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跌入谷底

評委宣布完畢,音樂館內開始正式清場,千靜語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道身影。

他為什麽要退賽?他明明彈得是最好的。

看着他已經走出內場,千靜語抓着裙擺的指尖更緊了幾分,然後對圍住她的校友們說了句“抱歉,去趟洗手間。”便擡步追随着那道身影的方向而去……

千靜語是在音樂館的一個靜僻角落尋得易宇兮的,此刻他已經褪下那層儒雅與穩重,回到了那副慵懶随意的姿态,一個人倚靠在圓柱上安靜地抽着煙。

許是聽到高跟鞋的聲音,他擡起了眸,正好與千靜語對視,而這道目光也讓千靜語的心髒倏然收緊。

她不受控制地跟着他尋過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輕咬着唇覺得自己現在很尴尬。

該開口嗎?他會不會像剛剛一樣漠視她?

正在糾結,耳邊已響起他的聲音。

“Hi.”僅僅一個字,卻還是他慣有的語氣。

這一刻,千靜語背在身後緊攥着裙擺的指尖骨節泛白。

他們現在只是相遇了會打招呼Say Hi的關系,是的,他做到了。

“Hi……”靜默了片刻後,千靜語也終于吐出這個單詞,但是心裏依舊很堵。

作繭自縛,大概就是她現在的狀況吧。

白色的煙霧在升騰,慢慢地溢向她,煙味還是那麽地嗆鼻但她這次卻沒有躲開。

暗自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她終于主動對他開口:“你……為什麽主動退賽?”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并不是個人名義的比賽而是各大院校間的比賽,每個人都代表着自己的學校,關乎其的聲譽,尤其他們所屬的還是名校更看中這些,若沒有校方的同意就擅自棄權參賽後果可想而知,她不相信作為第一大高等學府的牛津會主動讓他放棄這場光榮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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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紅的光還在他修長的指尖燃燒,她的話似乎對他毫無影響,仍舊站在那裏慢悠悠地呼出一縷白煙。

“路人小姐,你是在關心我嗎?”

許久的沉靜後,他也終于開口,還是那麽地輕佻。

“路人小姐”,他現在喚她“路人小姐”。

千靜語定了定神沒有反駁他,而是繼續道:“這場比賽對每個學院的聲譽來說都很重要,你就這樣冒然退賽影響會很不好。”誰都知道,若是他參賽,奪冠毫無懸念。

聞言,易宇兮将煙掐滅在身旁垃圾桶頂端的細沙裏,再次與她對視的時候臉上分明是無所謂的樣子。

“所以呢?”接着他反問。

他的眸光如同她剛剛在臺上與他撞上時的清亮逼人,讓千靜語下意識地就要往回縮。

接下來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她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暴露了心際。

而他卻站在那裏輕笑了一下。

“千小姐,冒昧地問一下,我參賽與否,與你何幹?”

“……”他的話當即讓千靜語愣在原地,還未等她有所反應又聽得他開口。

“千小姐莫非以為我退賽是為了讓你晉級?”說完他微微挑眉:“很抱歉,你只是恰好在最後一名入圍者的後面,即便不是你今天替補的也另有其人,巧合而已。”他說得淡然仿佛一切都漠不關心。

而此刻千靜語卻怔怔地低着頭看着大理石上自己和他的影子。

她心底仿佛開了一條小口,然後慢慢地在擴大,就像開始破裂的鏡子一樣,那一條條地裂縫逐漸蔓延至整個心房,可偏偏它們又不碎,就這樣不斷地延伸至她全身的每一個角落,割得她一寸一寸地生疼。慢慢地感覺到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在流淌,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将嘴唇咬破了。

原來只是巧合,真的只是巧合。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是啊,她有什麽立場來問他為什麽退賽,是她對他親口說以後要成路人的,他做到了,可她卻自己打破約定,傻乎乎地跟了過來,只是因為擔心他。可是她憑什麽擔心他?他也不需要她的擔心,因為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以前、現在、未來,都與她無關。

