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寶黛推了推她,示意她進門。

顧勻佳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睛裏的淩厲若是能化成刀子,她願意劃上寶黛幾道。雖然這看來很惡毒。

她無奈嘆口氣。

所有人坐下,這場像是私人聚會又不是私人聚會的聚會,統共不過五個人。

薛放正正好好在她右邊。

只是讓她松口氣的是,他們之前隔着那位新晉影帝。

她的左邊是寶黛,而寶黛的左邊坐着宗緒。顧勻佳看着他們倆,妙不可言。

一陣寒暄後。

那位新晉影帝和寶黛都是熱絡的人,很快聊開來。反觀薛放和宗緒,一個表情淡淡的,一個低着頭連表情都看不見。

顧勻佳覺得無趣,沒什麽八卦可看,只能拿着酒杯把玩。

偶爾瞥一眼薛放。

自從那次被逼去看望他後,這是顧勻佳第一次見他。她沒想到薛放言出即從,真的修養了十天半個月。但當身體恢複後,他還是二話沒說,投身工作。

粉絲思念之情情深意切。

有不遠萬裏迎接他出山的,有在微博上抽獎慶祝的。其形式在顧勻佳看來,千奇百怪,無所不用其極。

顧勻佳看着羨慕眼紅。

這種待遇,得幾回聞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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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當年她正當紅時還是二十世紀初,玩意兒不及現在多,更不及現在新奇,粉絲愛慕之情再濃厚,也不過只能多刷電影,多寄信件而已。而她當年居然沒有好好珍惜那些信件,徒留今日後悔。

真叫人扼腕嘆息。

薛放借着這個借口,拒絕了所以向他遞來的酒,一口沒碰。

由于《飛花》尚未開機,那位新晉影帝不需在意喝酒誤工的事情。寶黛自然也不在意,小公主倒上酒後一口悶。

薛放悶頭玩手機。

坐着夾菜的只有她和宗緒。

顧勻佳本來打算埋頭吃飯的,但誰也不知道寶黛哪根神經搭錯了,催促她對着薛放喝一杯。

顧勻佳頭也不擡:“不喝。”

寶黛撅嘴:“你好冷淡。”

顧勻佳聽罷,突然滿面紅光地捏了捏寶黛的臉:“瞎說,我多熱情。”

然後她扭向薛放那邊,面無表情:“不喝。”

寶黛面上一急,趴在她耳邊,降低音量說:“你別那麽冷淡,薛放師兄畢竟是電影圈裏的長輩,你和他搭上關系不是以後的路好走一些嗎。”

顧勻佳眼梢略過薛放。

他正襟危坐,雙耳不聞外事。

顧勻佳低下頭:“前輩?我進圈早他進圈早?何況我也不需要認識他。攀關系和你攀不就行了。”

寶黛說她死腦筋。

顧勻佳倒是很好奇,寶黛平常幹啥啥不行,怎麽到拉關系這方面就這麽精通。大概是資本家庭裏出來的孩子,耳濡目染導致的。

顧勻佳不再說話。

她怕她再和寶黛說幾句,就會忍不住曝出她和薛放不正經的關系。

寶黛轉過頭有些委屈。

宗緒淡淡看了她一眼。

顧勻佳在旁邊盯着兩個人,怎麽瞅都能瞅見宗緒看寶黛的那一眼帶着寵溺。

清冷男演員和世俗小女人的戲碼在她的腦袋裏轉了一圈。

酒過三巡。

有人已醉,有人仍醒。

顧勻佳為了保持身材,也不能過多吃桌上的菜。一來二去,她覺得這頓飯局真是無聊。

她看着桌面,忽然又想起幾天前導演跟她說的話。

“浮于表演形式,既不走心也不走形,過于臉譜化。”

顧勻佳知道這比寶黛的問題更加嚴重。寶黛可比作一張白紙,雖然沒有精彩絕倫的圖畫,可在未來,她仍然有希望為自己增添色彩。而她,是一張已經被污染的畫卷,一筆一劃規規矩矩,再想去創作,已經是難上加難。

只能抹幹一切重來。

顧勻佳十九歲的時候,原本以為自己拿的是爽劇人生的劇本,誰曾想人生到底是人生,變幻莫測。前幾個月,她又以為自己拿的是逆襲劇本,從泥坑裏飛向枝頭,結果還沒飛起幾米,又遭重擊。

顧勻佳這才明白真谛。

她二十多歲時被稱演技炸裂,但多年後回去看,她并未為此付出很多,她只是吃角色吃狀态,而恰巧所有的作品角色都與她本人契合,由此創造了經典。

但契合的角色總是很少。

曲曲折折才是人生真面目。

她搖搖頭,順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嘆息着灌了兩口。

喉頭突然熱|辣辣。

顧勻佳心下一怔。

她喝了啥?

口中剩下的半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就這樣生生停留在嘴中。

寶黛看見她僵硬的動作,又盯着她手裏未放下的水杯,一時語塞:“那個、那個是我倒的,倒的白酒,不是水。”

顧勻佳卡着點扭頭看她。

她不可置信:“嗯嗯嗯嗯。”

寶黛:“你說啥?”

