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正要與你說。”何瑞笑道,“先前光說了江決, 除了他外, 重黎樓也每年都會受邀, 你們不是認識?”
溫初白愣了一下,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你誤會了, 我和重黎樓一共也就兩次來往, 一次是問我要了店的地址、說了未安官窯的事兒, 還有一次就是通知我去拿貨了, 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別的來往了。”
“這樣……”何瑞眉頭微皺, 像是有心事,“溫姑娘, 你有所不知, 我其實與重黎樓左護法有故交, 但是重黎樓向來行蹤詭谲,先前幾次盛會, 也沒見到人, 若是這次你去鑒寶盛會上見到了, 一定幫我打個招呼。”
溫初白點點頭,“那是自然的,何況重黎樓與江決不對付,我們說不定能成為盟友。”
對江湖了解一些的人都知道重黎樓的高傲, 何瑞心知他們不會看得上自己和溫初白這樣的小門小戶,卻也不好意思打擊她的積極,便點了點頭,“那樣最好了,對了,溫姑娘,你還沒吃飯吧?留下來一起吃點?”
溫初白這才想起自己來和瑞樓是吃飯的,“不用了,我剛在樓下點了些菜,等下回店裏吃就行了。大哥,你別這麽客氣了,還溫姑娘溫姑娘的,叫我阿白,或者小妹都行。”
“哈哈,好,那便叫你阿白妹妹好了。”何瑞笑起來,“我們都在這聊了多久了,你點的菜早和那批瓷罐一起送到店裏去了,實話和你說,其實是我想下廚,又怕做了飯沒人和我吃,這才想留你。”
何瑞這樣的人,也會擔心沒人陪嗎?
溫初白怔了一下,露出個燦爛的笑來,“那便走吧,也許久沒有見大哥做飯了。”
和瑞樓的小竈一如既往的明亮寬敞,好似是給何瑞專門準備,溫初白站在門口,瞧着何瑞流暢利落地在裏面操作,本來瞧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瞬間便染上了人間的煙火氣。
“餓了嗎?”他回過頭來問。
空氣中是油脂裹挾着辣椒的香氣,叫人如何不食指大動?溫初白老實地點點頭,“餓。”
“馬上就好了。”何瑞說着,将手中的小炒肉出了鍋,唰唰幾下刷幹淨那鐵鍋,拿出一塊豆腐在掌心中切好。
鋒利的菜刀劃過嫩白的豆腐直至掌心,溫初白看得心驚肉跳,“大哥,你小心點。”
“放心。”切好了豆腐,他便又拿出一顆白菜來,撕去了外頭的大葉,只留嫩心切成了片,笑着起鍋燒了水,道,“給你做個你也會的菜。”
上回教他做菜,就是在這個廚房裏的,溫初白的記憶回籠,連帶着的,就連給江煜做的那一桌亂七八糟也想了起來,頓時有些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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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瑞回頭瞧見,關切地走了過來,“怎麽臉紅了?這廚房太熱了?”
那窘迫之事怎麽能讓何瑞知道?溫初白搖搖頭,否認道,“沒……沒有。”
沒成想,何瑞聞言竟笑了起來,他倆離得實在近,近到他笑的時候,溫初白都能清楚地看清胸膛的起伏,她的臉又熱了兩份,忽的聽到頭頂的男聲,“那便是感動了。”
這答案更叫人羞窘。
“大哥!”她着急地跺了跺腳,像是個被人捉弄後無措的小女孩。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何瑞笑得爽朗,兩眼都眯着,像是惡作劇得逞的餍足,“我去看看湯。”
白菜、豆腐,都是易熟的菜,煮上一會兒就能出鍋,何瑞撒上各色調料,起了鍋後再放上一小把蔥花,小廚房裏頓時鮮香四溢。
兩人重回了天字一號房,何瑞端着托盤,上面齊齊整整地放着四菜一湯,又叫汶雛下去拿了兩碗飯,一頓午餐便齊活了。
“嘗嘗?”何瑞給溫初白夾了塊肉,“上次你來學做飯,光顧着學了,也沒叫你嘗嘗,這次可一定嘗嘗大哥的手藝。”
那肉帶着些焦香,又有辣椒的辛辣,只是聞到味道就讓人想流口水,溫初白确實餓了,也不推脫,當下便把肉塞進了嘴裏,贊嘆道,“好吃!”
