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修冢
【人族地界】
他看見了仙！
淩空橫卧，意态悠然。瀑布、溪河、松林，這一方天地皆成了仙的陪襯。
這就是仙吧……
這怎能不是仙！
他愣愣看着，忘卻了自己還在下墜，直到
“噗通”
他坐在了水裏。毫發無傷。
“嗝。”
他打了一個嗝，這才想起:哦，他是從崖上墜下的。
這嗝聲把他從木愣狀态喚醒，他從水裏爬起，叩拜，說:“謝謝仙人救我命！謝謝仙人！”童聲清脆，心內的感激無以複加。
額頭碰在地上擱了好一會兒，耳朵認真地豎着卻始終沒聽到仙人有什麽動靜，他好奇地擡起頭卻徑直撞進了一潭碧波裏。
仙人的眼睛真美啊！他感嘆道。
明明隔了那麽遠，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可他就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仙人的眼睛。他不懂仙的眼睛裏盛了什麽，只知道那潭水碧波裏蕩漾的能勾起他的情感激蕩在心。那些，柔軟的，約莫是親情友情之類的東西。
他懵懵地直視進了仙人的眼。
想，這就是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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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悅在他心裏蕩着秋千，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臉為什麽會無端變紅，只是……
只是他不舍地望着仙人的眼。仙人的眼裏除了蕩漾的碧波，竟然還有一個小小的他。他反正在仙人眼裏看到了自己:矮個子，半臉俊。那不就是他嗎。
他覺得自己的臉好紅。
他紅紅臉地開了口:“仙……仙人也在這兒啊。”
他聽到仙人笑了。
“我為散仙，你叫我仙人也不錯。”仙人袒卧在松風中，懶散答到。
他又不曉得說什麽好了，于是就問:“仙……怎麽才是仙呢。”
仙人有一顆答小童問的閑心，語調悠悠:“按他們麽，講的是悟道。唔，悟道。”仙笑了笑，“我麽，我本就是道，只要不合道，就是散仙的。”
“這我也是一瞬間才明白的。”
他仰頭聽着，不是很懂。
“道不可悟啊。”仙人嘆道，語調一詠三嘆。
只一瞬間的事。他落寞地尋遍四周，而後發現:仙人真的離開了。約莫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還小，之前那番他不懂的話他是沒深思的，只記牢了一句‘道不可悟啊’。
“道不可悟啊。”
【妖族地界】
“為什麽我們一定要龜縮在族地！還擊啊！”
妖族小妖皇和長老們大吵了一架。
他胸腔內灌滿了怒火，一呼一吸都帶着抑制不住的怒意。
小妖皇不明白為什麽在人族實力遠遜于他們的現在他們竟還要茍在族地。
長老只會悲哀地看着他，嘆道:“是運啊。”
小妖皇不服。
明明妖族現在遠比人族強大！
人族的拓尹風落紅梅身死後，拼高階，世上化神期修者僅餘五人而妖族就獨占其三;拼低階，妖族的新生崽子們更不會輸。法宗老矣內部沉疾已久，青鋒劍宗失去最強劍修後更是無須放在眼中，其餘宗派更是不堪一擊。
小妖皇不明白為什麽還不出擊。
明明是大好局面！
而且
“人族說我們奪了他們的運，你們也沒反駁，那運呢？我們有運在身不是更加所向披靡嗎，為什麽還不動手！”小妖皇質問。
長老們沉沉看着他，眼裏有他所不懂的悲哀與希冀。
最終，他們也只是嘆息:“你還小。”
小妖皇怒，摔門而出。
身後是長老們的長長的嘆息。
