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皆是套路(三)
風雲際會将至,各家精英紛紛趕往颍川與會。路途不近,從地處極南的通玄本家到中州東北的颍川,實在不是一兩天就能趕到的。越靠近目的地,各家的弟子就越多越雜。等到了藺城,身着家袍的少年随處可見。城中繁華,酒樓客棧比比皆是,一路詢問,皆是已無空房。
等到太陽完全落下,城中萬家燈火燃起,一片盛世景象。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将一塊玉牌幾錠銀兩放在櫃臺上,對掌櫃笑道:“先前預定的上房,麻煩您帶路。”
掌櫃拿了玉牌,推了推眼鏡仔細翻看,再擡眼打量眼前的少年。這名少年梳着幹淨簡單的白玉發冠,衣着流雲暗紋銀鑲邊家袍,談吐得體、氣宇不凡、眉目含笑,看起來很好說話。而他身後的人,或器宇軒昂,或意氣奮發,或溫潤如玉,或清冷孤傲。目光最終落在最末一人。那人雖與他們有相同家紋,但一身黑袍、碩大的帽兜籠住他半張面孔,望不見他的眼神面貌,再加上他嘴角若有若無的陰邪笑意,似乎整個空間內溫度為之驟降。掌櫃的不由地打了個寒戰。
怪人年年有,今年的,真邪乎。掌櫃的如是想着,卻是轉身去查預定的空房了。
孟思危轉身嘆道:“還好忘師兄早在七天前就訂下了,否則我們就要在露宿街頭了。”
衆多白衣之中,忘清明手中,白玉扇微微搖動,扇起清風撩動鬓發,嘴角總有笑意淺淺。道:“今年與會人數,相較之前确實多了不少,看來短短三年,百家發展迅速。精英彙聚,不失為交友論藝的好時機,你們可要好好把握。”六名弟子稱“是”。
掌櫃取來五把細長的鑰匙,孟思危謝過接下,一一分發。最後一把鑰匙交給九襄君時,兩人手指接觸,莫名感覺,竟讓這名少年動作一滞。詫異擡頭,正好能望見師儀正也緊緊盯着他的雙眼。四目相對少頃,孟思危才撤去手,收回驚愕的目光。心中莫名悸動,似有何種感應,極其強烈,呼之欲出。
夥計帶路,通玄九人各自有了住處。忘清明與卻塵寰說笑着,踏進房內正要關門,卻見身後還有一人,此時正站在他面前,森冷地盯着他看。卻塵寰見狀,下意識上前。劍者、刀者對峙,一人以浩然正氣,一人憑邪煞鬼氣,互相克制的功體,使得兩人對彼此的存在都心懷芥蒂,刀劍相向,只在瞬息之間。
“呃,九襄君還有何事?”忘清明從卻塵寰身後探出。氣氛有些壓抑,一時之間忘清明摸不準對方來意。
只聽師儀咧嘴笑道:“我要睡在這裏。”
卻塵寰聞言,面不改色,直接伸出雙手去關門。師儀肥大的衣袍中,探出兩只骨爪,與将要關上的門相抵。忘清明站在一邊,聽着門嘎吱嘎吱的聲音,看不到一分一毫前進。辛苦了,門兄。心中一嘆,開口問道:“為何?”
“呵呵,我喜歡這裏。”師儀指爪幾乎嵌入木中。
卻塵寰毫不退讓。兩人境況,看起來有幾分好笑。
忘清明玉扇輕敲手掌,“房內格局皆是相同。九襄君還是快将來意說明吧。”而後敲了敲卻塵寰的肩膀,示意他推開。卻塵寰輕哼一聲,終于讓師儀進來。
“孟思危的來歷?”師儀歪了歪腦袋,幾縷黑褐長發從帽兜中露出,看起來有幾分茫然。
忘清明心下好奇為何他忽然問起,如實答道:“思危是通玄弟子從邯鄲帶回的孤兒,那時還是襁褓嬰兒,四歲時被發覺修習天賦,因此正式為北宗接納。至今已有十六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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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儀聽罷,沉默過後又是一陣詭異笑聲。“他的資質一定很好,有了畢方鎖的幫助,前途不可限量。”
忘清明聽得“畢方鎖”三字,眼神一凜。
“嘿嘿,看得出你很有興趣,”師儀沉下嗓音,聽得人全身發麻,“他的鎖究竟從哪裏來的呢?真是令人好奇。嘿嘿,他一定也不知道吧。”
手指在扇骨上來回摩挲。逆水森域封印三鎖分別在師儀、江池月、段非淵身上,除了有可能被有心人殺死以釋放森域,在提升功體境界上幾乎是百益無害,如段非淵之流,絕不會放棄這一機會。但不能排除為躲避殺劫而從原有載體中取出、重新尋找宿主的可能。所以此鎖,會不會是大司命江池月的?難道說她的功力再加畢方鎖的輔助,也難以擊退躲避有心人殺招?再或者,世間存在着第四把鎖,鎖着別的什麽東西?可如果是後者,小小嬰兒,如何灌入元氣驅動畢方鎖?
看來,他該找江池月一問究竟。
“多謝九襄君告知。”忘清明執扇作揖。
“咯咯,我說過了,九襄君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謝。”說着猛然擡起手指,指着忘清明的眉心,“你,欠本君一個人情了。”
忘清明道:“是,未來若有需清明協助之事,只要不負天道,清明一定盡力。”
師儀收手,低下頭,陰影打在他整張陰柔的臉上,三分邪魅,三分詭異,三分陰晴不定。“不負天道,嘿嘿,你又怎知本君所為,違背天道倫理。”說吧,身形已散。
卻塵寰一旁默不作聲許久,見人已離去,兩人談完,一把将門關上。
忘清明見好友此狀,不禁莞爾。“哎呀,關得那麽急,你與他是幾百年的仇家嗎?”
卻塵寰哼了一聲,“若是幾百年的仇家,吾就不會讓他在你面前,說那麽多話。”
嗯,九襄君此人陰陽怪氣,确實像是跟誰都有仇。忘清明心裏贊同。清潤一笑,對他說道:“時候不早,好友是否用膳?這藺城為抓商機,每逢風雲會之際,便會開張數條吃食玩樂的街來。藺城的小米糕桂花釀做的極好,好友可有耐心陪小生一程?”
“無興趣。”卻塵寰轉身要去冥想。
忘清明一把拉住,“劃船泛舟也很有趣。”
卻塵寰無奈,“你總是看什麽都覺得有趣。”
“人一生太短太忙,若不能在這一生看遍長安花、臨安雨,未免遺憾。大千世界,我想看完。”忘清明松手,抓着玉扇的手有些無力。人的一生有多長,六十年?七十年?可他已經活了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四年懵懂,十年煉化,五年洛川道,五年通玄家。他去過什麽地方,他掰着手指都數的清。
卻塵寰見他神情悲憫,一時無措。慌亂中,好像說了什麽。
“哦?答應了?”再回神,只見忘清明笑得歡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