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預備 (1)
朝硯挑了一下眉, 小孩兒的性子還真是從來不怕吃苦,只求上進,跟他完全就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性子。
要是讓朝硯面對小孩兒這種狀況然後進行選擇, 他一準躺平了選擇個玄極功法了事。
或許旁人會覺得他廢的不知道上進,但是人各有選擇, 有的人喜歡選擇萬載長生, 永世長存,像朝硯這種俗人, 他就覺得自己是個小老百姓, 能多活就賺到了,再費時費力求什麽長生,反而沒有時間去享受生活, 就是本末倒置了。
雖然朝硯是這種想法,但是卻沒有打算将小孩兒也培養成他的這種想法。
“有志氣, 有追求, ”朝硯拍了拍小孩兒的肩膀,拿起他的小鞋遞給他道,“走,找你的鍛骨功法去。”
朝縱坐在床邊穿着自己的小鞋, 卻有些懵懂未知:“去哪兒?”
“當然是去會的那個人那裏了,明天就要交人質了,”朝硯端過一盞燈道,“我們今晚得抓緊時間。”
鍛骨一道,從皮肉鍛到了筋骨, 當每一寸肌膚,每一分血肉,每一寸骨骼都鍛到了刀槍不入的地步,就稱的上是鍛骨期圓滿了。
一旦圓滿,煉氣期之下無人能敵。
煉氣之下,也就是說不管皮肉骨骼鍛的有多結實,凡人仍然是凡人,靈氣蘊藏于骨骼之內卻無法調動一絲一毫,即使是區區煉氣一層,也能将之随手覆滅。
這也就是鍛骨期為何并非歸納入修真層次的原因,只有真正的引氣入體,丹田靈氣盤桓,才算的上是初初踏入修真門檻之中。
即使比之修士如此勢弱,鍛骨期仍然有存在的必要,無資質之人不可鍛骨,有資質但是下下品階的可能一生都無法進入煉氣期,鍛骨一道卻也是能令人壽命延長的。
除此以外,就是像朝縱這般身體素質連看功法都承受不住的就需要先進行鍛骨。
按理來說,刀槍不入的人想要嚴刑逼供最是麻煩,朝硯這不帶靈氣的一掌對他沒有什麽用,帶了靈氣怕直接把人打死了,本來拉着王家的仇恨就穩穩的了,還把人打傷了,那豈不是火上澆油。
好的主意當然是百試不厭的,當天晚上潮莊家仆睡覺的時候,驟然聽到了一陣的雞叫,然後是一陣的狂笑,在夜風劃過的潮莊還有點兒小小的陰森恐怖。
家仆們被吵醒的紛紛裹緊了少爺所說的棉被結界,下一秒就因為白天負重跑實在太累紛紛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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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嚕聲震天,完全掩蓋住了那節奏感極強的笑聲。
“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沒有?”朝硯拿着寫的密密麻麻的紙張問着地上躺着的衣衫淩亂的郝祿。
如果不是旁邊還有個拿雞毛的小孩兒在,指不定看到的人會以為潮莊的莊主衣冠禽獸的對人質做了什麽事情呢。
“沒……沒有了,”郝祿的鬓發亂成了一團,臉上還帶着淚痕,說話都帶着些有氣無力的顫抖。
“希望你沒有什麽隐瞞吧,”朝硯蹲下身來道,“明天你回去以後呢,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這事就算完了,咱倆之間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你說對吧。”
朝硯拍了拍他的肩膀,拿上寫好的紙張帶着小孩兒回去了。
鍛骨一道并不算是踏入修真一途,因此對于體質資質并無要求,只要有資質就能練,千篇一律的東西,若是在天選城,随意一個地攤上或許都能買得到,而那些鍛骨的修士願意進入家族之中效勞,為的自然不是這爛大街的功法,而是鍛骨需要的各種資源。
鍛骨一道,鍛皮,鍛肉,鍛骨,以藥效資源輔佐,使身體的每一寸力量發揮到了極致,刀槍不入,一根手指便可戳穿石頭,便為上佳。
“初時鍛皮,需要鍛骨草兩棵,鹿茸花三株,炎火漿一顆,鐘乳泥一升……全部研磨提煉之後塗抹全身,”朝硯看向了一旁正襟危坐在凳子上的小孩兒,這要是被塗抹全身了,只怕不想變成泥猴也得變成泥猴了,最重要的是除了鍛骨草以外,其他的東西他!都!沒!有!
