第6章
無菌臺上的手術智能伸出了一個小錘子,還有幾只柔軟的機械手将在旁邊輔助着。四周很安靜,幾乎只能聽見機械手的動作聲。
鐘陵目不轉睛地盯着無菌臺上的蛋,只希望這顆蛋能再動一下,就好像之前一樣嚣張地滾來滾去、四處亂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在無菌臺上一動不動。
鐘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擔心,這明明只是一個連出生都還沒有出生的小生命。
就在錘子快要落下的一瞬間,這顆蛋以很小的幅度搖晃了一下,不留意看一點都看不出來。
但這微小的搖晃立馬被鐘陵留意到了,“等一下!它動了!”
簡澤颍停下手術智能,也專注地看着那顆蛋,不放過它一絲一毫的動作。
這顆蛋的蛋殼在動,蛋身也在動,在大幅度地搖晃着。
咔擦咔擦,蛋殼上的裂痕一點點加大加深,裏面的小生命在把蛋殼往上頂。過了一會,它好像不夠力氣了,沒有辦法打破蛋殼從蛋裏出來,這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
鐘陵當然知道不能幫它破殼,只有通過自己的努力破殼才能将血液輸送道肢體的各個部位,這時的幼崽會快速生長,幫它破殼就是從中阻斷這一過程,這個小生命就只會是弱雛。
等,只能等。
簡澤颍就這樣看着鐘隊從一開始還能冷靜的看着它破殼的這一狀态,慢慢變成捏緊了拳頭的狀态。
其實就連簡澤颍自己也是一種很緊張的狀态——這顆蛋究竟會破出一個怎樣的小生命?
無菌臺徹底安靜了下來,過了很久都沒有蛋殼破開的響聲。
這顆蛋明明已經快要将上面的蛋殼破開了,可是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沒了動靜。
鐘陵的心一下子吊得老高,他甚至屏住了呼吸,連聲音都不敢出,就害怕影響到這個小生命的破殼。
——破殼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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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澤颍說,“等等,先別急,給它多一點時間。”
鐘陵的呼吸急促,顯然是不相信這顆原本精力十足的蛋會卡在破殼這一關。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已經過去四個小時了,這蛋還是沒有動靜。鐘陵都快要相信這顆蛋沒有辦法憑借着自己的力量破殼了。
——幫它把殼破了吧。
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這顆蛋又突然動了。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蛋裏的小生命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突然将上半邊的蛋殼一推,蛋殼破了。上半邊的蛋殼掉到了滅菌臺上。
蛋裏面的小生命終于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
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孩安靜地窩在巨大的蛋殼裏,小拳頭握得緊緊的。他的背後是三雙比他身體還要大的潔白羽翼,将小孩的整個身體都覆蓋住了,只露出一張臉。
小孩是罕見的黑發,他的臉就像是被造物主精心雕刻出的工藝品,睡着的時候嘴巴微微張開,露出小乳牙,看得人心都化了。
外面的光太過于刺眼了,他不自覺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剛剛的破殼花費他太多的精力了,他翻了個身,想窩回去繼續睡。
鐘陵留意到了,無菌臺邊的燈光便暗沉了好幾分。
簡澤颍的眼睛瞪大了好幾個度,“這,這……不可能,不可能……”他激動得站了起來,差點将手上的東西甩了出去,“蛋生生物怎麽可能是這樣的!”
他抓了抓頭發,打開生命檢測儀——檢測儀還是沒有亮。
雖然是星際時代,但是還是有不少的人相信有神的存在,簡澤颍的媽媽就是這樣的一個有神論者。簡澤颍從小就聽她媽媽無數次向神靈祈禱過——這是、這是天神?!
簡澤颍咽了咽口水,腦袋裏除了天神、天神、天神,其他的都一片空白。
——是了,肯定是了,圓形的廣場、露天臺、古怪的圖騰、還有守護的藤蔓、蟲族不合常理的行為、還有放置在中央的蛋……
難道這是一個剛出生的神?!
