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葉從洲回到病房,仔細的回想了二十二歲那年發生的所有事,他在父親去世之後所作出的每一步選擇,看似不經意,卻都是通往悲劇的道路。

要說不後悔,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當初換一條路,可能最後就不會是那樣的結局。沒想到上天如此厚待他,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

父親臨死前一腦袋血的畫面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前幾天他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是醒是夢,今天見過易然後清醒過來,此時躺在床上,不斷地去回想那天在影院裏看到的情景。

怎麽會那麽巧呢?怎麽自己就偏偏去晚了一步?

這種質問折磨的葉從洲難以入睡,上輩子他曾反複看過父親出事時的監控,他不可能去要求當時現場擁擠的人群負責,那只是一個意外,錯不在他們。

那錯在誰?曹敏?賀知秋?賀彥?

葉從洲用手掌蓋住臉,他要去見曹敏。

但現在已是淩晨四點,他又身無分文,只能等到天亮小唐過來向他借錢。

葉從洲在床上坐到天邊泛白,起身去了易然的病房。

易然睡夢中被人推醒,正要發脾氣,一看是昨天那個腦子不太正常的人,怕自己一句話不小心就刺激的此人去跳樓,清清嗓子坐起來,打算先安撫,然後叫醫生過來。

葉從洲直接問道:“你還是在酒吧駐唱嗎?”

“啊?”易然一愣,眨眨眼睛道,“沒、沒有了。”

“沒有了?”葉從洲聲音陡然變大,他記得易然是在2013年才被賀知秋發掘,随後在賀知秋的安排下簽給公司,之前一直在酒吧做駐唱。

易然:“上個月我已經簽了公司,以後不會再去酒吧駐唱了。”

葉從洲連忙問:“哪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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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然:“華星。”

葉從洲心裏一咯噔,華星,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他自己、易然、還有賀彥,都是這個公司旗下的人。

為什麽易然會提前簽約?

可葉從洲已經顧不得多想,抓住易然的手臂就道:“你不能簽,你想唱歌,還有環球、娛聽,還有九州,這些公司都很好,還都是做音樂起家的,你去找他們,啊?”

易然僵硬地推開葉從洲的手,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你到底是誰啊?我不認識你。”

葉從洲一時語塞,他太過激動,都沒注意到自己現在與易然還不是朋友。

當初自己是在華星認識易然,之後在公司的安排下一起成立組合出道。兩人一開始不怎麽合拍,後來才成為生死之交。易然的母親特別喜歡他,經常把易然的糗事當笑話講給他聽,不僅是拿下駕照四五年還能開車撞石墩這種事,包括談過幾次戀愛,和誰打過架之類的歷史,葉從洲都知道。

可現在,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卻是在醫院。不僅僅是易然,現在這個圈子的所有人都不認識自己,要是說多了,恐怕別人會覺得他是個神經病。

葉從洲撒了個謊:“你以前在水岸酒吧駐唱對吧?我經常去那個酒吧,很喜歡聽你唱歌。”

原來是歌迷啊。易然立馬放下了戒心,笑道:“你說的那幾個公司雖然主做音樂,但競争也大,我根本進不去。華星主動要求簽約,對我來說,已經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葉從洲方才一沖動說出那番話,此時也在心裏罵自己蠢。簽約這種事,哪有說反悔就能反悔的?再說自己還沒有足夠的理由來勸服易然。

不過好在,以華星的規矩,新簽約的歌手最少要練習半年才能正式出道,他還有時間想辦法。

葉從洲:“你說的也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易然現在倒是對這個關心自己的歌迷有點興趣了,問道:“你也生病了嗎?”

“我——”葉從洲剛一張口,就聽到門外有人叫他。

小唐匆匆忙忙的走進來,“你怎麽跑這兒來了?我找了半天沒找着。”

葉從洲站起身,“我來看看朋——偶像。”

小唐:“彥哥今天要過來,這會兒估計快到了,咱們回病房吧。”

葉從洲:“他怎麽突然來了?”

小唐:“來看你啊,之前你在寧陽醫院住了一星期不見好,彥哥才把你轉到這兒,他可是很關心你的。”

葉從洲回頭對易然道:“你好好養傷,我有空就來看你。”

他這副自來熟的樣子易然已經見怪不怪了,點頭道:“好。”

葉從洲昨晚已經想過許多,以他現在的能力,要與賀彥硬碰硬,沒有一點兒勝算。這好不容易才有的重來的機會,他如果魯莽沖動,那就白白浪費了。當年他是在父親的葬禮上第一次見到賀彥,也就是說現在他與賀彥還比較陌生,他的敵意僅僅是出于遷怒,如果情緒過于激動,就說不通了。

賀彥最近日子過得十分不痛快,自從在寧陽被襲出事,兩個月來謠言不斷,爆料不止,幾乎每天都有記者堵着他,出門不換車不換裝,壓根走不出小區。他以前也幻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可沒想到不是因為作品,反倒是這樣一次意外。

按常理來說,不論多大的新聞,時效性能超過一個月的都很少見。特別是娛樂圈,哪怕是天王巨星的愛恨情仇,往往熱度不過一兩個星期,就會發生新的事情蓋過去,更何況他這麽一個連名字都沒多少人知道的演員呢?