那些東西還只是初時的鍛皮,若是到了中期,材料更是多如牛毛,還增添了更多朝硯見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養孩子真難,養一個特別上進的孩子,真是要難死他這個老父親。
當然,此為捷徑,鍛骨一道還可以憑借自身磨砺,十年如一日,讓靈氣自然的吸附于皮肉之中,也可鍛皮成功。
但是有了捷徑,再看那十年如一日,連朝硯都覺得虧的慌,要是小孩兒鍛個骨就需要三十年的時間,仇人都老死了要。
用生命耗盡仇人的命,此法絕對不可取。
“要不你先按照這個方法練着,材料我們慢慢找?”朝硯将那張紙放在了朝縱的面前道,“其實如果選了玄極功法……”
“我要練!”小孩兒的話擲地有聲,一點兒都不像朝硯這個懶蛋。
“好,有志氣,有骨氣!”朝硯拍着他的小肩膀道,“那就練吧。”
小孩兒回去睡覺了,朝硯則點開了歐皇系統許願樹的頁面,之前的一次抽獎,概率仍然在白銀的色澤上巍然不動,看來想要将概率刷新上去,并沒有那麽的容易。
免費抽獎的次數又得了一次,朝硯有些琢磨着要不要累積起來以後抽,畢竟作為一個玩遍各大游戲的佛系玩家來講,最清楚這些游戲的套路,越到後面越值錢,忍得了寂寞,才能耐得住長久。
但是現實不是你想忍就能忍得住的,因為随着免費次數的獎勵,許願樹中的獎品再一次進行了刷新。
各式各樣的武器陳列其中——波光盈盈的長劍,暗藏鋒芒的匕首,比蛇皮更加柔軟生動的軟鞭……每一個都鑲嵌在散發着金光的格子裏面,看着就很貴。
朝硯對它們垂涎的原因不是因為它們看着貴,而是因為殺兇獸這種事情畢竟跟殺兔子是不太一樣的,他總不能随便在廚房拎着個菜刀就上去了。
人家鍛骨期的尚且刀槍不入,獸類本身的肉體防禦就比人類要強上很多,只憑一雙肉掌去打,怕不是去給人家送盆菜去的,還皮薄餡大,身嬌體弱,蘊藏靈氣,兇獸看見他都能美死。
所以武器很重要,要是真的只是在玩游戲,朝硯一準能忍住,畢竟沒有武器就沒有武器,游戲裏面殺兇獸死了,大不了回城重來,閑沒事幹還可以抱個大佬的大腿坐坐飛機什麽的,被當個皮球踹開踹去也無所謂。
可是在這裏沒有武器就是關系性命的大事,讓人不得不謹慎。
格子中無數的武器,這個系統最為善解人意的地方就在于,人家最差的那一格永遠不是謝謝參與,而是放置着東西——十塊靈石。
沒抽到的話還可以聊表安慰。
雖說朝硯感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感覺自己仿佛歐氣爆棚了,但是誰又知道這不是這個游戲的套路呢,比方說先讓你嘗到甜頭以後,就會拱手奉送無數的靈石進去。
所以說抽到十塊靈石的概率應該是相當大的,朝硯難得繃緊了神經,為了他跟小家夥的生命着想,請賜予他力量吧,要不然他真敢拿菜刀上去跟兇獸拼了。
手指點下,朝硯本來閉上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在看見屏幕上金光閃爍的時候仿佛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一直歐歐歐的人都要麻木了。
[恭喜宿主獲得上品法器——金玄劍,此劍以金玄石造就,削鐵如泥,劍氣如虹,故得此名。]
抽到了好像比較厲害的武器,系統又開始公告全屏,好像有人能瞅見似的。
武器一道,朝硯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凡器,法器,靈器……鍛骨期用的武器多為普通的精鐵造就,連凡器都算不上,曾經的朝硯使用的就是一把上品的凡器,就那把武器,在天選城已經被很多的年輕子弟羨慕不已了,至于法器,天選城四位家主身上的武器據說是法器,品階不知,靈器一類傳聞若是真的好,可生器靈,那又是另外一個境界了。
所以朝硯抽到的這把武器,真的算是一件好寶貝了,至少看着劍身,花紋清晰,金光內斂,有隐隐暗沉之色蘊藏其中,雖是金玄石所鑄,卻并未浮華奢靡,握在手中冰涼的有些刺骨,有厚重之感。