何瑞本還有些擔心,聽到她的誇獎終于放下心來,“那就行。我還怕不符合你的口味。”
何瑞的手藝的确不錯,溫初白不知不覺地吃完了一碗飯,擡頭瞧見何瑞那碗只下去了半碗,這才有些尴尬。
她正局促着,何瑞忽然擡起了手,輕輕地摘掉了她嘴邊的一顆米粒,“瞧瞧你,吃個飯怎麽吃到臉上去了?”
“嘿……嘿嘿……”她吐了吐舌,不講理地狡辯道,“我現在可是男人裝扮,不用像女孩那樣注意儀表。”
何瑞怔了一下,臉上漾出個笑來,“你倒是提醒我了,去那鑒寶盛會,你打算就這樣去?”
溫初白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料子不錯,但因為勤洗,沒有新布料那樣光亮,“我這……我這等會重新做上一身吧。”
“我說的不是衣服。”何瑞一副拿她無奈的表情,“鑒寶盛會上什麽牛鬼蛇神都有,你這女扮男裝保不齊會被人發現,還是做女兒家打扮吧。”
穿女裝去?
溫初白皺着眉,“不行,江決認得我。”
“阿白妹妹,大哥既然提出,自然是有辦法。”
他眼裏滿是篤定和自信,溫初白好奇地湊近問,“什麽辦法?”
何瑞也學她地樣子湊近,“妹妹,你可曾聽過……易容術?”
易容術!!!
溫初白頓時激動起來,先前說了那麽久的鑒寶大會、重黎樓、江湖,但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兒,她雖然要參與,但總覺得十分缥缈,至于易容術,更是只在江湖話本中聽說。
沒想到何瑞竟然會易容術!
“大哥!”她一個激動抓住了何瑞的手,“你會易容術?”
何瑞被她抓住一只手,順勢用另一只手蓋住她的手,笑着逗她,“我不會啊。”
“啊——”溫初白頓時大失所望,“你那樣胸有成竹的,我還以為你會呢。”
何瑞點點頭,“我的确不會,但是汶雛會。”
“小二哥?”
“是啊。你總不會以為你要一個人去那鑒寶盛會吧?汶雛功夫不錯,又會易容術,我叫他陪着你去,另外,馬夫、丫鬟,我都會給你備好,別的不說,咱們排場必須要有。”
“好,看不出我的本來樣子就行。”溫初白第一次接觸傳說中才有的易容術,心中仍然激動,“是不是做個面皮,到時候貼到臉上就行了?”
“對。”何瑞點點頭,“你可有想扮的對象?”
“有!”
……
這日是溫初白給明月館交貨的日子,同樣也是重黎樓月會的日子,江煜早上在明月館扮完了頭牌姑娘,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地處日月山天門峰的重黎樓。
自打和溫初白成婚,重黎樓的事務都被他搬去了聰慧王府裏,許久未歸,此時這高山流水的自家門派都有些眼生。
重黎樓在江湖上的地位斐然,不過,因其擁有很多常理不能解釋的功法、珍寶,世人與其說對其敬重,不如說是畏懼。敢怒而不敢言。
在坊間傳言的版本中,重黎樓地處一片刀山火海,主樓立在在高高的懸崖邊,地上的裂縫淌着岩漿,山間的溪水一片赤紅,就連空氣也是火藥味與血腥氣。
但實際上。
江煜瞧了一眼自家院門,雲霧缭繞,碧水青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仙門府邸。
若是白娘子見了——
奇怪,他怎麽又想起了家裏那個小丫頭。
江煜甩了甩腦袋,大步上了臺階,直沖理事閣而去。
重黎樓的月會是在下午,這會殿裏空蕩蕩的,只有他師父阚陽在桌前一邊磨墨,一邊畫着什麽。
江煜坐上首座,桌上是這月發生的事情紀要,稍後要開會,他得再查一遍漏。
殿中本來靜得只有翻書的聲音,阚陽磨了會墨,忽然開口,“你小子,被姑娘勾了魂?”
江煜手上一緊,險些把卷宗扯了,無奈道:“師父……”
“別解釋,別解釋。”阚陽就是個頑童性子,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成天和個小孩子似的,喜歡到處捉弄別人,“你都為了這姑娘一月沒回來了,還說不喜歡人家。”
江煜抿抿唇,“我沒說不喜歡。”
“那便是喜歡了。”
“我沒——”
阚陽哪有讓他說話的份,看他張嘴,便賊兮兮地打斷了他,“別說話,別說話,讓我猜猜——她可是長頭發?”