小妖皇跑到妖族的花園，這些形态各異又兼有各類效用的花草木是他往日裏最愛看的，如今卻也沒能讓他心情變好。
小妖皇心情還是很壞，他在花園裏快走發洩，突然，“誰？”小妖皇拿出了武器。
妖族都知道這片花園是只屬于小妖皇的，平時都很有眼色地不往這兒湊。
這會兒是誰呢？
小妖皇謹慎地靠近。
那是個人，立在他的花園裏，還碰他的花！
“住手！”小妖皇怒喝。
那人轉過眼。
小妖皇怔住了。但他很快轉醒過來，聯想最近的傳聞，猶疑地問:“你是，落風風？”
對面人不置可否。
“你來這兒幹什麽？”小妖皇警惕地問。
“賞花。”對面人說。
小妖皇:“……”
小妖皇回去把落風風到過他們妖族的事給長老說了，末了還興高采烈地補充一句說:“我們是朋友啦！”
小妖皇和落風風是朋友啦。
長老沉吟許久，把妖族從前瞞着他的秘密告訴了小妖皇。
原來，他也是道的化身。
小妖皇怔愣愣聽着。
不同于落風風所代表的天道正統，小妖皇，是被妖族瞞天過海自己造出來的。
道不偏愛妖族，他們就自己愛自己。
他們是這樣想的。
于是盜氣運，造妖子。
有數以千萬計的妖孩死在了這場自愛行動裏，盜來的氣運灌入他們的體內後意外頻出，各有各的死法。
萬年來損耗無數，終于才叫他們等到了妖族的希翼與期盼所寄——小妖皇。
他承載了妖族萬年的全部希翼。
小妖皇看到了長老們眼底，那沉甸甸的囑托，他把這被托付的希望背在身上。
“那……我該做什麽呢？”小妖皇讷讷問。
“合道！”長老們眼裏赤紅，隐有些癫狂了，“只要你得到道的認可合了道，我們妖族，從此就是氣運所鐘！”
“對！氣運所鐘！”其他長老此起彼伏地和着這句話。
小妖皇重重點頭:“嗯！”
“要趕在那落風風之前。”
“要先得到道的認可。”
“要盡快合道！”
小妖皇把長老們的囑托一句句都牢牢記在心上。
合道的想法，也是法宗那邊傳來的話才使他們恍然大悟的。
長老們研究了很久，後來讨論出的是:小妖皇和落風風不同。
如果說落風風只要死了就可以合道，那小妖皇就一定要先得到道的認可後再死才能合道。
小妖皇冥思苦想該怎麽獲得道的認可，後來想:對！他可以去問落風風。
但也是臨到要找人才發現，原來，他是沒有任何能聯系落風風的方式的。
小妖皇氣悶。
正想着呢，小妖皇就有了聯絡落風風的方式。
有一只半妖來偷他的忘機草。
那半妖有一對紅色的眼珠子，膚色是不見天日的蒼白。
那半妖，叫将秋。
小妖皇慷慨地把忘機草給了将秋，不厭其煩地反複在對方耳邊說:“你記得問問落風風到底怎麽獲得道的認可啊。”
此後小妖皇就期待地等落風風那邊的消息。
可等來的消息卻不美。
落風風合道了。将秋失憶了。
看着面前一身冰霜的冷漠失憶半妖，小妖皇一陣氣悶。
他的手下還在為自己讨賞:“這半妖的血脈不簡單啊，假以時日必能成我妖族一員猛将，這不，屬下就把他給撿回來了。”
小妖皇一陣氣悶，揮了揮手。
他的屬下全然不懂他的郁處，歡歡喜喜地就下去了，還順手扯了将秋走，說是要好好訓訓。
小妖皇于是依然只得一人摸索。
毫無進展。
不過，小妖皇發現了一件事——沒有人、妖飛升。
按說落風風都合道了，那早就該有東西飛升了，別的不說，就那些修為早就可以飛升的人妖兩族前輩們該是可以動一動了。
可是沒有，什麽動靜都沒有。
小妖皇把這一疑點按捺在心裏，誰也沒說。
這是獨屬小妖皇的秘密。
百來年了，道的認可沒有絲毫進展，人族又同妖族正式開戰了。
人族中的主戰主和辯來辯去最後叫主戰占了上風。
領頭的是個萬年矮個子，帶半張面具。身形不高，打得可兇。不少妖崽子都被打得嗷嗷叫。
“少不得得料理一下了。”
小妖皇昂起了頭，牽着他的犬，步态赳赳地邁向了長老。将将說了上面那句話，自感威風，正想下一句說他去呢，長老截住了話頭。
“您放心，那人修小子不會再有猖狂的機會了。”