本來聽到這個名字還擔心武器跟王夫人頭頂的金步搖一樣讓人看見就想估摸估摸份量能賣多少錢的朝硯放下了心來,比起拿着寶貝出去讓人人觊觎,他還是喜歡低調一些,最好人人以為這是一把殺豬刀才好。
金玄劍?朝硯握住劍柄将劍身拔了出來,劍柄與劍鞘或許還有些許華麗,但是劍身卻是實實在在的內斂其中,窺不見光芒,仔細盯着看卻能感覺到上面的寒意,比起那些個吹毛立斷的名刀明劍,絕對不遑多讓。
朝硯站起身來随手揮了揮,這掂量着得有和二十斤重,這要是以前握着,別說揮動了,拎着都覺得沉,可是靈氣灌注到了手上,那劍卻像是長在了手上一樣,如指臂使。
真是把不錯的劍,讓他以後還能做一個完美的佛系玩家。
朝硯随意的揮了幾下覺得很滿意,滿意之後就要認主,他本意是想坐在椅子上小心劃破個手,免得把整根手指頭都給削下來,但是當他扶着他的小紅木桌子打算坐下來的時候,卻猛地聽到了咔嚓一聲。
低頭看去,只見原本嚴絲合縫的小紅木桌子随着他手的輕輕按壓中間一條縫隙乍然開裂,不像是被驟然壓垮的,而是像是被人用尺子丈量過以後再小心翼翼用激光切割出來的縫隙,如果不是按壓的這一下,看着跟好的簡直一模一樣。
此時再收手已經來不及,朝硯急忙松手,卻得到了兩塊直接倒下去再也合不起來的木頭,沒有塵土,朝硯卻覺得滿臉的灰。
雖說他的小紅木桌子珍貴的很,但是應該沒有人這麽無聊的進來跟他用這個開個玩笑,那麽罪魁禍首就只能是他手上的這把劍了。
武器鋒利,若是不進行基本的認主,只怕上面的劍氣仍然不會受他管制,今天損壞的是一個小紅木的桌子,明天就怕不是要将整個潮莊都給拆了。
認主,認主,一定得認主,朝硯扶上了紅木的椅柄,在又聽到一聲咔嚓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退開兩步開外,收獲了一堆散落成渣渣的椅子。
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錢財乃是身外物,咱們做大人的,也不能跟一把劍計較不是。
朝硯自我豁達一番,撩起袍子坐在了地上,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去動那些家具為妙,免得他真的想把這把劍人道毀滅了,手指在劍身上輕輕擦過,還沒有感覺到痛感的時候血液已經湧了出來。
三滴血液滴在劍柄之上,劍身橫置放在膝上,手指輕輕劃過,靈氣蘊藏指尖,神識驅動,仿佛随着靈氣進入了一處黑金色交織的領域之內,步伐輕輕邁動,在漆黑的地板之上不聽任何的聲音,只是在到達這片領域中心的時候看到了一塊懸浮在中央的黑金色珠體。
靈氣能生靈智,自然是要有所孕育,萬物生長皆由胚胎而起,金玄劍是上等法器,并未有靈智,但是其中央已經有了胚胎的雛形,若是能夠善佳使用,使靈智孕育而出,這上品法器想要晉升為靈器也并無不可能。
領域之內原本一片黑金之色,可是卻有白色的霧氣突然湧入,圍繞在朝硯身邊時并不刺鼻,反而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感覺。那白色的霧氣絲絲繞繞,卻并非漫無目的,而是一縷又一縷的朝着那中心的黑金色胚胎蔓延了過去,以一種微不可見的漩渦之狀被吸收進入了其中。
朝硯心中似有所感,他仰頭看去,只見那越發濃郁的白霧簇擁着一團血紅色的液體靠近了那處胚胎,似乎是之間的靈氣已經習慣了彼此之間的氣息,那血紅色的液體極為順利的包裹着胚胎并融入了其中。
心念所動,朝硯感覺到自己已經能夠控制這柄武器了。
眼睛睜開,朝硯看着膝蓋上的這把武器略覺親切,最基本的認主之後,即使武器被別人搶奪了過去,只要那人的神識強度沒有他的高,就無法輕易的抹去他留下的印記。
劍身被收到了劍鞘之中,朝硯打了個哈欠,正打算一屁股坐在床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麽,用手指戳了戳那床板的地方,在聽到咔嚓聲的時候看了看那把他剛剛收為己用的劍。
都是自家的,不能起內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舊的……朝硯拉着拽下來的半條被子,将本來放在膝上的劍摔在了地上,就像是劉備摔那不争氣的兒子一樣!格外的恨鐵不成鋼。
