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老祠堂

梁朝初成之前,國號大周皇家複姓上官,統治整個大周皇朝,大周末年昏君無能,遂被諸王起義推翻,後立新國,號大梁,國姓為白,而如今天下初定不過才一年時日……

“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如今可算是消停了,只是這新朝初起到處都還百廢待興,想要恢複以前的太平盛世恐怕又得需要好些年的光景了”馬車裏,一身藕色衣衫的少年,抱着懷裏的湯婆子,看着街上的蕭條,忽而輕輕嘆息。

少年年歲十四,模樣不是上好,但也算清秀俊雅,加之一身的亮色藕衫,到愈發襯得少年光鮮亮人卻不庸俗,平添的一股子清雅,反倒讓人感覺心裏舒暢。

侍童聽他嘆息,笑了笑,道:“如今百姓能再次過的安穩日子,不再為戰事流離失所已是萬幸,只要新皇是個明君不愁百姓過不上安逸日子”

少年輕笑:“那倒是”

侍童想了想,忽而又擰了眉道:“不過我聽說,新皇如今不過也才雙十,哪當年戰亂的時候新皇也還是個孩子,這麽小就跟着參與戰事,功績雖然不用多說,可是那些大臣……”

少年微微擰眉:“小沙,這些話不可亂說”

“少爺?”被人突然打斷話音,小沙面露困惑。

少年嘆道:“妄議新皇可是殺頭的大罪,以後不得口沒遮攔”

小沙面色一懼:“哦……我知道了”

“少爺,弘福寺到了”

馬車停下,聽車外傳來的聲音,少年随即鑽出馬車。小沙跟在他的身後,忙拿了護手的套子給他戴上:“少爺,天寒,帶着這個暖和一些”

少年點頭,未多言,只領着小沙朝着弘福寺院的大門快步走去。

天氣寒烈,厚厚的積雪鋪在地上,一腳踩去直發出卡卡的清脆聲響。

少年領着小沙在雪地裏剛走了會,一張臉便已經被凍的發紅,臉頰兩旁透着淡淡的緋色,再有四周的一片白色相稱,愈發顯得少年此時的模樣,水嫩透紅。

來到寺院後面的廂房,這裏已有僧人等待,少年上前,看了一眼緊關的房門,心裏嘆息,扭頭問向門邊的僧人:“小師傅,我爺爺他近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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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回禮:“這幾日雪天氣涼,鄭施主年事已高,難免有些不能适應,幾日前惹了點風寒,鄭施主又不願用藥,長此下去恐怕不利”

少年點頭,轉眸看向身後的小沙:“你跟去廚房把爺爺的藥熱了拿過來,我進去看看他”

“是”小沙點頭,随着僧人一起離開門邊。

少年推門而進,看得內堂裏面似有人影,反手關門解下身上的狐裘,直徑朝着內堂而去,內堂裏坐着得老者年約六七十歲,雙鬓已白,身形佝偻。

少年站在原地,盯着老者看了半響,忽而只覺得心裏悶堵眼眶微熱,似有不少的秘密想與老者傾吐,卻只能獨自咽下,強挂了笑意,看着老者:“爺爺,我來看你了”

鄭姥爺聞聲扭頭,看得少年的身影,當即露了笑意,一雙眼睛彎彎得如若勾月:“南非啊……好久沒見你了”

南非上前,抓着鄭姥爺的手:“爺爺,你比以前清瘦了好多……”看鄭姥爺只是在笑,南非又道:“剛聽小師傅說你生病了,怎麽可以不吃藥呢……”

鄭姥爺皺眉,嫌棄的模樣宛似孩童:“藥太苦了,難吃”

“藥再苦那也是良藥,怎麽可以任性不吃呢”

鄭姥爺只是擰眉看他。

南非笑笑:“那一會兒我喂你吃好不好?吃了藥給你點蜜餞含着就不苦了”

轉眸看向別處,鄭姥爺長長一嘆,似有滿腹哀愁:“南非啊……”默了很久,鄭姥爺才低啞複道:“爺爺老了,不中用了,是不是……很讓人嫌,拖累大家了呢……”

這話,讓南非心裏一堵。

鄭姥爺只是啞着嗓子又道:“我都來了這寺院好久,你幺叔他們一家……一次……一次都沒看過我啊……”

