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玖原本可以借着原身的壽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去遙遠的地方旅行，或是宅在家裏舒舒服服地吃許多自己從未吃過的垃圾食品。
但這麽做的話，白玖借來的壽命就會在不久的将來原身自殺的那一天結束，算起來也就只有那麽兩三年的時間而已，對白玖而言真的做什麽都不夠。
所以白玖想要像爺爺托夢的時候說的那樣——超度原身，獲得那些因為原身自殺而被浪費掉的壽命。
雖然不知道超度亡魂的詳細步驟，但憑借白玖與《百鬼書冊》接觸的經驗，想要讓亡魂離開人世就必須讓他們了無牽挂。白玖還不知道自絕命脈的亡魂和別的亡魂有什麽區別，但現在他也只有這麽一個思路了。
正因為這個，白玖才會深夜跑來這座鬼宅，從原身經歷過的事情下手。
白玖甚至沒有考慮過這座鬼宅裏究竟有多少鬼，反正無論他走到哪裏，身邊的鬼都會比人多一些，多到白玖懶得去區分哪些是人哪些是鬼都是有可能的。
畢竟白玖所遇到的鬼當中，有的看起來一目了然，有的看起來卻和普通人沒有什麽兩樣。
比起白玖的淡定，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紅姐和林巧巧看起來才像是見了鬼一樣露出吃驚的表情。就算現在白玖還站在暗處，但那個隐約可見的身影也和紅姐她們印象中的“白玫瑰”非常不同！
“白玫瑰”……
有很多很多人在背後用這種美麗花朵的名字來稱呼暗處的這個人，但卻從來都沒有人真心覺得他是一個美麗的人。也許兩年前大熒幕上的驚鴻一瞥曾經讓許多人不分性別地為之心動，可現在已經沒有人承認自己當初曾經有那麽一瞬間喜歡過在經紀公司的壓迫下漸漸淪為醜角的“白玫瑰”。
在經紀人紅姐的眼裏，“白玫瑰”現在已經差不多被經紀公司榨幹，剩下的價值就是做墊腳石，送公司裏那些剛簽約的藝人一步步向上爬，最後把這些年輕人都變成他們公司新的“搖錢樹”。
所以紅姐很少再正眼看他那張被各種劣質化妝品掩蓋和摧殘得面目全非的臉。
她腦海裏殘留的關于那個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即使化上濃妝也依舊低着頭的身影。那個人的身高不矮卻總是弓着身，曾經挺直身板出現在大熒幕上的那個纖瘦紅衣美人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一眨眼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即使穿上輕飄飄紅紗也會讓人覺得沉重陰郁的存在。
那個“白玖”将臉上的濃妝當成了遮掩的面具，不濃妝豔抹就不敢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可現在出現在暗處的那個身影卻并不是那樣！
那個身影沒有穿着累贅的服飾，看起來反而是一身精簡的行頭，整個人挺直了身站在那裏，好像要比旁邊穿着高跟鞋的林巧巧還高出半個頭。
“白，白玫，你身上穿的是什麽東西，幫你準備好的衣服呢？”紅姐又問了一句，只覺得那一身行頭和妝容都是“白玫瑰”的标志，如果沒了的話，節目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是說之前那件到處都是紅色布條的衣服嗎？因為太難穿，所以就被我丢進垃圾桶裏了。”白玖抱着懷裏的《百鬼書冊》從暗處走到燈籠的光亮下，臉上帶着紅姐她們從未見過的笑容，“而且我不喜歡‘白玫’這個名字。”
“我叫白玖。”白玖有着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即使只是流露出微微笑意的時候也會彎成月牙，眼神不經意間流露的光也和原身完全不同，“報之以瓊玖的‘玖’，jiu。”
借助原身的壽命來到這個世界的白玖，第一次以卸妝的模樣站在原身的老熟人們面前。
而這些老熟人顯然一時間也沒辦法将眼前這個出現在燈籠暗光下的青年和那個整天畫着濃妝賣傻的“白玫瑰”聯系在一起。
“白玖？”紅姐就好像已經淡忘了眼前這個人的原名一樣，自己反複念叨了好幾遍之後才一臉費解地反問，“你是白玫瑰？不可能啊，你不可能是白玫瑰啊，這不可能啊……”
“這樣等級的墊腳石我還是頭一回見到。”站在旁邊的陳導在看清楚白玖的長相之後又拿出了一根煙，依舊不點燃就那麽叼着，“你們公司還挺特別的。”