這床是不能再睡了,否則明天起來就要坐在廢墟堆裏面了,朝硯小心翼翼的從床上拉下自己的半條褥子,另外半條被子和還完好無損的枕頭。
明明有床,卻要體會一種席天慕地的感覺,這滋味也是相當的酸爽。
朝硯好不容易在地面上鋪好了被褥,正打算入睡的時候卻發現好像踩到了一塊冰涼涼的東西,擡起被褥一看,将那把劍給踹出了出去,結果或許是因為踹的太狠了,踹到了一個坑。
被褥下面,地毯下方,他完美的大理石地板上碎裂一片,而那把劍居然還完好無損的躺在那裏。
老父親氣的都要暈過去了,朝硯趴在枕頭上,躺倒睡覺。
所謂莫生氣,生了氣來無人替,回頭想想又何必……好像是這麽背的來着,呼呼……
聞雞起舞這個詞,跟朝硯是沾不上一文錢的關系的,他信奉的是一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人生理想不外如是,所以為了防止公雞打鳴,在睡覺之前,公雞的嘴巴都是綁起來的。
然而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朝硯聽到了雞叫的聲音,仿佛三重奏一樣,一喔未平一喔又起,催命一樣的擾人清夢。
“今天早上吃宮保雞丁,油焖雞,辣子雞丁,”朝硯裹着半截被子在地上打滾,頭一個晃悠,直接撞到了一塊木頭,腦門一疼,什麽清夢都清醒了。
眼睛睜開,朝硯看着腦門上面的椅子,又疑惑的扭頭看了看他昨晚睡覺的位置,他昨晚踢的那把劍還在原位呢,砸出來的痕跡也清晰的留在那裏,可是他怎麽在這兒醒來過的?
朝硯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腦袋從椅子下面抽了出來,用步伐丈量了一下距離昨晚睡覺的距離,大概也就十步左右。
人果然是需要床的存在的,朝硯裹着半條被子總結了一下晨起的經驗。
地上的劍一直扔着實在不像那麽回事,朝硯随手将劍收到了背包格子裏面,感覺上一次的抽獎把背包空出三格的體驗讓人覺得早晨的空氣都是美妙……
朝硯打開門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默默發了會兒呆,他就說大早上的要吃各種關于雞的東西怎麽沒人應呢,可就在他打算關上門睡個回籠覺的時候,卻發現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廊邊走到了院子裏面,手臂伸展深呼吸開始做起了早操。
鍛骨這一道裏面方法倒是不少,但是對于朝硯來講并沒有什麽卵用,粗略一看,感覺跟第八套廣播體操差不多,也許已經出到了第十一套,誰知道呢。
小孩兒在那裏聞雞起舞,朝硯想着自己一個人睡覺實在是太過分了,随即抱着被子躺在了躺椅上開始睡覺。
他在潮莊向來沒有什麽人敢管他,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時候,卻發現小孩兒還在做他的廣播體操。
“現在什麽時辰了?”朝硯拿着家仆端過來的水洗臉道。
家仆回答道:“已經巳時了,早飯都在竈上熱了一個多時辰了。”
“巳時?”朝硯用下巴指了指院子裏面鍛煉的小孩兒道,“他吃飯了沒?”
“少爺,我們勸他吃飯沒用啊,”家仆一臉為難道,人也不聽他們的。
“哎,崽兒啊,”朝硯正打算起身說兩句,結果一起身發現自己就穿了一套睡衣,随即抓了抓頭發道,“我怎麽在這兒睡着呢?”
家仆抽動了一下嘴角道:“少爺,我們也想知道你們怎麽在這兒睡着呢,昨晚您房間是發生什麽事了?桌子椅子全壞了,會不會有人蓄意報複?”
有人想要蓄意報複倒是有可能,但是昨晚還真不是,朝硯一把抓住家仆的手道:“應該是,最近要加強潮莊的戒備,你看昨晚不知道哪個喪心病狂的把雞嘴給解開了……”
“我解開的,”院子裏面正沉迷做操的小家夥說道,話傳了過來,可是動作卻沒有停下。
朝硯被硬生生的噎了一下,笑着詢問道:“崽兒啊,你為什麽要把公雞的嘴給解開呢?”
