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魏明胥還想再說什麽,次卧的房門突然開了,陳茂揉着眼睛從房子裏出來,他先去廚房轉了一圈,然後極其失落地站在客廳裏嚷嚷:“家男,你怎麽這麽不夠義氣還吃獨食啊,我只聞飯味不見飯,你是不是在整我!”

魏明胥伸手從自己的錢包裏抽出幾張鈔票拍在茶幾上,說:“他不舒服,是我做的,你出去吃吧。”

陳茂這才緩緩睜開眼睛聯通記憶,想起昨晚還有個煞神魏明胥在這裏,他一時得意忘形,哪敢收魏明胥的錢,火速洗臉刷牙換衣服,然後扔下一句“你們先聊啊我這幾天回我爸媽那兒了有空再見”就跑了。

陳家男等陳茂都跑得沒影了,才小聲說:“毛毛哥是我的朋友,他幫過我不少,你以後對他也客氣一些吧。”頓了頓,陳家男又說:“就算是因為這次的事情讓你對他心生不滿,但是,我并不怪他,這本來就是我該承受的後果。”

魏明胥覺得陳家男每句話都紮在自己心上,一片血淋淋的傷口,許久,他才緩慢地說:“我并不是怪他。我只是……我只是看到他,就想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陳家男笑了笑,說:“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別人的保護,我現在已經知道自己以後該做什麽了。”

魏明胥覺得自己被緩緩關在了陳家男心房的城門外,陳家男并沒有站在心房高築的城牆上疾言厲色,他甚至帶着一些留戀缱绻合上了沉重的門。這一座不大的城池像是浸泡在落日橙黃色的餘晖中,發出讓人眷戀也絕望的光芒。

魏明胥終于低下頭,啞聲說:“我以為我不是別人。”

陳家男沒有說話,魏明胥便再進一步,逼問他:“家男,我不信你的心裏從沒有過我。”

陳家男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有過。”

“我沒喜歡過別人,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喜歡別人的經歷。”他擡頭看向魏明胥,說:“你知道對我來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滋味嗎?你把我當玩物被別人玩弄的時候,我惶恐又自卑,我給自己開解,你不是我一個人的救世主。我見到郁汀的時候,還是很自卑,他那麽好看,還很優秀,他求着你和好,你拒絕了他,我知道我跟他比不了,我不如他,我更不敢癡心妄想。你總是朝我發脾氣,我知道是因為我真的又蠢又笨不能像別人那樣理解你。對你來說,我是你花錢買來解悶取樂的人,但是對我來說,我不想把你當老板主雇,可又必須只能盡力做好情人的角色。這是我的喜歡,在我心裏,這就是最努力最完整的喜歡。”

“我……”魏明胥想要說些什麽,但是陳家男并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看着魏明胥的眼睛,說:“但是,我并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在我是你的情人的時候,我怯懦卑微,我不敢,也一直告訴自己,不要,雖然結果仍然是喜歡了,但我至少全須全尾地離開了。現在你告訴我,你是我的哥哥,可我還是那個軟弱的我,我不敢承擔世人異樣的眼光去跟自己的哥哥……”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也覺得這個詞有些過分殘忍,但是最終陳家男閉了閉眼睛,說:“去跟自己的哥哥,亂倫。”

魏明胥從來不知道言語是這樣鋒利的一把劍,居然能讓他感到心口鮮血洶湧的痛苦,他的心口驟然縮緊,非常劇烈地抽痛了一下,魏明胥伸手按住心口,勉強笑道:“不說這個了,家男,我這次來是解決網絡上那些事的,想問問你的意思,你願意發律師函嗎?”

