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決心

夢,又回到了大聖死亡的那一天。

這個重現真實的噩夢,夏莫和沈諾已經旁觀了一次,不過,現實中發生的事情到底對張騰母子産生了影響,夢境跟上一次相似,但是又變得不同。尤其是夢境上演至張智去拿了刀返回來,夢境因為張騰的恐懼中劇烈顫抖,卻沒有跟上次一樣破碎。

張騰也不再甘心繼續做一個被保護者的角色,他如同一只失控的小獸,孤注一擲、拼勁全力想要保護自己最愛的母親,保護自己最親密的夥伴,憤怒化為魔念。

一念成魔。

“我要殺了你。”

當這句話被張騰說出來,夢境有一瞬間的扭曲,下一秒,他仿佛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他幾乎瞬間化為成年人的模樣,搶下了張智手裏的刀,反手就捅了回去。

一刀又一刀。

夢境瞬間染上了血色。

夏莫和沈諾還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尤其是夏莫,他本能的知道這個夢不能再繼續下去,不然會對張騰造成不可磨滅、無法逆轉的傷害。

必須停下來。

此時,再一次變成小狗玩偶的夏莫,心髒處突然出現一個極亮的光點,光點急速擴大,轟得一聲,碾碎了整個夢境。

除了夏莫,其餘三人都同時從夢中驚醒。

張騰腦袋裏空白了好一會兒,但是他已經徹底想不起來剛才的夢了,然而,即使夏莫及時破壞了夢境,那一瞬間的魔念依然悄無聲息的根植在了張騰的內心深處,只要等到一個适合的機會,便會生根發芽,枝繁葉茂,直至把夢境化為現實。

陳靜醒來後,卻沒有忘記那個血色的夢境,她甚至清晰的記得夢境裏的每一個細節。這個夢境遠比那一次次沒有盡頭的家暴,更讓她絕望。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如果再這樣下去,終有一天,夢境會變成現實。

時至今日,她的人生已經毀了大半,兒子的将來是她唯一的希望和寄托。只要兒子能夠有更好的生活,她可以活在泥濘裏,活在沼澤裏,活在暗無天日的噩夢裏,可是一直以來她忘了一件事,活在那些可怕噩夢裏的人永遠不止她一個,她的兒子也正在被這些噩夢吞噬。

也許有一天,他會變成跟張智一樣的人,也許有一天,他會跟夢裏一樣失控殺死那個帶給他噩夢的人,無論哪一種,他都終将變為她所痛恨的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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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該是她兒子的未來。

噩夢可怕的沖擊,讓陳靜不禁在這一刻扪心自問,她所有的自以為是的承受和犧牲,值得嗎?對嗎?真的都是為了兒子好嗎?

她不抵抗,是因為她擔心無法争奪到兒子的撫養權,一旦她離開張家,所有的暴力都會被施加到兒子頭上,張智也确實這樣威脅過她。

她不抵抗,是因為她的父母總是以死相逼,他們生怕她就離開了張智這顆搖錢樹,再不能為弟弟謀來更好的職位和前途。

她不抵抗,是因為她怕自己離開張太太這個身份,無法在社會上謀生。她做了整整八年的家庭主婦,她沒有文化,沒有一技之長,她不知道離開了張智,她該如何過活。

她不得不承認,她所有的不抵抗,固然有為兒子考慮的成分,但更多的,卻源于她自己的自卑,她的懦弱,乃至她最不願意承認的,她的虛榮。

她不能在這樣下去了,她不能在毀掉自己之後,再毀掉兒子。

漫漫長夜終将結束,不知不覺天将破曉。

天一亮,陳靜悄悄跟張騰說了一會兒話以後,就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報了警,并聯系上了一個早前多次接觸的律師。這一次,不論她的父母怎麽以死相逼,不論張智如何苦苦哀求保證,不論張智的父母如何放低姿态,她都仿佛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張智離婚。

張智不是第一次打她,她也不是第一次生出離婚的念頭,早在她一而再再而三被張智‘修理’時,她就偷偷找過律師咨詢離婚事宜,并在律師的建議下,偷偷保留了許多她被家暴的證據。

而這一次,被家暴不僅僅是她,還有她兒子。這對她争奪兒子的撫養權、乃至財産分割都非常有利。

長久以來,張智已經習慣了在家裏說一不二,習慣了陳靜對他的逆來順受,當陳靜聯系的律師拿着離婚協議找到他時,他憤怒得幾乎難以自制,他甚至覺得陳靜背叛了他。他堂堂名校畢業生,長得不醜,能力出衆,深得老板信重,他甚至放棄了大城市的工作機會,回到Q縣這個麽巴掌大的地方工作,為了誰?

為了陳靜。

他喜歡她,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喜歡她,大學畢業以後,他不顧所有人的勸阻娶了僅僅高中畢業的陳靜,面對她父母的刁難,他也默默忍下,這些年一直努力打拼,混到了公司的副總,他讓陳靜住進了別墅,開上小車,更不斷幫扶她娘家,他不知道給她娘家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擦過多少次屁股,現在還把他弄進了非凡地産上班,他究竟有那點對不起陳靜?

