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進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區,白路橫習慣性的往自家的窗口上看了一眼。

黑着燈,沒人。

自從一年前離婚後,自己老爹簡直就是神出鬼沒,神秘莫測,每次放學回來後他在家的次數反而比不在家的次數要多。

習慣了這一切的白路橫漠然的走進了公寓,乘上了電梯,然而就在當他準備開門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白路橫站在自己家門口,翻包掏鑰匙一氣呵成,就在當他準備開門的時候,他發現鑰匙插不進去了。

盯着鎖孔,愣了愣,白路橫開始瘋狂的把鑰匙往鎖孔裏插。

心跳加快,呼吸也有些慌亂,就連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啊!”白路橫大吼一聲,咣當一下踹向了自家的鐵門,這回卻沒感覺到疼。

對面的鄰居聽到了聲音把門開了個小縫,一開門就對上了白路橫有些微紅的雙眼。看着白路橫猙獰的表情,哐的一聲把門關了回去。

然而此時面目猙獰的白路橫內心卻被各種複雜的情緒填滿。

有憤怒,有失落,還有一種深深的挫敗……

各種負面情緒交織在一起,讓白路橫有些透不過氣,失魂落魄的離開了自家的小區。

月末了,每個月末楊舟都要來一趟市區,去市內的中心醫院給奶奶開一堆看不懂名字的藥,也

只有市中心醫院的進口藥才能降下奶奶那高居不下的血壓。

這一天,楊舟剛走出中心醫院的大門,就看見一個丢了魂的人。

白路橫邁着緩慢的步伐,平視着前方的一切,好像全世界都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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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舟眼看着他直挺挺的往前走,連紅綠燈都不看,完全沒注意到過往的車輛。

“喂!”楊舟趕快跑了過去,一把抓住了白路橫的胳膊,往後使勁一拽,把他甩在紅綠燈的柱子上。

身後的柱子磕的白路橫的骨頭生疼,一下子回過了神,只看見面前的出租車一個急剎車,放下

車窗對自己罵道,“你他媽走路不長眼睛啊?傻逼!”說完,關上車窗,揚長而去。

“走路不長眼睛啊?傻逼!”

白路橫看向對自己說話的人,一身校服,背着書包,黃色的燈光打在臉上還是那麽的溫柔,緊鎖的眉頭卻表達了他此刻的不滿,同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竟然沒有那麽刺耳。

“你怎麽在這裏?”白路橫問道。

楊舟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我不在這裏你早就升天了!”

“謝謝!”

面對白路橫真誠的道謝,楊舟反而說不出話了。

“你有空嗎?”白路橫突然問了一句。

“有。”楊舟看着白路橫失魂落魄的樣子,最終只說出了這一個字。

“陪我喝酒吧!”

“好!”又是一個字。

小店在實驗中學的附近,店裏的燒烤味道不錯,白路橫和秦頌幾個發小總會在這裏聚餐,只不過這次點了之前從沒點過的紮啤。

紮啤一上來,白路橫就舉起杯子大喝了一口,嗆的眼淚直流。

“你慢點,被氣兒噎着了可不是好玩兒的,噎死了我還要到警察局做筆錄。”說着,楊舟拿起杯子慢悠悠的抿了口啤酒。

白路橫呵呵笑道,“你這個人!”說完,放下了手中的紮啤,從兜裏掏了包煙。

白路橫沒有煙瘾,平常也不抽煙,這大半包煙卻一直揣在兜裏從不離身。

從煙盒裏抽了根煙叼在嘴上,把煙盒遞到楊舟面前,含糊不清的問了一聲,“要嗎?”

楊舟低頭看了看煙盒,和上次被常哥塞給白路橫的那包是一個牌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包。

他沒出聲,直接用行動做出了回答,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根煙,叼在嘴裏,摸出打火機點上了

煙,還順便把白路橫叼着的煙給點上了。

倆人默默的抽着煙喝着酒,誰也沒說話,直到點上第二根煙的時候,楊舟才出了聲。

“你覺得許清卓的成績怎麽樣?”

白路橫一愣,沒想到楊舟會突然說這個,只能老實答道,“挺好的。”

“他其實可以更厲害的。”楊舟喝了一大口啤酒,苦笑道,“可惜他中考志願只填了三中。”

這個問題白路橫之前也想過,許清卓絕對不只是三中的水平,還沒等他開始問,楊舟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許清卓有一個妹妹,今年上小學五年級,他媽媽再生了他妹妹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以至于他爸爸覺得他媽媽是被他妹妹克死的。”

“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信這個?”

“當然有。”楊舟看了白路橫一眼,“而且還不少呢!”

