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施救

笛音響起,穆琰心頭一緊,當下想要命令車夫勒馬回頭一探究竟,卻只是兩片薄唇動了動,并未出聲。

罷了,何必多疑。

待穆琰秘密回到宮後,他即刻命炎城帶人去城郊看看,然後便鑽進了堆成小山的奏折中,靜心批閱起來。

看到一本奏折時,穆琰兩道眉毛擰在一起,眉心皺起一道深深的痕跡,燈罩中搖晃着的燭火映在他的側臉,忽暗忽明。

就在這時,有人急速來報,說端王一行人遇到刺客,萱貴嫔受傷已至昏迷。

穆琰聽後拍案而起,問道:“她可有性命之憂?”

“回陛下,以屬下目測來看,娘娘并無性命之憂,傷勢也并非很重,望陛下安心。”

那支箭他看到了,以露出的長度來估計,入肉并沒有多深,肯定不會致死,倒是沈小王爺,身上插着被他自己折斷的箭支大概有四支,再加上不明顯的刀劍傷口無數,怕是重傷無疑。

崇德殿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中,令人心生忐忑。

穆琰已經重新坐下,他的右手無意識落在龍案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輕輕點着,“篤篤”的聲音輕微而細弱:“詳細道來。”

于是那人便把他所了解的事情詳細始末盡量簡潔的講述出口。

聽完後穆琰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情實在很蹊跷,刺殺端王的那些人是誰派來的?他大腦中一時間閃過許多答案,從中仔細挑選一二,穆琰認為最有可能的是司國皇帝傅熠,其次才是燕北。

刺客人數之多已至百人,就算清理現場都得耗時很久,看來始作俑者是想把這件事情傳出去,最好傳的沸沸揚揚版本多樣,這樣,才能讓祁國蒙上企圖暗殺別國重兵在握的王爺,居心不知是何的罪名。

經此一事,端王一家訪祁再不能是秘密。

在崇德殿批了一宿的折子,期間不停被腦中出現的那小人兒打斷心思,擔心她的安危,擔心她肚子裏他們孩子的安危,牽腸挂肚的感覺原來這樣苦澀難忍,但是,他不能去,朝中事宜不能推遲,早朝不能耽誤,而且……

瞟了一眼格外抽出的一張折子,穆琰眉心皺得更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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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饒浦水災募糧赈災更是刻不容緩。

好像所有的事都趕在一起了,好端端的饒浦水庫怎麽會無緣無故坍塌呢?

穆琰雙眼熬出血絲,面露些許疲憊之色,他用冷水洗漱時将成堆的疑問揣進腦中,自己動手整理好儀容後便大跨步走出崇德殿,身後的人緊跟着。

轉眼到了皇帝早朝的崇嘉殿,殿中已有零星幾個格外早來的大臣接班站着,不知都在說些什麽,只是面部表情都很凝重,言語間時不時有‘饒浦’二字流出,看來都在為饒浦水災所憂心。

城郊端王一家暫住的宅邸,門前橫七豎八的屍體在天亮前被清理幹淨,只是地上的血漬一時間難消,倒水沖過也還是印記頗深,昨夜動靜不大不小,就算此地偏遠也還是有人家存在,只怕也都多多少少目睹了昨夜的事發過程與結果,這兒發生的事,或許已經成為城內百姓的最新談資。

大宅內,被就近請來的楊禦醫正在給床上陷入昏迷中的沈小王爺處理傷勢,他的額上布滿細細密密的小汗珠,已經連續工作了兩個時辰還尚未結束。

床的旁邊站着一個面目嚴肅的人,不停為楊禦醫用他手中的白布擦汗。

昨夜,本來楊禦醫一家早就入睡了,突然有人來舉着皇帝陛下十二影衛的牌子說什麽萱貴嫔娘娘受傷了,等他被人拎小雞兒似的一路拎到此宅,着實被眼前的景象駭了一跳。

這院中的屍體以及院外的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雖然當時夜深,但月光陰森森的照下後還是可以看清楚的。

這、這在帝安城中怎麽會出現這種事?宮裏的娘娘又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腦子裏的疑問一個接着一個蹦出來,不容他仔細想想便被人拉扯着進了屋,便看到萱貴嫔娘娘半昏半睡趴在床上,烏發淩亂。

楊禦醫颠颠兒跪在床的腳踏上,打開帶來的醫藥箱立馬開始工作,他先擰眉把脈确定了沈瑾萱腹中胎兒并無大礙,之後才開始檢查箭傷。

箭由後肩射入,傷口不深,拔出箭支即可,然而剪開衣服拔箭時才發現箭有倒鈎,楊禦醫腦門子上立刻冒出冷汗,他自醫藥箱中取出一瓷白瓶,到處許多粉末至傷口處,又命人将一片參片塞入沈瑾萱的口中,這才開始拔箭。