這麽長的時間,他連來趟醫院的機會都找不到。昨天晚上小唐回去辦事,三言兩語被他問出來,葉從洲竟然已經醒過來了,這下賀彥坐不住了。

墨鏡口罩,賀彥将自己裹的嚴實,低着頭進了病房。

葉從洲坐在沙發上剝香蕉,聽見腳步聲,頭都不擡。他驟一回到父親去世現場的時候,情緒激動,大腦不清醒,見到賀彥就是前塵舊怨一起湧上心頭,恨不得當場撕了他。可躺了這麽些天,他也從初始的驚慌中平靜下來,如果要為此時奇幻的經歷找一個原因,他只能想到是父親在庇佑他,敲醒他。這條命本該結束在兩個月前,如今重來一次,即便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父親好好的活下去。

至于賀彥,與公理,他罪不至死;與私情,天底下也沒有負心人就得償命這種道理。更何況真要明目張膽的殺人,自己也逃脫不了幹系,難道要在監獄裏過完這一生?尋求公道的路有千百種,兩敗俱傷是最不值的選擇。父親一直以來的心願,不過就是希望他平安喜樂。他從前沒做到,重活一次不能又讓父親失望。

賀彥走到他旁邊,問道:“你醒了怎麽不跟我說?現在感覺怎麽樣?醫生說你營養不良,體質很差,需要調養很長時間……”

“我已經好了。”葉從洲不想聽賀彥啰嗦,咬了一口香蕉,“結果出來了嗎?”

賀彥自然知道葉從洲問的是什麽,他遲疑了幾秒,看着葉從洲道:“事發當天曹敏就被刑拘,警察已經審訊過很多次,他年紀輕輕卻癌症晚期,心裏偏激,所以才做出這種事。”

葉從洲:“他真是你的影迷?”

賀彥:“是,他家裏收藏着我所有的電影,還有很多海報。他還寫過不少影評。”

葉從洲不禁冷笑了一聲。

這種略帶輕蔑的笑聲,賀彥沒放在心上,而是接着道:“原本這個月就該宣判,可……曹敏上個星期死了。”

“你說什麽?!”葉從洲震驚地站起來,“他死了?!”

賀彥連忙起身扶住他,“你別激動,你才剛剛醒過來。”

葉從洲還記得之前曹敏判刑後因為癌症晚期保外就醫,三個多月後才死,怎麽會這麽早就死了?

他現在根本拿不到賀知秋與奔騰公司簽的合同,要想找其他證據,只有從曹敏下手,卻沒想到曹敏竟然死了。

葉從洲本想接着問曹敏有沒有家人,可還未開口就想到自己這麽問,賀彥未必能意識到什麽,要是讓賀知秋知道,就不一定了。葉從洲壓下心裏的燥郁,往旁邊挪了兩步。

單人病房是雙開的木門,窗戶較大,葉從洲走兩步,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走廊。

易然瘸着腿往電梯的方向蹦,背影看起來有些滑稽。

葉從洲心情稍微好了點,表情也沒有剛才嚴肅。賀彥随着葉從洲的視線往外看,一個錯身就認出那是賀知秋前不久發掘的易然。

葉從洲原本要收回視線,突然間看到電梯口有一攤子水跡,易然要是蹦上去,估計又要摔折腿了。賀彥也看見了那攤水,兩人同時往外跑。

賀彥速度快,先葉從洲幾步抓住了易然的胳膊,正要說話,葉從洲立馬趕了上來,将易然拽到自己的身邊,眼帶警惕地看着賀彥。

賀彥無奈:“你不用這麽防備我。”

葉從洲懶得理他,轉身看着易然道:“你怎麽不坐輪椅,這樣蹦來蹦去太危險了。”

易然:“我腿都好的差不多了,坐輪椅麻煩。”

葉從洲扶着他往回走,“你想要幹什麽,跟我說,我去幫你辦。”

賀彥被兩人抛在身後,要擱他平時的脾氣,這會兒才不去熱臉貼冷屁股了,可誰讓那是葉從洲呢?

賀彥勾着手中的口罩,又晃回了病房。

易然下樓是想去醫院門口買個東西,葉從洲一聽,立馬道:“你等着,我去給你買。”

賀彥就靠在病房門口,眼看葉從洲從易然的病房出來,伸手攔住他,“幹嘛去?”

葉從洲白了他一眼,沒說話就接着往電梯走。

賀彥立刻跟了上去,伸手擋在葉從洲前面,“要吃什麽,我讓小唐去買,你現在不能多走動。”

葉從洲冷眼道:“我怕你給我下毒。”

賀彥:“我怎麽可能害你呢?”

葉從洲擡眼看他,“那可說不準。”

賀彥二話不說,直接拉着葉從洲回病房,進了病房就吩咐小唐:“你去問問易然要買什麽,去給他買。”

葉從洲下意識掙脫,沒掙脫開,氣道:“賀彥你松手。”

賀彥将葉從洲帶到沙發旁,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坐下,自己卻在茶幾上坐着,看着葉從洲認真道:“我知道你怪我,你要打要罵,對我來說都沒關系。可是其他人不會像我這樣,如果你見到另外幾個演員,也像對我一樣喊打喊殺的,他們不會忍讓你,到時候你會吃虧的。”

葉從洲聽着賀彥說的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幾乎要冷笑出聲,他看着賀彥:“你如果無辜,又為什麽會忍讓我?”

賀彥先是一愣,然後難以相信地看着葉從洲,眉頭跳了幾跳才開口,聲音聽起來艱澀喑啞:“從洲,你不記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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