“聞雞起舞,”朝縱給出了勤奮刻苦的答案。
“我知道你想要擁有一個鬧鈴的想法,但是你只需要一只雞,”朝硯伸出一個手指頭道,“晚上逮一只放你屋裏,這要是吵到了全莊人的睡眠……”
“早睡早起身體好,”這是小朝縱的回答。
“少爺,我們剛好那會兒要起來做事,沒被吵到,”這是家仆的回答。
朝硯舔了舔嘴唇道:“……說得對,按時吃早飯對身體也好,排出毒素,一身輕松……算了,我先去穿一下衣服,等會兒給你普及知識。”
巳時馬上要過了,到了午時王家就該給他們送錢來了,這要是衣衫不整的見人,還不知道那位王夫人又生出什麽花花腸子呢。
經過朝硯的訓導,在小孩兒終于知道吃早飯的重要性以後,王家的轎子再度擡了進來,随行的還有一個大箱子又一個大箱子,沉甸甸的放在了潮莊的庭院之中。
朝硯倒是睡了個好覺,可是王夫人明顯沒有睡好,青黑的眼底即使是塗了厚厚的脂粉也能看出一二端倪出來。
一下子将大半的家底掏空,還要一晚上的籌備,睡鐵定是睡不着了,想來精神頭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可即便下轎讓人扶,這位夫人在看到朝硯身邊那幼小的身影時,眸中仍然劃過了一抹顯而易見的狠厲與厭惡。
或許最初一個孩子對她來說并沒有什麽威脅,只是一個用來出氣的對象,可以随便她拿捏責罰,可是當這個她看來弱小的存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脫她的掌控,甚至讓她無法下手的時候,曾經的有恃無恐就變成了執念。
人不能成魔,卻可以有心魔。
朝縱算是重回以後第一次見到王夫人,他極小的時候被丢棄,按理來說是不應該認得這個女人的,可是或許記憶中的那些傷痕太痛,不需要別人做指引,朝縱在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心底就産生了極致的厭惡。
夾雜着恐懼,伴随着憤怒,就像是濃酸一樣的黑水不斷從心口溢出,腐蝕的心口好像冒着煙一樣的腐爛疼痛。
他想要将這個女人碎屍萬段,将她漂亮的衣服剝下,将那脖頸扭斷,将那步搖直接插入她的腦海之中,将她扔在野獸堆中被啃噬殆盡。
在朝縱用那樣的目光注視着王夫人的時候,王夫人的目光也在打量着朝縱,皮膚白皙剔透,眼睛活靈活現長的極為姣好的模樣,穿着的衣服小巧玲珑,看着極為的惹人憐愛,女人都應該喜歡這種可愛的生物的,若是旁人的孩子,雖不能跟她的譽兒比,但是值得逗弄兩下。
但是這個孩子,眼角眉梢的痕跡讓她想到了那個給予她濃重威脅的女人,那個女人太美了,從眼角眉梢到紅唇肌膚,每一寸每一寸,就連那當時濡濕的發梢好像都美到了一個極致。
任何一個看到她的男人都會為她心動,因為那樣美的一雙眼睛之中,卻有着不沾染任何浮塵世故的單純,即使她遭到了她的丈夫那樣的對待。
她自己的男人,她當然清楚是一個什麽樣的貨色,窩囊,好色,風流,可是偏偏是她最初戀慕的那個人,她還想留着他,當然要提防別的女人和別的女人的孩子。
一面之緣,那個女人的美貌即使是在被她掐死之後,仍然停留在夢境深處,讓她每每顧鏡自盼的時候渴望自己擁有那樣的容顏,卻也深深忌憚那樣的容顏。
然後在這一刻又見了,這樣的胚子,還真是承了她娘的得天獨厚,若是長大了,不知道會長成什麽惑亂女人的壞坯子,樣貌像他娘,自然德行只能像他爹了。
兩人對視,眉眼之中都有殺意湧動,朝硯來回瞄了兩眼,将小孩兒拎着放在了自己的懷裏,掐了兩下小臉蛋道:“只有這兩個箱子?”