因有倒鈎,原本的小傷口在箭被拔出後生生成了一個血窟窿,直冒血。

沈瑾萱疼醒後又疼得昏迷過去,縱然撒了麻藥那扯肉的疼也并非全然感知不到,好在箭入肉到底不深,井然有序處理完她的傷口後楊禦醫本來以為就大功告成了,結果一聲“好了”話音剛落,便又被一人拎進隔壁房間,這一看,可由把楊禦醫給吓了一跳。

端王妃蒼白着臉給沈瑾萱掩好被子,也跟了過去,卻被人攔在屋外。

沈小王爺傷勢頗重,端王不許她進去看。

端王妃深吸幾口氣,眼淚在眼眶中轉了又轉終是撲簌簌落下,她纖纖的手掌貼在緊緊合上的窗戶上,哭得直抽抽。

屋內,把楊禦醫拎進來的端王聽到後出去将妻子抱進懷中,想要出言安慰張口卻是無聲。

端王妃依着丈夫哭了沒一會兒便把人往屋裏推:“快進去……陪着、陪着兒子。”

端王依言,扭身進了屋。

楊禦醫仔細查看了沈小王爺身上的傷,唯胸口上的一處刀傷和四處帶倒鈎的箭傷最為嚴重,那刀傷從左胸口延至側腰,簡直是要把人剖開,幸好幸好,并不算深,不然真的內髒什麽的就都湧出來了,楊禦醫又看箭傷,四支被折斷的箭也全都在胸口,深淺不一,唯有靠近心口的一支怕是最易威脅到生命的。

楊禦醫檢查完畢,穩了穩心慌不已的神智,語速極快的說出幾味藥:“快去抓藥,而後煎出兩碗端來。”

炎城打眼色給他的手下,那人立刻閃出屋內。

楊禦醫又取出藥箱小盒中備好的參片,拿出兩片塞進沈小王爺緊閉的口中,入肉的箭支不及時取出會有繼續深入的危險,必須先取箭再縫刀傷,尤其是靠近心髒的那支箭,要最先取出,為避免取箭時上了哪兒哪兒,得采取用刀剜的方式,只是楊禦醫沒料到除了萱貴嫔還有一位更加嚴重的傷患,所以麻藥剛剛給萱貴嫔一點不節省撒了太多。

這下可毀了,沒麻藥萬一此人挺不過去直接疼死可怎麽好?

楊禦醫額頭冒汗,把心中猶豫的說了出來。

一直在旁立着的端王聽後,殺人的心都有了,他趕緊彎腰到小兒子的耳邊,沉聲說道:“小軒,你想想你娘,一定要挺過去!”說完眼眶已是微紅,入鼻的都是他兒子的血味兒,端王咬咬牙,又對楊禦醫說,“開始吧。”

将工具都消好毒,楊禦醫讓四人分別按住沈小王爺的腿腳胳膊,屋內十二影衛的其中兩人腳尖輕點輕飄飄上了床的內側,一上一下按住沈小王爺的一邊胳膊與一條腿。

楊禦醫看準備妥當,确定了參片被好好含住,便動手開始了。

這一開始,便到了大天亮還沒結束。

四支箭被先後取出,沈小王爺身下的被褥都被血水和冷汗染濕好幾回了,屋內血腥味彌漫,被下人端着的水倒了一盆又紅一盆,被煎好的湯藥分為四次被灌進沈小王爺的嘴裏,現下還剩半碗,參片也換了兩次,總是掉着他的一口氣。

楊禦醫此時正給沈小王爺縫合那刀傷,麻藥作用已沒,也沒有麻藥再續上,唯有硬生生的受着。

沈小王爺已經記不起這是他第幾次疼醒、又将要迎來第幾次疼暈,他的耳邊繞着一句話,是他爹的聲音,根本聽不清,卻總是繞在耳朵裏,繞在腦海中,他想一聽清楚,卻無力仔細探究。

穿了線的針從皮肉穿透,沈小王爺渾身打了個激靈,不受控制掙紮起來,被四人齊齊失力壓制,他身下的被褥又被冷汗浸濕一回。

最後一針縫下,楊禦醫拿過小剪刀剪線。

鋪天蓋地的疼痛砸下,黑暗席卷而來,沈小王爺再次陷入昏迷。

楊禦醫雙手血淋淋,撥了撥他的眼皮,松了一口氣,也感到身心俱疲:“好了好了,總算好了。”

端王懸着的一顆心‘咚’的一聲落回它原本的位置,他擡起頭,又擡起手遮住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外面一直豎着耳朵聽消息的端王妃也是雙膝一軟,便要跌倒,卻被最初攔她不讓她進屋的那人及時扶住,她嘴唇動了動,那聲“謝謝”怎麽也說不出口,只是用眼神感激,踉跄着進了屋,與端王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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