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官員,都是皮革制造,原料一般是動物硬皮,屬于武官日常穿着。

而這種重甲是戰場防護裝具,一般只在戰場上穿,原料主要是輕質金屬加少許硬皮,無論是外觀質感還是實用性都比輕甲要威武許多。

喻旻還沒有重甲。

他忽然想到入京北營的第一天,父親站在演武場看他的眼神。有些豔羨的眼神,他從前以為是因為他穿上武将的朝服,可今天恍然覺得父親是因為他身後的軍旗。

※※※※※※※※※※※※※※※※※※※※

喻旻要上戰場啦,小衛衛見到媳婦兒了!

隐情

“爹,您當年為什麽回來呢?”他們父子倆骨子裏很像,父親明明是不想回來的,他不認為父親是那種容易妥協的人。

可當年的父親似乎很容易就回來了。他總覺得喻家清退的背後有別的原因,且是最重要的原因。

喻安身形頓了一瞬,繼續在水裏滌抹布,語氣卻輕松:“咱們家以武立身,後來又出了幾個大儒,有将有相,風光得很。”他似是喟嘆:“可自古太平總是将軍定,哪有将軍見太平吶。我爹,也就是你祖父當年想着該給喻家留條退路,便生了退隐的念頭。”

當年喻安手握赤羽骁騎營,是赤羽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喻家想要交權,要表誠心只能從他開始。

“這只是好聽的說法罷了。選這條路其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喻安接着道:“當年的世家大族與現在是完全不同的光景,在軍在政的權力都極大。結黨營私屢見不鮮,朝中大臣不得不紛紛站隊,最後釀成朝臣黨争。有一年成南郡鬧瘟疫,朝中意見不一,耽誤了災情,全郡十餘萬口存活不過數千。”

這是一段被抹掉的歷史,如今說出來更覺沉重,“其實本沒什麽可争的,站隊不同的人總是要相互攻讦,你說這樣好,我偏說那樣才好,嘴上的仗非要打贏才算完。”

喻旻有些難以想象,十幾萬人不得救的原因竟然是因為朝臣打嘴仗。

“整個朝廷烏煙瘴氣。先帝繼位不久收拾不來。你祖父因為成南郡的災情一直自責,心裏也生了厭惡,一直沒走出來。事情了了之後便向先帝進言在朝中規束大族。大族不退出來,朝堂難有寧日。”

既然是喻家提的,便由喻家起頭退出,堵住其餘大家的口舌。

“喻家起頭,其他家族也就漸漸退了。”往事重提,已經不再不甘不忿,更多是欷歔,“你祖父在世時總說喻家百年家訓,不過“為民”二字。其實也是說給自己聽的。”百年基業說放下就放下,心底也是有過不甘的。

戎馬征戰也好,為将為相也好,清退無為也罷,都是為天下萬民而已。

喻旻晃神的功夫铠甲已經擦完了,又重新上了松油,陽光一照格外亮眼。

“我幫您搬進去。”喻安點頭應了,便去盆裏淨手。喻旻彎腰搬木架的時候他看到有一疊灰白寸布從他身上滑下來。

喻安微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撿起揣到袖裏。

喻旻正在翻找那幅畫了一半的行軍圖,始終記不起來放在哪裏了。

思索片刻覺得應該是落家裏了,正想要回去取,在門口遇到同樣急吼吼的韓子聞。

“出來得正好,即刻随我入宮。”韓子聞拽上他便走。

兩人來不及坐車,直接騎馬。先去了禦書房,宮人說陛下在園子裏作畫,兩人又折去禦花園。

喻旻第一反應是東原局勢有變,果然不出所料。

北胡大軍突然同時猛攻烏桓南部三城。上參依然被圍困,烏桓軍**乏術再次求援。

喻旻呼吸一窒,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這會衛思燚也接到了消息,正在亭子裏看軍報。