世事總是這般人情冷暖,像鄭姥爺這樣年紀大了,被送到寺院的老人不止是他一個,這些老人不是孤苦無依而是家中子女不願撫養,才都被送了出來,鄭姥爺也是一樣。

鄭姥爺原是富商,膝下共有六個子女,老大和老二都是女兒,早已嫁為人妻,餘下四個都是兒子。

長子便是南非之父鄭榮舟,如今在京城裏面有一間綢緞莊與首飾店,僅夠維持一家生活,二子鄭榮德是別人家的上門女婿,一切事宜全無做主的權利,四子鄭小滿是兄弟幾人中條件最差之人,只有三子鄭德,是這兄弟幾人中家境最好的一個,京城裏有三家酒肆茶樓都是鄭德名下,其餘的商行分號,皆在兩個女兒的名下。

早些年,鄭姥爺還跟着長子鄭榮舟住在一塊,後來壞境不好,鄭姥爺就去跟三子家住在一塊,可是沒多久,便被三子家瞞着衆人給送到了弘福寺,鄭榮舟知道情況已經是幾個月後,原本想将老人接回家去,但鄭姥爺卻不答應了。

因為他是被三子鄭德送進來得,他要鄭德把自己接回去,不然他哪也不去。

可是……如果鄭德還會想要供養他的話,當初也就不會将他送來這寺院了。

看着鄭姥爺難過的樣子,南非心裏也堵:“爺爺,如今已是這般情況,您又何必還嘔着氣呢,現下寒冬正冷,您年紀也大,不如跟我回家吧,爹爹跟娘親近日也在準備着要将您接回去了,至于幺……他們家,爺爺您就別再想了吧……”

鄭姥爺嘆:“南非啊,你還小……不懂不懂啊……”

有什麽不懂得?

不好的人,不好的事丢,開了不就可以了麽?為什麽一定要抓着去反複的想,來折騰自己呢?

這話南非沒說,才一會,小沙便端了藥進來。

南非哄着讓鄭姥爺将藥吃了,又陪着哄了鄭姥爺入睡,這才開門出去。

院子裏地上的積雪被踩得發出聲響,南非回想着爺爺之前的模樣,也覺得心裏就跟這地上的雪一樣有些微涼。

“少爺,你還要走到哪去啊,再不回房間去,又該被凍病了”

南非只:“小沙,你先回房去吧,我想在寺裏再轉轉”

“可是……”小沙遲疑,但見南非面色略沉,便也只能轉身,現行回去。

弘福寺位于京城邊上,是個規模不小香火鼎盛的寺院,院裏分做幾大堂,供奉的菩薩也都不盡相同,在寺院的西北側還有專門為了香客而新開不久的月老祠。

南非漫無目的的來到這處時,這裏的香客并不是很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姑娘相約而來,跪在月老像前求着姻緣。

南非站在姻緣樹下,盯着祠堂裏面的月老像看了半響,卻是忽而低嘆。

身做哥兒,這一生的姻緣都比別人更是難求。

這世上,哥兒雖也是男子,卻也如同女子一樣可以受孕,但這幾率卻是微乎其微,但自古以來,哥兒的立場就極為尴尬,與女子不可相吸不可同房,與男子也只能是被動受罪的一方,運氣好的哥兒許還能懷得子嗣,不至于落得一個孤家寡人的結果,否則指不定這一生便是這般孑然一身……不管是以前的大周還是現在的大梁,作為哥兒,這一輩子都注定是只能為人男妾……

想到自己的身份,還有今日一直憋着不敢與爺爺所說得話,南非再次長嘆.

姻緣這東西,注定的……只有正常女子才能求得。

轉身離開,才剛舉步,祠堂裏面卻突然飛來一物,正巧砸在南非頭頂,當即疼得南非呲牙抱着頭頓下-身子,口中憤憤然的低罵:“是哪個混蛋亂丢東西啊!”揉着後腦,南非眯着雙眼,看向腳邊,見得那砸中自己腦袋得是一根栓着紅線貼着符貼得玉佩,心裏憤然,南非一把抓了起來,就朝着遠處丢去,咚得一聲,那玉直接砸進了祠堂前方的池子裏面。

“放肆!”

南非還沒覺得解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嗓子的怒斥,不待南非扭頭朝後看去,随即便有幾人上前架住南非。

南非大驚,面色雖有幾分慌亂,可心裏卻也在氣惱着,剛想發作,祠堂裏便有一身穿黑衣中年人上前,翹着蘭花指,指着南非怒斥:“你大膽!竟敢将我家公子的玉佩随手丢進池子裏面!這腦袋是不想要了!”

