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天經地義的麽?

“方才,三姐姐與我說什麽來着?”眼下宋夷安就跟舔舔自己的小爪子埋頭就睡的真正的貓樣兒一般無二,腦子就迷迷糊糊,迷茫地問道。

夷柔的嘴角,沒有形象地抽搐了兩下,默默地将手上的小盅在妹妹的眼前晃了晃,就見她抽着鼻子跟了上去,不由捂住了眼睛,不說話了。

☆、第 7 章

“這回的事兒,是我連累了你,對不對住。”

夷柔覺得妹妹這似乎挺舒服的模樣,雖然與平日裏的教養不同,卻忍不住蜷縮在了夷安的身邊,與妹妹一口一口地分吃了燕窩,心情慵懶的時候,便微微嘆了一口氣,低聲道,“若是母親與二姐姐與你說不好聽的話,就與我說,我去跟她們辯白。”

她口中的二姐姐,就是二太太的長女夷靜,雖是與她一母同胞,然而性情卻大不相同,頗有些刻薄。

“與其說道我,不如去尋姑媽的麻煩。”夷安淡淡地說道。

夷柔苦笑了一聲,到底沒有多說什麽,畢竟家醜不可外揚,然而一張明豔的臉上,卻還帶了些苦悶之色。

因這便宜姑媽,她父親與母親就沒少了争吵,一次二老爺怒極了,竟還說出了休妻的話來。

多年夫妻,二太太為他生兒育女,如今為了一個女人,竟說出這樣無情的話。

不是老太太顧忌到宋衍如今出息,厲聲喝止了,還不知是個什麽局面。

這是二房的家事,夷安雖然喜歡宋衍與夷柔,卻也不會管這樣長輩的閑事,此時見夷柔神色暗淡,便握了握她的手,只問道,“三姐姐不去看望表姐?”

“她算哪門子的表姐!”見夷安說到了罪魁禍首,夷柔頓時惱了,将手上的小炖盅往一旁一頓,眼圈微微發紅地說道,“不知哪兒來的破落戶,偏要與咱們面前充小姐的款兒,沒的叫我惡心!”

見夷安神色靜靜地看着她,她只一口氣上來,往地上唾了一口,罵道,“巡撫公子,很好麽?!父親才是個什麽職位,還敢高攀?!母親也是的,說那樣的胡話,莫非連累了我的名聲,我能得着好去?!”

她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羅瑾不過是與宋衍有同窗之誼,母親瞧着好了就想結親,這樣異想天開,傳出去她還怎麽做人呢?

“還有那小蹄子,”夷柔握着妹妹的手抱怨道,“從前常往三哥哥處去,張口閉口的表哥,說出來都髒了我的嘴!真當我是聾子瞎子呢,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如今見着巡撫家的公子了,覺得比三哥哥強些了,又想撿高枝兒飛去,還拿我當墊背的,我但凡烈性些,與她一同死了也就完了!”她平日,是不會與唯唯諾諾的妹妹說這些的,然而如今不知為何,妹妹的身上竟有一種叫人心安的氣息。

仿佛,她說什麽,夷安都是能體諒的。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夷安淡淡地笑道,“這麽做,總還是有個上進心的姑娘。”

剛說完,就被夷柔一指頭點在了她的額前,不由露出了委屈的模樣。

她的眼睛霧蒙蒙的,仿佛攏上了一層的春水,叫人看不真切,夷柔見了一眼,就覺得心裏跳起來,忍不住偏了臉道,“日後,可莫要這樣看着人了。”

她從前就知道妹妹長得好看,可是這麽清晰的感覺,卻還是第一次。

夷安不以為意,斂目把玩着手上的衣帶漫不經心地說道,“她是個什麽身份?左右日後前程在哪兒,三姐姐與她計較,叫人見着,反倒要說三姐姐不能容人。”

“我只心疼母親罷了。”夷柔嘆了一聲,見妹妹笑了,也知道二太太素來刻薄,臉上微微一紅,飛快地岔開話題問道,“聽說你見了那巡撫公子一面?是個什麽模樣,竟叫母親惦記到這個份兒上?”