“愛卿來得正好。”看清韓子聞身後跟着的人,很是詫異,“韓卿真是朕的解語花,如何知道朕要宣喻卿。”

喻旻恭敬見了禮。他是太子的伴讀之一,孩童時候很能玩到一起。後來年歲漸長深知君臣有別,平日相處變得拘謹許多。

“陛下要做決定,臣想着多個商量的總沒壞處。”

韓子聞落座,喻旻垂手站立。

衛思燚看向喻旻,溫聲道:“東原局勢喻卿看得通透,依卿看當如何。”

喻旻回道:“陛下其實也很通透,只是不确定誰帶兵,帶什麽兵。”

韓子聞擡眼看皇帝陛下,衛思燚果然一愣怔,随即露出一個笑來,“朕方才錯了,喻卿才當是朕的解語花。”

喻旻心裏有些發虛,他不确定陛下是否真屬意他帶兵。若只是單純想聽聽他的想法,那他更要抓住機會,讓陛下覺得非他不可。

所以才幾乎莽撞地點出衛思燚心中所想。

衛思燚看了一眼喻旻,問道:“卿覺得誰合适。”

他問得直接,喻旻答得更直接:“只有臣。”

“......” 衛思燚抽了抽嘴角。

“或者陛下可說說中意人選。”

衛思燚假意思忖片刻,“朕瞧着林悅就不錯。你們是同僚應當了解他” 好歹同僚情誼,朕不信你還能在朕面前說他不如你。

“林悅可救烏桓,可守北疆。”喻旻不卑不亢道:“可他不能替陛下打柔然。”

此話一出,韓子聞衛思燚皆變了臉色。

韓子聞驚異地看着衛思燚,又看向一臉正經的喻旻。

衛思燚卻盯着喻旻,神情先是愕然,仿佛不能置信一般。喻旻便面無表情由着他盯。

而後才舒展開眉毛,意味不明地笑了。

喻旻看到那笑,心頭才算是大石落地。

他早就猜到陛下的目标是柔然。北胡動作那麽大,按照陛下脾性不可能容忍這麽久,只是想揪出背後的柔然罷了。

之前北胡送到大衍的柔然馬恐怕就讓陛下起了疑心,再加上雍州重開互市一事,其中也有柔然人插手,不得不讓人懷疑柔然的動機。作為東原最為強大的部族,柔然一直是大衍的心腹之患。雙方互不尋事便罷,一旦伸爪就是星火燎原之戰。既然柔然先伸爪,陛下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

衛思寧喝了口茶,“區區北胡還不值得朕大動幹戈,先前隐忍不發只是想看看北胡和柔然到底做了何種交易。開始以為柔然扶持北胡富國強兵是要同北胡兩分東原,可柔然竟然把北夏獻了出去,朕猜錯了。”

北夏是屬于柔然陣營的,且多産鐵礦和銅礦,柔然所用鐵銅一半都是北夏獻進。這麽一塊肥肉讓出去不像是柔然人會做的事。

衛思燚道:“能這麽痛快地舍掉北夏,無非是有了更好的。”

韓子聞思索片刻,疑惑道:“放眼整個東原,似乎沒有能比得上北夏的礦藏。”

喻旻垂目,接口道:“最好最大的鐵礦在大衍,雍州及其以南淮、南、平三州。柔然人暗地鼓動裴豐私開雍州互市,恐怕沒有表面那麽簡單。”

衛思燚慢條斯理地繼續作畫,贊賞地看了喻旻一眼,又接着道:“喻卿說得不錯,以互市做掩護偷偷挖礦。他們沒料到互市會被朝廷知曉。柔然陡然間斷了鐵礦來源,又不想舍近求遠再同北夏要。便要孤注一擲——将雍州四州變成自己的。”

