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容峥蓋在被子下的兩手攥緊,強行壓抑着亂潮湧動的思緒,告訴自己要忍,必須忍,只能忍。
若他雙腿健全,活蹦亂跳,大抵還能和秦昇抗衡,可他如今拖着一條傷腿,沒養好的話不能妄動,就怕留下殘疾,心裏也有幾分悔意,還是輕率了,滿腦子韬光養晦,掩人耳目,本意是攪亂皖城,自己再看準時機出手,讓蔡迅和沈家人不得不倚靠他,為他所用,沈妧也将是他的囊中之物,卻不想出了秦昇這個變數,沈恒回得也比自己預想的要快,導致他後面的計劃沒辦法進行,只能被迫放棄。
指甲深深陷進掌中,鑽心的疼,容峥也只能微表怒意,言語上譴責:“說來,我祖母和太後是姐妹,太後素來敬重我祖母,若她得知南平郡公私底下如此嚣張跋扈,連王侯公卿都敢欺辱,不曉得又會做何感想。”
“你不提,我倒差點忘了這茬,那麽,論輩分,你是不是也該喊我一聲表舅,大外甥!”
秦昇抱臂立于床邊,薄唇勾成一抹戲谑的弧度,看着容峥因為窘怒而漲紅的臉,心裏怎麽那麽痛快呢。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憑你也配!
“秦昇,人不可能一直得意,太嚣張,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容峥憋着一股子勁兒,急欲宣洩,也更加渴望那至高無上的權勢,比任何時候都要迫切。
“你不嚣張,也沒看到有什麽好結果。”
秦昇輕蔑地掃了一眼容峥被固定不能動彈的傷腿,奚落夠了,酷酷轉身,大步出屋,高挑的背影那就一個玉樹臨風,潇灑至極。
容峥死死瞪着,看不到人了,狂風暴雨般的怒浮現眼底,夾雜着毀天滅地的憤然。
不肯歸降他的沈恒!
處處與他作對的秦昇!
還有讓他舍不得殺也不想放過的六表妹!
你們一個個,誰也別想躲,他遲早......
“啊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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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忽然有點癢,阿妧打了個噴嚏,姚氏正在收拾要帶走的物件,聽到這聲趕緊從屜子裏取了一件藕荷色褙子披到女兒身上。
“就知道愛美,穿這麽少,要是路上病了,找大夫都難。”
沈妧乖乖聽話,伸手将褙子穿上,系好胸前的帶子,站起來,在銅鏡前轉了一圈,好在她皮膚白,不管什麽顏色都能穿得好看。
一看女兒那臭美的得意樣,姚氏邊搖頭邊笑:“你這性子不像我,更不像你爹,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外甥像舅,侄女随叔,我像四叔呗!”
沈妧得意了就有點忘形,一時沒過腦,想也不想脫口而出,說完馬上捂住了嘴,一臉無辜地望着姚氏,姚氏是打也不是罵也不是,一語不發地瞪了女兒好一會兒才道:“這種話以後不準再說了,你覺得是玩笑,聽到別人耳朵裏就不好笑了。”
“嗯嗯,再也不會了。”
沈妧點頭如搗蒜,這時候又乖得很,弄得姚氏更是問不出口,心事壓了好幾年,很想問問女兒落水前有沒有看到那一幕,可一旦問出來,又顯得好像做賊心虛,要是女兒沒看到,不就是她不打自招了。
當時,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突然奔過來,不管不顧......
為何偏偏是她,攤上了這麽個冤家,姚氏一聲低低嘆息,轉過身繼續收拾行李,女兒每一件衣服,她都要親自把關。
沈妧看着母親依然窈窕動人的背影,胸口悶悶,有點酸,很想說:“母親,分家吧,我們搬出去,自立門戶!”
可到底忍住了,沈妧走過去幫着姚氏打下手,不想母親心裏難受,試着轉移話題:“我們走了,外祖父那邊怎麽辦,要是有個什麽事,也不能立刻趕回來。”
“你外祖父只要調養得當了,不說很快恢複,但也不會加重。”
魏恒留了兩個青衣衛在姚家,兄嫂就是有賊心也沒賊膽。
一下子欠了沈恒一個大人情,姚氏都不知道該如何還了,心裏哪能不惦記。
阿妧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弄巧成拙,姚氏又開始鬧心了。
讓嫂子鬧心的小叔子也是突然感覺鼻子癢癢,随手揉了揉,将到訪的秦昇叫到書房,關了門,談男人之間的私房話。
“你該知道你身份特殊,沒有皇帝的宣召,最好不要私自入京。”
特別還是跟着他們一道,萬一宮裏怪罪下來,沈家也會受到牽連。
“四舅又怎知我沒有得到皇帝的宣召?”