長老們說得鄭重其事，小妖皇也不好再提自己的私欲，就只恹恹牽了犬回了。
長老指揮得不錯。絕谷終戰後人妖兩族又處于互不侵擾各自加緊發展的維和狀态。
妖崽們哈哈笑着傳回的消息是那小矮子現在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兒少，必然時日無多了。可沒他嚣張的份兒了。
小妖皇當初提小矮子只是個領戰的借口，實際上他的下場還不如将秋的下落讓他觸動。
決戰後，将秋就沒回妖族。
将秋去哪兒了？
這小妖皇可不知道。只曉得對方成了妖崽們口裏的傳說人物，三拒飛升呢。
小妖皇那時心裏就想，真的可以飛升嗎？後來又想，以将秋和落風風的關系，說不定還真是可以飛升的。
小妖皇其實沒多在意這個，但想過這問題的第二天，他就見到了将秋。
将秋還是一身黑衣，氣質比之多年前更加冰寒，這其中還夾雜了血煞的惡氣。一看就是殺過很多、言不合意就動手的那種，非常适合止小兒夜啼。
小妖皇當然不是那等又懼怕将秋又愛将秋的妖崽子們，他鎮定地問将秋:“何事來此？”
小妖皇的犬如今已能化成人形，立在他身後一同警惕着。
“阿風說的如何獲道認可，”将秋開門見山，“你把氣運渡給我，我去合道。”
小妖皇攔住犬發起的攻擊，慢吞吞說:“這個麽，也不是不可以。”心裏反複思量了，覺得可行性還挺高。
小妖皇飄着看将秋加冕為妖皇，飄着看将秋在絕谷修了座墓，飄着看将秋因合道閉目。
心願已了。
小妖皇的犬低低地哀鳴。
小妖皇下意識笑着用手揉狗頭，看到手穿過了犬了頭，頓了頓，想起來了自己現在是身無寄居的魂魄，收回手，笑着安慰自己的狗:“好啦，有代表妖族的合道了，我也就能放心了。我呢，可不想做個在這時代唯一存在的鬼修。那負擔太……太累啦。”
小妖皇把手虛虛放在狗頭上，仿佛真能揉到一樣的做了揉狗頭的動作。
狗很配合地裝出仿佛被揉到了的樣子。
小妖皇笑了笑，望向了廖遠的遠方。
“我該走啦。”
法宗一處僻遠的小房間裏，床上的人睜開了了眼。
他個子很矮，沒覆面具的那半張臉俊俏的緊。
他說:“道不可悟。”
他是這麽認為的，也是這麽去做的。
不悟道怎麽修煉啊？
靠天材地寶與勤快呀。
他是這麽教導的。
不是所有人都信，但是……悟道無門，路不通。修為有成的尊者為你劃下道，指着修煉階段說，你只要這樣這樣，就可以達到這個層次與那個層次。
你只要勤快。勤快，與天材地寶。
多誘惑。
可是，天材地寶有限呀？
怎麽辦？
能怎麽辦。
于是争搶豪奪，于是弱肉強食。
“妖皇墓要開了啊。”半張臉覆着面具的矮個子對着絕谷嘆道。
小妖皇的犬化作原型挨擠着蹭矮個子的腿。
矮個子拔腿，獨自冷淡地走開。
犬搖着尾巴跟上。
它認定他就是主人。犬怎麽會錯認自己的主人呢。
陽光最炙盛的時候妖皇墓開了。
一群人擠進去，一對人在外面看。看着妖皇墓緩緩關上，看墓把一大群人吞入腹中。
那一對人疏離地立在高處，彼此十指相扣。
“其實我還挺好奇你的墓穴的。”其中一個人說。
“你想看什麽樣的墓，我就建什麽樣的墓。”另一人說。他穿一身黑裳，膚色雪白，兩頰卻有一片暈紅，同紅色系的眸子相得益彰。周身氣質柔和得緊，目光半點不離十指相扣的另一方。
早幾天的時候他們更親近，半邊臂膀都是溶在一起的，那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後來時間一天天過去，兩人身體才逐漸分離。不過唯獨這相扣的十指，總也分不離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
按構想這裏就結了，但是……但是我從來沒離三萬那麽近過！從沒！
大家有什麽想看的番外或人物故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