“紅姐，有什麽問題嗎？”看着燙着小卷穿着職業裝的大嬸，白玖表情認真地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我覺得挺正常的啊。”
“正常……哪有這麽正常的？”紅姐嘀咕了一句之後，才向白玖走了幾步，直接指着他說，“你怎麽可能是白玫，白玫根本就不長你這樣！那小子兩年前就是在我手下簽約的，長什麽樣子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你怎麽可能是白玫！”
白玖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紅姐。
如果紅姐說的話是真的，那麽原身和白玖的長相應該不是真的一模一樣。但是從白玖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這具身體卻完完全全變成了白玖自己，這其中的變化恐怕和他在陰間做官的爺爺脫不開關系。
也不知道原身的身份證和相關證件現在都是什麽樣子。
不過面對紅姐的疑惑，白玖還是很平靜地回道：“确實有兩年多了。但紅姐您又有多久沒見過我這張臉了呢？”
“……”聽到白玖的話，紅姐語塞了會兒，像是真的想不起來上次看對面這個人卸妝是什麽時候了。
“怎麽可能？”旁邊的紅姐還沒清醒，另一邊的林巧巧也被吓得向後退了好幾步，“白……白玖？不，你真的是九哥？”
“為什麽都是一副被吓到的樣子。”白玖無所謂地笑了笑，并且從《百鬼書冊》裏取出那本薄薄的節目臺本，“我看臺本上說節目正式開始錄制的時間是晚上十點，現在都快九點四十了，大家還不準備開始嗎？”
“你們繼續聊，我們不急。”旁邊的陳導叼着永遠不點燃的香煙，很是悠閑地抖着腿，“只要天還黑着，我們就能開工，如果半夜零點開始的話效果更好。”
“你真的是九哥？”林巧巧看到白玖手裏的臺本之後，直接就把他拉到了一旁，像是故意避着紅姐一樣，緊緊抓着白玖的手不斷問，“你真的是我認識的九哥？和我一樣從平沙鎮來的九哥？”
白玖被林巧巧這麽盯着的時候，還能看見她激動地臉上有些飄紅，呼吸聲也有些急促。
“我記得我家鄉是新沙鎮吧？”白玖不着痕跡地将手臂從林巧巧手中收了回來，并且向後退了一步，假裝無辜地說，“你們今天一個個還真有些奇怪。”
“你真的是九哥？”林巧巧說着，突然小心翼翼地問，“你剛才站在那裏多久了？導演剛才在跟我們講臺本，你聽到了多少？要不要我再跟你說說？”
白玖看了看自己剛才站着的地方，猜到林巧巧其實是想要知道她剛才說的那些話被聽見了多少，但詢問的時候卻不露聲色。
“我确實是剛到。”白玖抱緊了懷裏的《百鬼書冊》，情緒就會很自然地平靜下來，“公交車站離這裏有點遠，所以路上花費的時間就久了一些。”
“原來是這樣。”林巧巧小心地松了口氣，然後又對白玖展露出一個看起來天真爛漫的笑容，“九哥，沒想到你卸了妝這麽好看，我以前都不知道。”
白玖很熟悉林巧巧現在臉上的笑容，原身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笑容才慢慢對林巧巧卸下心防。
但當白玖面對這種笑容的時候，卻又将懷裏的書冊抱緊了一些。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失去雙親又失去了爺爺的白玖一個人住在醫院裏，總有許多白玖認識或不認識的直系或非直系親屬來醫院看望他，詢問他爺爺的房子和其它家産需不需要找個人妥善管理。
那些人的臉上也都帶着笑容，對躺在病床上抱着書冊的白玖噓寒問暖。
可當白玖看向這些人眼睛的時候，卻覺得他們恨不得自己盡快死去……林巧巧的笑容和眼神雖然不及，卻和白玖見過的那些人有些類似。
“但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林巧巧突然露出為難的表情，低聲對白玖說，“我們進組不都是簽合約的嗎？節目組應該對藝人的形象也有要求吧？如果九哥你突然卸了妝，不就和違約差不多了？”
“那你覺得呢？”白玖順着問道。
鬼宅四周亮着一圈紅燈籠，燈籠的紅光照在白玖的臉上，眼睫毛投下扇影，讓人看不清白玖此刻臉上的表情。
“我覺得雖然九哥卸了妝很不錯，但化妝的樣子真的也挺……好看的，而且比較有特色。”林巧巧很努力地勸說，“我相信節目組也希望看到九哥化完妝之後再錄節目，觀衆也更喜歡看九哥化妝的模樣。對了，聽說這裏就有現成的化妝師，我們一起去找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