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從沈霖辦公室出來以後, 楓眠溪回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很有種捂臉的沖動。他怎麽能讓沈霖知道那塊玉只是順便給他做的?雖然說的确不是特意做的,但這樣直接說出來也太傷人了,然而不知道怎麽回事,當沈霖專注看着他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把實話說了。

楓眠溪在廁所抹了把臉,心道今天回去後好好準備禮物吧, 沈哥畢竟幫了他那麽多忙,可是送什麽好呢?沈哥這樣的人,應該早就見慣好東西了。這麽想的時候, 楓眠溪眼前忽然浮現起沈霖小心翼翼拿起那枚玉佩的樣子,不自覺翹起了嘴角……

晚上和錢堂華見面的事自然也是沈霖安排的,地點定在瑞和樓。

離五點還差二十分鐘的時候,沈霖就帶着他坐在包廂了, 他身上還穿着之前那套西裝,只是裏面的襯衫解開了一粒扣子, 隐約可見裏頭一根黑色的編織繩。

“錢先生還有十幾分鐘就到了,咱們先等等。”

楓眠溪點頭,他問道:“錢大師隐居很多年了,沈哥是怎麽說動他的?”

沈霖道:“因為錢。”

楓眠溪:“錢?”

沈霖解釋道:“錢先生隐居的這些年, 收養了不少被人遺棄的孤兒,他們大多身有殘疾,為了養活這些孩子,給他們治病, 錢先生耗光了多年的積蓄,不得已只能尋求幫助。我答應為這些孤兒成立基金會,每年捐錢,他就同意了。”

楓眠溪聽了,眼前浮現出一個老人十年如一日撫養殘疾孤兒的畫面,“真是個好人。”楓眠溪問問自己,肯定是堅持不下去的。

他們約好的時間是五點整,實際上還不到五點,包廂的門就被人推開了,楓眠溪以為進來的會是一個習武多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然而當包廂門完全被推開後,出現在門口的卻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普通老人。

沈霖迎上前去,“您來了。”

錢堂華滿頭白發,由他徒弟推着進來,見到沈霖時,他颔首道:“沈先生,別來無恙。”

沈霖:“您身體可好?”

錢堂華道:“老毛病了,不礙事。”他身體似乎真的很不好,和沈霖說話時聲音有氣無力,坐在輪椅上時身體微微弓着,甚至有些直不起腰。

楓眠溪有些驚訝,他見多了江湖中年近耄耋依舊身強體壯的高手,此刻看見像普通老人一樣的“武學大師”,反倒有些不适應了,更別提錢堂華實際上還不到六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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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老人跟沈霖寒暄過,便将目光轉向楓眠溪,“你就是我那個‘弟子’吧!”

楓眠溪在老人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是我,我叫楓眠溪。”

老人低頭,目光和楓眠溪對上,雙眼忽然睜大了些,“你……”頓了頓,他吐出兩個字:“很好。”

楓眠溪眼中掠過一絲詫異,然而等他再對上老人的目光,忽然就懂了,錢堂華看穿了他!

他蹲下來握住老人的手時,其實是用內力試探他的經脈,結果發現,錢堂華果然只是個普通人,體內并沒有內力,這也是他明明習武多年,現在卻如此衰老的原因,本質上,武者的內力,是可以延緩衰老的。

按理說,只是個普通人的錢堂華,是不可能察覺到楓眠溪身體的異常的,也不可能察覺到內力的存在,可是在楓眠溪的內力探入他經脈的那一刻,他眼神中的了然和略微的詫異做不了假。

錢堂華眼神依舊清明,擡起的手卻顫顫巍巍虛弱無力,他輕輕拍了下楓眠溪的肩膀,慢慢側頭對沈霖道:“沈先生,我有些話想單獨和楓眠溪說,能不能請你……”

沈霖低頭看了楓眠溪一眼,點頭道:“可以。”他對楓眠溪道:“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楓眠溪點頭。

眼看着沈霖出去了,錢堂華對身後的弟子道:“你也出去吧!”

那弟子也沒多問,将錢堂華推到包廂的餐桌前,就直接轉身走了。

錢堂華仿佛看穿了楓眠溪的疑惑,他道:“你坐吧!我慢慢跟你說。”

楓眠溪在錢堂華對面坐下。

老人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包廂裏緩緩響起,“十幾年前,我拿下國際武術大賽的冠軍後,就選擇了歸隐,雖然如此,我卻并沒有放棄對武術的追求,一直到五年前,我清早起來練功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身體裏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說到這裏,錢堂華停頓了一下,神情明顯有些激動,好半晌,他才平複了心情,繼續道:“我感覺到體內有了一種氣的流動,在這股氣的作用下,我的身手更好,力氣更大,甚至有了重返年輕的征兆。”

老人說到這裏時,楓眠溪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果然,就聽見錢堂華說,“後來經過幾番摸索,我确定,我這就是傳說中的內力,原來武俠小說也并非全是捏造的。”

楓眠溪聽他說到這裏,心裏已經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錢堂華繼續道:“自從發現了內力後,我又有了年輕時候的豪情壯志,五年前,我本已經決定出山,卻沒等到下山,就被一個神秘的面具人打傷。我修出來的內力在那次實力天差地別的比試中消失無蹤,淤積在胸口的傷處也一直無法痊愈,受此拖累,我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漸漸老成了這副樣子。”

确實,錢堂華如今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樣子比他實際年齡整整老了二十歲。這也是一開始楓眠溪用內力試探他的原因,他懷疑錢堂華身體有恙,并試圖為這位善良的老人檢查出原因。不過剛剛他那次試探并沒有成功,在被對方發覺時就收了回去。