“你不是不上心麽?”夷安想了想,就想到了那個秀色妍麗的少年來,笑眯眯地說道,“模樣也還好,只是瞧着軟弱些。”那少年的神色斯文中帶着些謙和,叫旁人見了或許要說句知書達理,叫夷安說,只怕是個沒主意的人。

“叫我白擔了虛名兒,總是要知道些。”夷柔嘆了一聲,見夷安臉色恹恹的,想到她病還沒好利索,急忙起身告辭,一路出了夷安的院子,就往自己的院子去。

因她羨慕宋衍送來的披風,夷安并不是個吝啬的人,命青珂往自己的私庫裏取了從前大太太留下的雪狐鑲邊青紅染金舍利皮鶴氅,雖夷柔紅了臉連連推辭,到底叫她穿上了。

又整了私庫,見不少的皮子料子鬥篷白放着,再不穿毛色都要不鮮亮,因此分給青珂紅袖各自的衣裳披風,又賞了下頭的丫頭婆子,整個院子煥然一新,瞧着就歡喜,夷安這才也覺得心裏亮堂了起來,得了院中衆人的感激,勞累起來,自顧着睡了。

夷柔不知妹妹竟換了心腸,外頭還在滾小小的雪珠子,冷得很,因此快步回了屋,才進去頓了頓鞋上的雪,就見自己屋裏,正有二太太并一位窈窕纖細,明眸皓齒的小姐在,見了夷柔從外頭進來,只冷着臉問道,“你做什麽去了?”

“四妹妹好些,我去瞧瞧。”夷柔便輕聲道。

“又是她。”二太太臉上不好看,她身邊的那女孩兒便冷笑道,“才三哥哥還往她屋裏送東西,我瞧見了,好光鮮的鬥篷,竟便宜了她。她占了十足的便宜,你竟也還這樣上心,竟連母親都顧不得了!”

“二姐姐不必在母親面前說這個。”夷柔聽得煩了,只命丫頭給自己脫了外頭的鬥篷,這才淡淡地說道,“難道四妹妹不無辜?一家子姐妹,一起長大的,難道我要瞧着四妹妹獨個兒在屋裏難受?”

“這是什麽?!”二姑娘夷靜眼神兒好,頓時瞄上了她的披風,只覺得光鮮燦爛,不僅嫉妒道,“這是哪兒來的。”

“你三哥給你的?”二太太只問道。

夷柔猶豫了片刻,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二姐姐最是個掐尖要強的人,若知道夷安只給了自己沒給她,不定要生出什麽風波來,聽二太太說到宋衍,她的目光漂移了一下,覺得作為哥哥,背個黑鍋也不妨,就含糊地應了。

夷靜果然就鬧起來,頓足轉頭與二太太抱怨道,“母親瞧瞧,三哥哥眼裏還有我沒有?只知道三妹妹,竟不知道我了!”

因宋衍從前常訓斥她,不許她欺負姐妹,不喜她的性情,因此夷靜與宋衍的感情并不好,如今瞧見了妹妹的好處,就不依不饒了起來。

她是二太太的長女,從小養在二太太的膝下,比夷柔更得二太太的寵愛,這一掉眼淚珠子,只把二太太心疼壞了,急忙拉着夷靜安慰了片刻,這才轉頭對冷眼旁觀的夷柔笑道,“瞧瞧你二姐姐,還是個小孩子呢。”