可陳靜現在竟然要跟他離婚。不過就是打了幾頓罷了,他母親比她挨的打只多不少,手腳都被打斷過,現在不也跟他父親過得好好的?陳靜她憑什麽要離婚?憑什麽敢離婚?

張智不願意陳靜脫離自己的控制,他更不甘心自己辛辛苦苦掙下的家財被陳靜分走,他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試圖挽回陳靜,但是陳靜把離婚事宜全權委托給律師處理後,她就帶着兒子躲了。無論是張智還是陳靜的父母朋友的都聯系不上她。

張智還想拖着不離婚,可是這件事情到底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而且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他打老婆、老婆跟他鬧離婚的事情竟然傳到了公司,甚至傳到了他們老板耳朵裏。

非凡地産的人誰不知道他們老板莫有非是個耙耳朵、妻管嚴,基本上他老婆說一他不敢說二。莫有非的老婆跟他一樣沒什麽文化,但同樣是個極厲害的角色,非凡地産能有今天的規模,她可謂是功不可沒。這兩年她身體不好,在家裏休養,早些時候她還在公司裏擔任着重要職務,這事兒要傳到她耳朵裏,張智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當老板意味深長的告誡他別因為家務事耽誤工作時,他終究咬咬牙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有律師的幫助,陳靜得到了她應得的財産。她的父母就像嗅到血腥氣的水蛭,開口就是要幫陳靜管錢。可惜經過那一場可怕的噩夢,經過這段破碎的婚姻,陳靜不光徹底認清了自己的人生,更看透了父母的為人。她第一時間,把這些錢以兒子的名義買了住房和商鋪。

住房買了兩套,一套在省城,一套在縣城,省城那套面積大,是期房,交房得到兩年後了,縣城的住房是兩室一廳的老房子,只有七十多個平方,面積小但是住他們母子倆卻是足夠了。商鋪買在縣城裏,面積不大也不小,鋪子到手後,陳靜就積極布置起來,不多久,一家名為‘魔法蛋糕’的蛋糕店在夏莫他們學校附近開業了。

疾風小學本就是Q縣最好的小學,所在的位置也在Q縣一條老商業街上,這條街上的顧客遠不止學校裏那點小學生。

魔法蛋糕店面不大,創業初期,陳靜為了省錢也沒有額外請人,裏裏外外都她一個人忙活。好在她手藝确實非常不錯,很快就得到了學生們的青睐。這年頭的孩子哪個不是家長們的掌中寶心頭肉,盡管她店裏的糕點賣的并不便宜,依然有家長為他們的孩子購買。一來在很多家長的眼裏蛋糕之類并不算零食,多少能填飽肚子,二來陳靜用料非常實在,精心制作出來的糕點确實比其他店裏的好吃。

漸漸地,不光孩子們,就連大人都愛光顧她的店。陳靜一個人忙不過來,不得不招人招學徒找師傅擴店面……一天天,忙得腳不沾地,人一旦忙起來就沒有時間再去悲春傷秋,幾乎沒有任何過渡,陳靜就從過去失敗的婚姻生活中走了出來。

都說女人需要愛情的滋養,事實上,事業同樣能夠把女人滋養得很好,甚至是更好。數月過去,陳靜身上再也找不到以前的弱氣,就連那份根植在骨子裏的自卑也被消磨幹淨,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着自信的光彩,魅力不知比以前增加了多少。她本來就長得漂亮,性格溫柔為人和氣,生意也做得紅火,得知她是個單親媽媽以後,給她介紹的、毛遂自薦的不要太多。

然而,陳靜雖然從過去的生活裏走了出來,但那段充滿了暴力的婚姻終究還是給她留下了陰影,比起重建家庭,她明顯更享受現在的生活。

把生意做好,把兒子養好,已然成了陳靜生活的全部。

而張騰離開了原來的家,離開了他夢魇般的父親,他很自覺的承擔起了小男子漢的責任。他越來越能克制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樣老是手欠去招惹同學,更不會情緒失控去傷害同學,他把心思放在了學習上,學習之餘也主動幫媽媽承擔家務做許多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夜之間,他長大了。

陳靜和張騰的日子越來越好,張智的日子卻不怎麽好過了。

他原本以為陳靜離開自己,他分分鐘就能找到比她更年輕更漂亮更溫順的女人,事實卻是離婚後沒過倆月他就被老板抓住把柄給開除了,幾個跟他關系暧昧的女同事立馬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原以為就算離開了非凡地産,以他的學歷他的資歷以他的本事,随便都能找份更好的工作,事實卻狠狠的打了他的臉。不知是有人作梗,還是時運不濟,離職後,他總是找不到心儀的工作,他入得了眼的公司不肯要他,肯要他的又是些他看不上的小公司,無論待遇還是前途都遠不能跟當初非凡地産相比。

咬咬牙,張智賣了別墅自己創業。莫有非一個泥水工都能混成大老板,他就不信他一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還混不出個人樣了。

張智能不能混出個人樣來,現在還不好說,眼下,夏莫躺在床上,屁股已經挨了一針還不夠,老媽端了碗黑不溜秋散發着濃濃的臭襪子味兒的水,來到他跟前。

夏莫泥鳅似的鑽進被窩裏,把自己整個裹起來,抵死不從,并放出狠話,“打死我也不喝。”

氣勢十足,語氣超兇。

然并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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