鐘陵也從來沒有想過這顆蛋裏會孵出這樣的一個小生命,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簡澤颍,簡澤颍!”鐘陵喊了好幾聲才把簡澤颍的思緒拉回來,“它身上沒有什麽致命菌種吧?能出來了嗎?”
“等、等等……我檢測一下……”簡澤颍完全是下意識在做。
光屏很快顯現出結果——無致命菌種。
“它應、應該可以很快适應外界環境的。”簡澤颍說道。
手術智能很快将小孩連殼帶人地運了出來,而它的另一半蛋殼也放到了它旁邊。
手術智能還很貼心地給小孩系了一套童裝,童裝背後裂開了兩大大口子讓羽翼露出來。智能的動作已經很輕柔了,但是被翻來覆去的湯睦睡意還是開始散了。
鐘陵這時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着裝,傷口也已經被醫療器修複得差不多了。他站在蛋殼面前,用手碰了碰小孩的白皙臉頰。
鐘陵的手十分粗糙,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身體素質及精神領域極好被列為了重點培養對象,每天都要訓練,在泥沙危樓和蟲族之間不斷執行着任務。
他的手上有各種繭子和傷痕,摸起來觸感很不好。
——幼崽都這麽可愛的嗎?
湯睦原本還在熟睡着,但是鐘陵的手是在是太煩了,一會兒戳戳他的左臉頰,一會兒戳戳他的右臉頰,還握了握他的手,實在是煩得不行。
總是睡到自然醒的湯睦被鬧醒了,很不高興、用力地拍了過去。
鐘陵的手指猝不及防地被小手掌輕輕地拍了拍。
鐘陵看見這個小孩睜開了他圓溜溜的眼睛,眼眶泛紅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一樣,臉頰都鼓了起來,看起來又氣又委屈。
它要哭了!
鐘陵束手無策,手還戳在它的小臉頰上,“不是……”高大的男人伸手把小孩抱了起來,學着以前看到的母親哄小孩的姿勢,輕輕地拍它的後背,“乖、乖……不哭……不哭……”
伏在鐘陵肩上的湯睦小朋友剛睡醒,還懵着呢。他歪了歪頭,一臉茫然地将腦袋搭在了鐘陵的肩上,巨大的羽翼不自覺扇了扇。
過了好一會,湯睦才反應過來——他剛剛趁着壁壘松動的時候将壁壘打破了!
——我現在呆的世界是那個意識狂暴的世界?
湯睦一下子警惕起來,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要防範!
不過,湯睦抓了抓他背後的小翅膀,有點苦惱——可是現在他所化的這個物種,他一點兒也不喜歡。
神淩駕于所有世界,當神降臨小世界時,世界會默認為他們選擇最好的意識形态。而在這個世界,最好的意識形态便是湯睦現在的狀态。
湯睦對他現在的狀态沒有什麽抗拒,自己的神力還沒有恢複,能展現出的也只有幼兒的形态了,等到他的神力恢複得差不多就能重新變回成人形态。
在鐘陵的眼中,這個剛破殼的小生命就開始張牙舞爪起來,氣鼓鼓地瞪着鹿眸看着他。
“想吃東西了嗎?”鐘陵讓他在自己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帶他走出了房間在星艦的過道裏走着,“喝牛奶嗎?”