楊舟夾起煙,深吸了一口,接着說道:“可許清卓不這麽覺得,他堅持認為他妹妹是他媽媽留下來的禮物,對她頗為愛護,他爸爸打她,他就用自己身體護着,他爸爸不讓她吃飯,他就偷偷給她找東西吃。”

楊舟的語速很慢,讓白路橫仿佛看見了那個擋在妹妹面前的小小的身影。

“他真是個……呃……好人!”白路橫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什麽貼切的形容詞。

“是嗎?”楊舟笑了笑,接着說道,“後來他爸爸再娶,他帶着妹妹徹底從家裏搬了出來,那一年,他剛上初二。”

白路橫沒再說話,開始靜靜的聽着。

“他爸爸就這樣,空擔了個監護人的名頭,好幾年沒聯絡。”

楊舟舉起了酒杯又灌了一口,苦澀的酒讓他定了定神,“當時他沒滿十六歲,沒有辦法真正意義上的打工,只能去樓下小餐館幫個忙,一天賺兩頓飯錢。他妹妹也會幫忙撿撿瓶子什麽的。”

或許這樣的親爹才是真正的不管不顧,現在想想,白路橫覺得自己親爹靠譜多了,至少消失的時候知道給自己留點錢。

“他腦子活,自從他發現我有刻橡皮章這個技能之後,我們就做起了假證業務,專門面向小學生……”

噗,白路橫一口酒差點兒噴出來,看着對面的楊舟手裏夾着煙卷,一臉憶往事的淡淡惆悵,說起當年做小學生生意的事,實在沒忍住。

“別笑!小學生的沒人查,就是掙得不太多,偶爾初中生的生意也會做一些,只能騙騙家長。我負責技術,他負責銷售,做得還不錯,不久他就從旁邊有精神病的房子裏搬了出來。”

???

旁邊有精神病?

看着白路橫投來的目光,楊舟解釋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當時他在你現在租的房子裏住了一年多,因為那裏比較便宜一個月只要450。後來中考之後,他開始給別人補課,錢賺的多了些才搬走,妹妹漸漸長大,總不好一直住在一張床上。”

媽的!700塊錢租貴了,虧的他當時還以為自己占了便宜,大筆一揮就在合同上簽了自己的大名,要多潇灑有多潇灑……

“當年他中考的時候考了702分,去市內上學也沒問題,可是他妹妹還在這,當時的他也沒能力幫妹妹轉學,只填報了開發區三中。現在他拼命賺錢,給好幾個學生補課,就是為了攢夠她妹妹的借讀費,以及K大的學費。”

楊舟笑了笑,眼睛裏有了不一樣的光彩,“他說他可以妥協一次,卻不可以再同一個地方妥協第二次,但凡有一絲希望都要争取。”

K大是本地最好的大學之一,考大學,攢錢,養妹妹,認識了許清卓一個月,白路橫完全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一個人,不禁感嘆,“他好厲害。”

“夢想就是照進黑暗的一束光,只有滿懷希望的人才能看得見,并且為之不斷前行,他就是一個充滿希望的人。”

聊着聊着,兩杯紮啤就快見了底。

白路橫一口幹掉了啤酒杯裏剩下的酒,大聲喊道,“服務員,再來兩杯紮啤!”

看着白路橫的樣子,楊舟松了一口氣,“你……”

“我今天的樣子很奇怪吧!”

“其實你一直挺奇怪的。”楊舟老實答道。

“是嗎?”白路橫挑眉,“我怎麽覺得你更奇怪呢?”

看着楊舟沒有再說話的意思,白路橫接着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來三中嗎?都高二了還特意轉學到這兒?”

他的笑有些嘲弄的味道,沒等楊舟的回複直接說道,“我都不知道!哈哈哈,你說好不好笑?”

“首先是我爸我媽莫名其妙的離婚,後來我又莫名其妙的被轉學,一句大人的事兒小孩別管的屁話把我直接怼到了八十裏開外。結果我今天一回家,發現我爸連門鎖都換了!”

“哈哈哈,你說他們到底把我當什麽?”白路橫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都有些佩服自己,心裏明明苦的要命,卻只是想笑。

“或許我的困惑在你們眼裏都不叫個事兒,我比不過許清卓有擔當,比不過你有閱歷,可我只是……我只是個普通人,我過了十五年的平靜的生活!”

“我就是無法理解自以為牢固的家庭分崩離析,我就是無法理解自以為平靜的生活下暗潮洶湧,我就是無法理解我在這個家像個局外人一樣!”

“我過了十五年的平靜的生活,我那個家就是我的全部,可我現在什麽都沒了……甚至我可能從來沒有擁有過,一切都是假象!”

“我比不了你們,這點兒在你們看來都稱不上事情的事情,卻把我自己變的亂七八糟……亂七八糟,就是行為上的亂七八糟,思想上的亂七八糟,我可是要考警校的……”

“就像……哦,對,就像通往光……通往夢想的道路上……突然長出了荊棘,而我直接就被絆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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