夷柔只笑了笑,命人将披風好好兒收起來,又并丫頭往自己的櫃子裏尋了從前的面人兒核雕等物,給夷安解悶兒。

“且慢!”見夷靜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極鮮亮的披風上,二太太也覺得這一披風竟是府中獨一份兒的,見閨女看過來,她頓了頓,便與夷柔笑道,“你小人兒家家的,穿了這個倒白瞎了,你二姐姐如今常往各家小姐處玩耍,沒個體面的衣裳,竟叫人看不上,不如就給了你二姐姐把。”見夷靜得意起來,便與沉默的小女兒說道,“你沒了這件兒,再與你三哥說去,叫他再給你尋摸來一件就是。”

夷靜聽了母親的話,就歡喜地抹了眼淚,只命丫頭去拿那披風。

“拿下去。”夷柔忍了忍,然到底是自己的親娘親姐姐,低聲道,“我屋裏,還有一套大紅曲水織金連煙錦裙,是大伯娘臨走前給的,并未上身,就給二姐姐穿去。”卻不肯将妹妹的心意随意給人了。

二太太也知道自己大刺刺地要東西叫夷柔惱了,也是自己的女兒,她哪裏不心疼呢?有了這話,也覺得能叫兩個女兒都兩全了,便點頭。

夷靜本不願意,然而後頭丫頭捧了那套衣裳進來,夷靜只覺得仿佛一片的燦爛的霞光托在紅木托盤裏一樣,雖還眼饞妹妹的披風,卻也歡喜地收了。

夷柔見了姐姐的模樣,全沒有姐妹的情分,只覺得諷刺極了。

管她要東西的是她的親姐姐,與她要好的,卻是隔房的堂妹,連給姐姐的衣裳,都是伯娘給的。

因心裏不快,況還未病愈,夷柔就很不耐煩,見夷靜哄着二太太給她打新首飾,嘴角撇了撇。

二太太見她不以為然,就嘆氣與她說道,“別嫌你二姐姐喜歡這些好東西,實在是咱們手裏,哪裏有好東西給你姐姐撐門面呢?”

想到方才的衣裳,她就覺得自己嫂子在拿東西使閨女與自己不親呢,就很不快,忍了忍這才與夷柔說道,“你姐姐如今就要成親,正是該光彩些,叫人尊重的時候,況,”說到了這個,她就恨得厲害,拍着腿叫道,“你那個大伯娘,就是沒安好心!竟給你二姐姐尋了那樣清苦的人家兒,這不是叫你姐姐過去吃苦?!”

說罷,就恨得咬牙切齒,低聲道,“她坑了二丫頭,這一回你的親事,我要親自做主!”

☆、第 8 章

最後一句含糊得緊,夷柔并未聽清,然而見母親臉色難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話,就忍不住說道,“大伯娘為了二姐姐的親事,花了多少的心思!母親這話,不是叫人心涼?”

雖是一家人,然而母親這樣不感恩不道謝的,就叫她覺得有些不妥。

府裏頭祖母與母親對大伯娘有敵意,這些年屢屢生事,也因這個使大伯父離心,自己帶着妻兒往關外去了,實在叫夷柔心裏擔心。

“她還不知是什麽心呢。”二太太撇嘴道。

“既如此,”夷柔秉性剛烈,此時動怒,竟覺得身上又有些不爽,轉頭咳了幾聲,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母親對伯娘有這樣的惡感,就不該收大伯父這些年往家中送的銀子!每年一萬兩,供着咱們全府的人,三叔我管不着,只咱們一房,什麽花銷都在公中走,父親平日裏的字畫古玩也花的是府裏頭的錢,這樣占便宜,總該給大伯娘說句好兒吧?!”這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還要不要臉呢?

虧了大房寬和,不然說上幾句酸話,夷柔一頭碰死的心都有了!

“那是給你四妹妹的,你以為,是為了你?”二太太不愛聽這個,就冷笑了一聲。

“四妹妹用得了一萬兩?”夷柔反問道,“母親既然說這話,下一回,只把銀子都送到四妹妹處,咱們自己吃自己的!”

