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明燕本在收拾梳妝桌上剛剛被打開用到的小盒子們,合上最後一只開口的精美扇形唇脂盒,再擺列到其他已經放好的盒子旁邊,明燕又彎腰将梳妝桌前方才她家郡主坐的黃花梨木圓鼓凳往裏推了推,這才小跑幾步攆上已經走到門前的沈瑾萱與花彩。

用手托住她家郡主的胳膊,明燕嬌俏笑道:“郡主您盡管放心去就是,我一定看好咱們這茗萱閣。”

沈小王爺的事使得沈瑾萱郁郁寡歡許久,直至今日才展露了些許笑顏,雖然是赴皇後娘娘的宴,還有衆等看她不順眼的妃嫔,可是明燕還是感到開心的,能出去走走瞧瞧禦花園中開得正豔的牡丹花兒,對她家郡主那也是有益的。

整日憋悶在房中,身上以及心中的傷,如何能好?

明燕知道她家郡主是不會在意旁人尖酸刻薄的言語和故意為之的挑釁,所以賞花宴能讓沈瑾萱接觸接觸外界,在她認為是極好的。

故此,她的語調輕快地就像那樹梢上鳥兒的鳴叫。

沈瑾萱不知明燕心中所想是何,可也能看出她現在心情很好,便斜斜地睨她:“你這丫頭,我去參宴,你傻樂個什麽勁兒?”

就在剛才,也不知是誰因她嘆氣噓噓而讓她扯謊回絕了賞花宴呢。怎得此時過時不久,便又因她即将參宴而喜成這副開了花兒的模樣?

沈瑾萱不解,恨不能再點明燕的額頭,可卻是終究懶得動手指。

她說話間腳下仍然走着,細碎緩慢的小步子,一左一右分別由花彩明燕攙扶着,主仆三人跨出門框,又走下兩層石階梯。

茗萱閣院中的花也開了,連上個月只是冒出了花骨朵的木棉,都綻出了朵朵紅花,不過木棉樹高,院中又僅有一棵,開花時無葉唯有并算不上簇團的紅花,除此之外,與紅花為伴的便是幹禿扭曲的樹枝了,單單捏着一杈枝瞧看,美麗的很,離遠了再看它的整體,就缺失了許多美感。

沈瑾萱駐足,出神着望那一樹木棉,只覺美極,恍然回神後,她覺着好似很久沒有仔細留意茗萱閣的一切了。

原這院中還有一棵木棉樹。

“這花開得真豔麗。”

她呢喃着獨身走過去,宛如她前世向他走過去,宛如木棉花下,還站着他一樣。

揚起瑩白纖長的手,輕飄飄落在木棉樹幹上,坑凸凹陷的樹皮觸感并不是那麽好,沈瑾萱瞧着自己的手與樹皮顏色的反差,扯了扯唇角,漾出一絲不明意味的笑。

傅熠,我定是要尋你報仇的。

只你,唯你。

“娘娘,”花彩生怕誤了時間,開口喚沈瑾萱,與此同時她轉了個身子,朝着下人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娘娘,再不去咱們就晚了。”

花彩說着,走到沈瑾萱的身旁站住,又繼續說:“還有……賞花那樣的場合,您帶上方宇吧,皇帝陛下不在宮中,您總是要格外小心的。”

手落回自己身側,沈瑾萱挑眼看向花彩,重複道:“……方宇?”

是了,怎得忘了,陛下接她回宮的那一日還同她在馬車中提起過呢,好像是說什麽将被淨過身的方宇撥到了茗萱閣。

方宇會武,某些危險時刻說不定能保她平安呢。

雖然這裏是後宮,危險也不一定能有什麽擺到明面兒上的危險。

但好歹也是能讓穆琰多放一分心。

“讓他跟着吧。”

得了沈瑾萱的話,花彩視線落到一個小宮女身上,她朝着方宇所在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那小宮女颔首,颠颠兒跑了去。

不多時,方宇跟着那小宮女走過來,他身上穿着青灰色的太監服,頭上戴了一頂帽子,帽子頂部近圓,後沿高出帽頂,兩耳側各垂着一根黑繩,繩子長度落至他大概最後一根肋骨處,帽子通體顏色為黑,是最低一級太監佩戴帽的顏色。

他面容神情一點不似宮中其他太監,沒有一絲的軟化,依舊是粗厚濃黑的眉毛,眼睛大而有神,個頭只比穆琰稍低,肩寬腿長的哪裏像是個太監?