身為和平之神的湯睦當然聽得懂他在說什麽,自然也會講他們星際的語言。
可是身為一個新生的神,他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所以他的脾性也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貪玩又喜怒無常,說風就是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這時他一直瞧着別在鐘陵胸前的勳章,還好奇地點來點去。
鐘陵看他小孩子氣性,也很好脾氣地任他拱來拱去。
這時鐘陵的耳式光腦一閃一閃起來,一則信息瞬間彈了出來——在他們已經偵查過的好幾個區內蟲族發生大規模□□,甚至有自相蠶食、敵我不分的攻擊現象,這件事情已經造成了好幾個區的蟲族密度迅速下降。
鐘陵看到時皺了皺眉,并沒有深入思考,只要戰火不引到他們這邊就好,很快他被懷裏的小朋友吸引住了目光。
真是個好運的小家夥。
“好了,餐廳到了。”鐘陵便給窩在自己懷裏的小朋友點了一份牛奶,順便将他放在了墊高了的椅子上。
湯睦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個小湯匙,他擡頭看了看正在設置食物的高大男人,歪了歪頭。
湯睦不确定地想,這個人大概是個好人吧……
他正絞盡腦汁地回想着天之神教他分辨好壞的話,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甚至還把手托在了臉上作沉思狀。
鐘陵一回頭就看見這小孩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托腮,背後的羽翼還一抖一抖的,簡直萌得人心肝顫。
一陣奶香味傳來。
——好香!
湯睦眼眸瞪大,就看見一個廚師裝扮的智能将一碗牛奶端了出來。食物當前,湯睦也有點餓了,不自覺地就舉起了小湯匙,上下甩甩,朝鐘陵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我要喝牛奶!
鐘陵可終于知道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喜歡乖巧的幼崽了,他伸手揉了揉小孩的黑發,問他,“想要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這孩子才剛破殼呢,什麽都不懂,還是喂喂它吧。
鐘陵彎下腰,拿過小湯勺,勺了一口牛奶伸到湯睦面前,“來,張口,啊——”
湯睦從剛出生那會就被所有神關注着,早就習慣了。他一口咬上了湯勺,呼呼呼地就把牛奶喝了,喝完後眼睛還亮晶晶地看着鐘陵,還要還要!
鐘陵抽出旁邊的紙巾将湯睦嘴角邊的牛奶漬輕輕擦掉,才喂下一口。
喂了好一會,湯睦已經飽了,還小小地打了個嗝,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小肚子。
——這個人對他那麽好,一定不是壞人!
正想着,他朝鐘陵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眼睛裏就像有一顆小星星在蕩來蕩去,晃得人移不開眼,只想把最好的東西都帶到他面前來。
鐘陵看得心都要化了。
“我叫鐘陵。”他試圖和這個剛破殼的小朋友交流,“鐘——陵——”
湯睦點點頭,差點把自己從椅子上摔下去,鐘陵及時扶住了他。
而他還咯咯地笑,帶着奶裏奶氣黏黏糊糊的音調,“鐘——lin——”然後一把抱住了鐘陵結實的手臂,反複念着,“鐘——lin——”
念着念着,還咯咯地笑了起來,翅膀一扇一扇,刮起一陣小小的風。
餐廳的門劃開了,簡澤颍和謝梓維走了進來。
謝梓維剛剛才從簡澤颍這邊得知那顆蛋殼破了,孵出了一個小天神的事情。他原本還不信來着,看到這個小孩才徹底瞪大了雙眼。
——原來簡仔真的沒胡說!
“你們來得正好。”鐘陵說,“我剛剛給它喂了牛奶。”
當簡澤颍和鐘陵聊了好幾句的時候,謝梓維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好奇地走過去,不知輕重地揪了揪那小家夥的翅膀,想看看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謝梓維還沒來得及松手,小家夥就被他揪得吃痛,兩眼淚汪汪。
“哇————”
湯睦真是越想越委屈,這個人一進來就盯着他看,還揪他羽毛!
謝梓維的手與羽毛接觸的部分瞬間就痛了起來,幾乎痛到了骨子裏,冷汗一瞬間就湧出來了,“天天天!這時怎麽回事!簡仔!我的手腫了!!”
“怎麽怎麽?”簡澤颍拉過他的手檢查。
謝梓維的手從表面上看一點事情都沒有,可是他的表情完全不像作假。
“哇——”小孩已經哭哭啼啼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圈紅透了,淚水不斷地往下流,小小的手腕伸向了鐘陵,委屈地看着鐘陵,要抱抱要哄哄。
這下子,簡澤颍和鐘陵都不知道該安慰哪個比較好了。
——這簡直就是惡人先告狀啊!