“所以,您告訴我這些,是因為發現我也有內力,希望我幫助您嗎?”楓眠溪道。

老人微微笑了,目光比剛剛進來的那會兒更有神采,看着楓眠溪時也更加溫和,他點頭道:“沒錯。後生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

楓眠溪當然是願意的,他伸出手對錢堂華道:“您受傷的地方是在胸口,我現在幫您檢查一下。”他的疾病沒有辦法,但是對內力造成的傷害還是有一定研究的,沒辦法,當年在武俠世界的時候被人打傷了不少次,全靠自己治療內傷的本領才頑強地活到了現在。

原本他是想通過經脈為錢堂華檢查,但是現在老人直接說明了傷處在胸口,就更好辦了,他直接将掌心貼在老人的是胸腔處,溫和的內力透過皮膚滲透進去。

錢堂華決定向楓眠溪求助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在楓眠溪那帶有內力的手掌印上來時,還是讓他反射性地開始警惕起來,然而當對方溫和的內力滲入他體內時,他卻漸漸放松下來,因為那日日夜夜折磨他的痛楚,竟在楓眠溪的內力作用下,有了痊愈的跡象。

楓眠溪的內力在老人體內循環了一圈後,微微皺起了眉頭,錢堂華的傷其實不是很嚴重,之所以會将一個老人折磨成這樣,是因為錢堂華本身的內力太弱,又不懂治療,創傷在體內淤積太久,才會到越來越嚴重的地步,而現代醫學,卻檢測不出問題。

雖然這傷拖得久,但也不是不能解決,真正讓楓眠溪擔憂的是對方口中的神秘面具人。

他收回手後,問他:“您知道那個面具人是什麽身份嗎?”

錢堂華搖頭苦笑,“要是知道,我也不會稀裏糊塗地過到現在了。”

楓眠溪又問:“那你們是怎麽遇到的?”

錢堂華回憶道:“當年我下山,要去附近的城鎮給孩子們買糧食,當時天還沒亮,那人躺在路中央,我沒看清楚以為是塊石頭就踩了過去,結果對方發現我身懷內力,要和我比試一場,只過了兩招,我就被他打傷了。”

“後來呢?”

“後來,我跑了幾家醫院治傷,再也沒有見過他。”

聽起來,似乎是一個意外,楓眠溪心裏卻埋下了憂慮,他原先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他以外,應該不會有人身懷武功,初見錢堂華時,他更加确定了這一點。可是在檢查過錢堂華的身體後,這個結論卻立刻被推翻了,能用內力将錢堂華打傷,且這麽多年都無法自愈,對方的功力,應該在武林二流水準,可如果對方和錢堂華比試的時候,其實已經收了幾層功力呢?

這個想法讓他心裏有些不安,錢堂華口中的神秘面具人只是一個,可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會不會有成千上萬個面具人呢?如果有人圖謀不軌,以他現在的實力,能不能保護好自己和家人呢?武功雖然比不了子彈,但是要避開監控和僞造不在場證據,卻是輕而易舉的。

将這種憂慮壓下,楓眠溪向錢堂華說明了他的病情,并按照記憶寫了一個專門治療內傷的方子讓他按時服用。

“這傷其實不是很嚴重,這藥吃上兩個月,也就能痊愈了。”

眼見困擾自己多年的病痛終于有了解決的辦法,錢堂華心中難掩激動,他顫巍巍地握住楓眠溪的手,由衷道:“謝謝你,小夥子,我現在沒什麽能回報你的,希望将來能有機會。”錢堂華不愛說那些虛的,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況,沒有能力能幫助面前這個明顯不普通的年輕人,只能暗自祝願小夥子将來萬事如意,前程似錦了。

楓眠溪連忙搖頭說不用,他心裏其實很佩服這樣一位老人的,明明自己過得并不富裕,卻能堅持十年撫養孤兒,他自己做不到,卻希望這樣的善舉能一直延續下去,更希望這樣和藹的老人能生活無憂。思考了片刻,他将自己知道的一份修煉心法默寫下來,送給了錢堂華。

這份心法是武林中大部分人都知道的,屬于較為淺顯的那種,楓眠溪不敢将恩人傳授給他的心法随便教給別人,但是這種江湖中流傳甚廣的法子卻沒有什麽顧及。

錢堂華接過功法的時候,已經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坐在輪椅上深深一揖,楓眠溪連忙扶住他,“可別這樣,您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可以先記着,将來我要是有需要,肯定會請您幫忙的。”

錢堂華此刻的心态已經跟來時完全不同了,他對楓眠溪道:“咱們雖然有師徒的名分,可實際上,你卻是我錢某的恩人,這份恩情,我不會忘的!”

兩人打開包廂大門時,正好看見沈霖等在外面的背影,聽見聲音,他回過頭來,先沖楓眠溪點了下頭,才看向錢堂華。

錢堂華:“此行所獲頗豐,多虧了沈先生。”

沈霖有些詫異地看了楓眠溪一眼,卻并沒有多問。

送走錢堂華後,楓眠溪和沈霖一起坐車回去,他還在思考面具人的事情,沈霖忽然看他一眼,對他道:“對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說聲抱歉。”

楓眠溪疑惑地擡眼看他。

沈霖:“之前說慶祝生日都聽你安排,可現在不行了。因為一些意外,我臨時決定開一次宴會。雖然倉促了些……你明天晚上,能來參加嗎?”

對上沈霖柔和的目光,楓眠溪忽然只覺得心跳又開始加快,他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抽根生長,等回過神時,已經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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