陳家男搖了搖頭。魏明胥已經做好了陳家男拒絕的心理準備,又問他:“你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麽?如果必要,我們現在就可以聯系媒體公開你是魏家小兒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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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男再次搖了搖頭:“你還記得,有一次你來找我,跟我說了你的弟弟的事情嗎?”陳家男有些自嘲地笑了:“你那時候說讓我保密,說如果被別人知道了,公司會不安定。那時候我不理解,但是我看電視裏老演失蹤多年的私生子回家去奪權争利。我雖然胸無大志,一心只想混吃等死,但是,還是不要因為我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了。”

“你怎麽能說是不必要!”魏明胥終于有點火了,他站起身,煩躁地在不大的客廳裏轉了兩圈,說:“我這幾年算不上披星戴月,但至少也兢兢業業,我當然能躺着吃家裏的基業,只要不随意揮霍,到我死,到我們的下一代死,家裏的基業也不會被敗光,但我為什麽要盡心盡力去打理這麽大的基業?因為我總是記得,這是我們倆的,如果有一天你回家了,如果你想要這份基業,那你都盡管拿去,我希望這是給你的漂亮的鄭重的禮物。這從來不是什麽不重要的事情!”

魏明胥的眼睛很紅,像鬥獸場裏被關久了的獅子,陳家男有些畏懼地朝後縮了縮。魏明胥被這樣明顯的懼怕刺傷了眼睛,他用手捂住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松開手。

“都按你的想法來吧。”

但陳家男并沒接他這句話,他低下頭,說:“以後你真的不要再來了吧,我又有兩天沒有上補習班了。以後你來了,我就不開門了。”

陳家男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平靜但态度認真,一點也不似玩笑,魏明胥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所以我給你說了這麽多,你只覺得我耽誤你打擾你了是嗎?”

陳家男沒有說話,他并不看魏明胥,只低着頭,擺出一副拒不合作的樣子來。魏明胥苦笑一聲,點點頭,說:“好,我認輸了,我不該再打擾你了。”

魏明胥在陳家男面前這樣說,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沒過多久,魏衡遠夫婦二人聯系他,說陳家男真正的生日要到了,希望他們一家人能一起給陳家男過一個生日。

魏明胥分明還記得那一天被陳家男拒絕時一顆痛到麻木的心,但是父母提起這個建議的時候,他的心髒好像又活了過來。

愛就是這樣,魏明胥想,讓人失去智商、失去底線、失去廉恥、失去倫理道德。

有父母做保護傘,魏明胥到底還是踏進了陳家男家的門,但畢竟心虛,他有些不敢直視陳家男。可陳家男仿佛毫不在意似的,乖巧地坐在魏衡遠夫婦中間,跟他們彙報自己近期的生活狀态,他一個字也沒提過網絡上的事情,當然也就不會提魏明胥又來了的事情。

魏明胥像個真正的客人一樣,局促地坐在這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的對面。但是陳家男沒有看魏明胥一眼,甚至魏衡遠夫婦說去廚房為他準備飯菜的時候,陳家男也趁機提出要再去房間寫幾道題。

父母對孩子總是了如指掌的,看魏明胥一個人坐在客廳裏,魏夫人便坐在他身邊,小聲問:“怎麽回事?又跟小寶鬧別扭了嗎?”

魏明胥心中五味雜陳,鬧別扭,父母也把他們兩個兒子之間的關系想得太親密了些,現在是魏明胥單方面倒貼陳家男,而陳家男呢,他不為所動。

吃飯的時候魏衡遠夫婦顯然是希望能拉進兩個孩子的關系,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魏明胥的好話。魏夫人給陳家男剝了只蝦,說:“剛生下來的時候你不愛吃飯,身體弱,胃口也不好,奇怪得很,哥哥一抱你,你就乖了。本來哥哥在國外讀書,不常回來,一看你最聽他的話,所以時不時就要回家來哄哄你。”

魏衡遠也附和着說:“也有在明胥面前不乖的時候,有一次不是明胥半夜才到家,把小寶一抱起來,小寶就尿了明胥一身,還是冬天呢,明胥的衣服被小寶從外到內都給尿透了。”

陳家男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到底什麽也沒說,只埋頭專心吃飯。魏明胥知道陳家男很難再被這樣毫無記憶點的陳年往事打動了,這于父母而言是難忘的用來回憶的趣事,但陳家男對此一無所知,哪怕是聽自己的往事,也就像聽旁人的故事一樣。

魏夫人絮絮叨叨地說着話:“你平時總愛跟着你哥哥,剛學會走路就要踉踉跄跄跟在他後面,只要明胥在家,你誰都不理。所以你丢了以後,你哥哥總是懊悔,覺得是自己把你帶出去卻沒有看好你。”

陳家男聽到這裏,方才還要埋進碗裏的腦袋猛地擡了起來,他有些怔愣,反問道:“是因為這樣嗎?”