“好哇!”夷靜每年打的首飾大多是拿這些銀子用的,如今聽了這個頓時就指着夷柔轉頭與二太太冷笑道,“瞧瞧三妹妹,如今張口大伯娘閉口四妹妹的,一顆心撲在人家身上,竟全不把母親放在眼裏呢!”

夷柔容貌比她還美麗些,又得兄長的喜愛,夷靜平日裏嫉妒極了,此時見母親臉色不好看,就得意了起來。

“這話不許再說。”二太太不快,起身便強笑道,“你歇着吧。”

“母親!”

“好好兒養病,過幾日巡撫家的大姑娘起詩社請了幾家的小姐,也給咱們家下了帖子,到時候你去了,可得好好兒的叫郡主與大姑娘歡喜些。”

“我不去!”夷柔已氣得哆嗦了起來,哭道,“母親是要我沒臉麽?!”

上趕着往前湊,一點兒風骨都沒有,不定人家怎麽在後頭笑話!

“以後,你就知道好處了!”二太太扶着夷靜的手自顧自地走了,又厲聲吩咐屋裏的丫頭道,“不許跟着姑娘淘氣!”到底頭也不回地去了。

一連幾日,夷安都沒有見姐姐上門來,心裏就覺得奇怪,有心往夷柔處問問,就見外頭青珂挑簾子進來,往火盆處烤了一會兒,這才過來與她笑道,“姑娘命我往老太太處請安,不知怎地,老太太雖然冷淡,卻并未呵斥我。”

說完,又與她笑道,“前兒我求了三爺往老太太處去說,給咱們院子裏添一個小廚房,老太太竟也應了。”老太太對大房頗有惡意,竟然這一次并未為難,就叫青珂奇怪起來。

“三哥哥遞了話兒,等閑祖母是不會駁的。”別看老太太尖酸,也不是傻子。她與大房那樣兒,大房的孫子能與她親近才叫見鬼,三房兩個孫子還小,她只能指望宋衍,叫宋衍不歡喜的事兒,她是不會做的。

如頻頻送丫頭給宋衍,就是籠絡的意思了。

不過她瞧着,似乎每賞一回丫頭,她三哥就總是要抑郁幾天,實在有趣。

想到了這個,夷安就忍不住問道,“你見着三哥哥了?”

青珂臉色微微扭曲,然而這些日子,主子與從前不同,看着雖然冷了些,其實卻十分溫和寬容,待丫頭們也好,因此她就露出了些活潑的性情來,微微點頭。

夷安眼睛一亮,探頭探腦地往她身後看去,一臉饞像。

“前兒,老太太又賞了三爺一個好人兒。”青珂咳了一聲,見姑娘眼裏的光芒随着這句話消失了,不由又好笑又好氣。

想在府裏住得自在些,只鬧騰才是下策,夷安從前大鬧,不過是叫府裏的人知道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後頭想要過些安靜自在的日子,自然要與府裏相處的好些。

如今她與老太太兩看兩相厭,長輩也都不是善主兒,想來想去,還是宋衍最好,不過幾日,便來往頻繁起來。宋衍本就因些莫名的緣故善待她,如今見夷安明白過來,越發地庇護,不時從外頭買些吃的玩兒的,有夷柔的就必然有夷安的,兄妹的情分越發深厚。

知道這四妹妹似乎是個吃貨,因此宋衍常尋了城中的小吃送過來,每每青珂去了,就叫她帶回來。

只有一種情況是沒有好處的,就是三爺又抑郁了。

抑郁的緣故,大抵就是老太太賜的丫頭了。

“三哥哥沒這個心,老太太這麽幹,哪裏是在賣好兒呢?”夷安就嗤笑了一聲,心裏卻對宋衍起了些敬佩。

哪怕她上輩子貴為郡主,拿着權勢壓着自己的夫君不敢納妾,可是卻也不得不說一句,男子在美色面前還不動搖的,真的很不多見。沒看她病的要死的時候,她夫君還想要求她個“恩典”,來個“托孤”,給自己的真愛一個名分麽?

