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趙燚仍然面無表情,但蘇瀾已經知道,他沒有反對,就是同意的意思。
“謝謝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對瀾兒真好!”蘇瀾嬌嬌地說。
呵呵!
善變無常的女人!
沒一句真話!
結果蘇瀾不僅善變,還很得寸進尺。
她又說,“太子哥哥,瀾兒還想求你一件事呢。瀾兒明天想讓商嬷嬷來東宮一趟可以嗎?商嬷嬷不僅自小照顧我,外祖父家出事前,她一直在外祖母跟前,如今也只有她知道大舅舅大舅母長什麽樣,我才能估計表兄的樣貌,這樣才方便太子哥哥找人呢。”
原本她也可以回一趟國公府的,只是她已經出嫁,這才沒多久就回娘家,于名聲有礙;二來,她與三房有仇,雖然也能,但自然能避則避,而商嬷嬷能來東宮,也可震懾三房;三則,商嬷嬷的兒子給她的信同聿哥兒一起寄來東宮,她順便把信拿給商嬷嬷。
當然,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至于為何不叫蕭千裏直接告訴她表兄的樣子,她也想好了如何解釋,就說她不願讓外人知道她擅畫人物。
足可見她對殿下的信任與依賴。
但是,殿下什麽都沒問。
可見殿下真是個體貼的好人!
只是好人并沒有給她好臉色,喝斥的語氣,“睡覺!”
大抵殿下也覺得,她太得寸進尺。
心願已了,蘇瀾心滿意足,乖乖地躺好,自覺地拉着趙燚冰涼的手貼上自己的腰際,嘴裏極輕地一聲滿足的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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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燚臉一沉,混賬東西!這是把他當冰塊了!
眼見蘇瀾小嘴一張,她又要催眠,他厲斥,“閉嘴!”
也不知這女人究竟如何神奇,在她身邊數日,如今沒有她唱曲,他也能自然入睡,只是多耗費些時間罷了。
蘇瀾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趙燚自然已經不在,梳洗的時候,叫人去請了薛嬷嬷來。
有幾日不見,薛嬷嬷依然是那副一絲不茍的嚴肅面孔,細細觀察之下,她似乎比從前更不喜歡自己了。
雖然嫁來東宮非她所願,但殿下是個好人,又是可以幫到她的人,她如今是真心誠意地把自己當殿下的妻子,視他為天,自然也想和對他重要的人好好相處,但薛嬷嬷拒不接受自己的善意,她也無可奈何,只餘一點面子情。
蘇瀾倒還想寒暄一二,薛嬷嬷卻直入正題,“太子妃叫老奴過來,有何吩咐?”
蘇瀾抿唇柔聲道,“國公府有位商嬷嬷,自小照顧我,如今我出嫁,家裏的事便囑托她照料一二,現下我有些事與她商議,還請嬷嬷下張帖子,請她來一趟東宮。”她淺淺一笑,解釋道,“這些年,我與弟弟多賴商嬷嬷照顧,所以我将賣身契給了她,如今她已是良民,算是客居國公府。”
所以,得下貼請人,非是一句吩咐就将人叫來。
薛嬷嬷神情未變,正要駁回去,蘇瀾又忽然想起來似的,“昨夜我已和太子哥哥提過此事,太子哥哥已經應下。”
薛嬷嬷漠然的眼神猛地如利箭一般刺過來,似是難以置信下的憤恨。
但也只是一瞬,就已經冷靜如若平常,只胸口還有微微起伏。
“老奴知道了,這就去辦。”薛嬷嬷說了聲,福了個禮,就退下。
雖然薛嬷嬷對蘇瀾多有不喜,辦事卻極為靠譜,一個時辰後,商嬷嬷就到門口了。
得知商嬷嬷就要到了,蘇瀾特意讓大寒去門口接商嬷嬷。
這大寒長着一張圓圓臉,眉眼彎彎,未語先笑,即使面無表情,也總讓人覺得她嘴角帶笑,這樣一張讨喜的臉,讓她去接商嬷嬷,能讓她放松些,沒那麽緊張害怕。
畢竟是來東宮呢。
蘇瀾則在飛羽殿外等着,身後有小雪大雪為她撐傘打扇。
遠遠看見商嬷嬷,蘇瀾還未如何,商嬷嬷忽然加快了步伐,幾乎小跑過來,待到跟前,看她面色發白,胸口直喘,手腳發抖,蘇瀾才知道,真的是吓壞嬷嬷了。
“參見太子妃。”雖然怕極了,商嬷嬷也牢牢記着不能給蘇瀾丢臉,抖着身子行禮。
“嬷嬷快請起。”蘇瀾及時扶着她,手上用了力,攙着她,“外面熱,咱們進去說話。”
商嬷嬷眼圈都紅了,微微顫抖地應了聲“是”。
進了屋,蘇瀾先讓她坐下,小雪很快倒了杯冰鎮過的荔枝水,把備好的點心瓜果呈上來,便體貼地帶着人退出去了,把空間留給這二人。
商嬷嬷實在是慌,見人一出去,先喝了大半杯的水,涼涼甘甜的荔枝水沖進胃裏,沖進心裏,才把緊張恐慌也沖淡了些。
她雙手抱着還散着涼意的水晶杯,長長地籲了口氣,才看着蘇瀾笑道,“先前太子妃說在,”她頓了下,連東宮二字都不敢提,略過去,“這裏挺好,老奴總不敢相信,總怕太子妃是在寬慰老奴,如今一看,下人們訓練有素,服侍周到,太子妃看着氣色也好,瞧着也圓潤了些。您過的好,那老奴就放心了。”
蘇瀾笑笑。
她在這裏吃好睡好,幾乎萬事不操心,自然是好。
“嬷嬷放心,以後,只會越來越好。”蘇瀾似有深意地說,然後将商安,也就是商嬷嬷兒子的信給了她,“商大哥的信,嬷嬷先看吧。”
因為對商嬷嬷的信任,商安便做了聿哥兒的長随兼護衛,一同在南山書院讀書,一年大半時間都不在商嬷嬷跟前盡孝。
也是蘇瀾出嫁時,跟着聿哥兒多陪伴了母親幾日。
是以,雖然也才分別不到半月,想到兒子,商嬷嬷又是眼眶一熱,趕緊拆了信先看。
商安畢竟年長些,又不是話多的人,一封家書并不長,且報喜不報憂,商嬷嬷很快看完,眼中帶着些驕傲地嗔道,“這孩子,實在不謙虛,竟說自己武藝了得,書院的護衛也沒幾個打的過他!也不想想那是別人看他年紀小讓着他!”