“打開,”王夫人咬了一下牙,終于将視線收了回去,王家的家仆随着她的指令将兩個箱子通通打開,一卷又一卷的銀票陳列在其中,“為了便于朝莊主攜帶,妾身特意将銀錢都換成了銀票,每一卷是一萬兩,每個箱子裏面各放了六百二十五卷,一張不少,朝莊主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清點一番。”
“不必,朝某自然相信王夫人的信譽,”朝硯只是輕輕一揮手,那箱子無風自動,直接合上了蓋子,紛紛飛起落在了朝硯的身側,“銀子我收下了,人你可以帶走了。”
一旁的郝祿被家仆從柴房之中帶了出來,勉強将衣冠臉頰清洗幹淨,看起來人模人樣了,只是臉頰上那個腫的老高的巴掌印卻看起來十分的駭人。
“前輩!”王夫人的嘴唇緊抿了一下,雖有急迫卻還是讓家仆上前去将人扶住送進了另外一頂轎中。
對上王夫人審視的目光,朝硯笑了一下道:“別誤會,那一巴掌是之前他來的時候扇的,力道太大沒收住,不是後來補的,你可以問他自己,錢貨兩清,好走不送,歡迎下次再來啊。”
他這一句話出口,讓王夫人上轎的步伐都是一個踉跄。
一群人匆匆的來,灰頭土臉的走,等到遠遠的已經聽不到任何的人聲的時候,朝硯才擡起了懷裏小孩兒的腦袋,被他的手臂壓制着,小孩兒沒有輕舉妄動,可是因為忍的太過,嘴唇上的血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你看你把我衣服都弄髒了,你給我洗?”朝硯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血跡道。
朝縱吸了一下鼻子,用小小的衣袖随意摸了摸嘴上的血跡道:“我給你洗!”
“那就去端水來洗吧,”朝硯将他從身上放了下去,指了指井的方向道,“去吧,井在那邊。”
朝縱點了一下頭,邁着小短腿朝着那邊跑了過去,背後朝硯仔細叮囑着:“打水的時候小心點兒,別水沒打上來自己摔進去了。”
朝縱停下,轉過身來瞪了他一眼道:“才不會!”
“少爺,要不要我們去一個人看着?”一個家仆問道,就那麽小一只的孩子,一準被拉進井裏面去。
“不用,”朝硯擺了擺手道,“他那個力氣連桶都拎不動,打什麽水呀。”
就那井口的大木桶沉的呀,能把小孩兒整個塞進去。
家仆們一想在理,安安分分的圍在了朝硯的身邊。
朝硯起身,打開了一個大木箱子,從裏面抱出了幾卷銀票,一一扔給了圍在那裏的家仆們。
一卷一萬兩,這對于普通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筆橫財。
家仆們紛紛惶恐不安,雜七雜八的說道:“少爺您這是幹什麽?”
“我們不能拿這個錢。”
“這太多了,我們……”
“沒事,都拿着吧,反正不是我的錢,”朝硯聳了聳肩道,“見者有份嘛。”
家仆們剛才的推拒瞬間冷卻了下來,難怪他們少爺要把朝縱給支開,這要是讓小孩兒聽見了,估計得咬他們少爺。
不過他們少爺就是欠咬,三天不咬,就敢上房揭瓦。
“可是我們還是不能收您這麽多,”一個家仆說道,“我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事,潮莊的待遇已經很好了,錢太多了感覺人心會變。”
銀子是好東西,這麽一卷就足夠他們一家人一輩子衣食無憂,可是無功不受祿,一下子拿這麽多,反而讓人心浮躁。
“你們想要麽?”朝硯撐着下巴詢問道,“認真回答我。”
一個家仆點了點頭,其他的家仆也接二連三的點頭,錢財動人,怎麽可能會有人不想要。
“我們想要,但是少爺突然給我們這麽多,像是要打發我們走一樣,”一個家仆垂着頭說道,“少爺,您……”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人呢有緣分聚在一起的時候,也有緣分沒了散場的的時候,”朝硯摩挲着下巴道,“少爺我也不是趕你們走,算了,我就是趕你們走,郝祿對于這次的事情可能不會再來,但是王家絕對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你們留下來呢不僅幫不了任何的忙,還有可能成為弱點或者人質一類,不夠人家兩刀子抹脖子的,所以趁着這會兒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拿着這筆銀子帶着家人能往遠的地方走就往遠的地方走,明白了麽?”