江煜嘆了口氣,這世道上,除了尼姑哪還有短頭發?只能答道,“是。”
阚陽又問,“那她可是大眼睛?”
“是。”
“櫻桃嘴?”
“是。”
“皮膚很白?”
江煜陷入回憶,“是。”
“摸着……滑不留手?”
僅有的幾次觸碰浮現眼前,江煜想着溫初白的樣子,下意識地答了個“是。”
但緊接着意識到自己被套了進去,“師父!”
“哈哈哈哈哈……”阚陽笑得幾乎要在地上打起了滾,“我這重黎樓是半個和尚廟,小徒兒從小沒見過幾個女兒家,也該到開竅的年紀了。”
江煜有些呆住,開竅?喜歡?
阚陽的墨磨得差不多了,提筆便在自己已經畫的差不多了的人像上補上了五官,這樣一來,一副惟妙惟肖的仕女圖便成了。
他立起那畫到“瞧瞧,可是你那情人的樣子?”
阚陽雖然一副不着調的樣子,但有兩樣東西十分拿手,一是功夫,二就是這丹青。
他分明從未見過溫初白,卻幾筆勾勒出了她的神韻,江煜猛地一瞧,還以為她人來了,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
“喲,喲。”阚陽笑呵呵的,“說你喜歡還不承認,瞧瞧我們大樓主何時露出過這樣的神色?”
江煜被他說的耳根微紅,連忙正色道,“師父,您就別笑話徒兒了,我這次回來可是為了正事。”
江煜話音才剛剛落下,一個威嚴的聲音便接着響起,“正事,你還知道正事!”
兩人順着聲音的來源望去,來人一身印證江湖人對重黎樓遐想的玄色衣衫,神情嚴肅,魁梧不阿,正是一直在催江煜回來的右護法吾正。
“吾叔叔。”江煜正色招呼,對來人十分尊敬。
吾正瞥他一眼,豎起眉毛,“我給你去了幾封信?”
江煜答道:“七封。”
吾正似是更氣,又問:“你回了幾封?”
“兩封。”一封是得令去奪那玉如意,一封是告訴樓裏自己會回來參加月會。
吾正哼了一聲,“你也知道自己只回了兩封。江煜,你接下重黎樓樓主的位置不是一天兩天了,既有重擔在身,怎能如此荒唐?”
江煜也知自己不對,且他平日裏便十分敬重吾正,當即單膝跪了下來,“江煜有錯,月會後便于刑堂領罰。”
吾正依舊黑着臉,“先不說這個,三日後是一年一度的離朱谷的鑒寶盛會,你還記得吧。”
江煜點點頭,知道是正事,“記得。”
“底下傳來消息,玉雪玲珑劍、留香盅、淩渺集此次盛會都有可能出現,另外,因為未安那墓的事兒,絕塵穗也很可能在會上現身。”
玉雪玲珑劍是難得的寶劍,淩渺集則是一本上品輕功秘籍,至于留香盅......
江煜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盅來,金屬質地,上面帶一個小小的可以撥動的柄,正是留香盅的“同胞兄弟”,留音盅。
但這三個都沒有最後一個對江煜的吸引力大。
絕塵穗。
如意悵恨配穗絕塵,有逆天改命之效。
他們從江決那裏劫來的那只玉如意,正是名叫悵恨。
江煜心中百轉千回,整個世間相傳能逆天改命的,唯有這一對器具,無論如何他也要湊齊了。便點了點頭道,“吾叔叔,我知道了,我一定将這幾樣東西帶回來。”
吾正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和你說的只是打聽到的,具體情況你還要自己定奪。”
江煜颔首,“重黎樓的使命我一直銘記在心。”
吾正深深地瞧他一眼,“記得便好。”
幾人沒聊多久,月會的時辰便到了。
樓主、老樓主、右護法、四方使者、六門門主......前來參會的人很快将那片空地站得滿滿當當。
江煜坐在首位,“器物。”
器物門主上前一步,“回樓主,本月器物部共收回寶物兩件,尋得寶物下落十三條,發現新目标八個。”
江煜點了點頭,公事公辦道,“功法。”
……
重黎樓的月會便是這樣,各門各部分別上來彙報一下收獲,講一下損失,最後再劃分獎懲,每月如此,大家早已習慣。
“獎說完了,那我們便說一下懲。”江煜手中把玩着一方玉印,上頭是重黎樓的标志,代表着重黎樓主的身份。
“北方使。這月未安國新出土的文物可不少。”
被點名了的北方使冷汗涔涔,“回……回樓主,本月未安出土的墓穴是個王爺墓,東西雜而不精,相傳有逆天改命之效的玉如意悵恨,如今已經收到了我們的庫中。”
江煜點點頭,目光死死盯着北方使不敢擡起的頭,“那與之相配的絕塵穗呢?”