柔然人向來精于算計,自知單憑自己的力量不一定能奪大衍四州,便想到了北胡。北胡人與柔然人同源,皆善馬戰,且剛到東原立足,好收買也好控制。

柔然想同北胡聯手,便要給些好處,北夏和烏桓就是柔然獻出的第一樣好處。

喻旻略想了一下,時間也對得上,北胡和北夏烏桓的戰事發生在雍州互市重新關閉不久後。

衛思燚換了一支細狼毫,一邊描花色一邊道:“可北胡人太蠢,烏桓遲遲拿不下來。柔然等不及便僞裝成北胡人偷襲青川駐軍,試圖激起與大衍的戰端。”

韓子聞細想着這裏面的幹系,還是有些疑惑:“可若要激起戰端,為何将屍首送回,又斬己方戰将?”

喻旻道:“因為北胡內部并非一條心。臣起初只是懷疑北胡生事是為試探大衍态度,後來細想才覺得這種試探法代價過大了。如若不慎可能會使大衍出兵,他們正在苦攻烏桓,不會為自己再樹一個強敵。整件事情應該是北胡主戰一派和柔然人的計策,後來事情敗露,北胡人才将林将軍屍首送回,斬殺的那兩名北胡将領應該是主戰派參與策劃此事的人。”

喻旻言畢,衛思燚看他的眼神不由地又賞識了幾分,韓子聞則撫須點頭。

說到此處,免不了又想到小林将軍,喻旻和韓子聞一時間都默然不語。

衛思燚執筆落墨為繩,一雙濃眉逐漸緊蹙,眼中漫上一層殺意,森然道: “朕痛失愛将,無需再忍,當要他們血債血償!”

喻旻久不見天威,不由得背脊一直。

他默不作聲許久,想要抓住柔然的尾巴好師出有名。但北胡夥同柔然偷殺他駐将,這口氣無論如何咽不下去。管他的師出有名沒名!

“朕卻有一事不明。”衛思燚隔了筆,端起茶杯浮了浮茶葉,“北夏烏桓自古親近柔然,如今柔然袖手不管拱手便讓,豈不是讓其他屬國離心。如此不為自己打算朕倒看不明白了。”大衍四州鐵礦雖意義非常,可柔然既要在東原立足就需要屬國的忠心歸附。如此一想這筆買賣有點得不償失的味道。

喻旻突然道:“陛下可想過柔然為何突然惦記東北四州的鐵礦。”

衛思燚思忖道:“北夏路途遙遠,自然舍近求遠。且北夏每年出土的礦藏不過進獻三層.........”說到此處衛思燚突然頓住,看向喻旻道:“卿是說.....”

喻旻回道:“臣也是方才想到,雍州互市開了已經五年有餘,在這期間北夏出土的礦藏仍然每年準時送到柔然,加上雍州邊界出土的礦....柔然人用得了這麽多嗎?”

“互市剛一關柔然就迫不及待起事,甚至北胡拿下烏桓的短短幾個月都等不及。這麽缺鐵礦,柔然人在做什麽。”

“兵器。”靜默許久的韓子聞道:“只能是兵器。”

衛思燚眉頭蹙得更深了。做什麽兵器要那麽多鐵礦,五年能夠挖空一坐小型礦山,就算柔然全民皆兵也用不到那麽多。

韓子聞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惑,猜測道:“柔然人或許在研制什麽重型兵器。”

※※※※※※※※※※※※※※※※※※※※

大概還有兩三章小衛衛才上線

挂帥

“陛下,臣鬥膽猜測。”喻旻道:“若五年前柔然人就在研制重兵,此時恐怕已有所成。北夏和烏桓拱手讓與北胡,可能其意不在東原。”他聲音平靜 ,說出的話卻如平地驚雷,“而在大衍。柔然要的不是東四州,而是大衍全境。”

事情如果按柔然所想,到時候大衍全境歸于柔然,而東原則是北胡的天下,這算盤打得倒是精妙。

衛衣燚猛地将茶碗往地上一擲,碎片四濺,怒不可遏:“賊子竟猖狂至此!”胸中熊熊怒火難以平複,片刻就燒紅了眼睑。

就好比你以為手腳不幹淨的惡鄰居惦記着想偷你地裏的瓜,卻不想人家連你的苗都要薅走,順便連薅苗的鐮刀都是用你地裏的瓜換的。

簡直奇恥大辱!欺人太甚!