那種無法呼吸的感覺又蔓延在胸口,她覺得自己再站在他面前就會難受地哭出來,可是她是從小不會在任何人面前哭的人,在媽媽去世後她就告訴自己,再委屈也要把淚水往肚子裏咽,哭是沒有用的,淚水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尤其在他面前,她更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是的,與我無關,我只是作為一個參賽者對一個有力的競争對手欣賞罷了,你的退賽給了我機會,于情于理我也該對你說聲謝謝,不管你什麽原因退賽,既然你把機會拱手相讓,我不好好把握奪冠,怎麽對得起你一番‘美意’?”再一次開口的時候她已經恢複了常态,擡頭不畏他的注視,她還是帶着她的驕傲,她不能讓他看出來她的反常,一點都不能。

她精致的小臉洋着她與生俱來的自信,易宇兮的眸光在她的臉頰逗留着倏地唇角勾起。

“那你可要好好把握,我很期待沒了牛津這個強勁的對手你們劍橋是否能奪冠,千萬不要成為落下笑柄的罪魁禍首,再彈錯一個鍵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他不緊不慢道。

千靜語毫無畏懼地面對他語中的挑釁:“那麽我們拭目以待。”

望着她,易宇兮唇角的笑意更深:“那我就期待決賽的到來,但願你能讓我看到最後捧起獎杯的樣子,也不枉我從舞臺轉到觀衆席了。”

千靜語将額前的長劉海輕輕捋到身後,澄澈的眸中滿滿地承載着他的影子,而後揚起下巴微笑。

“一定。”

***

為了決賽,千靜語将大把的時間花在了學校的琴房,因為這一次她一定要贏,一定要在他面前贏。

就這樣等到了決賽,千靜語踏入場館的時候就下意識地看向觀衆席尋找着他的身影,可是一圈掃下來她都沒看到他。

此時觀衆席還未坐滿,也許是他還沒來。

這樣想着千靜語先去後臺準備了。

她拒絕了化妝師的化妝獨自坐在了候場的休息室裏,手指還是緊緊地攥着,掌心都出汗了。

不管怎麽樣,即便只是巧合,即便他不屑一顧,她只希望在他面前能好好地表現一次,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給他,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

同一時間——

易宇兮的身影出現在一間牧場空曠的木屋外。他靠在木屋的牆壁上抽着煙,一圈一圈的煙霧慢慢升騰而上,伴随着一陣陣女人的哭泣。

驀地,一個男人的哀叫聲刺耳地響起,他将煙頭扔下而後直接踩過,一步步走向屋內。

屋裏站着四名年輕的中國男子,正是上次在碼頭的那幾個,而他們的面前有兩把座椅,椅子上各綁着兩個人——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輕的孕婦。

孕婦一直在哭泣而男人的臉上已經盡是淤青,嘴角正滲着血,剛才的慘叫就是他發出來的。

女人看到從外面緩緩而來的易宇兮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哭得更厲害,而那四名年輕男子看到他皆立刻喊了一聲“哥”。

易宇兮微微垂首示意他們讓開,而後從手邊的方桌上抽出一張紙巾緩緩走到那個中年男人面前:“黎叔,我的人都還太年輕,下手不知輕重,你多擔待。”說完擡手用紙巾幫其輕輕擦拭嘴角。

男人躲開他的手毫不畏懼地看着他:“易宇兮,你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當初若不是我開口你能留在季老身邊?你現在這樣對我和我的老婆你簡直是恩将仇報!”他怒斥道。

此人叫黎申,是易宇兮義父的得力助手之一,卻因不滿足現狀做了一些讓季岩宸失望的事情,他知道季岩宸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早就給自己留了後路,卷了錢後就帶着一個最喜歡的情婦逃到了南美洲,可惜還是被易宇兮叫人給抓了回來。

他的話也沒讓易宇兮惱,而是微微地笑了一下:“黎叔,話別說得這麽見外,若是我不念舊情就直接把你送回國交給義父了,你放心,我易宇兮絕不是恩将仇報的人,請你到英國來做客而已,何必那麽生份?”他不緊不慢地說着,同時拿過一張椅子在黎申面前坐下。

黎申冷笑:“易宇兮,我若是知道有一天會栽在你手裏,我當初就該由着你被那群小混混給砍死!”

