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狗男男
短短的幾秒鐘,淩理卻像坐着過山車呼嘯沖進谷底。
江時傾關燈出門後,他癱在床上,睜開眼睛,久久沒有再動。
他從不認為,自己會喜歡男生。發生這種事後,也不可能像從前一樣看待江時傾,就算努力隐藏,假裝不知道,但相處時躲閃的眼神,不自然的動作,已經足夠明顯了。
江時傾又不傻,淩理這種不算回應的回應,已經清楚地昭示了什麽。
他很識趣,也不會在明确對方的心意下,自欺欺人的裝傻。
等淩理從混亂的狀态裏回過神時,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聊過了。
課桌上的試卷一張一張發下來,又一張一張交上去,越來越喧噪的蟬鳴聲中,夏天來了。
他這段時間心情不太好,就像在房間裏找不到通風的開關,壓抑,壓抑地喘不過氣。
但也僅此而已。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也許期末考試後,過個漫長悠閑的暑假,就什麽都過去了。可周五傍晚,突然又在籃球場遇到了來打球的江時傾。
對方神色冷淡地和別人同行,像是根本沒受什麽影響,眼神短暫地望過來,旋即移開。
淩理若無其事地跟人打鬧,心裏卻突然有些委屈。
這個人也太善變了吧,這才幾天就已經把自己抛在腦後了。他酸酸地想,說不定終于發現還是女生更好,不知道又瞧上誰了。
他的想法十分陰暗,讓江時傾知道,肯定要好好教育一頓的。
然而對于感情這種事,淩理半點經驗也無,他在心裏悶了好久,困惑疑慮都要開出花來了,也沒想過找人傾訴排解。
現在看着江時傾半點不受影響,只有自己可笑地自困其中,淩理的心情糟糕透頂。
Advertisement
他中途借口家裏有事,退出球場,悶頭往校門口走,一邊打電話叫周默陪自己去吃飯。
周默都已經快到家了,硬是被他拽了出來。
燒烤店門口排出了五六張桌子,旁邊的馬路上車流不息,鳴笛聲和人聲混在一起,嘈雜熱鬧。
他們坐在最邊上,折疊桌上擺了七八瓶啤酒,其中四瓶已經空了,全是淩理喝掉的。
周默坐在對面,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你失戀了?”
淩理立刻口齒伶俐地反擊:“你才失戀了。”
他酒量不算差,喝醉後也沒有異态,除了眼神有些迷蒙,說話動作一如平常。
周默卻不想跟個醉鬼待在一起,很煩,最後還要送人回家,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想買單走人,剛要起身,卻見淩理掏出手機,眯着眼翻電話號碼。
周默:“……你要打給誰?”
淩理頭也不擡:“江時傾。”
果然是醉了。
奪手機的想法只出現一秒,又打消了,周默抱臂靠着椅背,面無表情地看他犯傻。
淩理臉紅撲撲的,貼着手機,聲音有些發軟:“我喝醉了。”
“好難受。”
“跟周默在一起。”
“你來接我嗎?”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淩理點點頭,又開始傻笑。
周默實在看不下去,站起身,一把搶過他的手機,對着話筒道:“風茗路115號,十分鐘之內趕過來,不然我就把這個醉鬼拉豬肉鋪裏賣了。”
他說完,直接挂了手機。
不愧是一對狗男男,電話打了還沒二十分鐘,江時傾就已經趕到了。
他從出租車上下來,支着大長腿站在馬路邊,望向這裏的燒烤店,一看到坐在邊上的淩理和周默,便走過來,站在淩理背後,沖周默點點頭,然後低頭看着喝得爛醉的人,沒什麽情緒地叫了淩理的名字。
淩理仿佛條件反射訓練出的狗狗,一聽到頭上傳來江時傾的聲音,立馬直起身來,擡頭向上看。
江時傾站着不動,任他動作。
淩理腦袋向後仰倒了135°,才看到了江時傾面無表情的臉。
哦豁,脖子好酸。
他一洩勁,腦袋向後砸在了江時傾肚皮上。
……
江時傾一只手撈住淩理的脖子,強迫他坐正,一邊對周默道:“我先送他回去。”
他的語氣很冷漠,但低頭的一瞬,眼角眉梢都帶上了過多的溫柔。
夜風中,燒烤點的香味彌漫在這裏一塊天地,周圍有喧嚣的人聲。
周默上身向後靠,明明只是靠着塑料椅背,硬是坐出了老大的氣場,他一擡手,慢吞吞道:“等會,先別走。”
江時傾擡眼看他。
周默道:“把錢付了,今天說好的他請客。”
江時傾:“……好。”
付了錢,江時傾半抱着淩理往外走。
淩理腳步蹒跚,呼吸間還帶酒精味,江時傾忍不住皺眉道:“不能喝酒還喝這麽多。”
醉酒的淩理還知道為自己辯解:“我、我沒喝多少,就喝了一……一,二,三,四、四瓶。”
江時傾:“……”
還以為他不信,淩理湊近他的臉,張開嘴哈一口氣:“你聞聞,沒喝多少吧?”
