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精進

趙雲深正式成為了許星辰的第一任男朋友。

剛開學的那一個月,許星辰走路有點飄。

王蕾問她:“你找個那麽帥的,心裏有壓力嗎?”

“沒有啊。”許星辰回答。

王蕾叮囑道:“越帥的男人,平常越要看緊。”

許星辰煞有介事,模仿電視劇裏的反派角色,使勁捏攏了五指,骨節嘎吱作響:“你不要擔心。我會拴緊趙雲深,讓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說話時,正與王蕾一同走向女生寝室。

忽然有人靠近,搭住了她的肩膀。她一扭頭,就撞上趙雲深的視線。他背着書包,與他的室友們站在一起,似乎是準備去上課了。許星辰略感羞愧,因為她剛才與王蕾的對話很可能被他們聽見。

果不其然,趙雲深問道:“你要回寝室嗎?”

許星辰展顏一笑:“是呀。”

趙雲深又問:“你下午打算做什麽?”

許星辰脫口而出:“看動畫片啊。”

趙雲深便雙手揣兜:“我們有三節《系統解剖學》的課,專門講人體,比動畫片生動刺激得多了。”

許星辰松開了王蕾的胳膊,就像被人灌了一碗迷魂湯,不聲不響地開始跟着趙雲深走路了。那廂的王蕾還沒反應過來,喊了一嗓子:“許星辰,你要聽他們醫學生的專業課嗎?”

許星辰去意已決,揮手與她告別。

王蕾無奈地搖頭,喃喃自語道:“那可是解剖學,你是一個見血就暈的軟妹啊。”

王蕾抱怨的聲音太低了,許星辰壓根沒注意。她只聽見,趙雲深慢悠悠道:“你還真要跟我上課?拴得這麽緊,我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許星辰哈哈一樂:“我剛才瞎講着玩的。我喜歡你,就會鼓勵你,給你充分的自由,天高任鳥飛,讓你永遠記住我的好。”

趙雲深的另外三位室友都聽見了這句話。

他的室友楊廣綏說:“許星辰,你還有單身的親姐妹嗎?介紹一下。”

“沒啦,”許星辰如實道,“不過我有一個大表哥,經常照顧我,對我特別包容。如果你對性別要求不高,我就親自把大表哥介紹給你……”

楊廣綏立刻拒絕:“那就免了吧。”

趙雲深攬住楊廣綏的肩膀:“多認識幾個人,你也不虧。”又轉頭與許星辰說:“寒假我們一起回家,我将拜訪你的表哥。”

楊廣綏獰笑道:“呦,雲深,看不出來嘛,這麽早就想着要讨好大舅子了?”

趙雲深坦蕩地走在前方:“這算哪門子讨好?我是聽許星辰說,她表哥關照過她……”

楊廣綏猜測道:“你就要去幫人道謝?”

趙雲深微微搖頭,但他沒繼續和楊廣綏講話。因為許星辰待在他旁邊,與他聊天:“我能在你們專業課上寫高數作業嗎?我不能看動畫片了,書包裏只有一冊作業。”

趙雲深條理清晰地分析:“随便寫。你周圍肯定都是記筆記的人,他們不會關注你。”

許星辰信以為真。

然而,當她坐在階梯教室裏,充滿儀式感地攤開《高等數學》,她才發現自己完全無法進入狀态。倒不是因為她厭學,而是因為,此時此刻,《解剖學》的教授采用PPT播放了一段視頻。

偌大的屏幕中,人體腹腔被切開,隐約可見各種鮮血淋漓的器官。

這時,教授突然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暫停鍵,輕輕握起了一根教鞭,指着PPT上的畫面說:“同學們,經過幾周以來的學習,我已經帶着大家認識了人體的運動系統,包括肌肉、骨、關節。上周五的課堂中,我們進入到了消化系統的學習,現在,我來請一位同學,給我指出大腸、小腸、胃、肝的位置。”

教授說完,視頻繼續播放,相繼出現了A、B、C、D四個區域劃分。

許星辰凝視片刻,覺得她的肝好痛。

她呆滞而惶恐的目光,吸引了教授的注意。

教授說:“第五排穿淺灰色衣服的女生,請你來回答問題。”

許星辰像是被人一斧頭劈在腦門上,猝不及防又茫然地站了起來。她的高數書還沒來得及收走,她成為了全系學生的重點關注對象。

正當無助時,趙雲深寫下了标準答案,擺在許星辰的眼前。她連忙低頭,念道:“A是大腸,B是胃,C是肝髒,D是小腸。”

教授嘆了口氣:“你坐下來吧。”

許星辰很奇怪:“我回答得不對嗎?”

前排的同學說:“對的呀。”

他們還在竊竊私語,教授便開口道:“無論你們去了哪個科室工作,基本功不能落下。你們将來救治病人,連人體構造都記不清,那不是庸醫是什麽?”