喻旻一直垂頭,看着皇帝陛下的明黃長靴在眼前晃過來又晃過去,看來被氣得不輕。

事情到如今地步,同北胡柔然一戰已經不可避免。方才察言觀色半天,喻旻領兵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韓子聞暗自同喻旻交換了眼色,便起身同衛思燚告退。

衛思燚獨自踱了會步,冷靜了些許。

涼亭內只剩君臣二人。

方才韓子聞在,喻旻就一直站着,現在位置空了衛思燚便吩咐他坐下。喻旻領命坐到對面,餘光一瞥才看清陛下畫的是一幅萬裏江山圖。

北疆萬裏冰封到南國楊柳垂岸,水鄉小橋流水到戈壁飛沙走石,四時四地之景皆在一方畫紙上。

喻旻思緒浮動,突然想起衛思寧帶他去的那處山崖。

沒來得及細想,衛思燚便道:“此戰朕屬意愛卿,想必愛卿早就知曉。”

喻旻垂目答:“臣先前只是猜測。”

兵部郎大人多次跟他洩露軍情,這原本不是他一個京北營中郎将該知道的,只能是陛下授意。

起初他尚不敢确定,方才韓将軍走之時眼神示意他安心,這才确定了。

“朕未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想瞧瞧朕選的人有沒有錯。”衛思燚溫聲道:“愛卿果真從不讓朕失望。”

許是衛思燚的嗓音太溫柔,喻旻仿若回到他們同窗之時,漸漸也浮出些和煦笑意。

衛思燚又道:“還有一事需告知愛卿,”語氣無奈又有些委屈:“禹王走之時逼着朕答應他,不讓你戍邊更不要你出戰,朕當時是應了的。”

說完便瞅着喻旻,一臉“朕沒有辦法你得給朕解決”的模樣。

喻旻輕聲道:“陛下就說是臣執意便好。”

衛思燚點頭,有人一起背鍋就好,其餘不做糾結。

“老師那處......?”

“臣會解決。

衛思燚開心了。

閑話敘過,便談正事。

衛思燚是個耿直的皇帝,恩賞當賜就賜,絕不給人畫大餅。但也不允許臣下屍位素餐。

大事一定,兩人便都直來直去。

衛思燚道:“朕許愛卿兵馬大元帥一職,四境兵馬任由調動。”他一邊看喻旻,手指撫着茶蓋,笑眼問道:“愛卿能許朕什麽?”

喻旻問道:“陛下要什麽?”

衛思燚手有節奏地叩着桌面,也不繞彎子,半眯着眼道:“朕要柔然退至天塹河外。”

喻旻腦中大致估算了一下,距大衍疆界三百餘裏。

衛思燚接着說:“以河為界,易守難攻,大衍腹地才算是真正安全。喻卿能替朕做到嗎?”

喻旻幾乎沒有思索:“臣能。”

衛思燚滿意點頭,“麾下副将朕再指給你,或者你中意誰,拟個折子給朕,朕盡力滿足。”

“謝陛下。”

“武川乃作戰前線,需要增兵。從哪裏補足容朕再想想。”武川軍鎮緊挨雍州,屆時會是主要戰線。

陛下這一想便想了兩天。喻旻昨日歇得晚,今早多睡了一刻鐘。出門時遇上帶陛下口谕來的宮人,喻旻便回房換了衣服準備進宮面聖。

順道回書房取了要拿給陛下的折子公文。

取公文時突然發現前幾日丢失的行軍圖壓在一摞文牒的最下面,喻旻頓覺驚疑,他确定昨晚還沒有。

誰今早放到這裏的?

