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死人

沉青趕到出租屋時餘彩正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一見到他就跟見到救命稻草一樣撲了過來。

“季道長!我——”

“我不是道長, ”

沉青扶住她道,“人在哪裏?”

“房間,在我房間!”

餘彩房間裏, 原本被搬了回去的衣櫃又被移開,空白牆壁上有個影子,勉強能看出是個姿态扭曲的人。

一個嵌在牆壁裏的人。

“我,我睡覺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哭,衣櫃那裏還有撓牆的聲音……”

餘彩臉上還有未褪去的驚恐, 說話也在打顫,“我過去搬開了衣櫃,結果門口突然有個女生沖我笑了一下, 然後就慢慢走到牆壁裏面去了……那,那是鬼嗎?”

“嗯, ”

沉青道,“因為符紙被撕了下來, 她的束縛也沒了。”

他單手按在牆上, 阖眼。

一瞬之間,沉青仿佛從半空墜入湖中, 水泡在他身邊流蹿, 滿世界紛雜中, 他聽到了一個女生憤怒的聲音。

“說了多少遍, 我不喜歡他!”

“滾開!別碰我!”

“你瘋了嗎?你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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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 走開,走開!!”

“啊啊啊啊啊——”

沉青睜開眼睛。

滿世界的喧雜褪去,他耳邊恢複了清靜。

鐘曉曉……

腦海裏浮現一個陌生的名字,沉青眉心微蹙。

不認識。

旁邊的餘彩怔怔地看着,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一早就知道這裏面有個死人是嗎……”

她道,“那,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沉青看向她,平靜地道:“為了讓你想起來。”

“想起來什麽?”

餘彩道,“我不記得我忘記了什麽……”

她茫然地和沉青對視幾秒,腦子裏閃過了什麽東西。

“等等,我記起來了!”

她道,“我來的那天,看見王叔在我房間裏往牆上貼東西——那張符紙就是他貼的!”

沉青:“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

餘彩喃喃道,“然後我去問他在幹什麽……然後呢……”

全身的力氣随着思考飛速流走,她抱着頭慢慢蹲下,忽然覺得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她來到出租屋的第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昨天王叔一見到她就跑了,是看到了她身邊的鬼,還是……看到了她?

餘彩無意識地揪着頭發,只覺越來越喘不上氣。

“我,我到底怎麽了……”

沉青在她面前半蹲下來,餘彩扯住他的衣袖,擡起頭:“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

沉默片刻後,沉青淡淡地道:“這間屋子裏,從來沒住過活人。”

餘彩:“……”

那一瞬間,失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回,幾乎要讓她窒息。

她想起了那一天,她來到出租屋,看見房東奇怪的舉動,于是走了過去……

——王叔,你在做什麽?

——你怎麽不說話?王叔?

——我沒有看見什麽啊,我只是問你在做什麽。

——你要幹什麽?你想幹什麽?!

——住手!滾開!!!!

然後,就再也沒走出來。

“……原來,我早就死了。”

全身的力氣都在頃刻間被抽離,餘彩癱倒在地,視線裏是慘白的天花板,還有模糊了的血色痕跡。

沉青站在她身邊,安靜地看着她。

“為什麽要殺我,我做了什麽?”

餘彩擡起手,看見自己的手臂正在脫皮,腐爛,散發着難聞的惡臭。

“為什麽是我……死了?”

“你的房東已經死了。”

沉青道,“你的仇報了。”

“……”

餘彩搖搖頭,輕聲道,“我不甘心。”

“我還是……太不甘心了……”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躺在地板上的女生就變成了一具徹底腐爛的屍體。

房間滿是惡臭。

沉青:“……”

他抱起床上的被子蓋在餘彩身上,回頭看了眼牆壁,搖搖頭,走出了出租屋。

吱呀——

樓道對面,老人住的屋門被緩緩推開,客廳裏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開了一盞小燈,昏黃燈火下,半邊貓臉的老婦正慢騰騰地吃着什麽東西,地板上是一片血跡。

沉青把她的屋門按了回去,一陣寒風從樓角刮來,凍得他立刻收回了手,默默裹緊身上的外衣。

黑色轎車早就停在單元樓下,車門打開,沉青匆匆跑下來,鑽進了後排秦墨溫暖的懷中。

“凍着了?”

秦墨拍拍他的後背,給他打理微亂的墨發,“有血的味道。”

“嗯,上面的房間裏有兩個死人,”

沉青道,“一個在牆裏,一個在地板上。”

秦墨擡手,立刻有幾個黑衣人從街角閃出,上樓查看情況。

沉青挪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安靜地在秦墨懷裏窩了會,擡頭道:“你知道鐘曉曉這個人嗎?”