講臺下寂靜無聲。

許星辰總算明白:趙雲深遞給她一張紙條,她将紙條念了出來。這一系列的小動作沒逃過教授的火眼金睛。教授認定許星辰是醫學院的同學,上課不認真聽,下課也不複習,便有了一絲失望。

許星辰小聲道:“我的內心為什麽會有羞愧感?我不學醫啊。”

趙雲深指尖旋轉一支鋼筆:“下次還是不能帶你來上課。”

許星辰做賊般低下了頭,拽過趙雲深的教科書。她又一次驚呆了,天哪,好多筆記啊。在她的印象裏,男同學基本都是不怎麽記筆記的,他們上課就帶個腦子,光在那兒坐着聽,動眼不動筆,像是一幫電子記錄儀。

趙雲深的嚴謹态度打動了許星辰。

下課鈴響後,許星辰問他:“你咋這麽認真?”

“你非常辛苦地給我掙來一箱輔導材料,”趙雲深摸了幾下她的頭,“我可不能像以前那樣混日子,讓你的辛苦白白浪費。”

他說話時,并沒有看她。他很正派地目視前方。

而且,他掌握不好手上的力道,那摸頭的動作,就像是要将許星辰的腦袋往下按。許星辰确實沒扛住,額頭“砰”地一聲撞到了桌面,前排的同學們都驚訝地回頭了。

趙雲深的室友楊廣綏還問:“咋地了?趙雲深,你媳婦兒不認識大腸小腸,你就把人按在桌上認錯嗎?”

許星辰擺手道:“不不不,他就是控制不好力氣。”

楊廣綏花容失色:“趙雲深,你對女孩子下手要輕。鼻子什麽撞壞了,還得找膨體和軟骨之類的材料再墊起來……”

趙雲深為自己辯解:“我們都是文明人,不對女人動手。”他挑起許星辰的下巴,他看着她,緩緩問道:“磕沒磕疼你?”

許星辰望着他的雙眼,只覺他的瞳仁幽深,映着屬于她的模糊倒影。她感到額頭燙了起來,呼吸急促,被他碰到的地方酸軟得幾近麻木,那症狀如同突然發燒,誘因是趙雲深,病因也是趙雲深。

許星辰支支吾吾地辯解:“完全沒有。”

她清了清嗓子,破壞暧昧的氣氛,指出他的口誤:“你不對女人動手,但你會對女人動刀吧。将來你肯定會遇到一些女患者,你要掏出手術刀,切割她們的肉體,血濺出來,噴射到無影燈上,像是老師PPT上放的視頻。”

趙雲深皺了一下眉頭:“話是這麽說的沒錯。但聽了你的形容,我怎麽感覺有些不對勁?”

許星辰坐得更近,與他一同探究:“哪裏不對勁呀?”

趙雲深沉思道:“我腦補的畫面是《電鋸驚魂》的橋段。”

許星辰猛地一拍桌子:“你平常喜歡看鬼片和恐怖片嗎?”

“偶爾看看吧,”趙雲深懶洋洋地靠上椅背,“我收藏了不少戰争片,尤其是一戰和二戰。我筆記本電腦裏也有備份。你就別問我要了,電影場面很慘,特別暴力血腥,你看了八成要做噩夢。”

許星辰調侃道:“唉,在你眼裏,我膽子很小嗎?”

趙雲深聳肩一笑:“路上的一只蜜蜂都能把你吓得嗷嗷叫。”

前排的同學們聽了也笑。

許星辰趴在桌子上,側過臉看着趙雲深:“沒有啦。”

她悄悄告訴他:“我是在男朋友面前裝柔弱。”

她最後的那句話,只有趙雲深聽見了。他又摸了許星辰的頭,這一次力度掌握得很好,像是在觸碰一只柔軟的小兔子。

傍晚,許星辰和趙雲深一起去食堂吃飯。途經南門的傳達室,許星辰背着書包跑進去,歡快道:“我的好朋友去北京上學了,她給我寄了幾張明信片。有故宮、天安.門、頤和園的,我要去找一找……”

傳達室共有三座木櫃,分別放着本科、研究生、博士生們收到的信件,按照宿舍樓地址統一歸類。許星辰貓着腰找了半天,不僅拿到了屬于她的明信片,還發現了一封寄給趙雲深的信。

信封是粉紅色,字跡秀麗工整,大概率來自女生。

寄信人的名字是:晴晴。

果然是個女生啊,許星辰心想道。

許星辰跑出傳達室,直接将信件轉交給趙雲深。

趙雲深掃視一眼,問她:“晴晴是哪兒來的?”

許星辰訝然道:“你不認識嗎?”

趙雲深掐指一算:“我認識的名字裏帶晴的女生,至少二十幾個吧。”

許星辰踮起腳尖,企圖達到他的高度:“有沒有交往緊密的,關系特別好的姑娘呢?”

趙雲深握住了她的手:“有倒是有,不過她的名字裏只有星辰。”

許星辰很快忘記了那封信:“好的!我們去食堂吃晚飯。”路過學校的垃圾車時,趙雲深順手将信封撕開,廢紙揉成一團,精準地扔進了一旁的垃圾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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