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養心殿。
蘇皇後午睡起來, 連歌服侍着她梳洗, 把芙蓉園的事告訴她了。
“太子妃發現馬車裏有蹊跷, 找出香爐裏的毒藥也不肯再坐, 另外從王府借了輛馬車,平安回東宮了。”
可惜他如此周密的布置,費心絆住太子。
溫潤的棉布附在蘇皇後的面上,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過了會兒, 她取下棉布遞給連歌, 仍是淡然溫婉的模樣, 輕笑道, “瀾姐兒也是本宮看着長大的, 有這本事,也不足為奇。”
她溫聲嘆道,“冷靜, 謹慎,敏銳,還貌美過人,真可惜, 不能為本宮所用。”
“娘娘, 再過幾日是她母親忌日, 她勢必會去祭拜,不如到時設伏?”連歌建議道。
如此,蘇瀾再如何聰明機智,也沒有用武之地。
蘇皇後微微有些出神。
讓蘇瀾死在她母親墳前, 的确是很好的主意。
但以蘇瀾的聰慧,加上太子如今對她的重視,已經兩次遇險,再出門時必然護衛森嚴,就算絆住太子不跟着一起,也絕對會鬧出不小的動靜來。
到時就算真的殺死了蘇瀾,也會惹來一身騷,不劃算。
她搖頭,嘴角勾着彎彎淺淺的弧度,“也罷,事不過三,許是她真有福氣也說不定,暫且收手吧。”
既然她沒那麽容易死,就多受點折磨吧!
痛苦的活着,勝過痛快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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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衛國公夫人忌日這天,蘇瀾換上素淨的衣裳,面上只敷了薄薄的粉,發髻上也戴了兩支白玉簪子。
收拾妥當就出門。
只是前腳才跨出飛羽殿,就看到面目陰沉的殿下迎面而來。
蘇瀾心裏一咯噔,出什麽事了嗎?
她也顧不了許多,迎上去,擔心地問,“太子哥哥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趙燚停下腳,盯着她的眼神冷如寒冰,蘇瀾心焦的同時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茫然,她最近好像沒做錯什麽呀。
“去祭拜母親?”
“啊。”蘇瀾輕輕道。
哼!
此等大事,居然提也不跟他提!
若不是井大無聊的順口提了一嘴,他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
她居然還這般理所當然的,連假惺惺的“啊,我忘了告訴太子哥哥”的懊悔神情都沒有!
豈有此理!
她還知不知道他是她丈夫!
蘇瀾眼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自己也越發忐忑。忐忑之餘,還得緊張兮兮地思考他到底為什麽這麽暴躁!
看起來,像是被自己氣的!?
剛剛,殿下問,去祭拜母親,她說是,他就更生氣了。
所以,殿下不許她去嗎?
為什麽啊!
“太子哥哥,瀾兒每年都會祭拜父親母親的。”她柔弱地解釋,希望殿下能夠理解,并同意,“瀾兒現在在東宮過的很好,太子哥哥對瀾兒也很好,瀾兒想告訴父母,叫他們安心。太子哥哥那麽好,肯定會同意瀾兒去祭拜的對不對?”
趙燚的臉色,又黑了幾個度。
混賬!
居然以為他不許她去!
趙燚氣的不輕,只覺再聽她說一個字,他能原地爆炸!
于是當場把她圈起來夾在胳膊下,轉身往外走。
蘇瀾驚呼,“太子哥哥?”你要幹什麽?
“閉嘴!”趙燚陰冷呵斥。
一直到上了馬車坐好,蘇瀾見趙燚閉着眼冷着臉,後知後覺出她誤會什麽了。
殿下不是不許她去祭拜母親,而是生氣這麽重要的事居然沒告訴他!
她不但誤會殿下的良苦用心,說的話還狠狠傷了殿下的心,她好過分哦。
蘇瀾小心翼翼地拉他的衣角,怯怯地說,“太子哥哥,瀾兒知道錯哪兒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瀾兒給你道歉。”
呵!
蘇瀾見殿下不理她,很難過,但想到自己對他的誤會,就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難過。
可是,要怎麽才能讓殿下消氣呢?
真的只能,“懲罰”嗎?
好吧。
這次的确是她錯的太離譜,就算被狠狠咬一口,掉一塊肉,也是她該受的。
疼,就疼吧。
蘇瀾打定主意,在趙燚旁邊坐好,慢慢湊過去。
即使覺得自己是在受罰而緊張,可心撲通撲通跳的很快,卻是因為,羞澀。
手,也無處安放,緊緊地攥着他的衣角,臉頰升起一股熱浪,燙的她都不敢呼吸。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殿下呢。
也許是太緊張,臉頰發燙到連唇瓣都是熾熱的,貼上殿下冰涼的唇,如同冰與火的碰撞,像是有什麽從唇瓣間爆炸開來,奇異的感覺流竄至渾身每一處。
趙燚身子一僵,睜開眼,就那麽瞪着那雙黑白分明,無辜又清純的眼。
心裏莫名升起一股火。
不是怒火,亦不煩躁,就是想将這個能牽動他心魂的小姑娘燃燒。
但是很快,這股火就被澆滅,因為小姑娘天真無邪地說,“太子哥哥,你咬瀾兒吧,瀾兒真的知錯了,甘願受罰。”
趙燚“……”
氣的真的很想把她一口咬掉吞進腹中。
他沒好氣地搡開了蘇瀾的腦袋,“離孤遠些!”