喻旻一邊疑惑一邊查看是不是自己丢的那張。大致掃了一眼筆跡,确認無誤。再看卻又覺得不對了,丢失的圖上的标記還沒來得及畫完,可這張卻是完完整整的,甚至把之前自己猶豫的地方都認真标記好了,筆跡似乎還有點眼熟.......喻旻靈光一閃,正要細想卻聽“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爹......”喻旻拿着圖正發愣,就見他爹面無表情地站在面前。手裏拎着一把劍。

喻安“啪”地一聲把劍扣在桌上,背手意味不明道:“你比爹想象得有本事。”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喻旻本就有些心虛,但知道遲早要過他爹這關,既然撞上了便不想再瞞着。

還未等他開口坦白,又聽父親問他:“你非去不可?”

喻旻不再回避,擡頭直視父親,點頭:“非去不可。”

“若為父不許呢?”

喻旻咬唇,垂手道:“您說過,喻家百年家訓,不過“為民”二字。”

喻旻心裏清楚,無論父親攔或不攔他都會去,但他還是希望能夠說服父親。

不料喻安卻嗤笑一聲,“事事恪守家訓,也太迂腐。”

喻旻:“.........”

說得好像從前您不這樣似的。

嘴上講道理喻旻不太擅長,愣是讓喻安堵得回不了話。可喻旻覺得父親若是真要責備他不會是現在這情形。父親的脾性他還是清楚的,不炸則已,一炸飛天。

喻旻在這邊暗自揣摩,那邊喻安卻慢慢往外移步,一副要走人的架勢。

喻旻心中警鈴大作,忙出聲叫道:“爹!您到底......”

喻安出言打斷他,沒說同意不同意,只說道:“不是為着那勞什子家訓,只因你高興只因你想,爹就不舍得攔着你。”

在喻旻張口結舌的空檔,喻安又用眼神示意桌上那把劍:“爹從前用得最順手,你拿去用。”

喻旻在原地愣怔了一會,默默拿起劍抱進懷裏。

禦書房內已經站着兩人,正是郎逸和韓子聞。因為喻旻需帶到武川的兵還沒有落實,幾人正是在商議此事。

在來的路上喻旻已經做好打算,既然随軍副将都由他選,那帶什麽兵陛下應當也會同意。

喻旻見了禮,衛思燚果然就問他了。

他撩袍一跪,拱手求道:“臣想帶京北營。”

廳內靜了片刻,衛思燚思索着,“也并非不可,只是京北營一走京城治安該如何?”

兵部尚書郎逸道:“陛下考慮得是,城防守衛、城內治安往常都是京北營的職權範圍,喻将軍當慎重。”

喻旻卻道:“京北營的将士每兩日一輪休,大人可知為何。因為盛京城的布防和日常巡視工作遠遠用不了這麽多人。”喻旻朝衛思燚禀道:“若臣帶走京北營,陛下可下旨在各部院衙署抽調兩層護衛,再從各大人官邸內抽調一層府兵組成巡防營,足夠維持盛京治安。”

韓子聞道:“臣覺得可行。”京北營都統都覺得可行,郎逸便也不再說什麽。再者新建巡防營不冗員,可以省一大筆軍費開支,是好事。

衛思燚暗自思索,京北營的前身是赤羽軍,威名響徹整個東原。雖說今時不同往日,餘威還是有的。

思及此便拍板道:“那便按喻卿說的辦。”

“明日早朝朕便下旨,喻卿稍作休整即日便北上吧。

喻旻領命退了。

喻旻前腳踏進衙署,便聽說林悅回來了,同時回來的還有衛思寧的第三封信。喻旻一邊拆信,一邊叫人牽馬準備去林悅府上。

信如往常一樣,最後提了一句下月要去各郡縣巡視。

喻旻匆匆讀完,便駕馬往林府。

林府下人将喻旻引到正廳,林悅正坐在廳裏,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麽,曲昀坐在一旁在同他說話。

