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搶走徒弟

西山腳下的碧紋湖聞名遐迩,這等暑熱天氣裏碰見個來游玩的熟人原也不算怪事,但是在這裏碰上裴明岚,對方還那般熱情的打招呼,可就有些奇怪了。

裴禦史跟官場同僚們的關系算不上太好,又因為其妻出身商戶,是以裴明岚和京城諸位貴女們的私交算不上密切,除了和賀瑾瑜脾氣相投交往較深之外,跟其他人相交平平。

前段日子徐老夫人大壽,裴明岚跟随裴夫人前往,大半也是為了應個景,跟徐家姐妹也算不上多熟。這會兒她熱情的湊過來,徐湘和琳琅姐妹倆自然不能冷待,于是頓住腳步道:“裴姑娘也來這裏散心啦?”

“前兒過來的,本來還覺得獨自游湖寂寞呢,沒想到碰見了你們。”裴明岚倒是高興,向左右瞧了一圈兒道:“就你們來麽?”

賀璇玑點頭稱是,既然湊到了一起,徐湘便命人将自家船只靠過來,兩艘船并行在湖面紅菱之間,長天碧煙,風光不盡。

船過了湖心便繞進成片的荷葉當中。山裏地氣涼一些,這時節荷花開得正盛,清芬香氣撲鼻。不遠處撲棱棱飛出兩只白鶴,琳琅“咦”了一聲道:“那邊也有人麽?”話音未落,就見荷葉分疏之處,賀衛玠起身道:“等你們好久了。”

他的身後徐朗長身而立,年紀雖比賀衛玠小,身量卻是相仿。他倆顯然未料到會有外人在場,瞧見裴明岚時都是詫異,賀璇玑便道:“方才碰巧遇見了裴妹妹,就一起過來了。”

賀衛玠略有點尴尬。他們兩家兄妹原是交往極深,這會兒随意一些,剛才那舉動也是尋常,但中間加了個裴明岚,那滋味可就不一樣了。

幾艘船只會在一處,徐湘瞧着對面船艙裏的諸般野味,登時大喜,一躍到對面的船板上去,啧啧稱嘆。

裴明岚這會兒倒是露出羞怯的模樣了,卻也難掩好奇,問道:“這些都是兩位公子打的麽?”賀衛玠點頭稱是,裴明岚便道:“這麽多野味,烤出來定是美味。”

這意思如此明顯,賀璇玑以眼光同賀衛玠、徐朗征詢過了,便道:“咱們打算傍晚烤野味,裴妹妹要不一起來熱鬧?”

裴明岚咬着唇笑了笑道:“那可就真要腆着臉沾姐姐的光了。”賀璇玑便道:“裴妹妹何必見外,咱們游了這半天也累了,傍晚山裏風涼,裴妹妹記得加件兒衣服,免得着涼。”

三艘船靠了岸,裴明岚先行回去,徐朗和賀衛玠吩咐人把野味搬回去,後面琳琅和徐湘面面相觑。徐湘心直口快,待得裴明岚走遠便低聲道:“咱們和她很熟麽?不過怎麽不見裴明溪?”

“這等悠閑賞玩的好事,她怎肯帶明溪過來。”琳琅嗤笑。她若是個十歲的女童,也許還瞧不出端倪,不過揣着個二十歲的心,這會兒卻已将裴明岚的心思猜着了七八分。先前徐府壽宴,她凝目流杯亭,顯然是其中有她的意中人,今兒如此反常的來湊熱鬧,意圖還不明顯?

賀衛玠是早有家室的,這裏就徐朗還未娶妻,他生得俊朗英健,招惹姑娘芳心本不稀奇,不過裴明岚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

琳琅心裏偷着笑,到底不好把話挑明,徐湘在這上頭是個粗心的,看不明白,剩下賀璇玑心思靈透,姐妹倆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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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趕往約定的湖邊敞亭,裴明岚果然如約來了。一襲水紅色長裙灑在青草地上鮮豔修長,她的發間珍珠流蘇搖曳,腮邊耳铛長垂,施了脂粉的臉在薄暮下也是姣好。

畢竟是個姑娘家,讓她單獨帶着小丫鬟來赴會畢竟不好,裴家還另外派了兩個婆子跟随。

琳琅因為裴明溪而心存芥蒂,對裴明岚只是客氣卻不親近,賀璇玑和徐湘招呼着她,這頓野味吃得倒也盡興。琳琅自打察覺了裴明岚的心思,飯間留意觀察,果然裴明岚瞧着徐朗時眉目流連含情。

撕了塊兔肉慢慢咬着,琳琅心裏繼續偷笑。上一世徐朗到了二十好幾都未娶妻,琳琅雖不明原因,但就現下徐朗絲毫不曾注意裴明岚的表現看來,這姑娘的一腔癡心怕是要落空了。

是夜歇在徐家的莊子,三個姑娘湊在水塘邊說笑戲鬧,将至子夜才各自回去歇着。次日早起往山裏去游玩,倒是沒再碰着裴明岚,後晌回到莊子,果然徐夫人已經來了。

徐夫人姓楚名寒衣出身将門,名字像個男兒,行事也比尋常的內宅貴婦多幾分幹練,琳琅兄妹幾個前往拜會時,她也十分熱情,叫他們盡興游玩,勿要客氣。她此番前來是為了進山禮佛,拜望一位得道的高僧,賀璇玑聽了便也生出此心,賀衛玠對佛道也有興致,約定同往。

琳琅對禮佛倒是無甚興趣,惦記着徐湘的許諾,約定明日學騎馬。

碧紋湖畔地勢開闊,徐家以戰功傳家,徐湘兄妹幾個皆是馬術精絕。徐朗不必陪着去禮佛,似乎興致頗高,跟着她們到了空地,調侃道:“六妹妹短胳膊短腿,能騎得住麽?”