夷安如今也想明白了,為何這賤人等不及自己死就帶着那女子到了自己的面前。想必他也知道,就算自己死了,憑着皇帝對她的寵愛,他也得下半輩子都給她守着!

想續弦,簡直就是做夢!沒叫他殉了自己,就很幸運了。

想到從前的那人,夷安的目光就微微一冷,然而想到宋衍,不由嘆了一聲。

她二叔那個德行,竟養出了宋衍這樣端方的人,聽說如今宋衍只把老太太給的丫頭都扔在一個屋子裏,也不去睡,只由着她們自己争寵內鬥,自己落個消停。

“三爺是咱們太太養過的,自然不同。”青珂就得意地說道。

“三哥哥被母親養過?”夷安聽了這句,急忙問道,“我怎麽不知道?”

“那時候姑娘還小呢,哪裏記得住。”青珂就笑道,“那時候二老爺接了外頭的一個妾回府裏,二老爺與二太太見天兒地争吵沒個消停,三爺也小,哪裏受得住呢?還是咱們太太心疼三爺,因此接到自己屋裏養着,教導三爺讀書知禮,養了好幾年,後頭二太太非說咱們太太離間母子情分,這才挪了三爺回去。”說完,便低聲道。“咱們太太最規矩了,平日裏的教養自然不同,三爺……三爺性情其實更肖似太太。”

況大抵是大老爺沒有納妾,因此三爺宋衍,也才這樣有樣兒學樣兒了。

“母親……”夷安的心裏,不知為何就觸動了。

上輩子她沒有生母的緣分,出生母親就沒了,後頭父王娶了身份高貴的繼室,那是個極狠毒的女子,外頭和善,內裏卻将她作踐到泥土裏,不是她聰明些,知道往宮裏去奉承,如今還不知是個什麽下場,因此她對母親的印象都十分模糊。如今聽青珂的話,她卻忍不住對那位在夷安記憶中并不清晰的女子,生出了一些對母親的想往來。

只瞧着這些年母親往府裏送回的東西,她就知道,這個母親是心裏有自己的孩子的。

青珂見夷安的目光帶着戀慕,顯然是想念大太太了,便安慰道,“姑娘安心,老爺太太,總有回來的時候。”

“我如今,竟不知當年,為何不與父親母親一處了。”夷安苦笑道。

若是當年,這孩子跟着母親走了,雖邊關苦寒吃些苦,可是卻不知枉死在府裏。

“姑娘明白了,太太還不歡喜?”青珂就勸道,“過幾日,該有太太給府裏的禮回來,姑娘只寫了書信把自己心裏想的都給太太傳過去,太太就知道姑娘的心了。”

說罷,便扶着夷安在屋裏走了一會兒,這才低聲道,“我聽說三姑娘最近又不好了,病又沉了起來,大夫來了竟說是憂慮過甚,這好好兒的,憂慮些什麽呢?”

夷柔大病,可把府裏都驚着了,二太太只以為是落水的後遺症,又與姑太太鬧了一場。

“三姐姐心裏有自己的想頭,自然是要病的。”夷安頓了頓,便與青珂道,“收拾些燕窩人參什麽的,明兒我去瞧瞧三姐姐去。”

夷柔這病,大半都是心病,只寬了心也就好了。

青珂記下了,又遲疑道,“只怕二太太又要說姑娘不安好心。”

“由着旁人的話,就不顧自己的心,還才是傻子。”夷安淡淡地說道,“三姐姐待我極好,若只為了酸話,就退了,連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了。”見青珂點頭,她便淡笑道,“況,我是個歹毒的人,誰再與我說些什麽,可別怪我不客氣!”

名聲這玩意兒,能吃麽?不如來點兒實惠的,才叫夷安不覺得虧了。

“姑娘心善,誰不知道。”青珂是個忠心的姑娘,竟能睜眼說瞎話,在夷安很滿意的笑容裏紅了臉說道,“連表姑娘都照看着,誰不說一句以德報怨呢?”