林悅一見他便雙目一震,仿佛剛才三魂沒了七魄的人不是他。

林悅攀着他,急切道:“陛下已經允你帶兵了是不是,讓我做你的先鋒官,我去求陛下。”說着就要往外跑。

喻旻忙拉住他:“我已同陛下說了,明日便會有聖旨下來。”

“謝謝。”林悅感激道:“謝謝你阿旻。”許是覺得兄長血仇能親手得報,眼神裏有了些光。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他看林悅情緒依舊很低落,便把陛下允許他帶京北營北上的事情說了。

林悅一聽果然一掃多日陰霾,連道:“好!好,真好!”

晚飯便在林府用了,曲昀下廚做了好幾道大菜,很是憂愁地嘆道:“且吃且珍惜吧兩位将軍,眼看就要過風餐露宿的日子了。

第二日早朝,聖旨一下朝堂上便炸開了鍋。

前有刑部侍郎顫顫巍巍跪求陛下收回聖旨,後有大理寺丞以頭搶地哭谏陛下三思。

這倆自古就是對頭的部院鮮見地發出了同一種聲音:京北營萬萬不可北上。

在兩位高階大人的帶領下七七八八又跪了一圈人。

喻安煩死了這種場合,若不是喻旻今日領帥印他都懶得來。此時坐在殿內特設的椅子上冷眼旁觀,腦中開始想一會下朝先去文玩街買星月菩提子還是去字畫巷買松花硯。

衛思燚坐在禦座,神色平常地看下面你來我往的大臣們。

朗逸是兵部一把手,這時候是主要戰力。

喻旻端着帥印和聖旨站在一旁,身後站了五六個身着輕甲的武将。

郎逸是進士頭名出身,聽說殿試時舌戰榜眼探花,一舉高中頭名狀元。如今官場浸淫多年,嘴上的功夫絲毫不減,刀刀戳人痛處。

“高大人說不可,本官倒想問問哪裏不可?為何不可?”郎逸一甩袖袍,看着涕淚齊下的大理寺丞,作恍然大悟狀:“本官差點忘了,高大人的公子憑您蔭澤供職在京北營呢,原來是舍不得孩子。”

高寺丞抖着指頭指他:“你你你......”半天沒你出個下文。

“本官着實好奇,高大人向來高義,掌理大理寺秉公執法未有偏頗,我等望塵莫及。怎的今日這般形狀”說完又朝跪着的劉侍郎笑吟吟道:“劉大人您呢?幾公子在京北營供職呀?”

說完便朝衛思燚拱手,正色道:“陛下聖明,朝堂之上所議之事都事關國政國體,兩位大人卻存私心雜念。掌法之人應當正心,臣愚見,大理寺和刑部恐不适合兩位大人。”

高劉兩位大人将頭磕得砰砰響,直呼陛下恕罪。

站着的朝臣中有人忍不住嘲諷:“吏部王大人家兩個公子都在京北營當差,不見王大人也出來鬧一鬧哭一哭。如此不分公私,下官羞與二位大人同殿為臣!”

“眼前喻大帥乃勇毅候獨子,怎的二位大人的公子比小侯爺還金貴不成?”