蘇瀾便說,“商大哥的确很有習武天分。說起這個,我最近想着,太子哥哥身邊倒有武藝高強之人,嬷嬷不妨問問商大哥,若他願意,我便求太子哥哥擇一人指點商大哥一二,對他也是大有裨益。”
其實她也知道,商嬷嬷一家如今是良民,按理,商大哥有這天分,也該從軍或參加武舉謀一個出路,只是聿哥兒還小,哪怕是在書院,她也不能全然放心,身邊總得有個穩妥人才好。
而且……
也只好等将來有機會,再補償商大哥了。
“這怎麽使得!”商嬷嬷誠惶誠恐,那可是太子殿下啊!哪怕是殿下的手下,那也不是普通人,怎會自降身份去教她家小子。
“如何使不得。”蘇瀾道,“只要商大哥同意就行。”
商嬷嬷還是很忐忑,但她也清楚,若是太子殿下同意,這對自家小子來說,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到底還是更希望孩子出息,商嬷嬷掙紮了會兒,就說先問問商安,希望那孩子別太慫!
絮叨了會兒家常,商嬷嬷才問,“太子妃今日叫我過來,可是有別的什麽事?”
不然送個信就夠了,既叫她親自過來,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才對!但太子妃好像也沒有很着急?
蘇瀾輕輕一嘆,“還有一月,便是阿娘祭日,這幾日也不知怎的,總是夢見阿娘,她似乎很是哀愁,言道九泉之下也不能與家人團聚。可是,外祖父家的情況,我也實在做不了什麽,思來想去,便想畫一幅一家人的畫像燒給阿娘,寥以慰藉,但願阿娘在九泉之下,能安息吧。”
這話,自然是謊言。
只是她相信,阿娘定不會怪她。
說起外祖父一家,商嬷嬷也跟着哀傷,卻也只能道,“太子妃有心了,就不知老奴能做什麽?”
蘇瀾說,“外祖父他們去時,我還未出生,不知他們長相,所以想叫嬷嬷細細與我描述,看我畫的像也不像。”
商嬷嬷滿面茫然,光聽人說一說,就能把人畫出來?
但是,當她看到蘇瀾在她的描述與糾正下,幾經修改,勾勒出人的肖像,她驚呆了,“這,這是夫人?!像!真的太像了!”
一個離世二十年的人,忽然仿佛能從畫中走出來,商嬷嬷不止震撼,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像是要摸一摸畫中人,又唯恐亵渎了夫人而顫顫停下,竟是嗚嗚咽咽地低聲哭起來,“夫人……夫人……”
待商嬷嬷再平靜下來,蘇瀾亦花了兩天時間把商家人的樣貌都畫下來,商嬷嬷臨走前,不忘囑咐,商家如今仍是謀逆罪人,此等事你知我知即可,免得傳出去,徒惹事端。
商嬷嬷對當年商家慘逢巨變的記憶猶如刻在骨血裏,都不肖蘇瀾提醒,也絕不敢跟人提起半個字。
商嬷嬷走後,蘇瀾又花了些時間揣摩林端的模樣。
既有人認出了表兄,表兄應長的像大舅舅才對,但具體幾分像呢?
深夜裏,趙燚如常過來,卻見已經熟睡的蘇瀾懷裏抱着一幅卷軸,他眉心沉了沉,眼裏湧出陰郁,不太客氣地從蘇瀾懷裏抽出卷軸,而這麽大的動作,蘇瀾也只是略略翻了個身。
可見,的确睡的安心。
趙燚輕哼了聲,面無表情地打開卷軸,而後,微微愣住。
畫裏茵茵草地,遠處有山,碧空萬裏。
草地上,數人或坐或卧或走,似是一家人外出踏青,每個人臉上都是溫和的笑意,一派其樂融融,叫人望之欣羨。
而這些人,有他見過的,漸漸淡忘的面龐,譬如衛國公夫婦,自是鹣鲽情深,有從未見過的溫婉端莊的夫人,眉目與國公夫人有些相似,應是蘇瀾的外祖母,她身畔儒雅的中年,就該是商閣老;還有個跳脫飛揚的少年,是商家小公子,和如今蘇瀾長的很像,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有對年輕夫婦,應是商家大公子夫妻,那少夫人的眼睛,溫柔地看着前面看書的青年,容貌氣度,和大公子有五六分相像,這青年,約莫就是蘇瀾的表哥。
而衛國公夫婦身後,還有一對年輕男女,女子親昵地靠着男子,笑容甜蜜,赫然便是蘇瀾本人,而她靠着的,唯一與這溫情畫面不太和諧的黑衣男子,便是他,趙燚。
趙燚眉頭蹙了下又展開,擡眸望着熟睡的女子,眼眸微微眯起。
居然借機表露情意。
哼!
果然心機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