魏明胥的心再次提了起來,是了,陳家男至今不知道他自己為什麽會丢掉,他不知道,尚且還是這個态度,如果他知道了呢?

孩子們之間驟然奇妙的氛圍兩位長輩都感受到了,陳家男直勾勾盯着魏明胥,魏明胥從沒有這樣緊張的時刻。好好一頓飯注定要不歡而散,魏明胥終于開口了,他說:“咱們去陽臺上聊聊天吧。”

父母十分貼心,他們起身回了卧室,把整個客廳到餐廳的空間都留給了兩個孩子。

餐廳離陽臺不過幾步路,陳家男跟在魏明胥身後,突然回憶起郁汀那張漂亮精明的臉,他想起郁汀神神秘秘地說:“他從來不過生日,因為啊,他的寶貝弟弟就是在他生日那天丢的。”

“介意我抽煙嗎?”魏明胥進了陽臺,關上落地的玻璃推拉門,立刻隔絕出一片獨立的空間,陳家男有些不适應和魏明胥待在這樣封閉的空間裏,他推開窗戶,說:“抽吧。”

“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是疏忽,也有一些僥幸的成份在裏邊。我沒想到我總是這樣,能拖則拖,居然也是一個軟弱的人。”魏明胥深吸一口煙,半縷煙圈都沒吐出來,全都吸進肺裏,仿佛唯有這樣才能讓他說出這段艱難的實情。

“那一年我要過十八歲生日。生日宴席擺在老宅子那裏,那時候家裏已經搬到你去過的房子了,所以老宅子裏的東西都得帶人過去準備。那天我帶着你提前去了,屋子裏暖氣燒得熱,你待不住,要去院子裏玩,我想着院子裏有那麽多人在準備生日宴席的東西,就放你出去了。後來,可能也沒多久吧,就聽見幫傭說你不見了。老宅子出門就是街,那時候監控也不發達,一出去就再也沒有找到。”

陳家男遠遠地看着窗外,他覺得自己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而理智,他問魏明胥:“這是無心之失,你告訴我,我也能理解。可你一直拖着不說,應該是有隐情吧。”陳家男轉頭看向魏明胥,問:“你為什麽會看不住我呢?我不是一直跟你很親都不舍得跟你分開嗎?那個時候,你在幹什麽?”

魏明胥的手裏汗津津的,他心虛極了,慌忙閃躲開陳家男的目光,又深深吸了一口煙:“那時候,我有一個,喜歡的人,那會兒他……他正在給我過生日……”

陳家男依然很冷靜:“喜歡的人,是初戀嗎?”

魏明胥慌不擇路急于剖白內心乞求緩刑,連忙道:“可是你丢了以後我們就沒有再聯系過了,我那時候剛知道自己喜歡男人,他是我……我第一次……我那時候真的還年輕,我不知道……”

陳家男開口打斷了魏明胥的口不擇言,他輕輕笑了:“我知道,他是你的初戀嘛,你們青梅竹馬感情非同一般。那麽那個時候,你們在幹什麽呢?牽手訴衷腸?接吻?做愛?”

“我沒有!”魏明胥立刻打斷了陳家男:“我從沒有跟他做過!”

陳家男又笑了:“沒有做愛,那就是牽手接吻了,青梅竹馬的情誼一起長大,還是初戀,躲在大家都看不見的房間裏偷偷親密,我想一想就覺得浪漫。”陳家男神色向往,他閉上眼睛,輕飄飄說:“我真羨慕。”

“你知道,我的初吻是什麽時候嗎?”陳家男閉着眼睛的睫毛瘋狂顫動,魏明胥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他突然不想聽陳家男接下去的話了,可陳家男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是我的金主,把我送給飯桌上的另一個人玩弄,在飯店的衛生間裏,那個人親了我。你知道嗎,油膩膩的嘴唇貼着我的嘴唇,很不美好,我本來都快自己忘記了,但是現在,我又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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