易宇兮則給他點了一支煙:“來,黎叔,抽根煙消消氣。”

黎申繼續冷笑:“我怕有毒毒死我。”看了易宇兮一眼又繼續:“易宇兮,你逼人太甚了,你這是愚忠!你以為季岩宸真心收你當義子?別搞笑了,你也只不過是他那個老狐貍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遲早也有你狠狠摔下來的一天,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不信我們走着瞧!”

易宇兮眼底漾着笑:“哦?看來黎叔很自信自己還能見到我摔下來的那一天。”

黎申恨恨地看他。

易宇兮将煙夾在自己的指尖與他對視:“我這人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黎叔,你在義父的身邊比我長,你應該知道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只要你說出那批東西被你賣給了誰我欠你一條命自會保你平安無事。”

黎申仰天長笑:“想撬我的嘴?易宇兮,你不是很有種嗎?你有種現在就弄死我,反正我死了你也不知道答案,來啊!”他挑釁道。

易宇兮看了看指尖在燃燒的煙頭,唇角的笑意更深:“黎叔,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而我就喜歡你這種有骨氣的人。”說着他一只手拍拍黎申的肩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将煙扔掉然後回到那方桌前。

那裏有一雙橡皮材質的手套,是醫院裏醫生專門手術用的,易宇兮慢悠悠地将它們戴上,然後又拿起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黎申看着他的一舉一動驀然睜大了雙眼。

“易宇兮,你他媽想幹嘛!”似乎猜到他要做什麽他大吼道。

易宇兮則還在慢悠悠地拆封口罩。

“黎叔,我易宇兮欠你一條命就留你一條命,但是義父那裏我得有交代,既然你這麽有骨氣,我就只能按我的游戲規則來玩了。”說完給了手下一個眼色。

手下們會意,立刻将黎申懷着身孕的情婦松綁然後要拖她上桌固定住。

“不要!不要!救救我,申哥!你救救我和孩子!”女人吓得尖叫,邊哭邊扯着嗓子喊。

黎申也看得臉色慘白,那是他的女人和孩子啊。

“易宇兮,你敢動我老婆和孩子一下我跟你拼了!”他也扯着嗓子喊。

易宇兮看他:“黎叔,你一定很想知道她肚子裏的是兒子還是女兒,那我們就剖開看看好不好?”

“易宇兮你他媽是瘋子!你是瘋子!”

易宇兮對此毫不否認,笑着對他道:“我就是瘋子,當年你親手留下的瘋子。”說完就要戴口罩讓手下把人綁到桌上。

“救我,申哥!救我!”女人的哀嚎聲回蕩在整間屋子。

……

“我說!我說!我都招了!你別動我孩子!我都說!”驀地,黎申哭叫道,他終于還是放棄了。

易宇兮這才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黎申的情婦被吓得暈了過去,易宇兮看了她一眼對其中一個手下低聲吩咐:“把她送到隔壁叫來的醫生那裏去。”

手下也低聲應和:“是。”

而後易宇兮重新走向了狼狽的黎申……

***

最終他還是從黎申嘴裏撬到了消息,重歸平靜後他走出了木屋,而一個稚嫩的身影也随後跟了出來。

“哥,你居然拿一把玩具手術刀騙過了黎申,他剛剛吓得都快尿褲子了。”跟來的正是莊浩,他越發崇拜易宇兮了。

那把玩具手術刀是外國小孩玩過家家用的道具,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樣,其實只是塑料做的,毫無殺傷力。

易宇兮看了一眼沒見過世面的他道:“吓得就是他。”末了對視着他還純淨的眼眸又開口:“阿浩,不管以後你走哪條路,記住一句話——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必要時可以用他們吓人,但是不可以真的下手傷害。”

莊浩聽得似懂非懂,但還是點點頭說了句:“知道了。”

易宇兮收回了目光又朝前走了幾步卻驀然想起什麽。

“現在幾點了?”

莊浩看了一下手表:“十點了。”

易宇兮沉默。

今天是鋼琴比賽的決賽,如果他沒記錯,是九點開始,而現在已經開始了一個小時。

***

千靜語站在舞臺上的那一刻,心情前所未地緊張,她探尋地在觀衆席搜尋着某個身影,可是仍舊是一無所獲。

他沒來……

意識到這個答案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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