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到醫院,喬昊并沒有去找石冬冬。
把看見的事情說出來,喬昊覺得并沒有那樣的必要。霍延是怎樣的人,石冬冬也許比誰都了解,或者他不了解,那麽說出來便是傷害了。
這種事,不該由他這個“外人”來做。
所以,喬昊忍着,不去找石冬冬。
不過,當他走過醫院住院部的走廊時,卻一眼看到了這個他并不太想見到的人。
石冬冬在安寧的病房裏,坐在他的旁邊,似乎是在稿紙上寫寫畫畫。
已快走過門口的喬昊停了下來,站在門邊喊了聲他的名字。
石冬冬擡起頭來,對喬昊吐出舌頭笑了笑,手上的筆卻沒停下。
喬昊走進了病房,其他病人跟他打招呼,安寧對他道“喬醫生好!”
只有石冬冬沒理他。
喬昊走得近了些,才發現他在畫畫,畫的是病床上的安寧,輪廓已經出來了,那鉛筆不停勾勒着線條,使得畫面快速變得豐富起來。
喬昊想起石冬冬似乎說過他是學藝術的,現在看來,他學的是美術。
學美術的石冬冬此時戴着頂灰色的細毛線帽子,低下頭來顯得下巴殼尖尖的,他的手指修長,關節突出,握住鉛筆的手左右晃動,筆下一刻不停,完全是一副畫家作畫的樣子。
而畫紙上的男孩半倚着床頭看向門外,臉上表情溫和,嘴角微微帶笑,喬昊看見,那門口,石冬冬已經在畫白大褂的領子。
“冬冬哥在幫我畫畫。”安寧向喬昊解釋,俨然和石冬冬已經稔熟的樣子。
“啊。”喬昊應了聲,想起自己前幾天對石冬冬說的有關安寧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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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并不是個只知頑劣的富家子,也許自己的那些話對他仍是有所觸動的吧。喬昊想。
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投向畫畫的人。
因為那人專注作畫,所以他可以看得無所顧忌一些。
只是,石冬冬難得認真的臉上,上午看到的有關霍延的那幕又在喬昊眼前閃現,男人與女人的耳鬓厮磨疊影在這張臉上,令喬昊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緊握成了拳。
“大功告成!”不一會兒,石冬冬将畫筆啪地放在了床頭櫃上,又将手裏的畫紙揚起,送到了安寧的面前。
“正好你偶象駕到,順手加了上去,看看,效果還不錯吧?”石冬冬站到安寧的旁邊,看了幾眼畫便擡頭看喬昊。
安寧被一個“偶象”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大方道謝,鄭重捧着畫紙道,“謝謝冬冬哥,這畫我會好好保存的。”
“嗯,等我出名了,可以賣大價錢。”石冬冬連連點頭,“好了,不影響你休息了,下次有空再來找你玩。”
“冬冬哥,你也要好好休息。”安寧禮貌地跟他道別。
喬昊成了旁人。
那石冬冬只對他笑了笑就走出了病房,他只得叮囑了句安寧不要太久坐,便跟着追了出去。
“石冬冬。”
被叫住的石冬冬回過頭來,一臉無辜,“這回你別批評我了,我找的可不是你,不是來耽誤你工作的。”
“怎麽就和安寧這麽熟了?”喬昊不理會他的“防備”,只是問。
“也不熟,就是湊巧,上午在樓下曬太陽時碰到他。我一說是你朋友,他就把我當哥哥了。”石冬冬說着,湊得離喬昊近了些,“那孩子很喜歡你呢。”
喬昊被石冬冬噴到脖子上的氣息弄得有些尴尬,同時,他并不喜歡石冬冬用這樣輕浮的語氣,來形容他與病人的關系。
于是,他皺了皺眉頭,道,“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
但話一出口,他又立刻後悔了。
這話太容易産生歧義——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喜歡男人?或者,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喜歡我?無論哪一重意思,都令喬昊難堪。
因為其實,他只是想說,你以為住在這醫院的病人都和你一樣無病無痛只想着喜歡的人?
而這層意思,比之前兩種,也好不到哪裏去。
所以喬昊懊惱,懊惱自己在石冬冬面前總是如此笨拙,和優柔。
好在,石冬冬似乎并不介意,他只是換了個詞,道,“那孩子很崇拜你。”
“他就是個小孩子。”喬昊接他的話。
“十七歲也不小了。”石冬冬笑笑。
那笑讓喬昊有些語塞,石冬冬喜歡他的那個年紀,是不是還不到十七歲?
“不過,還是太年輕了,他真的随時可能死嗎?不敢相信。”石冬冬又道,臉上的笑已經隐去。
“陣發室速,随時有可能猝死。”喬昊點頭,也替那男孩惋惜。
兩人間一陣低氣壓,石冬冬難得的表情凝重。他只是朝前走着,顯然是要去樓道口。
于是喬昊陪着他走了幾步。
快到電梯時,為緩解氣氛,喬昊再次開口。
“你這帽子不錯,戴着挺像個畫家的。”
“我把頭發剃光了,上次還是你提醒了我。”石冬冬臉上恢複了些笑意。
“你真剃光了?”喬昊詫異,詫異的是他竟真的什麽都敢做。
然後,霍延的那些畫面又來了。
“你的表情會不會太誇張?”石冬冬卻忽然笑開,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帽子,“騙你的啦,我怎麽舍得自己這麽柔順的頭發?”
帽子離開,石冬冬的頭發亂蓬蓬四起。
喬昊無語,不明白曾經那樣腼腆的男孩怎麽會變得這樣嘴裏沒一句真話。
“不過,戴上帽子是不是會更像病人一些?安寧完全不懷疑我跟他說的話。”石冬冬又把那帽子罩上,拉到耳朵下,将整個腦袋除了臉的部分裹了個嚴實。
“你那霍延最近來看你了嗎?”喬昊冷冷看他。
“有啊,他都是周末來看我。”石冬冬眼中放光,仿佛聽到那人名字都覺得愉快。
喬昊手上的拳頭再次緊了緊,不能直視這樣的石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