喻安眼皮輕挑,看了眼站得挺拔的兒子,又恹恹地掃了一眼殿中諸位,繼續歪在椅子裏神游。

“下官的幺兒也在京北營,下官就盼着他為國效力,征戰沙場方是男兒所為。”

朝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直說得高劉二人汗顏無地,只曉得哭喊陛下恕罪。

準備

出征在即,眼前定罪朝廷要員也不是個好兆頭。衛思燚暫時沒有心思處置,只不鹹不淡地訓斥了幾句罰了一年薪俸完事兒。

倒是林悅有些不忿,他們京北營能到落到今天這般模樣都是高大人之流給禍禍的。

都以為京北營是個肥差,官家富豪的兒子侄子全往裏頭塞,養出一堆“公子兵”來。莫說上前線真刀真槍殺敵,就是日常訓練都有人吃不了這個苦。

林悅不由得嘆氣,突然生出些許灰心,帶這些人上戰場還不如多帶匹戰馬。

駐城軍和邊地軍的建制有些不同,缺少的人員建制在近日需要補足。兩人一回到京北營便開始各自忙碌。

喻旻将帥印收好,看着桌上的明黃聖旨發了會呆。

突然起身叫住正要出門的林悅,“先別忙,替我召集人馬。”

林悅領命去了。一盞茶的功夫京北營一萬兩千人便全部聚集在演武場。

喻旻沒有廢話,站在高臺上擲地有聲地開口:“想必有人已經得到消息了,本帥就不再多言。”喻旻往高臺邊上站了站,“今日說兩件事。第一,解散之後各百夫長按标準對士兵進行考核,不合格者請自謀出路。第二,京北營全體無論何職,有不想随軍的交出軍牌或掌印,在庫令處結完薪俸便自行離去。”

旁邊有人偷偷拿手肘碰林悅:“大帥這是做什麽?”這将領是骁騎營的一名衛隊長,名叫周一辛。

林悅道:“篩除不适合上戰場的” 他打心眼裏瞧不上那些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反正帶出去就是送死,不如讓他們留在京城享清福。”

喻旻沉聲說完,下面開始如石落水一般炸開一點聲音:“我等願意追随大帥!”聲音如水波一樣四下擴散,逐漸一波高過一波:“我等誓死追随大帥!我等誓死追随大帥!”

喻旻擡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道:邊關兇險,随時都有喪命的可能。有人為父為夫,有人為子為婿,只要有牽挂就有想退縮的時候,無可厚非。本帥不願押着誰上戰場,去或不去全憑自願。考核過後大家自行回家,明日卯時一刻原地集合。”

各營解散過後各自劃地考核,幾個高階将領便湊到廳裏說話。

“刷掉考核不過的,再走一批不願北上的,咱們還能剩多少人?”

有人面露憂色,“難說......咱們營有好些都不願北上的。”

周一辛撇嘴道:“我倒是更擔心有多少人能過考核。”轉念一想又道:“咱骁騎營一直是林将軍親自帶着,問題應該不大。”

另外兩個将軍頓時一聲哀嚎,“咱們弓弩營可慘了......”

兵部給京北營 的軍資向來克扣,箭弩供給有限,他們平時訓練時間遠不如其他營。

“莫喪氣”另一位弓弩營的衛隊長倒是看得更明白,“大帥定的考核标準主要考核綜合素質,并非哪一項。”

七八個衛隊長說了會話便去看自己的兵了。

第二日卯時一刻,各軍各營在演武場集結完畢。林悅略看了看各衛隊長遞上來的名冊。

考核刷下去的加上自己離職的,共少了近兩千人,情況比料想的要好。

由于流失的人口不多,建制方面就沒有做太大的改動,給林悅省了不少事。

既然離京便不能再叫京北營了。陛下的意思是仍叫舊名赤羽軍。下轄三大營:武衛營、骁騎營、弓弩營,每營設三衛隊長,再下便是百夫長。

餘下便是一些随軍文職需要添補。

大衍律規定随軍人員如同從軍,所以除了民籍還得再入軍籍。給新添人員造冊入籍忙忙碌碌又是兩天。

兩天後所有事宜預備妥當,只待吉日北上。過兩日便是八月十五,喻旻便想着過完中秋再走。

連續忙了幾日,接下來便是兩天修整的日子。

喻旻特許這兩日不用訓練。

幾個衛隊長在廳裏的大沙盤中相互拆陣玩兒,百夫長們紛紛給自家隊長助陣,擠擠攘攘站了一屋的人。

喻旻站在廊下翻看軍籍名冊,林悅将自己的小沙盤搬到外頭,一邊擺軍陣一邊同喻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喻旻突然翻到軍醫名籍那頁,晃眼瞅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曲昀。再細看一眼年齡,這麽巧?