謝梓維狠狠地想。
鐘陵先抱起剛破殼的小朋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慰它。
“不哭、不哭——”鐘陵抱起它,輕輕拍着它的背部,哄着他,“沒事,不痛不痛。”哄了好一會,湯睦才抹抹眼淚,抱着鐘陵的脖子不撒手。
而在這個時候,謝梓維手的疼痛才慢慢緩解了,恢複到原來沒有疼痛時的狀态。
他旋了旋手,跟之前的沒有疼痛之前的狀态一樣,并沒有留下暗傷。可是哪怕是如此謝梓維可不敢再碰那個剛破殼的小東西的翅膀了。
鐘陵順着它的羽翼慢慢往下劃,為他梳理羽毛,湯睦眯着眼睛打着瞌睡,顯然舒服極了。他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抱着鐘陵的脖子睡着了。
“噓,它睡着了。”鐘陵說着,聲音壓低,“謝梓維,你的手還好吧。”
“怪了,剛剛明明痛到骨子裏了,現在反而一點感覺也沒有了。”謝梓維扭了扭手腕說道,“我們真要收留這個來路不明的小東西?”
簡澤颍則沉思着想了一會,還是沒想明白剛剛謝梓維手痛的事,“不行,待會老謝還是得跟我去一趟醫療室檢查。”
“行。”謝梓維說道,“別扯開話題啊,我們真要收留這個小東西啊?”
生在星際時代,大多數人對宗教的印象早就磨滅得差不多了,更何況是古早的宗教。在鐘陵三人中,也就只有簡澤颍看過的雜七雜八的書比較多了,何況家裏還有一位有神論者的母親熏陶着。
這、這真的是天神嗎?一個剛剛出生的天神?!
如果是天神的話,蟲族的一切詭異的行動也算是勉強說得通了。
簡澤颍簡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悄悄地伸出手,想要摸摸這個小天神,然後被鐘陵殘忍地阻止了。
“你別吵醒他,好不容易睡了。”鐘陵說,“我把它送回房間之後,我們在控制艙開會,我們已經推遲了一天,計劃不能再推遲。”
“好。”
“那鐘隊我先去控制艙等你。”
鐘陵點點頭,步子小聲得很,就擔心吵醒了這個張牙舞爪的小朋友。
在走向控制艙的過道上。
“鐘隊對這小東西怎麽這麽上心?”謝梓維摸不着頭腦。
“什麽小東西,他可不一般。”簡澤颍說,剮了他一眼,“天生六翼,你知道這在古早時代代表着什麽嗎?”
謝梓維完全一頭霧水,“什麽?”
“是神,天神!是要被所有人都崇敬膜拜的存在!”簡澤颍說,他回想起放置在博物館裏古畫,“那個時候的人們為他們建造神壇,為他們寫詩,為他們作畫,跪下來向他們禱告,有點狂熱者還能為他們的神而死。”
“沒這麽誇張吧?”
“怎麽沒有,我們還以為這只是個傳說,以為這些天神都是古早人類自己想象出來的,我怎麽也沒想到這是真的。”
“可是那小孩看起來除了好看、有翅膀之外,看起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
“你是忘了剛剛你疼得要哭爹喊娘了?”
謝梓維是典型的不記痛的,他想起剛剛幾乎要痛進骨子裏的感覺,渾身抖了一下,那種感覺确實不好受。
“趁鐘隊還沒過來,我們先去醫療室檢查一下。”簡澤颍說着,将他扯進了醫療室,“你以後少惹小天神,聽到了沒有?”
“連天神都喊上了……”謝梓維嘀咕道,被簡澤颍瞪了一眼,“知道了,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湯湯終于破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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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得多吃了一碗飯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