秦墨就着這個角度在他柔軟的臉頰上刮了下:“不知道。”

“鐘曉曉?”

駕駛座上的陸戈道,“我好像記得她也是實驗一中的學生,一年前失蹤了,當時鬧得滿城風雨,到現在都沒找回來。”

一個和歐陽宇同校的女生,意外被人殺死,又被殘忍地砌在牆內,直到一年後才得以重見天日。

“有人殺了鐘曉曉,但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沉青道,“那個房東應該懂一些符紙道術,用特殊的方法保存了鐘曉曉的屍體,然後被餘彩撞見了。”

兇手怕事情敗露,所以殺死了餘彩,但一些特殊的人在死後會忘記自己已死的事實,像個正常人那樣繼續生活——餘彩就是其中之一。

“我明天去趟歐陽宇的宿舍……別捏,走開。”

沉青拍開秦墨的手,又把臉往男人胸膛蹭了蹭,阖上了眼。

——

第二天,失蹤一年的學生鐘曉曉終于找回的消息在海城掀起了一番波瀾。

這個幼年父母離異,因母親去世而遭繼父排擠,最後靠自己成績考上實驗中學的女孩在一年前被人殘忍殺害,藏屍出租屋內。後來兇手又因為怕事情敗露而将另一女孩殺害并倉皇出逃,至今下落不明——這是放到衆人眼前的真相。

下午的時候,沉青挑着上課時間來到學校的男生宿舍樓,潛入了歐陽宇的宿舍。

可惜他來晚了一步,歐陽宇的東西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一件也不剩下。

就在沉青要離開時,宿舍半掩的門被人推開了。

“老師,你這樣不太好吧。”

突然出現的肖崖靠在門框邊,笑嘻嘻地道,“實習老師私闖學生宿舍,這件事要是說出去,別人會怎麽想你?”

沉青瞥了他一眼,道:“相比于別人怎麽想我,上課時間跟了我一路的你更可疑。”

肖崖道:“原來你發現我在跟你啊,厲害厲害。不過,半路逃課難道不是我這種壞學生的專利嗎?”

他笑着還想說什麽,卻忽然不說了。

走廊那邊,響起了由遠即近的腳步聲。

肖崖閃身躲進宿舍,道:“老師,這下拜托你了,別出賣我啊。”

他的話音剛落,鄭倫就氣喘籲籲地爬上樓梯,一眼看見了宿舍門口的沉青。

“季老師,你怎麽在這?”

他愣了下道,“呼,累死我了……你看見肖崖了嗎?那小子又逃課了。”

沉青:“看見了,在這裏。”

鄭倫:“哦!原來你是追他過來的,辛苦季老師了。”

肖崖:“……”

他道:“老師,真有你的。”

沉青沒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歐陽宇的死對學校造成了不小的沖擊,體育課操場上也不見多少人影。在沉青路過一棟教學樓時,他意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女聲。

“歐陽……”

蘇晴在和誰低聲交談,但那個人明顯不想和她說話,語氣裏帶了幾分矜傲的尖利。

“蘇晴,你有完沒完,不就死了個男人嗎?瞧你這鬼樣子,嘁。”

蘇晴輕輕道:“洛語,歐陽是你的未婚夫,不是我的。”

沉青腳步一頓。

那個叫洛語的女生嗤笑一聲:“喲,你還記得他是我的未婚夫啊,那每天當着我的面和他勾勾搭搭的又是誰?”

“你誤會了,我們只是——”

“只是上床的關系?我知道嘛,等以後我和他結了婚,你不還是要過來做他的情人。”

洛語挨着牆壁,漫不經心地打量自己新做的指甲,“可惜咯,他這麽一死,你們蘇家打得好算盤又沒着落了。”

“……”

難堪地沉默了一會,蘇晴咬咬唇,又道,“那你知道鐘曉曉被找到的事情嗎?”

這句話才剛剛說出來,洛語的臉色就變了。

她冷聲道:“哦,你是要威脅我了?”

蘇晴:“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

“蘇晴,以前我不和你計較,是因為你不配,”

洛語點了點她,冷冷一笑,“再到我面前提她……就給我小心點。”

她抛下這句話,不顧蘇晴發白的臉色扭身走了。

樓梯上腳步聲逐漸遠去,沉青躲在暗處看着洛語的背影,微微挑眉。

歐陽宇的未婚妻,洛語……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個女生,已經死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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