喻旻趕緊去找林悅,指着冊子上的小楷問:“這個曲昀是曲家酒館那個曲昀?”

林悅眨眨眼,“你不知情嗎?我以為他同你說了。”林悅拿過冊子來看,“不過為何是在軍醫裏頭,我以為他要應征個文書掌事什麽的。”又佩服道:“曲兄竟還懂岐黃之術。”

喻旻倒不糾結這個,問道:“他為何要随軍?”沒聽說過打仗也有人湊熱鬧的,況且曲昀不是愛湊熱鬧的人。

林悅把冊子還給他:“他說想出去走走看看,閑着也是閑着。”

喻旻:“.........”閑到要從軍找刺激的地步了?

行吧。

衛隊長們相互拆招鬥得正酣,裏頭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雙方終于歇戰後,許久不曾登門的朗逸郎大人來了。

京北營北上,糧食兵械就得先備着,兵部最近也忙碌了一番。

同來的還有朗岚,他依然瑟縮在郎逸身後。由于個子還沒長定,并沒有他父親高,身形也小,不走近都看不到郎逸身後有人。

郎岚見了喻旻稍稍把頭擡起,沖喻旻笑。

郎逸坐到廳上說明來意。喻旻和林悅皆是一驚。

林悅将郎岚上下打量一番,朝郎逸委婉道:“郎大人,令公子年紀尚小,何必讓他吃這等苦。”據他所知郎岚今年不過才十四歲。大衍恩蔭為官的年齡就是十四歲,看來郎大人對教養兒女很心急,剛到年紀就讓郎岚進兵部。這會兒還想把人往戰場上送。

郎逸道:“男兒丈夫不言苦。林将軍不必有顧慮。只需将他帶在身邊,不用特意看顧。”朗逸看了看兒子,道:“死生由命。”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

林悅轉頭去看喻旻,喻旻在看郎岚。

郎岚似乎感覺到林悅不願帶自己。心裏便覺得自己在給別人找麻煩,一會又覺得因為自己着實差勁,所以總叫別人為難,這麽想着便把頭埋得更深了。

喻旻瞧着他一雙手把衣襟揪得死緊,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孩子還得慢慢教啊。

“郎岚。”喻旻問他,“你想去嗎?”

聽到有人喚他名字時郎岚身子明顯抖了一下,倒是還記得說話要看着人,“想的。”邊說邊點頭。

“他幼時也學過一些拳腳騎射,上陣殺敵不行,自保還是足夠的。”郎逸給喻旻定心道

喻旻點點頭,略想了想,“可在我帳中做名掌案。”又朝問郎逸:“既是歷練,應當不拘什麽職位吧。”

朗逸颔首:“自然。”

軍中掌案只管文書謄抄收發,間或做些雜事。相當于是部院衙署裏頭最末級的執筆,郎岚是正經的五品京官,這個職位确有些寒酸了。

郎岚不擅長與人打交道,軍營裏頭粗莽大漢又多,他這副文文弱弱的樣子免不了要吃虧。想來想去只有放在自己身邊安全些。

喻旻打發林悅帶郎逸下去補些手續。

郎逸朝他一揖,感激道:“多謝大帥。”

喻旻忙雙手将人扶起,雖說他現在掌着帥印,職位遠高于郎逸。但他一直視郎逸為長輩,不能受他大禮。

“大人寬心,我自會照應郎岚。”喻旻扶着他道。

朗逸平日作出一副嚴父形容,此時卻狠心不下了,方才還正色非常讓林悅不需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