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傷痛

報信人是小表姐夫張俊，他一進門就跪到常婕君面前，抱着常婕君大腿痛哭：“外婆外婆，我岳父岳母沒了！”

“沒了？”常婕君猛地站起來，用顫抖的手指着張俊問：“什麽叫沒了？”

張俊嚎啕大哭，“外婆…他們…昨天夜裏去的。”

常婕君渾身力氣在瞬間消失，臉色慘白，一個晃動，人眼看着就要往後面倒去。李梅花把手裏端着的茶杯一扔，接住常婕君，連聲喊：“媽…媽…你怎麽了？…新國新國，爸，你們快來啊！”

江哲之在後院監督大家練拳，江書傑小朋友也吊在隊伍後面，傻乎乎地跟着大家練，呂薇陪着自己父母在一旁正看的歡快，突然聽到堂屋裏有尖叫聲傳來，聽聲音好像是小嬸的，緊接着還有婆婆的喊叫聲。

大家撒腿就往堂屋裏跑，一時間都忘了抱上書傑。書傑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大家都不理他，正想哇哇大哭，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用胖手把眼角的水光擦掉，跟着大人往屋裏走。只是他年紀小，腿也短，怎麽跑也追不上大人。還被臺階一絆，摔了一跤，門牙都被磕掉了。

江芷跑得最快，一沖進去，只見媽媽和大伯母都圍着奶奶直叫喚，邊上還杵着一個人，乍看有點眼熟。

在一大堆兒孫的叫喊下，常婕君可能是被吵醒了，慢慢地睜開眼睛，只是眼皮剛一掀開，眼淚就刷刷地往下面淌。

“老婆子你怎麽了？怎麽好端端地就暈了？”常婕君這樣子江哲之從未見過，把他吓得魂飛魄散。

常婕君雙目無神，除了流淚外，仿佛失去了語言能力。

走近了江芷才發現邊上的人是小表姐夫，他突然出現在自家裏，奶奶的反常一定和他有關，于是她捅了捅江新國，示意老爸去問他。

江新國注意力都在老娘身上，被女兒一撞才發現張俊，不由皺起眉頭問：“小俊，這是怎麽一回來，你外婆她怎麽了？是不是你說了什麽？”

張俊也被老太太的反應吓着了，見有人發問，忙都說了出來，“小舅舅，小珊她爸媽死了，我和外婆一說，她就暈了。”

亂糟糟地堂屋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得讓人心發毛，江芷手腳冰冷，想喊卻喊不出口。怎麽會呢，前些天姑姑還讓人帶信來說他們很好，就是受了點小傷，養養就好了，怎麽可能突然沒了？江芷怎麽也不能相信，也接受不了。

打破死寂的是書傑，他捂着嘴巴，從門檻上爬了下來，啪嗒啪嗒地挪到常婕君面前，昂着頭問：“太奶奶，你怎麽哭了？不哭哦，書傑也不哭。”這時候大家才發現他松開的手上和嘴巴裏全是血，上面的大門牙也掉了一個。呂薇沖過去抱住書傑撕心裂肺地哭起來，不知道她在哭兒子的傷還是哭死去的姑姑姑父。

頓時，哭聲頻起，大家都哭了出來，一時間哭聲震天。書傑之前只想着過來找太奶奶告狀的，所以忘記哭了，被他媽和其他人一哭，連帶着他也哭起來，嘴巴裏空空的，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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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怎麽了？…”王紅玉聽到這邊有哭聲，連忙讓大妞扶着她趕了過來。

李梅花擡起頭，邊哭邊說：“紅玉，我家姑姑和姑爺去了…”

“去了？怎麽會呢？”王紅玉也吓一大跳，地震都沒事，怎麽這好端端地就去了。

這時候常婕君倒不哭了，拉着扶着自己的兒媳婦，順勢坐起來，坐得筆挺筆挺，開口道：“小俊，你過來，和外婆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張俊一直都有點怕常老太太，常婕君如今這架勢更讓他忐忑不安，說話也結巴起來，“外外外婆…我…我…”

“好好說話。”常婕君冷冷地說。她的聲音是嘶啞地，卻又帶着一股強硬在裏面，讓人不由想順着她的話說。

“是…我…我也是也是今天剛得知的消息，聽聽說是爸媽他們借住的房子突然倒塌，他們來不及逃，被活活…”張俊只好一股勁兒說出來，沒想到快說完時被常婕君呵斥住了。

“夠了，別說了。”常婕君打斷他的話，示意李梅花劉秀蘭扶她站起來，“他們還在縣裏吧？小娜和小珊呢？你們準備什麽時候趕到縣裏去？”

一連串的問話把張俊問傻了，被江澈提醒了一下才說：“在…在…我我們等會就要去，他他們在鎮上等。”

