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鬥蛐蛐
潮莊之內燈火通明,幾乎呈人聲鼎沸之勢,朝硯站在門口愣是沒有看見什麽沖天而起的大煙,而是看到了舉着火把宛如誓師造反的家仆們。
“你們要去幹什麽?”朝硯撓了一下臉頰道,“不會要去找我吧?”
突然有點兒感動啊。
“不是這樣的少爺,”一個家仆邁步出來道,“鎮上丢了一個孩子,據說是白天跟朝縱打了架然後丢的,他們找人找到了我們潮莊,我們是幫忙去找的,少爺……”
這名家仆詳細的陳述了前因後果,但是在朝硯微笑越來越大的表情下聲音也是越來越小。
“少爺?您沒事吧?”另外一位家仆小聲問道,“我們這不是不去找您,主要是……”
感覺靈仙鎮所有的人會出事,他們少爺也會安全無虞的樣子。
“沒事啊,”朝硯往人堆裏面瞄了瞄道,“朝縱呢?”
“少爺,朝縱在他自己的房間裏面,家裏還留了人看顧着呢,”家仆回答道。
“嗯,那你們去找吧,找到那個跑掉的孩子趕緊給送回去,”朝硯甩了甩袖子道,“少爺我先去看看朝縱。”
他施施然的進了大門,連頭都不帶回一個的,甚至腳步給帶了些歡快和喜悅,那些家仆回頭看向朝硯的背影,感覺越來越弄不懂他們少爺的心理了。
朝硯一路來到了朝縱的房門口,那門直接敞開着,小孩兒正坐在一旁的書桌前似乎在進行夜讀,而旁邊坐着的家仆看似牢牢的盯着朝縱,目光專注,實則已經目光無神,朝硯相信自己随便拍一下那腦袋,人就能睡過去,畢竟陪小孩兒讀書是真的很無聊。
朝硯邁入的那一刻,目光呆滞的家仆反應過來叫了一聲:“少爺。”
一聲少爺,坐在桌前的朝縱也擡起了頭來,直直的看着走進來的朝硯,抿了抿嘴唇,漂亮的瞳孔中閃過一抹倔強。
“少爺,今天朝縱他……”家仆看見朝硯正要彙報這件事情,卻見朝硯擺了擺手道,“白天發生的事兒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少爺,”那家仆轉身退下,沒有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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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朝硯微微側了側頭,笑着撩起衣袍在朝縱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瞄了瞄他看的書道:“不是說要休息兩天麽,怎麽又開始讀書了?”
“沒事做,”朝縱的嘴唇抿的更緊了些,側開看向朝硯的目光,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沒事做可以玩啊,”朝硯挽起了袖子指了指門外道,“聽見外面蛐蛐的叫聲了麽?逮兩只用來鬥智鬥勇一番多有趣,自己一個人無聊還能拉上家仆一起,到時候打遍天下無敵手。”
朝硯有些躍躍欲試,現代社會的蛐蛐哪有這裏的聲音洪亮,活波可愛。他以前玩的時候都是很小的時候了,這時候倒有些懷念。
他這捋着袖子就打算上,結果剛剛起來就被一個輕輕的力道拉住了袖子,朝硯轉頭看着小孩兒拉在袖子上的小手道:“怎麽了?”
那小手上還帶着青紫的痕跡,顯然是打人的時候傷到的。
“我跟人打架,你不生氣麽?”朝縱拉着朝硯衣袖的小手有些收緊,顯然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的無所謂。
“我為什麽要生氣?”朝硯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道,“我們小崽兒會用拳頭打架而不是咬人,這可是歷史的一大進步。”
“咬了,”朝縱的目光又側了過去。
朝硯:“……”
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更改的,就像狗改不了……呸,那好像是罵人的話。
“咬了就咬了,好吧,他對你做什麽了你要打他?”朝硯坐下來好整以暇的問道。
朝縱再次沉默了下來,頗有一種拒絕溝通的姿态。
“打人總要有個理由,比如他長的醜,穿的衣服不好看,你就是瞅他不順眼,看見他就想揍一頓,或者他跟我一樣生了一張誰都想揍一頓的臉……”朝硯給他羅列着理由,“所以到底是哪一個?”