秦昇一句反問,沈恒愣了愣:“宣你進京是大事,朝廷肯定有消息傳出來,我不可能不知情。”
“我以皇上堂兄的身份進宮看望他,是家事是私事,和朝廷有何關系,四舅未免草木皆兵了,亦或是在擔心什麽?”
少年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樣,坦坦蕩蕩,光風霁月,沈恒聞言倒是沉默了,垂眸思忖了片刻,才道:“我不管你此番入京所為何事,你與我們同行也只是順路,路上有個照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少年望着六丫頭時,有意收斂了情緒,但沈恒做了十幾年的苦情人,有着切身的經驗體會,又豈會看不懂秦昇眼裏那一閃而過的複雜情愫。
秦昇不提,沈恒也不會主動說起,只能從別的事情上敲打。
然而,秦昇偏偏是個異類,不按常理出牌。
“若晚輩想有點其他,有想求之人,四舅可願成全?”
“不願,也不想。”
沈恒斬釘截鐵拒絕。
不管是秦昇這個人,還是他曲折的身世,都注定了他非良配。
沈恒這麽不給面子,秦昇也不想再禮下去了,直截了當言明:“沈指揮使自己求而不得,苦悶失意,心胸也變得狹窄了,毫無成人之美。”
沈恒眼底浮現薄怒,握緊了拳頭,手背上浮現暴動的青筋,眼神狠厲地盯着秦昇:“黃口小兒,休得胡言亂語。”
“是不是胡言亂語,就要四舅捂着自己胸口,扪心自問了。”
話落,一記老拳朝秦昇揮了過來,秦昇早有防備,在沈恒出拳時就起腳轉動身子,輕松避到一邊。
沈恒拳頭揮出去,人也很快冷靜了下來,收回了手負到背後,沉沉望着秦昇:“是個男人就憑真本事,贏得女人芳心才叫能耐,威逼脅迫之流最可恥。”
“這話我記住了,也請四舅不要忘了。”
特殊情況,不用點特殊手段,等着打一輩子光棍吧,秦昇這時候倒對沈恒産生了一絲絲的同情。
沈恒趕着回京,比較了兩條路線,最後決定走水道,夜間湖面上溫度低,又囑各房多備些保暖的衣物。
大房二房母女分離,好一陣不舍,臨出發了,崔氏和朱氏又拉着各自女兒在門口一通叮囑,阿妧跟着姚氏坐馬車先到了渡口。
岸邊停着一艘大船,船頭上,一名高個男子迎風而立,手持一管玉簫,樂聲悠揚,潺潺流水般淺吟,又似露打竹葉清揚,衣袂飄飄,超逸隽秀,仙人怕也不過如此。
岸上的女子一個個看癡了,就跟失了魂似的站着不動了。
好看得很,也好聽得緊,就是太顯擺了,阿妧心頭莫名一跳,等她上了船,走近了一看,果然---
他可真是陰魂不散。
秦昇從從容容吹完了一曲,不經意一個回眸,看到阿妧有些意外,臉上微露驚訝,很快又恢複如初,揚唇一笑,便如朝露初華,光彩異常。
他眉目彎彎,眼裏有光,阿妧一剎間有被晃到的感覺,心有點慌,她螓首微垂,抿了抿唇,眼波流轉,餘光又掃了男人一眼,不打一聲招呼,轉身進了船艙。
這個人太危險,要遠離。
一旁的姚氏見她舉動,像是小女兒情窦初開的嬌羞,有點擔心,後腳也跟着進去。
跟在母女倆身後的沈恒看着女人背影直到看不見,才掉回了視線,眼裏浮現一抹輕嘲。
死心吧,我家阿妧看不上你這種招搖輕狂的浪蕩子。
秦昇視而不見,不搭理沈恒,目光迢迢,望向遠處彌漫着水霧的湖面,像被一層薄薄輕煙籠罩,有些神秘,也引人探看。
可待到朗日高照,這些水霧終将散去,一如人心,終有豁然開朗,柳暗花明那天。
作者有話要說:
秦表哥好像是本劇最佳演技擔當,你們覺得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