常婕君說：“那好，秀蘭和親家留在家裏看家，小薇也留下照看書傑吧，記得把書傑送季生那去看看，其他人都跟着小俊去縣裏吧。”大家皆應好。

“對了，小俊，你通知王家了嗎？”江新華提醒道。

張俊連忙回：“我等會就去。”他是先到的三山村，準備通知完這邊了再去。

“你休息會吧，新華新國你們去野豬村跑一趟吧。”說完，常婕君掉頭往卧室走去。江芷想跟上去，被她攔住了。

通往縣城的馬路前些天剛修通，江新華出去借了一輛車，加上江娜江珊家的小車，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往縣城。王衛東母親已經昏過去一次了，一路上全靠在小兒媳婦身上，像個木偶一樣。

縣城裏到處亂糟糟的，不時還有二流子在路邊晃蕩，看到落單的人就下手。江家人衆多，二流子們十分有眼色，一看到就遠遠地躲開。

見到江愛華和王衛東後，那場面實在是慘烈，王母一見又暈過去了，常婕君抱着受輕傷的王剛痛哭流涕，全程都是江哲之帶着江新華和王衛東的弟弟王衛強在出面，其他人留下來照顧兩老。

了解完詳情後，大家皆無言。地震時，江愛華心神不寧，大半夜喊着要吃馄饨，吵醒家人，從而逃過一劫。房子倒塌後，他們扒出些值錢的東西，借住在朋友家，卻沒想到借住的房子早在地震時受損，再加上周邊房屋都在修修補補，隔壁樓房因施工不當倒塌了，正好歪在這一邊，于是慘劇發現，加上他們兩人在內一共有9人喪身，王剛是被父母護在身上活下來的。隔壁房主也死了，可以算是找賠賞都無門。

醒來後的王母強行打起精神，和江家兩老商量後，決定把兩人接回村裏去安葬，王剛怎麽安排，等喪禮後再說。

幾天後，江愛華和王衛東合葬在後山上，王剛抱着墓碑死活不肯下山，任憑大家怎麽勸說都沒用。常婕君知道後讓江芷扶着又折了回來。“放手！”常婕君聲音很小，但很尖銳。

王剛心頭一顫，想松手，但一想到父母護他時的場景，雙手摟得更緊了。

“小剛，他們也算是救你而死，你忍心讓他們在地上都不得安寧嗎？”常婕君也想和他一樣，不管不顧地發洩心中的傷痛，可也只是想想而已，自己已過可以肆無忌憚發洩情緒的年紀。

王剛喃喃地說：“我也不想，可……”

“那要外婆陪着你一起哭嗎？”常婕君順勢要坐下來。

王剛瞬間彈起來，拉着常婕君的手，大哭：“外婆外婆，你怎麽能這樣逼我呢？”

常婕君抱住他，柔聲說：“外婆不是逼你，外婆其實也想像你一樣大哭。可不行啊，孩子，外婆還要照顧你，還要照顧家人，所以外婆要保護好身體，這樣才能好好照顧你們，所以孩子你要知道，有時候笑比哭更難。”

“外婆我知道我知道……”王剛似懂非懂地點着頭，其實他根本不明白外婆所說的笑比哭難，只是不想讓外婆再傷心了，因為他答應過爸媽要好好照顧奶奶和外公外婆的。

回去時，換王剛扶着常婕君，江芷跟在後面。王剛以後就在江家住了，因為王母悲傷過度，卧病在床，他小叔比他爸小15歲，家裏有4個孩子，實在是沒精力照看他，故而拜托給江家了。

住到江家後，王剛一直沉默寡言，別人喊一句他應一句，常婕君看了就難受，可怎麽勸說他都沒用，只能等時間慢慢平複他心裏的傷痕了。

江書傑自打回老家後，一直很忙。剛回來時忙着在太奶奶面前賣乖，地震後忙着照看生病的奶奶，現在又多了個任務，帶着小白小黑一起陪小表叔發呆。

有人路過江家院子時，常能看到一個半大小子屁股後面跟着個小小子，小小子後面還卧着一白一黑兩條狗，一起以45度角仰望天空。

前段時間一直很忙，沒顧得上檢查小白是啥品種，直到江哲之有天大呼小叫後，家裏人才知道那頭雪白的小公狗是狼和土狗的“混血兒”

明明是條小土狗啊，左看看，右看看，還是和小黑沒啥區別，除了毛色不同外。江芷眼睛都看花了，才得出這個結論。小白被她盯得已經毛都豎起來了，待她一松手，立馬躲到小黑後面，半響後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怯怯生生地偷看前面的怪人。

“這哪是條混血兒啊，明明是比小黑還膽小的小土狗。”江芷在王剛身邊嘀咕着，本沒想過能得到回應，結果王剛卻說話了。

“小白把你當家人了，自然不願意兇你，它在外面很兇的。”王剛好心地解釋。

江芷摸着腦袋傻傻地說：“這樣啊，下次它出去玩時，我去保護它。”說完，一溜煙跑進屋裏，剩下王剛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