北方使心中一驚,知道自己監守自盜的事情十有八九是敗露了,但抱着僥幸心理仍然嘴硬着,“樓……樓主,絕塵穗在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叫盜墓賊先行拿走了。”
江煜嘴角微微勾起,頭也微微輕點了幾下,“聽起來倒像是真的。”
北方使跪在地上,一聲黑袍垂地,袍上的流蘇簌簌抖着,“千真萬确啊,樓主。”
重黎樓大多屋子修建得都寬敞明亮,講究風雅靈氣,唯有開月會的理事殿不然,因這裏是唯一會判“懲戒”的地方,主位照不到陽光,黑森森的,讓江煜看起來威嚴可怖。
四周的人都垂着眼瞧着地上跪着的北方使,心中大多都在嘆息。
江煜看夠了北方使發抖,終于再次開口,“可我卻怎麽聽說,北方使勾結盜墓賊,将本已到手的絕塵穗高價賣了出去?”
底下跪着的人心涼了半截,他敢瞞着江煜這樣做,就是想着江煜這月忙着大婚,沒時間管理樓中事務,何況未安地處國外,江煜的手伸不了那麽長……
他又要開口,忽聽江煜淡淡道:
“替了吧。”
“樓主——樓主我錯了,原諒我這一次,我對重黎樓的忠心天地可鑒,樓主——”北方使在地上連連叩拜,四方使者皆只有一個,他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也廢了無數心血,苦練無數日夜,一旦被替,便只有被廢武功,趕出重黎樓一條路可走。
江煜恍若未見,合着北方使被拖下殿中的摩挲聲,道,“這月是我怠慢了,但各位既然是我重黎樓人,學着我重黎樓的功法,享--受着重黎樓的庇蔭,便應遵守各項制度,這話我本不該再重複。”
底下的人互相瞧瞧,轟然跪地,“誓死效忠重黎樓。”
該說的說完了,該提醒的也提醒完了,一群人做鳥獸散,又只剩下了江煜、阚陽和吾正三人。
江煜坐在首位沒有說話。
重黎樓的教義,其實是公平。如何公平?将那些可能導致不公平的東西都藏起來,你不用,我也不用,便是公平。
可他在懲罰那北方使時,心中想的竟然是:你若不将絕塵穗賣了,我便現在就能湊齊這一對器物。
若是溫初白真的是從未來逆天改命而歸,起碼他可以保證在未來的那個節點,自己是一定可以讓她重生的。
江煜八歲拜阚陽為師,十七歲坐上主位,十幾年來替重黎樓收集珍寶無數,卻是第一次産生了拿來己用的想法。
阚陽看出他有心事,笑眯眯地湊了過來,“徒兒,你剛判那北方使,可有些重了。”
他雖監守自盜,但現在絕塵穗的下落已然明朗,不至于趕出樓去那樣嚴重。
吾正擡起一邊眉毛,眼裏仍是不滿,“重了?我看是輕了才對,就你徒弟這樣,一個月回樓裏一趟,再不肅清一下風氣,下回回來,可能就不止一個人監守自盜了。”
江煜自知理虧,他從首位上走了下來,朝吾正行了一禮,“吾叔叔,這次是我不對,月會已畢,我去刑堂領罰。”
他說完這話,便打算出殿,剛要擡腿,又聽吾正道了聲,“慢着。”
江煜腳步一頓,“怎麽了,吾叔叔?”