南非一聽這話,當下脾氣也來了:“你家公子是何等人物竟有這般排場可随意摘人腦袋?沒有正當由頭他此舉無異于濫殺無辜,即便貴為皇親那也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

中年人得言面色更怒:“大膽!小小刁民居然還牙尖嘴利!”

南非也怒:“本就是實話,何來大膽?更何況你家公子用玉砸了我的腦袋,嚴重一點,那玉若換做石塊指不定還得弄出人命,就算你家公子是大家公子,那也得依法懲辦的,如今我還沒與他計較,只不過是将那玉石子丢出發洩,可沒傷及無辜,我還沒告你家公子謀傷之罪,怎得你反倒先賊喊抓賊了!”

南非說話極快,氣勢又兇,那中年人幾次想要開口,都被南非堵了回去,當下氣得一張臉都漲成了豬肝,半天都逼不出一個字來。

一口氣随性發洩完了,南非這才知道後怕,但正所謂輸人不輸陣,所以即便害怕,南非依舊還是做出一個兇狠的樣子,死盯着對方。

“好厲害的一張嘴啊”這廂南非話音剛落,一旁便聽得有人輕笑傳來:“這麽懂得舉一反三,不去給人做狀師,當真是可惜了”這人上前修長健碩的身影,明顯是個成年男人。

“公子” 中年人一改方才嚣張之态,恭敬的轉身朝着男人附身行禮:“這小子膽大包天他将公子的……”

“無妨,讓人去撿回來即可”男人上前,一身的白衣,發髻高束,寬大的身影披着白色的披風,整個氣質華貴異常,劍眉鳳眼,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爺。

想到之前被玉佩砸中的腦袋到現在都還在發疼,南非擰了眉,忍不住哼哼道:“我只知道姑娘家會來這裏求姻緣,卻沒想今日居然看見一個大男人竟也來這裏求姻緣!”

季長鑫聽他語言放肆,正想怒斥,男人便輕笑道:“有何不可?又不是規定了,只有女人方才能來此求得姻緣,再說小公子如今站在月老祠外,難道便不是來求姻緣的?”

南非哼道:“姻緣本就是天定,再苦苦相求得不到又有何用!”

男人點頭,指尖一動,抓着南非的兩人便聽命的松開了手。

得了自由,南非當下擡手忙揉着還在發疼得後腦,一張臉都皺成了包子。

男人見此,道:“砸得可算厲害,不如我讓人給你瞧瞧?”

“不用了”南非愠怒:“是我自己活該,那麽多地方不站,非得呆這樹下,再讓公子操勞一番,只怕我這腦袋也得搬家了!”

男人好笑:“我不過便是好心關切你一句罷了,你至于這般句句帶刺兒嗎?”南非剛動了唇,還沒說話,男人随即又對那中年人吩咐:“季長鑫,找個大夫給這小公子瞧瞧,別落下了什麽毛病,見人都滿身帶刺兒的”

“是” 季長鑫附身應道,當下便吩咐人去南非找大夫,另外又吩咐了人去池子裏面,将男人的玉給撿回來。

揉了揉頭,看對方态度溫和,一點也不似那中年人般咄咄逼人高高在上,南非輕嘆,也放軟了自己的性子:“算了,也是我自己太沖,就被砸了一下而已也沒什麽大不了,不用去找大夫了,只是那玉佩好歹也是石子,磕在頭上可當真的疼”

男人道:“是在下不适,本想将符貼抛上這樹上,沒抛準,砸中小公子了”

南非狐疑:“我看人家求姻緣挂符貼都是有因緣果的,怎得你求姻緣卻用玉呢?”

男人輕嘆,并未回答南非這話。

南非看他不願多說,癟癟嘴,也沒再問。

兩人談話間,已經有人将水池裏的玉佩撿了回來:“公子,您的玉佩”

男人伸手接過,看得玉佩上的符貼已經濕透,笑談一聲:“這符已經壞了,看來得重新寫了”

南非伸頭一看,擰了眉:“這就說明你心裏求得事,可能老天不答應吧”

男人擡眼看他,有些無奈:“小公子何必這般斤斤計較,在下不是都與你賠了不是麽?”

南非皺眉:“可是好疼!”看男人輕嘆,南非輕咳兩聲摸摸鼻翼轉頭四望。

男人回了祠堂裏面,另外尋了符貼寫上心中所想之後,複又回到樹下,将符貼重心系上玉佩抛上樹幹。

南非擡頭看了看,耳邊忽而聽得男人的聲音響起:“在下上官無玉,小公子如何稱呼?”

“南……”才剛準備報了自己名姓,南非突然發覺不對:“你複姓上官?”

