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磨墨

正在出神之際,明燕在後面輕輕戳了一下沈瑾萱的腰際,她恍然回過神來,就看見炎安一臉不解的看着自己,随即他笑着說道:“娘娘,若無其他要事,奴才就回崇德殿複命了?”

“好,公公回吧,明燕。”沈瑾萱沖着炎安點點頭,然後喚了一聲明燕。

明燕會意,取出提前準備好的荷包走過去塞給炎安,然後站回沈瑾萱的身側後方。

“奴才謝娘娘打賞。”

炎安淺笑着将荷包揣進懷裏,擺擺手,帶着一群人浩浩蕩蕩離開了。

沈瑾萱擡眼看了一眼又高又遠的天,碧藍的顏色,棉花似的雲朵一團一簇相互間擁抱着,以人眼難以察覺的速度緩緩移動着,變換着形狀。

她看了一會兒,漸漸斂了唇邊的笑,而後掩袖打了個悠長的呵欠,拿着聖旨走進屋內。

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賞賜擺滿了她的房間,她在期中挑了幾個喜歡的,其餘的都讓明燕作好記錄收起來了。

沈瑾萱窩在美人榻上,淺淺睡了會兒覺,直到午膳時分才轉醒。

“明燕!”她摸着肚子朝門外喊了幾聲,都聽不到回應,過了好半晌,一個長相清秀幹淨的宮女走了進來。

“啓禀娘娘,明燕姐姐在廁軒,娘娘有事吩咐奴婢即可。”

小宮女低着頭,沈瑾萱其實看得并不是非常清楚,但她還是認出來了:“你是之前服侍陛下的吧?”

這宮女可不就是那天帶她來茗萱閣的那個?

“回娘娘,是的。”

不是個多話的,文文靜靜,瞧着她的模樣也挺好看,又在陛下身邊服侍過,肯定也比一般宮女來得穩重懂事,若是衷心,倒可以重用。

沈瑾萱想了想,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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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娘,奴婢花彩,花朵的花,彩色的彩。”

“花彩,真是個好聽的名字。以後你就和明燕一起跟在我身邊,這樣明燕也好有個照應,這幾天你就多跟她學學我的喜好之類,你可明白?”

花彩颔首,回答:“奴婢明白,奴婢定當謹記不忘,好好伺候娘娘。”

“嗯,午膳可做好了?”

“回娘娘,已經做好了。”

“走吧,去膳廳。”

花彩聞言應下,伸手扶住從美人榻上走下的沈瑾萱。

茗萱閣比起東宮六院來,雖然面積小,可是裏面什麽都有,院子,花園,小廚房什麽都帶着呢,比起皇後娘娘設備齊全的永安宮,就是看起來寒酸了不止一星半點。

沈瑾萱并不在意這些,她也是真的餓了,吃了很多美味的飯菜,在她用膳期間,明燕一手捂着肚子顫顫巍巍進來了,沈瑾萱一看就知道她是吃壞肚子了,也并不責備她,只是叮囑她以後和花彩好好相處。

午膳過後,沈瑾萱由花彩陪着,在她的小院子裏散步遛食,明燕被她遣回房間好好休息去了。

兩人信步走到後院,途徑一間門窗緊閉的房間時,忽然聽到裏面傳出了人的說話聲——

這是堆放雜物的雜物間,裏面髒亂的很,所以裏面正在說話的人大概是認為沈瑾萱遛彎也不會遛到此處,所以才絲毫不遮不掩,只聽其中一人說:“唉……桔枼真可憐,無辜喪了一條命。”

另一道聲音随即響起:“葦楚也是迫于無奈啊,咱們奴才的命根本就不值錢,葦楚用她和桔枼兩條命,換她家裏七口人,到底還是賺了的。”

桔枼。

沈瑾萱在大腦裏稍作搜尋,很快便找到這個名字屬于何人了,是長春宮裏的那個要下毒謀害婉容華與其腹中皇子的宮女供出來的名字。

怎麽聽他們的意思這個被供出來的桔枼卻是無辜的?

七口人。

沈瑾萱稍稍理一理腦中的線,便想清楚了,她想事情大概是這樣的:

葦楚,也就是那個送催産湯給婉容華喝卻被沈瑾萱攔下的宮女,她當時說端盤是桔枼交給她的,也就把罪名推到了桔枼的身上,可是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并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也将她一起送去了酷刑司,所以她的嫁禍并不成功。

不過即便葦楚真的一時把罪名安在了桔枼的頭上,進了酷刑司,桔枼就算是腦子再不靈光,肯定也會為自己辯解吧?到時候,葦楚還一樣會被送進去。

再根據剛剛那兩個人所談的內容可知,葦楚只是傀儡,站在葦楚背後的幕後黑手以葦楚一家七口人的性命威脅她。故此,葦楚無論如何也不會交代出指使她下毒的人究竟是誰。

沈瑾萱想到此,認為葦楚嫁禍這一舉動完全多餘,白白害了一條無辜的命,她大可以承認就是她要下毒殘害婉容華嘛。

理清楚了,沈瑾萱覺得精神為之一振。

如果她為穆琰抓到了意圖殘害婉容華和大皇子穆瑞的罪魁禍首,那麽他對她的好感度多多少少肯定會上升一些。

打定主意後,沈瑾萱當即行動起來,她不懷疑這兩個宮人偷摸間說出的話,是因為一般來講宮人之間傳出的言論大多都是事實。但是,當負責查案的人詢問他們時,他們又會一問三不知,這些不過是他們怕将來招仇恨引殺身之禍的自保方式罷了,所以沈瑾萱也并不打算讓屋裏面的兩個宮人知道他們說的話都被她和花彩聽到了。