吾正似是有些抹不開面子,聲音也不似平常洪亮,低聲道了句,“罰什麽罰,連個孫兒都沒給我生出來,不配挨罰。”
……
江煜回家時,溫初白也剛到家沒多久,她在何瑞那吃了飯,又回店裏把所有的面霜換了包裝,累得渾身酸痛。
但沒辦法,去離朱谷路上要花費一日時間,她僅有不到兩天的時間可以準備,必須争分奪秒。
柳清芳瞧着自家忙成一個陀螺的姑娘滿臉心疼,“阿白,你非要去那個鑒寶盛會嗎?你一個姑娘家……”
“哎呀,娘!”溫初白拉過她的手,“自然是要去的,你瞧,我們那麽努力地做面霜,費了那麽大的勁兒推銷,也才賣出去了一點,可鑒寶盛會就不一樣了,我這次要是順利,我們可直接能将面霜賣到三個國家去,到時候娘你就負責指揮。磨藥、攪拌一類的髒活累活,我們請人來幹。”
柳清芳還是不放心,“那你要走多久啊?”
“何瑞說,那鑒寶盛會一共也就三天,加上來回路上的兩天,五天就可以了。”
“五天。”柳清芳點點頭,“那這五天裏,聰慧王若是來找你,我該怎麽解釋?”
“這個……”溫初白的确忘了這茬,左顧右盼下,将白桃抓了過來,“來,白桃,這幾日辛苦你,對外就說我身體抱恙,如果有人非要進來看,你就躺我床上,把臉蒙起來。”
白桃大力地點了點頭,“嗯!”
溫初白轉過身來,朝柳清芳攤了攤手,“這就行了。”
“你啊……”柳清芳拿她沒辦法,“我覺得你還是提前和聰慧王說一下的好,要不然萬一有什麽變故……”
溫初白想了想,“也是,可是用什麽理由呢?”
一旁的白桃眨眨眼,附在她耳邊,“你就說月事來了。”
溫初白皺着眉,“不……不太好吧!算了,我随便找個理由糊弄一下小石頭,娘,你幫我收拾一下行李啊,尤其是衣服,要氣派一些的!”
“你……”柳清芳還要說什麽,溫初白已經一溜煙兒地跑去了江煜那。
溫初白想糊弄江煜,江煜又何嘗不想糊弄溫初白?
兩個人在主院中遇見時,趙管家正招呼着下人們上菜,瞧見溫初白來了,連忙又加了一副碗筷。
江煜瞧了眼她,覺得趙管家有些礙眼。正要開口轟人,趙管家福至心靈,會心一笑道,“王爺、王妃,您二位慢慢吃,我們就先走了。”
然後帶着一衆下人跑得一幹二淨。
明明已是不惑的中年人,他卻毫不顧忌地笑得春風滿面——大家快些跑,跑遠點,絕對不能打擾王爺、王妃生小王爺!
沒了外人,溫初白和江煜都松了一口氣。
上回叫雙子來裝自己,差點被溫初白識破,搞得他這回都不敢再讓雙子糊弄她了。他夾了一筷子雞肉放到溫初白碗裏,“白娘子——”
溫初白動也沒動筷子,一雙溜圓的眼睛看向江煜,“我有事和你說。”
江煜一頓,醞釀好情緒,委屈巴巴地道:“我也有事和你說。”
溫初白心下一驚,該不會她在外面,用聰慧王妃的名義賣面霜的事被江煜聽說了吧?不應該啊,明明那個頭牌姑娘提醒她後,她便再也沒用過了啊?
江煜心中也不平穩,平日那麽多時候溫初白也沒和他說事,怎麽偏偏這個時候與他說了。
“你先——”
“你先——”
兩人同時開口。
“我過幾日——”
“我過幾日——”
又是同時開口。
溫初白握着拳,一臉的猶豫,畢竟白桃給她出的主意實在是有些叫人難以啓齒,只好擺了擺手,“你先,你先。”
江煜點點頭,“今天早上,父皇來了。”
溫初白吓了一跳,“父皇來了?”
江煜點頭,好似白日裏在明月館的人不是他一般,一本正經地繼續編道,“他來了之後,說我最近太貪玩了,要我罰抄整本詩經。”
溫初白面露苦色,試探地問,“那……那父皇提我了嗎?”
江煜瞧她一臉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心裏那一點故意要欺負她的心思更是被點燃,當即點頭道,“自然是提了的。”
“啊?”溫初白果然上了勾,連忙問道,“那你怎麽說?”
“我說白娘子在睡覺。”
“額……”溫初白有些尴尬,就……就這樣在江桑面前留下了個貪睡的壞印象?
江煜抿了抿唇,抑住笑意,繼續一本正經地編道,“然後父皇說,我們夜裏操勞,累了,也該多睡睡。”
溫初白差點被一口米飯噎住,“操勞?”