“正是”上官無玉點頭:“有何不妥?”

上官複姓在幾年前的時候還是皇家大姓。

心裏突然升起的異樣,讓南非摸不準是好是壞,當下也只能搖頭:“沒事,只是覺得現在複姓上官的好少”

男人垂眸看他,眸裏一片睿智:“只是少,但并不是沒有,不過你可放心,在下雖複姓上官但卻不是前朝餘孽,不會生有逆反之心,更不會累及小公子”

被人點破,南非面色有些尴尬,卻還是聳肩笑笑:“沒辦法,我只是個小老百姓膽子小”

大周已滅,前朝上官氏無疑成了舊朝亂黨,無人會想要與之有任何牽扯,畢竟現在大梁天下初定,新皇才剛登基,正是整理朝綱清除餘孽的時候,只不過若說到前朝上官氏,南非不得不又想起一人,當下便是輕聲而嘆。

“怎麽了?”上官無玉扭頭看他:“好好的因何嘆息?”

南非微微擰眉:“只是覺得其實當年的皇長孫殿下可惜了”

“哦?”上官無玉轉身,正眼看他,輕笑道:“如今這大梁天下初定,你大庭廣衆之下談論前朝皇孫為之惋惜,便不怕引來殺身之禍?”

南非淡淡勾唇,淺淺的笑意蕩在嘴角邊上,如若漣漪蕩開一般令人感覺舒心:“當今天子是個明君,不會因此降罪于我,而且,百姓皆知,前朝皇長孫,雖為上官家人卻是心系百姓之主,只可惜年紀小小,便遭奸人所害,死于非命,若他能留得于世,于當今今上而言,必然是一得力之員,也算是我大梁百姓之福”

“是個明君……”上官無玉微微眯眼:“多年戰亂,當今天子之位本該便是功績最甚之人所有,到頭來卻落于一個小小孩童手中,難道你便不覺得,此位得來不正嗎?”

南非微微蹩眉:“朝堂之事我不懂,不過天下初定,諸多戰亂英雄也都還在人世,若今上當真并非能勝任大任之人,想來諸位英雄也不願坐視不理”

上官無玉笑道:“你想得倒是簡單,如今雖說天下已定,可認為當今今上并非正統之人比比皆是……”

“說這話的都是居心叵測妄圖颠覆朝綱之人”上官無玉話才剛說了一般,南非當即一臉戒備:“如今天下才剛初定,一切都還百廢待興,那些妄圖一夜之間便可創立太平盛世之人不過只是癡人說夢”說一句,南非的步子就朝後退離一步,哼道:“沒有一個三年五載,十年八年便想要創立一個太平盛世哪那麽容易,若要因此而說今上并非正統,那這些人都應該拖出午門斬立決才是”

南非的話讓上官無玉眸色略閃,可南非這如若刺猬似得樣子,也讓上官無玉有些好笑:“依照你的意思,莫不成便是該将我拉出午門斬立決麽?”

退到牆下無路可走,南非只能停步,擰眉看他:“亂臣賊子自然是當獲伏誅的”然後又立馬補道:“不過看你這君子坦蕩的模樣,定然不是那些亂賊之輩”

“君子坦蕩?”上官無玉不禁好笑:“難道小公子便不曾聽過,君子大多都是做梁上之人”

“僞君子”南非順口接道,微微彎了眼角:“即便當真是位梁上君子,但這大庭廣衆之下,恐怕也不合适做君子之為了”雖了面色挂了淡淡的笑意,可南非心裏多少也有了些怕意。

上官無玉輕笑:“原來小公子是篤定了,即是君子,便不可于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做出出格之舉啊……”

對此,南非只是一笑而過:“月老祠外終究不合适多留,方才便算是我冒失了,與公子就此別過”

“怕了?”南非才剛轉身,上官無玉便兩手負在身後突然笑問。

南非眸色一僵,自當不曾聽見。

上官無玉幹脆轉身向他:“小公子且先留步”

又想幹嘛!

心裏愠怒,但轉身之後,南非仍舊一臉有禮的笑意:“閣下還有何事?”

上官無玉上前,解下自己腰上的佩飾,交到南非手中,上官無玉續道:“作為今日誤傷小公子的賠禮,日後在下可幫小公子做一件事,所以這玉,小公子且好生收着,日後若有需要用到在下的地方,盡可拿着此玉到京城宣武門季府自有人通傳于我”

南非眉宇越擰越緊,看了看手裏的東西,面色狐疑,上官無玉卻不再多留,拿着手中折扇,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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