“可是我們怎麽能丢下少爺?”一個家仆說道,其他家仆眼中也有些不舍。
潮莊這個地方跟他們待過的地方都不一祥,這裏雖然沒有王家那麽的金碧輝煌,但是這裏的處處都有生活的跡象,比之世外桃源也不遑多讓。
人類的長時間相處,是會相處出感情來的。
“我說你們這些人,你們又不是我的老婆孩子,還能陪我一輩子,給我養老送終不成?”朝硯看着他們的表情,長嘆了一口氣道,“如果你們舍不得少爺我呢,也可以自己努力的做點兒其他事情,說不定有一天少爺我落魄了,還得投奔你們去。”
家仆們這才有了些意動。
朝硯随即接了下一句:“而且少爺我也要跑路,這麽拖家帶口的,真的非常的不方便……哎,別走啊,那什麽,着急走的話,走之前幫我訂幾個這樣的大木箱過來,大小和漆都要一模一樣的啊。”
雖然家仆們對于他們少爺的嘴已經足夠的嫌棄,但是還是站好了最後一波崗,盡職盡責的給朝硯準備好了幹糧和大木箱以後散了個幹淨。
家仆們頂着太陽背着行囊跟朝硯告別後紛紛離開,朝硯才有空去後院瞅瞅他們家跟衣服搏鬥的小孩兒。
木桶那麽重,小孩兒當然是自己沒有拎上來,幫他拎上來并倒進大盆裏的是剛走不久的家仆們,只不過剛開始是衣服泡在盆裏的,等朝硯再去看的時候,小孩兒跟衣服一塊兒泡進了盆裏。
“這是夏天很熱還給自己順便洗個澡?”朝硯蹲在大盆前看着渾身濕漉漉坐在盆裏的小孩兒說道。
“我夠不着,”朝縱坐在盆裏沒有起身,這盆都能給他當澡盆子使用了,這要洗個衣服得一圈轉着搓,這小短胳膊也搓不着幹脆自暴自棄坐在盆裏洗了。
“行了行了,這衣服不要了,咱有好多好多的錢,以後一天買兩件,穿一件扔一件,”朝硯将小孩兒從盆子裏面撈了出來,那嘩啦啦的水聲一路淅淅瀝瀝,一直到了房間裏面還滴滴答答的掉着水珠子。
朝硯心裏泛嘀咕,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尿褲子了呢,當然這話當着小孩兒的面不敢說,說了這要是鬧別扭了麻煩就大了,先別說那滴血引獸的事,就這麽一小只萬一躲起來,他一個人在潮莊得找上一年,現在可沒有家仆替他分擔工作。
好不容易換好了衣服,好不容易指的是小孩兒自力更生給自己擦幹換衣服,而朝硯在旁邊添亂搗亂導致帶子系反了等一系列事故發生,換個衣服持續了一刻鐘的時間之長,小孩兒看着朝硯的目光極其的不善。
“我真沒有想勒你脖子,那種謀財害命的事情咱不能幹,可那衣帶怎麽長那兒了呢,”朝硯努力的解釋,收效甚微後只能轉移話題,“瞅見那大箱子沒,有啥需要帶走的往裏面塞就行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咱收拾收拾也該走了。”
朝硯收拾的過程相當的迅速,什麽想帶上的往箱子裏面塞就行了,什麽茶杯玉盞,只有別人想不到的,沒有他塞不下的。
朝縱抱着懷裏的東西看着朝硯往箱子裏面塞一大罐子的茶葉蛋的時候默了一下:“那個還要帶麽?”
“得帶,”朝硯塞的不亦樂乎,“主要我做飯也就讓咱倆餓不死,有點兒配菜心裏有些安慰,對了,還有這壇子辣白菜我看你也挺喜歡吃的,帶上不?”
朝縱想了想朝硯的廚藝,發現從相遇以來朝少爺就十指不沾陽春水後點了點小腦袋:“帶上吧。”
萬一做的菜有毒,還可以配飯吃。
“嗯……有遠見,”朝硯塞完了辣白菜,終于騰出空瞄了一眼朝縱那裏的東西,在看見裏面被捆着翅膀咕咕咕的某只後道:“你這怎麽還塞只雞啊?你這想要個鬧鈴的話咱以後再養也行啊。”
朝縱皺着包子臉老不情願的把那只公雞給抱了出來,顯然是對于朝硯打擾他聞雞起舞的不滿。
可他再不滿,朝硯也沒有辦法讓他給裝上,畢竟他能想出用相同的大箱子累積疊加,但是誰知道裝上活物能不能塞進去?
雖說一般來講游戲背包裏面都能裝坐騎一類的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