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 8】
春承撐着刀一步步朝她走去,親手将人扶起來。
于是衆人眼睜睜瞧着前一刻還視死如歸的大小姐,柔柔軟軟地注視着春大少爺,那一笑,不知缭亂多少人心弦。
可比那笑容更致命的,是彼時春少爺眼底洶湧而至的怒火。
至大小姐沒說謊,玉是真的。春少爺人都來了,也就是說,她說的那句話也是真的。
哪句話?
還能是哪句話?!厲雲生哆嗦着唇:“春…春少爺?誤會,這都是誤會!”
他擡手一巴掌朝着離他最近的穆彩衣?去!
響亮的巴掌聲驚得衆人回過神來,便見穆家小姐左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厲雲生急着辯白:“是她,是她誤導我做得這些事,我若知道大小姐是您的人,怎敢……怎敢……”
“厲雲生!”穆彩衣狼狽不堪地穩住身形,捂着臉難以置信道:“你、你敢打我?”
厲雲生嫌棄她不懂事,知道自己做的過分了,可這會是什麽時候?他埋怨穆彩衣看不清時勢不懂得配合他表演。
一聲質問後,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穆彩衣在瞬間看清了眼前這人。
厲雲生這一巴掌,打碎的不僅是她那顆癡慕多年的心,還把她打醒了!
這就是她一門心思喜歡的男人,危急關頭,拿她來背鍋。厲家得罪不起春家,穆家就得罪的起了?
穆彩衣又氣又怨,又心疼又心碎,眼淚噙在眼眶,看着厲雲生在那裝孫子,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跟着揮出去,打得厲雲生牙掉了一顆。
“厲雲生,你完了!”
穆家小姐打了人就跑,春承似笑非笑地盯着滿嘴血的厲少爺,長刀擡起,刀尖抵在他喉嚨:“厲少爺,這說法一點都不新鮮。我不滿意。”
“春大少爺!”
随從阿喻沉了臉,一腳踹過去:“你算哪根蔥?我家少爺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敢觊觎少奶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雖說不明白少爺為何那樣說,但作戲嘛,萬一哪天就成真的呢?
厲家下人被阿喻一腳踹翻,再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滿堂死寂。
一股尿騷味飄了出來。
春承嫌惡蹙眉,提刀的手不受控制地發顫,她心下一笑,怪不得厲雲生會吓得尿褲子。
“累嗎?”至秀擡手握在她手背,兩人合力将祖傳寶刀收進刀鞘。
郎有情妾有意,聯想到春少爺所說的‘拜堂成親的妻’,在場之人不得不信了大半。
家傳古玉春少爺都舍得送人,保不齊兩人真的私定終生。
春少爺一來,頂着張冷臉,生生将名流堂的繁華奢靡壓下去九成。她目光逡巡而過:“不知者不怪,如今你們曉得了,知道怎麽做嗎?”
這話說出來,富家子弟們争先恐後彎腰賠禮。
春承牽着至秀的手,緩緩走到至夫人身前。
此時至夫人嘴裏塞着的綢布早被取下,她啞然地望着兩人交疊在一處的手,好一會兒才問:“他說的,是真的嗎?”
想着前世兩人拜堂的場景,至秀點點頭:“是。”
“這就是你寧死不嫁厲家的原因?”
至秀不語。
但有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春大少爺!”至夫人瞬間恢複了精氣神,一手牽過女兒的手:
“我這女兒,自幼端莊知禮,婚嫁之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和阿秀在一起,那就得拿出誠意來。三書六聘、八擡大轎,一個都不能少。春少爺,好歹也要體諒一下為人母親的心吧?”
“阿秀,跟娘走!”
至秀無奈看着春承,眼神裏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也有身為女兒家的嬌羞。
哪怕曾經嫁給此人,經歷了那些驚險刺激的事,可舊事重演,至夫人擺明了是要風風光光嫁女兒,羞赧之餘,說不出來的,至秀還有那麽兩分淡淡的忐忑。
上輩子春大小姐不情不願地和她拜了堂,這次……這次……至秀不敢想像,她若此時開口拒絕,又該如何收場。
好在,春承沒有那樣做。
春大少爺臉上挂着合乎禮儀的淺笑:“伯母言之有理。”
至夫人看了眼大少爺俊秀的臉、溫善的眸、以及一身價值不菲的裝飾,這才覺出自己的落魄來。拉着女兒的手快速出了名流堂,爛攤子全都留給了未來女婿。
就連她自己都沒想過,有朝一日,竟能和春家結成姻親。
出了名流堂的門,至夫人嗔怪道:“什麽時候和春少爺認識的?”
至秀魂不守舍道:“早就認識了。”
至于早到什麽時候,或許連春大小姐都忘了。坐在洋車上,她猛地回過神來!春承上輩子是女兒身,這一世呢?
春大少爺提着祖傳長刀大鬧名流堂、英雄救美的事跡一瞬傳遍凜都,至此,人們方知,春家少爺和至家大小姐情投意合。
時代變遷,也只有那些守舊家族還在固執地堅持包辦婚姻,更多的人漸漸開始講究自由戀愛。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凡是見過春大少爺和至大小姐的,都覺得兩人甚為般配。
年輕人私下拜了堂不知會親友,根本是在過家家。名門世家,嫁娶向來是大事。是以這婚事還得大辦一次,難就難在了這兒。
春承十八,至秀十六,至大小姐距離結婚的法定年齡還差兩年,按照至夫人的意思,是兩人先訂婚,總要堵住悠悠衆口,成了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兩家才好繼續來往。
遠的暫且不說,春老爺也沒想到孩子出趟門連媳婦都有了。
眼下春承剛從外面歸來,聽完名流堂始末的春老爺提着鳥籠子溜溜噠噠走過來,打趣道:“能耐啊。都會自己找媳婦了?”
“爹在說什麽?”春大少爺一臉無辜。
随從阿喻抱着刀興奮道:“老爺,您是沒看見少爺抽刀那樣子,威風極了!英雄救美,那氣勢,那眼神!厲雲生那慫貨,都被少爺吓尿了!”
“就你多嘴!”教訓完人,春承不自在地別開臉:“爹,找個時間咱們恐怕要去至家走一趟了。”
“嗯?”春老爺明知故問:“去至家做什麽?”
“訂、訂婚呀。”她當時氣狠了,事後才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上輩子了。
可話說都說了,她這人向來有擔當。反正前世她也答應了秀秀,她說話算數,說要護着她、擔起她的一生,就不會反悔。
覆水難收,若她不去提親,至秀往後又該怎麽做人?
她說過,不會給她難堪的。
春承輕揉眉心,春老爺收了玩笑:“承兒認真的?真打算和那至家小姐過一輩子了?”
春少爺垂眸望着靴尖,心想,鳳陽城若安好,世道若沒亂,她和至秀總要過一輩子的。
“嗯,認真的。”
春老爺提起來的心緩緩落回原地:“承兒……喜歡那樣的女孩子?”
他将‘女孩子’三字咬得極重,似在做最後的提醒。婚姻大事,馬虎不得。
春承怔了怔,微笑:“是不是那樣的女孩子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人是她。”
她答應過的。
她娶了她,欠了她餘生,如今遇見了,還回來,也在情理之中。最關鍵的是,如今的至秀需要她。需要一個心甘情願肯為她遮風擋雨的港灣。
她當初敢娶,她當初敢嫁,那麽重來一回,也沒什麽好猶豫的。
還是那句話,她不喜歡她,但有她在,也不會教人欺負她。
一日為妻,終生為妻。
了卻一樁心事,春老爺最後問道:“那至家小姐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