他确實生得高大修長,對比之下愈發顯得琳琅矮小,琳琅自然不服氣,哼道:“徐姐姐六七歲就學着騎馬,如今馬術可不比你差。”

“那你先爬上馬背我看看。”徐朗好整以暇的笑。

這會兒徐湘因為忘帶了馬鞭策馬回去取,原野裏就她和徐朗相對。琳琅瞧着那馬镫咬了咬唇,雖然徐湘幫她選了矮小又溫馴的馬,不過以她目下的身高和力道,想要爬上馬背卻非易事。

賭了口氣,琳琅擡腳踩住馬镫,可惜腿上沒力氣,愣是爬不上去。她正在那裏較勁呢,忽然覺得身子一輕,徐朗的手扶着她的腰往上一送,反應過來時已然穩穩坐在了馬背上。

“馬跟人一樣,你若比它強,它就會聽從,反過來它會欺負你。”不等琳琅說什麽,他已開口教她,“想讓它聽話,除了學會技巧,還得讓它知道,你有駕馭它的信心和能力,所以絕對不要露怯害怕,氣勢不能輸。”

琳琅難得見他說這麽多話,聽得一愣一愣的。

徐朗身高體長,琳琅這匹馬又相對矮小些,他站着跟她懸空坐着差不多高,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額頭,“明白了麽?”

這番話似乎在說馴馬,又似乎在說做人,倒有些教她做人道理的意思。琳琅上一世前半段養尊處優,後幾年起伏颠沛,到了冷宮才悟透這道理,這會兒經徐朗一說,覺得甚合心意,便點頭笑道:“明白。”

十歲的小姑娘雖然身段依舊平平,然而眉目長開,那張臉漸漸有了教人颠倒神魂的美。嬌嫩的臉頰唇瓣恰到好處,明亮的眼睛彎起來嫣然一笑,叫近前站着的徐朗險些失神。

他看着她的眼睛,捕捉到其中的片刻恍然,愈發覺得她不像個十歲的小姑娘。仿佛從竹林相見那次開始,她的舉止神情就有了變化,眉目間不再如從前天真無邪,藏着綽約悠遠的味道,那偶爾失神的情态細品時令人沉醉。

幸而他是個醉了也能清醒辦事的人,當下牽着馬走了兩步,讓她細心感受。

琳琅以前從沒騎過馬,兩條腿松松的耷拉在旁邊,他便教她騎馬的技巧,缰繩、鞭子、腳、腿、胯,樣樣都有講究。

年齡差了六歲,徐朗似乎也不太避諱,說到緊急處時便幫她扶着雙腿,教她如何騎坐,可惜馬鞭不在,否則還能握一握柔軟的小手。

琳琅原以為騎馬是件自由暢意的事,哪知一動一坐皆有講究,挺着腰板坐得久了,就有些累,她想偷懶,徐朗卻随口道:“這就害怕了?”

“才不是!”琳琅十歲的身子二十歲的心,哪裏願意被個十六歲的兒郎看扁,當即坐直身子繼續練習。等徐湘回去拿了馬鞭趕回來時,琳琅已能牽着缰繩慢慢走了。

不過徐朗畢竟不放心她獨自騎馬,就在後面大步跟着,免得她不慎摔落。

徐湘匆匆趕回來,瞧見自己的徒弟竟然被哥哥捷足先登,登時氣惱,還沒下馬呢,就把手裏的鞭子當做兵器,靈蛇般朝着徐朗卷過去。

兄妹倆往常也曾執兵器練過,徐朗聞得馬蹄和鞭子卷來的風聲,當下便猜到妹妹的心思,于是低頭暗笑,頭也不回,避過鞭梢的鋒芒,将其握在手裏,而後用力一扯。

徐湘也非等閑的閨閣女兒,跟着去漠北歷練過後,應變極快,身子随那鞭梢而動,足尖在馬背借力,騰空而起,一腳踢向徐朗後頸。徐朗也不刻意去謙讓,轉身出掌相迎。

兄妹倆拆了幾招,徐湘自然知道自己讨不了便宜,心裏的懊惱發洩出去,便露出停手的意思。徐朗也不能欺她太甚,故意露個破綻,叫她一腳踢在肩窩,而後退避。

徐湘一擊得手,頓時心神暢快,借勢躍到琳琅的馬背道:“走,我帶你騎一圈!”

琳琅本來還小心翼翼不敢亂動呢,徐家兄妹倆打起來時驚動了馬,她牽着缰繩往旁邊避。這會兒徐湘穩穩落在馬背,登時令她心寬,後面徐湘牽住缰繩猛夾馬腹,馬兒便縱蹄疾馳起來。

四野風景快速掠過,風撩起細碎的額發,琳琅兩輩子來第一次策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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