嘻嘻。
肯說話了,那就是不氣了。
絲毫沒有被嫌棄的自覺的蘇瀾又一把抱住他的腰,“太子哥哥真好,阿爹阿娘一定會喜歡你的。”
正欲再把她推開的手有一瞬的僵硬,緩緩落在她腰間,輕柔的揉捏。
她在東宮的确很開心很安心的,這裏摸着更柔軟了。
蘇瀾的父母是合葬在一起的,墓碑前已經擺放好祭拜用品,看着像是已經有人來過,而且剛走不久。
應該是商嬷嬷。
蘇瀾想,嬷嬷應該是遠遠看到殿下也來了,吓到了,不敢出現。
“太子妃,這些東西?”小雪問道,不确定要不要把其他人放的祭拜用的東西收起來,蘇瀾說,“沒關系,就放着吧,挪一挪,騰點位子就行。”
“是。”
一切就緒,點好香。
蘇瀾想了想,沒跪下,準備和趙燚一起拜一拜。
殿下身份特殊,叩拜自己父母不大可能,但就自己跪着也不合适,反正這是自己的阿爹阿娘,肯定不會跟自己計較的,那這次就不跪了吧。
但是,趙燚拿着香,已經先跪下去了,見她沒動,還給了她一個“愣着幹嘛,還不跪下”的表情。
蘇瀾果斷跪下去了。
“阿爹,阿娘,瀾兒來看你們了。這一次,還有一個人陪着瀾兒一起來的,她是瀾兒的夫君,叫趙燚,你們都認識的,他很好,對瀾兒也很好,你們放心吧。聿哥兒也很好,他在南山書院念書,一直很努力,很刻苦,等他放假回來,瀾兒再和他一起來看你們。”
往年來,蘇瀾會在這裏待上些時間,會有很多話和阿爹阿娘說,不過今天,一則殿下在,人又多,許多話不變說,二來,蘇漪來了。
再見到蘇漪,又變了個模樣。
沒有故作清雅纖弱,也不複往日驕矜,倒有些閱盡千帆的淡然平和。
“太子殿下,太子妃。”她行了一禮。
“漪姐姐來了。”挺奇怪的,她怎麽會來。
“我也來拜祭二叔二嬸。”
蘇瀾自然不會不同意。
等她拜完了,聽她說,“瀾姐兒,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蘇瀾點點頭。
有殿下在,她不怕的。
“我和王爺,結束了。”
站在半山腰的涼亭裏,山風習習,有些涼意,蘇漪的話被風傳來,終究還是有些許的落寞。
“漪姐姐……”
蘇瀾剛開了個口,就被蘇漪打斷,“我不是來聽安慰的。”
她側眸,淡淡一笑,那落寞便在這淺淺的笑容裏随風而散。
她不是來聽安慰的話的,甚至,沒有任何的目的,就只是單純的,想找一個人,随便地說說話。
“我愛他這麽多年,愛的沒了自己,也難怪他不愛我。如今,好了,我放過自己,也成全他,他想愛誰,就愛誰吧,再不必被我阻攔。”
她扶着欄杆,憑風而立,飒飒淺笑,“我和他是皇上賜婚,不能和離,不過我也和皇上說了,往後餘生,再無幹系。所以,我終于可以,游歷山川了。”
蘇瀾很是吃驚,“你要離開京城?”
蘇漪笑着點頭,清朗溫溫,“我記得你最愛看游記。我每去一個地方,就寫一篇游記寄給你,不過說好了,我可沒你的文采,寫的不好,不許笑話我。”
“怎麽會,感激還來不及呢。”既然蘇漪都如此潇灑的放下了,她也不再提過去,只祝福以後。
“除了告別,還有一件事。”蘇漪吸了口氣,仿佛是在嗅一嗅這山間清涼的味道,銘記在心,“那天脅迫你的事,實在對不起,是我太自私太霸道了!請你原諒我。”
沒關系啊。
反正,我也傷害了你。
“咱們是姐妹,漪姐姐這麽說,太見外了。”
蘇漪笑了笑,“瀾姐兒,希望你記得你剛剛說的話。”她看着她的目光,有一瞬的悠長,“不管将來如何,咱們始終是姐妹。”
“當然了。漪姐姐一直都對我很好的,我心裏很清楚的。”
蘇漪也沒在意她的虛僞敷衍,目光一轉,落在遠處的黑色身影上,半是嘆息半是欣羨,“太子殿下對你很好,你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負他,也不要辜負你自己!”
想起當年,容皇後還在時,那時父親已是威震四方的大将軍,母親常常帶她進宮,會在容皇後那裏遇到太子。
那時容皇後笑言,說将來要讨她當兒媳婦。
她也覺得,這世上也只有太子才配做她的夫君,暗暗把容皇後的話記在心裏,把他當成自己的夫君。
可惜那時候兩個小孩子都太驕傲,誰也不服誰,無論什麽事,一定要争個勝負。
她很清楚的記得那一次,她和太子比射箭輸了還被他嘲笑,負氣跑遠,偶然遇到寧王。
那時他還身份尴尬,倍受冷落,溫柔淡然,卻又敏感自卑,但正正是這樣一個柔軟的,仿佛需要她保護的人,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撞進她的生命,讓她徹底失去自我。
直到現在她放下了,偶然想起舊事,才恍然覺得,她當年是多瞎,錯把魚目當珍珠,卻把真正值得托付終身的人,給辜負了呢。
可惜,她明白的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