顧勻佳哭喪着臉咽下剩下的半口,喉頭又是一陣火辣辣。她黑下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寶黛聽罷默默低下頭。

一時間,剩下的三個人都齊齊看向她。尤其是薛放,緊盯着她,眼神能把她戳出個洞。

他壓着嗓子:“喝酒了?”

顧勻佳扯着嘴角,眼淚都要掉了出來:“一口算嗎?”

薛放按着太陽穴。

其他三個人則面面相觑。

其實吧,她和薛放有這樣的反應是有個很深沉的緣由的。

有件事只有她和薛放知道,那就是她酒量極差,典型一杯倒。其實這也還好,但她耍酒瘋,概率經數據統計表明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畢竟至今她人生的兩大悲劇,都和酒這個東西脫不了幹系。

況且她灌進去的是兩口白酒。

誰能想到,寶黛真是一手好操作。現在倒是輪到她想哭了。

薛放揉揉額頭,起身把她拉起來,對着三個人開口:“有事先走,下次再敘。”

顧勻佳覺得那兩口的酒勁已經上來,她整個人飄飄蕩蕩,力氣沒了大半。薛放一拉她,她就像氣球一樣飄到了他身邊。

出了門,風吹過來。

顧勻佳一冷,忙不疊往薛放身邊一靠。

因為店鋪在巷子裏面,車進不來,薛放只能領着她走出巷子。

走到一半,顧勻佳拉住薛放。

薛放回頭看她。顧勻佳喘着氣,使勁擺手:“走不了了。累死了。沒力氣了。”

薛放盯了她一會兒,又兀自擡腳往前走。顧勻佳看着生氣,上手去拽他衣袖,結果自己左腳絆右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幸好地面是草地,軟軟的。

但顧勻佳徹底懈怠,幹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薛放耐着性子去拉她。

顧勻佳看着他那只細長的手,絲毫沒猶豫地搭上。

然後狠狠一拽。

薛放沒防備,一下被她拉倒。

薛放冷着臉,說服自己不和酒瘋子計較,兀自起身,結果又被她一拽拽到在地。

他嘆氣:“你不是沒力氣了嗎?”

顧勻佳意識模糊:“是啊。”

折騰了幾次,薛放選擇放棄,和她一起坐在地上。雖然他很嫌棄地面上一堆泥土灰塵。

顧勻佳眯着眼:“月亮,很漂亮。”

薛放敷衍她:“漂亮漂亮。”

——

不知道過去多久。

顧勻佳突然聽見有人叫她。

她驚醒,看見幾米遠處寶黛驚愕的表情。而她背後,是一臉蒙圈的宗緒。

顧勻佳五感慢慢恢複。

她扭過頭,發現自己正歪頭窩在薛放的右肩上。而薛放淡淡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

我的乖乖啊。

顧勻佳捂臉,卻在指縫裏看見宗緒背後又走過來一個人。恰巧是那位新晉影帝。

三人湊了個齊。

她和薛放四目相對。

顧勻佳忍不住眼淚掉下來。

清白啊清白,全毀了。

——

翌日,顧勻佳窩在酒店裏。

一整天,她躺在床上。原本計劃好的工作全部做不下去,腦子裏混混沌沌,上演着八百部電視劇。

劇中她和薛放相愛相殺,虐戀情深,然後誤會橫生,忍痛分手,最後天人永隔。

死的那個是薛放。

她在病床前痛哭流涕。

“為什麽要離開我?沒有了你生活還有什麽意思?你怎麽那麽狠心,讓我一個人留在這世間。”

顧勻眉毛一挑。

人的想象力真是無窮啊。看看她都想了些什麽爛東西。

想東想西的結果是,第二天開工的時候顧勻佳依舊抓不住角色的感覺。拍了幾條後,她自己回顧鏡頭都得捂臉一陣子。

驚奇的是,今天寶黛和宗緒也仿佛不在狀态,幾條都沒拍好。

最後導演看着三個人,話都懶得再說一句。

顧勻佳明白為什麽兩個人今天水平皆失準,那是因為他們兩個的心思完完全全在她這裏。從她出現在片場,寶黛和宗緒的視線就沒移向別處。

尤其是寶黛,好奇心重的很。

顧勻佳被盯得心裏打鼓,借着現場人多設備多,竄進工作人員中遮住寶黛的視線。寶黛頭一偏,她就更往裏一分。一來二去,顧勻佳躲進了工作人群中間。

四面對她投來疑惑的眼神。

顧勻佳只能尴尬笑笑:“那個,我來學習學習。”

她仰天長嘆,怎麽就鬼迷心竅地答應了寶黛的邀請,怎麽就鬼迷心竅地灌了兩口白酒,怎麽就鬼迷心竅地敢窩在薛放懷裏看月亮。

她想起和薛放的四目相對。

倏爾發現如今事情發展方向,四字概括,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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