“是呀。”江煜點點頭,一臉單純地問道,“白娘子,父皇為何會說我們夜裏操勞,夜裏有什麽可操勞的。”
“咳咳咳咳——”溫初白被竄進氣管裏的米粒嗆得紅了眼,“這——操勞——就——就是繡香囊啊!”
她邊說着,鼻尖也嗅到了那香囊的味道,“前幾日我不是一直忙着繡香囊嗎,你看,現在都能聞到香囊的味道,一準是我天天和那香囊在一起,被浸得入了味。”
江煜一怔,想起早上被自己揣進懷裏的那個香囊,他是帶了一天,久在其中,沒想到差點在這兒露了餡。
他正想找個話題岔過去,溫初白開了口,“還有呢,父皇還說什麽了?”
江煜回歸正題,扁着嘴,“父皇說……說叫我後天開始抄,不抄完不能見你!”
溫初白喜出望外,“真的?”
“白娘子。”江煜的委屈這回帶上了真心,“你不想見我?”
“沒有,沒有。”溫初白轉着眼睛,想起白桃提的馊主意,要是江煜出不了門,他不就不用擔心被他撞破了?還說什麽難以啓齒的月事之事。
想到這裏,她又沒忍住偷笑了一聲。
“哇,白娘子,你還說沒有,一聽見不到我了,你竟然笑得這樣開心!”
“真沒有。”溫初白連忙擺手,“我,我是覺得你抄抄書也挺好的,陶冶情操,你是乖孩子,要聽父皇的話。”
“我不管。”江煜放下筷子,噘着嘴道,“我要與白娘子幾日不能相見了,今天晚上,我們去踢蹴鞠,明天上午我們在池裏釣魚,晚上你給我講故事,不然我給你講也行!”
能不用以月事這種難以啓齒的事情達到目的,溫初白已然十分滿足,別說是玩上一天,就是陪江煜抄書,她也會欣然答應。
溫初白陪着他瘋玩了一整天,第三天起了個大早,打算早些上和瑞樓去。
柳清芳最後打點着東西,溫初白嘴裏叼着塊餅,兩手抓着鞋。蹦蹦跳跳地靠着架子穿。
“啪!”
一個白色的東西掉到地上,瞬間摔了粉碎,溫初白瞧了半天,瞧見塊泛着藍光的碎瓷片,才隐隐想起來,這是當初在墨華文玩時,何瑞送她的那個靛藍口的白瓷瓶,她拿回來時順手放在了架子上,再沒管過。
柳清芳也瞧見了,可這時候她也顧不上怪溫初白毛躁,嘴裏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娘,你放心。”她穿好鞋,将地上的碎片掃了幹淨,拍拍手道,“這瓶子,碎了才好呢。”
收拾好東西,溫初白便只身一人去了和瑞樓。
汶雛拿着這兩日趕工出來的面皮,“瞧瞧,這面皮你可滿意?”
溫初白一臉驚喜地接過,那面皮是人的膚色,薄如蟬翼,偏又韌性十足,不會輕輕一扯便破。
“是這麽戴嗎?”
她一邊往臉上敷那面皮,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話,汶雛在一旁看着,幫她整理了一下邊角,“這樣便好了,這面皮十分透氣,可以帶着入眠,你稍微習慣一下。”
面上多了層東西的感覺雖有些怪異,卻也壓不住溫初白興奮的心思,“汶雛哥,你稍在這等會,我去照個鏡子。”
她光顧着往放着銅鏡的內堂走,和拿着東西出來的何瑞撞了個正着。
何瑞瞧見她愣了一下,面上沒有平日裏見到的那份親切。
“大哥,是我啊!”
