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燭影閃動,水梅疏望着他,覺得此刻他十分溫柔。

她輕聲道:“表哥喜歡,我一會兒寫做法給你。等回去了,你讓人做給你吃罷。”

水霜月咽下了嘴裏的玫瑰糕,問:“表哥真的要走了嗎?什麽時候?你要回錢塘去嗎?表哥你才教了我三招,後面的還沒教我呢!”

水梅疏瞪她,又瞪楚茗:“她又不做女将軍。不要再教她這些打架的功夫了。”

水霜月一點兒不在乎,她笑了,“姐姐,你總想着要嫁出去,最怕許不了人家。我不怕!當女将軍多好!表哥,我能不能去考武狀元?”

水梅疏被妹妹說中心事。她忙看了一眼楚茗,只見楚茗也正望着她,似笑非笑目光溫柔。

她臉一紅道:“阿月又瞎說。我可沒聽說現在大熙還有女将軍。你一天天大了,總跟人打架成什麽樣子?多跟我學點女紅廚藝罷。”

楚茗忽然道:“小妹志向遠大。先帝時大熙最後一位女将軍去世之後,就革了女武科。現在看來,這是斷了小妹這般巾帼英雄的進身之路。惡政需得革除!”

水梅疏聽到他又冒出了反賊之言,不由心中一跳。水霜月已經高興地道:“表哥你是在說,我能考武狀元嗎?”

楚茗點頭道:“日後定然可以。你且等着。”

水梅疏忙道:“大家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這造反的事兒,就不要跟妹妹說了。

楚茗看她略為驚慌的模樣,忽道:“我走之後,就沒人教小妹武藝了。小妹是天生的練武人才,不繼續學下去太可惜了。”

他看水梅疏急了,唇角笑意淡淡:“不若……你們随我一起走吧!”

水梅疏愣在那裏,夾着的玫瑰糕,差點兒掉在了桌子上。

水霜月歡呼起來:“太好啦!姐姐,我們跟表哥走吧!”

“你也不用再擔心什麽阿貓阿狗,會來找你麻煩了。”楚茗漆黑的眸子凝視着她:“你可願與我一起走?”

自從知道兩人分別在即,水梅疏心中就頗為不舍。她一直強自壓抑自己的情緒。如今他這般直截了當地說出邀請。

她心中亂糟糟的。喜悅,擔憂,遺憾,不安,紛紛在臉上閃過。

楚茗看她臉色變幻不定,雖然面上從容,卻不由握緊了手中的筷子。

水梅疏頓了頓,才發現原來自己将要說的話,居然這麽艱難。她輕聲道:“多謝表哥好意,可我父兄……”

楚茗眼中閃過一絲冰冷,他放下了筷子,出口打斷了她的話:“你不要急着回答我。等過了七月十五,你再來告訴我你的決定。”

水梅疏沒想到他這般幹脆地堵住了她的話。她心中慌亂,忽脫口道:“我,你讓我跟你走,那我去做什麽?”你讓我以什麽身份跟你走?

水霜月眨了眨眼睛道:“姐姐可以做很多事兒啊!姐姐會的那麽多!”

楚茗望着她,眼中一閃道:“表妹身上的香,我走之前調制不出來了。我又需要這香療傷,表妹不是答應要助我嗎?”

水梅疏看着他,頗為無奈:“表哥,這些天,我不是一直在助你療傷麽?在百花村,你我心中坦蕩。但若與你同去,到底男女有別,此事關系重大……”不僅如此,你還忘了你是個反賊。

水霜月忽然拍手道:“姐姐你就嫁給表哥好啦!這樣是不是就能跟他一起走了?你們不是有了婚約了嗎?”

“什麽時候有婚約了?”

“這主意倒也不錯。”水梅疏和楚茗齊聲開口。

他們都微微一愣,看着對方。水梅疏瞬間一臉紅霞,慌亂地低下頭去,他是又在說笑,還是……

而楚茗聽了水梅疏的話,本來眸中微現怒色,看到她嬌靥明麗,豔若春花,那怒氣又如雲開雨霁一般消散了。

水霜月看看姐姐,又看看楚茗,嘆了口氣道:“你們大人好煩。我去喂黑蛋了。”

水梅疏也随之滿面通紅地站了起來:“我去洗碗。”

“可我還沒有吃完。”楚茗目光灼灼地看着水梅疏。水梅疏被他這麽一看,心就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

她慌亂地道:“那好,你先吃,我去洗碗。”

楚茗卻伸手拉住了她道:“一人獨坐,甚是無味。”水梅疏不敢看他,他的指尖碰到自己的手腕,她好像被火燙了一般,忍不住一縮。立時便要收回手去。

楚茗感受到了她的拒絕,目光微微一沉,卻松開了手。她正轉身要走,卻聽楚茗道:“也是,若我回了家中,自然多的是一人獨坐的無趣時光。”

水梅疏聽他的口氣淡淡的,似乎并不介懷。可是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是啊,自己從未打算跟他離去,那麽這幾日的相處,也許就是他們最後的相聚時光了。

他是個朝不保夕被官兵緝拿的反賊,也許此去後就是永別也說不定。水梅疏想着,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桌邊。坐在了他的對面。

她望着他,看他漆黑的眼眸裏一點點蕩漾開的溫柔。

她忍不住道:“楚公子人中龍鳳,縱然想濟世救民,應該也能想到一些不必冒險的法子吧?”你真的不肯放棄造反的念頭麽?