“他說我是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種,蒙着臉是醜八怪,”朝縱的目光之中閃過一抹兇狠和殺意,這樣的目光清清楚楚的映在了朝硯的眼睛裏面,“我想殺了他,可是書中卻講殺人償命。”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朝硯開口道。
“我是不是做錯了?”朝縱仰頭看向了朝硯,那抹倔強再度顯現,他打了那個孩子,那些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帶着恐懼,厭惡還有不贊成。
恐懼的是那些同齡的孩子,厭惡是那些趕來的大人,而不贊成的則是潮莊之內的家仆。
“他說你的時候,你覺得難過麽?”朝硯托着腮看着小孩兒問道,那張臉看起來仍然是讓人不敢輕易招惹的,但那雙眸輕輕淺淺,在燭火之下好像有水光閃爍,看不出什麽情緒來,贊成的沒有,反對的也沒有,就像是目睹着一場無關緊要的事情。
這個世界,別人的人生都跟他自己沒有太大的關系一樣。
“嗯,”朝縱點了點頭。
“他讓你難過,你自己來決定對待他的方式,因為是他冒犯在先的,”朝硯托着腮笑道,“你可以寬容大度原諒他,也可以罵他,打他,甚至殺了他,這都是你自己的決定,他的傷害是對你造成的,別人沒辦法感同身受,所以不用去在意他們的目光,但是自己選擇的路,也要學會自己承擔後果。”
“你覺得我做錯了麽?”朝縱有些固執的想要朝硯的答案。
“我覺得你不應該光明正大的捶他,”朝硯刻意壓低了聲音道,“要是我的話,我就找個沒人的地方給他蓋上麻袋單獨捶他,也讓他長了教訓,他還不知道打他的人是誰。”
朝縱看着他,有些莫名的眨了眨眼睛,覺得朝硯說的那種方式的确好像比他的那種好。
“好了,睡覺吧,明天早起再讀書吧,”朝硯起身拍了拍他的頭道,“好好休息,這幾天記得給自己傷口上上藥。”
“嗯,唔……”朝縱看着朝硯即将踏出門去的身影,有些猶豫的開口道,“我想鬥蛐蛐。”
“嗯?”朝硯猛地一回頭,差點兒扭了自己的脖子,“你想鬥蛐蛐?”
好孩子,有前途。
朝縱點了點頭。
朝硯朝他招了招手道:“那還等什麽,走着呗。”
于是兩個人鬥了一晚上的蛐蛐。
這倒不是朝硯沉迷此道,他本來就找到了一只蛐蛐,個頭不大不小,聲音洪亮清悅,直接對上的是朝縱找到的身形兩倍于它的對手,朝硯本來以為必輸無疑呢,結果人家愣是贏了。
朝硯贏了當然開心,可是小孩兒就不那麽開心了,誓要贏上朝硯一回不行。
可是各種五花八門的蛐蛐都上陣了一回,朝硯的這只也穩坐擂臺,頗有守擂大将的風範。
朝硯對于輸贏倒是有些無所謂,游戲而已,不必當真,然而小孩子向來對于輸贏有些執著,這實在無可厚非。
看着小孩兒有些通紅仿佛随時要哭的神情,朝硯生怕他再有什麽心理陰影出來,随即将自己的大将軍讓給了小孩兒:“吶,你拿這只,先說好,我這不是讓給你的,主要我看它太累了,我自己再去找一只,誰輸誰贏還說不定呢。”
小孩兒勉強算是接受,就是盯着大将軍的目光,朝硯真怕自己一個沒注意,他能撚起來吃了。
然後朝硯随手在土裏刨了一只氣息奄奄仿佛随時要挂了的蛐蛐進行了下一場比鬥。
鬥蛐蛐的過程很激烈,兩只蛐蛐你來我往,他們的心情七上八下,朝硯很久沒有體會過心情這麽跌宕起伏的過程了,直到最後朝硯的那只推翻了大将軍的霸權,将它從守擂大将的位置上扯了下來的時候,仿佛整個院子的蛐蛐都陷入了睡眠一樣,一片安靜。
朝硯:“……”
這誰能猜得到啊,這誰能扛得住啊。
“崽兒啊,你聽我說,只是鬥蛐蛐,輸贏是最不要緊的……”朝硯的話沒有說完,就見小孩兒溜下了板凳,奔向了院子,遠遠傳來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再來!”
朝硯默默捂臉,看着天邊升起的啓明星,覺得今晚要跟周公他老人家失約了,所以他一開始為什麽要提鬥蛐蛐這回事?
自作孽,不可活。
六個大字浮上心頭,朝硯看着自己那只之前半死不活,現在生龍活虎的蛐蛐,真是恨不得用言語将它詛咒死。
小孩兒的蛐蛐如約而至,個頭更加威猛吓人,對上朝硯的那只耀武揚威,完全沒有放在眼裏。
朝硯:“……”
一般這種都死的早。
不過那是一般,這次朝硯是真打算放水,草根一邊撥弄着,一邊詛咒着,死吧死吧……
或許是他的心聲太過于虔誠,朝硯的那個一個翻身,細細的腿蹬了兩下,沒了氣息。
朝硯剛想恭賀小崽兒大獲全勝,簡直就是不動聲色決勝于千裏之外,就見小孩兒的那只蛐蛐也翻了個身,也蹬了兩下腿沒有了氣息。
朝縱默默的看向了朝硯。
朝硯忍住仰頭望天的沖動,笑意盈盈道:“和局啊這是,争鬥不是天之本意,和平共處……”
“我去睡覺了,”朝縱甩下兩只死掉的蛐蛐和一臉莫名的朝硯轉頭進了屋,将他們通通關在了門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