兩個人悄悄走出一段距離後,沈瑾萱才吩咐花彩不要向外聲張這件事情,然後她讓花彩跟她出去了。

崇德殿。

穆琰正在處理一堆堆的奏折,外頭突然進來人通報他說萱貴嫔求見,他想了想,說道:“讓她進來。”

崇德殿是他處理朝政要事的地方,後宮妃嫔顯少會主動踏足,這是他無形之中立的一道規矩,以前有個頗得盛寵的妃子在別的妃子那裏受了些委屈,直接跑到崇德殿哭鬧求着穆琰為她做主。當時還有一同商議政事的大臣在,那個妃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絲毫不顧及顏面禮儀,穆琰氣極,直接把那妃子打入冷宮。

從那以後,幾乎後宮裏的妃嫔們都知道穆琰有這麽一條禁忌,遇見天大的事兒也絕對是能不主動到崇德殿找他,就不會踏足這裏。

沈瑾萱并不知道,即便她知道,她大概也會來的。

不多時,她就站在了殿中央,沖着龍案後的穆琰行禮,而後她擡起臉看他,不說話,直到穆琰屏退了殿中伺候的人,她才開口說道:“陛下,臣妾能幫您找到意圖殺害婉容華與大皇子的真兇。”

她盯着他的眼睛,昂着臉一字一句的說,表情認真無比。

“哦?”穆琰看着她,流露出他非常感興趣的樣子,唇角還挂了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

沈瑾萱一直迎着他的目光與他對視,此時咬了咬嘴唇,軟糯黏甜的聲音嬌氣十足:“陛下這是在笑話臣妾麽口出狂言不自量力麽?”

說話間,語氣裏帶了些被人小瞧後的委屈。

穆琰被她搔的心頭一軟,向下說道:“既然都跑到崇德殿來了,便說明你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說吧,你想讓朕怎麽做?”

“陛下只需留住葦楚的性命,然後将她家中七口人安全接至宮中,葦楚自然将真相告知陛下。”沈瑾萱如是說道。

“好辦。”穆琰将李潛叫了進來,命令道:“李潛,朕命你迅速查出長春宮宮女葦楚家居何處,再将她家裏的人盡數安全帶進宮中。”

李潛跪下領命:“臣謹遵陛下旨意!”

待李潛退了出去,穆琰又将炎安叫進來,他讓炎安現在就去把身在酷刑司的葦楚帶出來,派人保她性命無憂。

吩咐好一切後,穆琰用一雙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站到角落裏的她,剛才有李潛在,她在李潛進來前就躲到了他看不到的角落裏,這樣的舉動,無疑取悅了穆琰。

皇帝陛下的女人,其他男人根本不配看。

“貴嫔對于朕的安排是否感到滿意?”

沈瑾萱笑着從那陰暗的角落裏款步走了出來,她的臉漸漸暴露在明亮的光線下,穆琰能看清她向上揚起的眼角和唇角。

她微微仰臉回望穆琰,點頭回答道:“滿意,臣妾自然非常滿意。接下來怎麽做想必陛下您已經了然于心,臣妾這就回茗萱閣了,打擾陛下處理政事還望陛下恕罪。”

“慢着,不用着急回去,炎安去辦事沒人給朕磨墨,你便替了他,也算是打擾朕的處罰。”

沈瑾萱自然樂得能與穆琰有更多的相處機會與時間,于是她絲毫不掩內心的情緒,樂颠颠走到他身側,乖乖磨起墨來。

其實穆琰讓沈瑾萱磨墨确實也算得上是一種懲罰了。

磨墨是一件耗時很長的事,而且還非常講究技巧,力量要輕,速度要緩,時刻保持墨的平正,還要在硯上垂直的打圈兒,不能斜磨或者直推,磨墨用水,寧少勿多,墨要磨得濃淡适中,不能太濃亦或者太淡,總之是一件講究技術的體力活。

沈瑾萱嬌生慣養的,起初還像個樣子,兩刻鐘後就明顯不行了,她倒也不勉強,放下墨後用左手給右手按摩,從手腕一直按到了肩膀。

磨墨期間沈瑾萱就一直時不時擡眼瞄穆琰,他自始至終都保持着相同的姿勢,垂着眼簾寫字、寫字、寫字。從她的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睫毛更長,鼻子更挺,側臉堪稱完美。

她看着,不由癡了。

穆琰突然停下筆,臉上帶着笑将頭轉向沈瑾萱:“好看嗎?”

“嗯!”重重點了一下頭,她似乎覺得不夠又加以肯定說道:“非常好看!陛下玉樹臨風、器宇軒昂、英俊潇灑、明眸皓齒、面如冠玉!”

沈瑾萱一口氣念了五個詞語還覺得不夠,腦海中忽然閃過她還在司國時聽說書先生說過的一句話,于是她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陛下您眼如點漆膚凝脂!”

“哈哈,萱貴嫔,朕倒不知道你飽讀詩書,腹中滿是文墨啊。”

穆琰朗聲大笑,只覺得面前站着的小人兒實在可愛,便伸手将她一把扯了過來。

被扯得突然的沈瑾萱一個重心不穩,直接跌在他的懷裏,穆琰連給她再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低頭便含住了她剛剛喋喋不休的柔軟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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