“你說得太對了!”夷安笑眯眯地曼聲說道,“我自然是要好好兒待她,叫她長命百歲……”

☆、第 9 章

“姑娘。”青珂覺得夷安的神色有些古怪。

“燕窩人參,管夠兒。”夷安笑眯眯地說道,“把表姑娘養得紅潤起來,才是咱們的功德。只是,”她斂目低聲道,“若是姑媽知道表姐在我這兒吃了大委屈,那就好了。”

“姑娘這話,我不明白。”青珂疑惑地說道。

“只叫姑媽鬧去。”夷安笑了,溫和地說道,“以後,你就知道表姐的好處了。”到底不說些什麽,歪在一旁,叫丫頭們進來在自己面前說笑玩耍。

她從病着,只宋衍使人來問候自己,夷柔親自登門看望,旁人竟是連個蹤影都不見,世态炎涼不外如是,也叫夷安覺得好笑。

她父親母親并不是一輩子在邊關,待回來,這些長輩,又該怎麽說呢?

心裏有些冷漠地盤算,然而見着前頭丫頭們無憂無慮的笑臉,夷安到底敞亮起來,叫青珂幫着抹了兩把骨牌,輸了些銀子給幾個丫頭,這才捧着宋衍帶給自己的書歪在一旁看起來。

不大一會兒,就聽到外頭有女子的笑聲傳來,紅袖忙出去迎,不大一會兒,就見一位眉目溫柔的中年女子,領着一個漂亮的女孩兒進來,見了起身看過來的夷安,急忙過來将她按在了軟榻上笑道,“都是一家人,你只歇着就是。”

說完,将手覆在她的額頭上拭了拭,這才點頭,命人将丫頭們捧着的匣子放在了夷安的身邊,這才握着她的手嘆道,“好孩子,這次你是吃了苦頭了,姑媽也不知該說什麽,只願你否極泰來,日後再無波折。”

見夷安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她便說道,“前兒我不在濟南,竟不知府裏竟出了大事兒,如今知道了,來瞧瞧你。知道你什麽都不缺,只你姑父得了些江南的蜜餞,風味兒不同,你吃了藥便吃些,只甜甜嘴兒。”

夷安細細地想了,記得這是老太太的另一位外甥女兒馮氏,是二太太的親姐姐,平日裏不如二太太一樣刻薄,對她還頗為關照,便感激道,“倒叫姑媽費心。”又請一旁立着的那女孩兒坐了。

“這叫什麽費心呢?”馮氏嘆了一聲道,“只是有人心存歹意,實在……”到底都是姐妹,她不好與夷安說些什麽,只歉意地說道,“姑媽給你賠罪,你嬸子心思粗些,這些時候想不到你,是她的不是。”說完,指着身邊抿嘴笑的女兒與夷安說道,“你表姐最近無事,便常來與你說說話兒,給你解悶兒。”

她的女兒名為宋香,最是個和善不争鋒的性子,如今來看望夷安,也是為了夷安好了。

二太太的親姐姐,竟然是這樣的聰明人,夷安都要生出嘆息來了。

這姐妹的腦子均呼均呼,就好了。

“若便宜,表姐只住在府裏就是。”夷安覺得叫宋香屢屢費事地登門不大好,便笑道。

府裏已經有個表小姐,再多一個又能如何呢?況這位表小姐,可比從前那個順眼多了。

“罷了,咱們兩家兒也不遠。”馮氏眼角跳了跳,臉上閃過一絲晦暗,含笑拒了。

“竟勞煩表姐。”夷安臉上适時地露出了一絲不安來。

“你們姐妹們情分好,我就知足了。”馮氏便嘆了一聲道,“你表姐沒有姐妹,只與你們走得近,日後也是要常在一處的。”微微一頓,她臉上就振奮了起來,指着微微紅了臉的宋香笑道,“你表姐只怕也在我這兒留不了兩年,不趁着如今快活,日後有的悔呢。”