瞧見把何瑞也唬住了,她有些得意,“汶雛哥的易容術也太厲害了,大哥你稍等我會兒,我要去瞧瞧我現在的樣子。”
說完,她也不等何瑞反應,一溜煙兒地到了後堂去看。
銅鏡中,女子的倒影清晰可見,微微笑着的時候,是個清麗柔美的姑娘,倒和溫初白原本的樣貌差的不多,可若是不笑,又帶些跋扈,一下成了個江決的老熟人——溫初瀾。
溫初白一連做了好些個表情,弄得臉上的肌肉都有些酸疼,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确認自己帶上這張面皮的确和溫初瀾一模一樣。
她賊笑地吐了個舌。
也不知道江決看見自己未婚妻,在鑒寶大會上和自己對着幹,臉上會露出怎樣五彩斑斓的神情。
她回到房間,汶雛已經整裝待發,何瑞準備的馬車極大,裏頭一圈兒位置,放着這幾日要用的衣物、錢票和路上的吃食,中間放着張桌子,釘死在馬車上的,方便取用東西,溫初白上一世跟江決進宮,有幸坐過一次這樣的馬車,此時瞧見相同的擺設,心裏暗自咂舌。
何瑞真有錢。
何瑞扶着她坐上馬車,“去離朱谷要整整一日,這車很舒服,你可以好好睡一覺,那邊的客棧我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汶雛會帶你去。”
要出遠門了,溫初白抑不住地興奮,“知道了大哥。”
“那兒江湖人士衆多,要記得,我們只是一個商人,若是對方要動武,便服個軟,認個錯,保護好自己。”
溫初白心知何瑞這是擔心自己,笑着道又道了一遍,“知道了。”
“叮囑你要注意的事兒還記得嗎?”
“記得,賣貨、搗亂、找人,是吧?”
“是了。”何瑞點點頭,又要開口。
溫初白瞧他的樣子是要叮囑個沒完,連忙打斷他,“好啦,大哥,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要出發了,有什麽事兒我回來再說。”
何瑞欲言又止,似是有些惋惜,黯然道,“是有話想與你說的,等你回來吧。”
他說完這話,便稍退了兩步,叫準備好的丫鬟、馬夫和汶雛一同上了馬車。許是為了排場,三人雖是随從,也各個精神抖擻,穿得利落得體,馬夫拉起缰繩,輕輕一甩,頭上的兩匹駿馬便得了令,小跑着往前行走。
溫初白掀開窗簾,回頭去看何瑞。
何瑞還站在原地,正朝他們揮手,口中道着,“等你回來。”
溫初白的心頭沒來由地有些暖意,她沒出過遠門,也便從未感受過這種有人等她的感覺,此時靜靜瞧着逐漸變小的人,竟感覺何瑞最近有些怪。
對她太好了?
她說不清楚。
不僅溫初白要趕路,江煜也起了個大早,他與溫初白說好,這五日要在房內“抄書”,不能相見,可早上起來,又覺得五日有些難熬,想趁着還早過去再看一眼。
他在路上想好了理由,卻聽見白桃在裏頭不清不楚地喊了一聲:“我染上風寒了,不能見人。”
這不是白娘子的聲音。
上回被劫後,她脖頸上煞白刺眼的紗布忽然在腦海晃過。
“重安,去看看阿白在哪,保護好她。”
離朱谷雖在三國交界,但離懷川皇城算不上十分遠,大約五六百裏地,所以才一天就能到達,但即便如此,一整日的無聊時光也十分難熬。
溫初白對汶雛熟悉些,可汶雛并不健談。陪她聊天的任務便全都落到了一起上路的丫鬟雲岚身上。
不過,雲岚也是個冷淡性子,溫初白問一句,她便答一句,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一個時辰,總共也沒說上幾句話。
“溫姑娘——”外頭的馬夫叫了一聲。
“怎麽了?”
“前面是山路了,可能會有些颠簸,和你說一聲。”
溫初白沒出過遠門,聞言連忙抓住窗框,回道:“知道了,謝謝。”
馬夫與雲岚一樣,是第一回 見她,因為不清楚溫初白的個性,所以什麽路況都報得事無巨細。
馬兒一路小跑進了山路,的确颠簸了些,卻還能接受,反倒是她抓着窗框有些誇張。
“也還好啊。”溫初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還以為真的很颠。”
雲岚終于第一次主動開口,“小姐,您要是累了便睡會,我們穿過這片山林剛好午時,屆時我叫您起來用膳。”
雲岚的性子實在有些冷,和她在一起,溫初白感覺自己非但不像個小姐,反而像是個不懂事的妹妹,可她又不想擺王妃架子,幹脆點了點頭,枕着雲岚的腿睡了。
瞧見溫初白阖眼,雲岚與汶雛對看一眼,點了點頭,汶雛瞧了一眼窗外,行蹤如鬼魅,瞬間沒了影子。
江煜的馬車要比溫初白的出發晚些,但他的馬匹更好,此時也進了山林。重安飛身到了江煜的馬車裏,行了個禮,“主子,找到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