楚茗聽她的話,方才那眼裏的溫柔晃了晃,消失了:“不知表妹有何高見?”

他并不想聽她講出自己的企圖。他的手指動了動,很想将她摟在懷裏,将她要說出口的別有用心的蠱惑和謀劃,都狠狠嚼碎在她光潤的櫻唇之中。

水梅疏沒想到他竟肯聽自己的話,她不由眼前一亮。她知道這些造反的人,一般都心智極為堅定。前幾個月鄰村捉到的那個反賊,據說被當衆打斷了腿腳,樣子極慘,都不曾叫一聲痛。

她想到那些傳聞,不能想象楚茗有一天也會變成那般凄慘模樣。她微微一激靈,斟酌着道:“若沒有化不開的血海深仇,楚公子,可想過出将入相,去輔佐當今皇上?新朝新氣象,也許皇帝是個明事理的人呢?”

楚茗略微驚訝地望着她。他心中設想了幾種她要說的話,沒想到她會這麽勸他。他終于輕笑一聲道:“這些事情,你不懂。以後莫要再提了。”

水梅疏不由微微一愣神。這幾日相處,他們共歷生死,在她心中,楚茗已經是極親近的人了。雖常常告誡自己,他們之間天差地別,可是她還是動不動會忘記這一點。

她輕聲道:“是。楚公子提醒的是。我一個種花女,朝堂大事,我自不該置喙。”

楚茗見她臉上閃過一絲難過,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光滑柔軟,讓他也不由微微一怔。

他道:“表妹,國家治亂與黎民息息相關。你自然可以評議國事。只是我……”他看水梅疏關切地望着他,心中百味雜陳,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如今豪強兼并,腐敗橫行,種種惡政不除,國朝就沉疴難起。那些不需要流血的,安全的法子,已經沒法挽救今日的大熙了。”

水梅疏只覺他收斂了微笑的模樣,威勢十足,仿佛手握萬千兵馬,幾句簡單的話裏,金戈鐵馬之氣,撲面而來。

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覺心跳得更加厲害。不知道是被他話裏的殺伐吓到了,還是被他這般坦誠的目光和話語所惑。

她輕聲道:“你……這些危險的事情,就是你的志向了麽?你……不會改了麽?”

楚茗看着她眼中期盼的微光,他的眸子沉了沉。剎那之間,他居然有片刻猶豫。她望着自己軟語溫存,他只覺心中安定喜悅。玫瑰糕香氣幽幽。仿佛能與她同坐,十指緊扣心意相通,才是他最想做的事兒。

他眼中震驚一閃而過。水梅疏已經将手抽了出來,她輕聲道:“我明白了。謝謝表哥與我說這些話……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我懂的……”

楚茗見她縮回去了手。她臉上雖然微笑着,卻難掩失望之情。

他忽然輕笑着,夾了一塊玫瑰糕。玫瑰糕不像方才剛出鍋那般滾燙,但是香味卻更為隽永,也更有嚼頭了。

他連吃了三塊,只覺齒頰留香,擱下筷子道:“表妹,我有此志,自知前路艱險,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他日若能功成,表妹就為我再做一籠定勝玫瑰糕吧。”

水梅疏不想他會說出這般話來,只覺剎那之間,心髒似乎被人狠狠揪住了,疼得呼吸錯了一瞬。她忙垂目,才沒讓眼中泛起的水光被他發現。

她頓了頓,讓自己的盡快平複下來,不露出端倪,道:“不過玫瑰糕而已。表哥什麽時候想吃,我做與你吃便是。”

楚茗唇邊的笑意變深了:“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只是,若我想吃一輩子,表妹也願意做一輩子麽?”

水梅疏慌亂地站起來,語無倫次地道“誰家會拿定勝玫瑰糕,當每日的吃食。表哥,你莫要再混說了。”她的心跳得厲害。燭光陡然爆出個燈花,襯得她面若芙蓉,嬌豔欲滴。

楚茗的眸子一深,站了起來,便伸臂想将她擁入懷中。

水霜月抱着鷹跳了進來,她嚷道:“姐姐,我就可以每天都吃定勝玫瑰糕!只要你每天給我做!我什麽都可以不吃了!”

水梅疏方才見楚茗逼近,臉紅心跳,差一點兒就要落荒而逃了。她松了口氣,對妹妹道:“又瞎說。不挑食,才能身子康健。”

水霜月不同意:“表哥不也跟我一樣挑食麽?”

楚茗眸子中笑意一閃,他忽然伸臂摟住了水梅疏,低頭微閉着眼睛道:“我就是挑食,才會時時頭暈,總離不得你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水霜月:挑食的危害,真的這般大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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