到底想到面前的都是姑娘家,便忍住了不說,只是這些話已叫夷安心中有數,知道這位姑母是要給表姐相看親事了。

宋香是個極溫柔的女孩兒,從前待夷安很不錯,況因是表小姐,并不在宋府指手畫腳,也并不輕浮,只是仿佛她記得老太太對宋香頗冷淡,與馮氏也不大喜歡,因此方才夷安說留宋香小住,馮氏想都不想就拒了。

似乎馮氏與老太太之間并不和睦。

“你這身子骨兒到底不結實。”馮氏見夷安溫順,想到方才在老太太處聽的那些抱怨,只覺得這老太太越發刻薄,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心中生出憐惜來,拍着夷安的手溫聲道,“女子是不經寒的,與日後也不好,這些日子你只喝些湯藥,也得調養自己的身子,莫要受了寒,留了病根下來。”她嘆道,“若是府裏不仔細,你就與你表姐說,咱們在外頭給你問藥,千萬別不當一回事兒!”

見夷安只彎起眼睛笑起來,她就很不客氣地戳了戳她的頭。

“有表姐日日在,我哪兒敢糟蹋身子呢?”夷安只雙手合十求道,“姑母饒了我。”

“你只糊弄我。”馮氏是個爽利的性子,與夷安叮囑了幾句,便不肯再說這些,又命外頭的人進來,擡進來一個不小的箱子,口中笑道,“你姑父門下有人送來的江南的玩意兒,我瞧着倒精細,”見夷安要推,她便笑道,“不只給了你,你們姐妹是都有的,且收着就是。”只是想到自己擡到老太太房裏,老太太只很不滿意,覺得自己那些不值錢的玩意兒糊弄人,馮氏就眼前發黑。

箱子一打開,夷安就見裏頭都是些極精巧的扇子湖筆繡品,十分雅致,就知道馮氏是有心的了。

“這些我是極愛的,就不與姑媽客氣了。”此時青珂端上了茶來,夷安命她帶人擡下去,就含笑感謝。

平日裏話都不敢多說的小可憐兒如今竟伶俐了起來,馮氏就有些詫異,不過誰不喜歡伶俐的人呢?馮氏見夷安并未不知好歹,臉上笑容更親近了。

宋香端着手上的茶,就見自己手上的是暖暖的紅棗八寶茶,就覺得夷安有心,對夷安偏頭一笑。

又見了夷安手邊的書,見是一本游記,不由羨慕地笑道,“表妹如今倒自在。”

“表姐喜歡,只往我書房挑去。”夷安只笑道,“我這兒什麽都沒有,只書,是管夠兒的。”宋香的父親是一位并未出仕的舉人老爺,因有學問,因此連作為女孩兒的宋香也頗識文斷字,平日裏也喜歡讀書。

“前兒我見外頭書局裏有一卷《洛陽伽藍記》,極喜愛的,只是手上的銀子不夠,再回去,竟就叫人買了去。”宋香就與夷安小聲說道,“如今想起來,竟還心疼。”

夷安目光漂移了一下,心虛地笑了。

那卷洛陽伽藍記,被宋衍買了送給自己看着玩兒,如今還在書架子上,沒有被她“臨幸”。

“我這兒倒還有,并未看,先借給表姐也使得。”夷安便笑道。

“我先謝過表妹。”宋香歡喜起來,越發地與夷安說到起自己讀過的書來,她于雜書竟頗有涉獵,況還懂些詩詞字畫,與夷安說起來,就忘了旁的。

馮氏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又見夷安竟也能與宋香說到一處,并不見雜亂,眼中露出了幾分新奇,只坐了一會兒,這才自己出來,想了想便往二太太處去了。

