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行記

鄭同學是一個怪人，我對他的偏見最初來自于他一口不甚流利的普通話以及自來熟性子。我還記得去年平安夜，我走在幽暗的校園小徑上，他不知道從哪個旮旯頭冒出來，遞給我一個蘋果，差點吓得我魂飛魄散，再加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緣分，一時間害得我被流言纏身。

瞎起哄的性子，大概就是那根深蒂固的劣根性吧，不管多少年過去了都不會改變，而明智的人知道自己這一方面的缺點，就算心潮彭拜也堅守着老祖宗說的“三緘其口”。

某日，選修課下課，我與盛顏出來的時候，人流已經散的差不多了。為了盡快回到寝室睡上一個好覺，我和盛顏都選擇抄近道。那是一片沒有燈的小樹林，不知道從裏面傳出多少個奇奇怪怪的故事，如果沒有人陪着，我鐵定是不敢一人行走的。

忽然間一陣鬼哭狼嚎，吓得我趕緊抓住盛顏的手臂。

從那黑燈瞎火的小樹林裏竄出來的可不就是那特立獨行的鄭同學？他在練他那嘹亮的嗓門，一張口就是《海闊天空》。等到借着微弱的光芒看清楚來人的時候，我才松了一口氣。只不過盛顏沒有拂開我，我自然不願意主動松手。

“程淩，你們兩在這裏幹什麽啊？”

除了回宿舍，我們還能夠做什麽？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拉着盛顏就走。而他則是慢悠悠地走在我們身後，繼續哼着鐘愛的歌。

“他對你很自來熟，聽說你們很有緣分。”

悶葫蘆一開口說得就是如此不中聽的話，我是該高興還是郁悶？實在是扯不出笑容，此時的我們已經走到了路燈下，不遠處就是燈火通明的宿舍樓。我停下了腳步，因為我還攬着她的手臂，她也被迫駐足。

“盛顏。”我念着她的名字，只覺得一陣又一陣的酸澀摧心肝，她為何能夠保持這雲淡風輕的樣貌？因為我是最先告白者所以必須忍受她的一切無情舉動？“就算你不喜歡我，你沒辦法給我回應，也請你不要以一種為我好的态度将我推給其他人好嗎？你這樣我會——”

我會死的。

盛顏的沉默在我看來就是默認，就算在片刻後我聽到了她無力的辯駁。

她說：“我沒有。”

怪我過分敏感，怪我心思過分纖細，可我真的很難過。低聲頭說了一聲“抱歉”，到了這個時候，我只能很自覺地松開了她的手臂。

“你不要跟我這麽說，你用不着道歉。”盛顏的聲音有些顫抖，其間似是還夾雜着些許的無奈。她張開雙手，像是要擁抱我，可最終還是将手垂在了身側。是什麽阻擋了她？她也沒有勇氣麽？“我真的沒有其他的意思，我也不想把你推給別人。”她重複着這一句話。在昏黃的路燈下，她的面容被遮上了一層朦胧的輕紗。我們的距離觸手可及，可又像天涯般遙遠。

“那麽你敢不敢——”我渴望的是一個擁抱，并非是求來的施舍，話說到了一半，我已然無法繼續。我怎麽舍得為難她？

忍住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意，我低頭看我們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豔羨。

“走吧，回去吧。”我對盛顏說，其實也是對自己說。

“我——”盛顏的話沒有說完。

過分的期待後迎來的必将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絕望。我告訴自己不準哭，也不要抱任何的念想，盛顏她突然間抱住我。

唇角微涼，一觸即離。

“對不起，我又讓你難過。”她又一次跟我道歉。

我的盛顏啊，我要如何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