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江時傾好險忍住沒發火,捏着他的下巴把臉移開,冷冷道:“閉嘴。”
周默看着不遠處兩個依偎的背影,出租車靠路邊停下,一個人把另一個人往車廂裏抱,他便也站起身來,準備走了。
出租車在小別墅的大門外停下,江時傾把淩理從車座上拖下來,哄着人掏出鑰匙開了門。
鑰匙一小串,叮叮當的聲音很悅耳,吱呀一聲關上門,淩理站在玄關不動了。
江時傾命令道:“換鞋去洗澡。”
淩理便慢吞吞蹲下身,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江時傾很無奈,又催促了兩聲,淩理卻像個樹懶似的,動作放緩一倍不止,江時傾只好找了一雙拖鞋,仍在淩理面前:“換鞋。”
淩理兩手托着臉,擡眼看他:“你給我換。”
江時傾:“……”
這大概是江時傾十幾年來脾氣最好的時刻了,他連眉毛都懶得皺了,在淩理身前蹲下,表情平靜,伸手解開淩理左腳的鞋帶,似乎在做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他的手指修長,指節優美如玉竹,淩理突然退縮了:“別換了,我有腳氣。”
……
江時傾:“自己換鞋,我去給你拿瓶水。”
淩理埋着通紅的臉,悶悶地應了聲。
冰箱裏的礦泉水帶着涼意,江時傾拿出一瓶,擰開瓶蓋,倒進鍋裏加熱了一分鐘,再倒進杯子裏,這才拿出去。
淩理盤腿坐在沙發裏,雙手捧着水杯喝了一口,稱贊道:“你煮的水好甜啊。”
江時傾突然露出了一絲笑。
他溫柔地注視着淩理,看他一口一口把水喝掉,嘴角留了點水漬。
江時傾接過水杯,語氣終于也變得溫柔:“去洗澡吧,晚上就別玩手機了,早點睡。”
淩理像是沒聽見似的,低頭看着自己的領口:“濕了。”
應該是他剛才喝水的時候不小心,漏了水在衣服上,跟個小孩似的,江時傾還沒說什麽,卻見淩理擡起手,一下把身上的短袖脫了。
少年青澀挺拔的身軀暴露在燈光下,白晃晃的,燙進眼底。
江時傾的聲音突然有些低啞:“你幹什麽。”
淩理随手把短袖扔在沙發上,光着上身站起:“我要去洗澡,洗了澡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當然不好!
江時傾甚至開始懷疑他是裝醉,可惜燈光下,淩理的神情無辜又單純,瞧不出一點破綻,江時傾眼神又深又沉,說了一句“不好”,他沒什麽語氣道:“你現在腦子有點不清楚,自己去睡覺,我要走了。”
淩理沒穿鞋,啪嗒啪嗒跟在他身後,聲音有點委屈:“不好就不好嘛,你幹嘛生氣啊。”
江時傾不想說話。
他已經走到了玄關,淩理見他頭也不回,有些急了,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去,右手抓住江時傾的胳膊,用力搖了搖。
江時傾只好轉過身,入眼就是淩理果露的上身,他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煩躁間,伸手把屋裏的燈全按滅了。
滿室漆黑,寂靜中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過了大概一兩秒,淩理反應遲鈍地叫道:“好黑啊。”
江時傾道:“你不怕黑。”
淩理哽住了,頓了頓道:“有時候也怕的。”
江時傾:“……”
黑暗中,他感覺到身前的人越靠越近,淩理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悶悶地叫了聲他的名字。
頓時,江時傾心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翻湧,又酸又脹。
“不要走好不好?”
江時傾沒應。
淩理抓住他胳膊的手緊了緊:“你不要對我這麽狠,明明什麽都沒對我說過。”
房間裏還是寂靜的,寂靜中,江時傾感覺肩膀有一點被染濕,溫熱的濕潤。
淩理略帶鼻音的聲音響起:“你總要……總要給我點時間吧。”
江時傾再也無法忍受,他伸出手臂,把身前的人緊緊抱住。
溫熱的軀體緊貼,心髒在胸腔中砰砰跳動。醉酒的淩理有些懵懂地承受着這個熱烈的擁抱。
他試探道:“你不走了?”
良久,江時傾才嘆了口氣,道:“不走了。”
江時傾松開他,低下頭,輕輕在他臉上親了親。
一下吻在他的額頭,一下吻在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