縱然他身上穿着标标準準的太監服,卻也是一點都不像的。

方宇向朝他仔細打量的沈瑾萱行禮,嗓音清亮,用詞恭敬。

沈瑾萱收回審視的視線,讓方宇起身,再道一聲吩咐命他也随她一起去賞花宴,方宇接下命令,腰一彎,那兩根綴了圓珠的黑繩便空垂着,他說:“是,請娘娘先行。”

不知怎麽的,沈瑾萱覺得這一幕可好笑,忍不住翹起唇角,擡步向茗萱閣大門走去。

路上,沈瑾萱還是沒忍住,将心中疑惑問了出來,她的眼睛看路,動了動兩片水靈靈的粉紅唇瓣,輕了聲音問方宇:“我瞧着你似乎……并未淨身。”

她兩世為人,皆在宮中,要說真能一眼看出太監真假嗎,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莫名其妙的,她的直覺如此告訴她罷了。

要是方宇真的沒淨身,那皇帝陛下為何還把耿貴人貶給他,這樣不是非但沒有懲罰,反而是成全他們這對鴛鴦麽?

沈瑾萱可不認為方宇能偷摸蔫兒的蒙騙了皇帝陛下,所以方宇淨沒淨身,皇帝陛下一定清楚知道,他……大概真是有心成全吧?

方宇有一瞬間是想說‘貴嫔娘娘您真是好眼力’的,可這話要是說出來,他肯定就小命不保了,遂沉了沉心思,趕緊為沈瑾萱解起疑來:“回娘娘,奴才确實沒有行淨身之禮。”

不得不說,沈瑾萱初聞此言真的覺得震驚,她停住腳步,不可抑制地回頭看方宇,桃花眼裏滿是驚異。

雖然她有如此直覺,可這并不代表她的猜測被證實後不震驚。

皇帝陛下是要怎樣,為何要放一個男人光明正大的入後宮,還是放到了她的身邊?

一連串的疑問接二連三冒出腦海,沈瑾萱皺眉看着眼前這個跟在她自己身後,垂着腦袋的男人,還是覺得腦袋很暈。

“你且說說,為何?”穆琰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方宇,也一定他知道穆琰的道理。

事情是這樣的——

那一日方宇被兩個侍衛一路架着到了敬事房,卻沒有他原本預料的行淨身之禮,只是被灌進了一碗烏漆墨黑的湯藥,湯藥一入胃,他就兩眼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覺。

等他再醒來時,從床上刷的坐起,直接兩眼又是一黑,搖晃着跌了回去,但是方宇能清楚感覺到,他的身上一丁點兒疼痛都沒有,只有脫力後的虛弱感。

然後他還确定了自己沒有少肉,正在他如同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時,方宇心心念念的耿蔓陽推門而入。

耿蔓陽可是清清楚楚記着呢,皇帝陛下告訴她說他的崇德殿缺個太監,那意思就是他把她的方宇弄去做太監了,現在她又看他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自然是以為方宇真成了太監。

跌跌撞撞撲到床前,接觸到他溫暖的身子她幾乎是立刻哭了出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顆顆滾落,毫不遲疑。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耿蔓陽哭着道歉,她簡直歉疚極了,雙手緊緊擁着方宇,好似生怕他會責備她不要她推開她似的。

“蔓陽,別哭,我沒事,我很好,不是你的錯,別哭了啊。”對于這樣的蔓陽,方宇心疼,他能讀懂她每一個動作的含義,她的擔憂害怕自責痛苦他一覽無餘,便是如此,他才更心疼,也更後悔。

若不是當初他懦弱退縮,她與他根本就不用走到如今這一步,哪怕私奔至天涯海角,肯定也是比如今好千千萬萬倍的,是他的錯,怎能被她攬了去?

然而幸得老天庇護,幸遇皇帝陛下寬容啊,他與他的蔓陽,他們兩人的愛情居然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他們終于能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雖然引無數人唾罵嘲笑,卻那又如何?

方宇心裏的五味陳雜不比耿蔓陽少,只會比她的多,故而也酸了鼻頭,同時卻也欣喜若狂。

他拜謝皇帝陛下的成全,拜謝上天,尤其對皇帝陛下感激涕零。

後來,方宇就一直以崇德殿負罪小太監的身份,與因侍君不周被貶給他這個負罪小太監的耿蔓陽生活在後宮中最偏遠的一記角落中,是冷宮旁邊的一處荒冷陰森的破舊小院,可也真真算得上是幸福美滿。

再後來,便是前幾日,皇帝陛下突然召見方宇,是要将他撥到茗萱閣一事。

話說到此,三個人眼瞅着就要走到禦花園了,方宇簡言而述至終。

是說穆琰即将出宮,對身懷有孕的沈瑾萱極其放心不下,他一直留用的方宇這時候便能派上用場了。

穆琰只告訴方宇,若方宇能保沈瑾萱平安的話,那他的幸福日子即可持續長久,若是沈瑾萱好歹出個什麽差池,穆琰自然有一千種一萬種法子讓方宇和耿蔓陽今後生不如死。

他的威脅這樣狠戾,出口的言語不容人置疑分毫,方宇卻一點兒都不怕,因為他知道,這是穆琰的方式,這是穆琰保護他自己心愛女人的方式。

曾經,方宇沒有做到,現在,皇帝陛下正在做的,是正确的。若能時光倒流,舊事重演,他方宇也一定會不擇手段只為耿蔓陽。

作者有話要說:每日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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