才進了屋,馮氏就見二太太坐在上頭,正滿心歡喜地舉着一只金鑲寶石蜻蜓簪在二姑娘夷靜的頭上比劃,母女倆不知在說些什麽,見了馮氏,二太太眼睛就一亮,急忙招呼道,“姐姐怎麽過來了?”她身邊的夷靜福了福,到底與馮氏不親近,只求了二太太手中的簪子歡歡喜喜地走了。

“我過來瞧瞧夷柔與夷安。”馮氏坐在妹妹的身邊,見她點頭,不由皺眉道,“夷靜如今越發地輕狂,我怎麽聽說,前兒她還攆了兩個丫頭出去?”

“那兩個丫頭妖精似的,阿靜不喜歡,攆了就攆了,有什麽打緊?”二太太便不在意地說道,“阿靜是主子,難道這點兒主都不能做?”

“攆個丫頭,還大張旗鼓的,這叫她未來婆家知道,不是要對她心中生出不滿意?”馮氏真心想嘆氣,揉着眼角說道,“在府裏悄悄兒打發了也就完了,做什麽在別人府上做客,倒打罵丫頭?就她厲害?如今有人問到我的面前,只問她是不是性情不好,你叫我怎麽圓場子?”她說的含糊些,卻也叫二太太明白,與馮氏詢問的,只怕就是夷靜的夫家了。

“問就問,又能如何?”二太太便冷笑道,“一個五品,難道還看不起咱們家?!”

“妹夫也就是五品!”馮氏瞪着眼睛道,“你這是看不上?”

“看不上,怎麽了?”二太太也懶得在姐姐的面前裝模作樣,将手上的東西往桌上一推,也顧不得屋裏有別人,只仰着頭問道,“當日我就說,大嫂不安好心,偏你說這門親事極好,我聽了,也就應了。訂了親我才知道,好麽,家裏窮成那樣兒!那家的哥兒才是個秀才,這樣的人家兒,如何配得上我家如花似玉的閨女?”她尖聲道,“難道要我閨女以後給他們家當牛做馬服侍人?!”

“你這是在疑我?”馮氏也尖聲問道。

“姐姐的心,也只姐姐知道了!”二太太負氣道。

☆、第 10 章

這不是自己的親妹妹,馮氏大耳瓜子抽她的心都有了。

身上氣得發抖,馮氏只想到過世的母親,死前還拉着妹妹的手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顯然是知道妹妹不是個明白人,因此放心不下,也記得那時,她與母親立的誓言,只說用全心照顧妹妹,因此心情平和了下來,見二太太說了這話臉上也有悔意,便嘆了一聲,拉着妹妹的手低聲道,“我的心,難道你不知道?這些年,我只顧着你,哪裏為旁人想過?”

“是我對不住姐姐。”二太太一時激憤說出了偏激的話,帶着些悔意也歉意地說道。

“關上門,咱們姐妹哪裏需要說這些客氣話。”馮氏嘆了一聲,只命屋裏的丫頭退下去,自己捧着茶盅低頭想了想,這才斟酌地說道,“我與你說實話,姑母,雖然該孝敬,可是你也太實惠了些。”

見二太太不服氣,她一手止住了妹妹的嘴,依舊帶着幾分明麗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冷笑,頭上朱釵搖曳中,在眼下留下了淡淡的陰郁,沉聲道,“當年,我就知道在姑母的心裏,那個,才是獨一份兒的。”

她指了指另一個妹妹住的方向,目光冰冷。

二太太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辦法反駁。

同樣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兒,那賤人就能從小養在老太太處,與表哥們一同長大,老太太還張羅着命最有出息的大表哥娶她,不是大表哥自己主意正,非要娶了如今的大嫂,還并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呢。

待這女人自己尋了“良緣”嫁出去,老太太才想到了自己來,聘給二老爺,然而明知道自己的夫君對那女人餘情未了,卻還是将她接到了府裏來,如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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