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皺着眉吸了下鼻子，顯然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來。

楚雲端垂着溫和的眉眼，微微笑着，走上前去，伸出手來，将謝宴眉間的皺起撫平，指尖微涼，惹得腦中一陣清爽。

謝宴嘴角翹起，一雙漆黑的眼睛擡起來，落入楚雲端的眼中，稍稍一愣，卻是極快的将這一刻的怔愣掩飾過去，謝宴一把抓住楚雲端的手，手感不錯，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她眯起眼睛來，笑着說：“師父啊，這輩子，我都不想離開你了怎麽辦？”

楚雲端溫吞的收回手來，謝宴手上的溫度還殘留在手上，只覺得手上一陣酥麻之感，卻又不知是為何。

“以後為師會替你物色一位好的道侶，以後一同飛升，倒是極好的。”楚雲端笑着，越想越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絕無僅有的好師父，連自己徒弟的終身大事也如此擔心，她溫和的笑着：“為師聽聞，南光城的江魏然天之驕子，資質不錯……”

謝宴捂了下耳朵，神情不悅的轉過頭去，悶着氣兒将池塘邊的石頭一腳踢進了池塘中，剛剛冒出頭來的小魚，一個不注意，又被石頭給砸暈了過去，沉入了塘底。

謝宴：“不行，花神冢裏我得罪了南光城的人，我要是去了，指不定被打成什麽樣。”

楚雲端凝眉想了想，贊同的點了下頭，還想要說些什麽，卻突然見到謝宴轉過頭來，眼睛裏似乎是盛着星光，她眼睛轉了一圈，笑着說：“我喜歡的人啊，是這個世間最好看的人，清雅高貴，娴靜溫和，世間絕無僅有，不過她有點蠢，老是說着什麽大道正義。”

說到此處，謝宴眼睛裏的光更加亮了，看得楚雲端心中一塞，竟然沒有打斷謝宴，只是聽她繼續說了下去：“噗嗤，她啊，是世間最好的人，表面上溫和娴靜，歲月靜好的模樣，其實心底啊，不知道黑成了什麽樣。”

楚雲端歪了一下腦袋，怎麽總覺得謝宴描述的這個人這麽耳熟呢？她抿唇想了想，大抵是沒有見過的，溫和腹黑，自家徒弟究竟是喜歡上了什麽個人？這樣的人可不能夠讓他與春花在一起。

她打定了主意，絕不會讓這個人與謝宴在一起，甫一擡起頭來，謝宴嘴角的酒窩深深，落在楚雲端的眼中，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來，掐了一把謝宴笑起來時，堆在兩頰的嬰兒肥。

謝宴一愣：“卧槽你大爺的楚雲端你幹嘛掐老子？”

楚雲端指尖一愣，面不改色的收回手來，微微做笑：“春花長大了，都有喜歡的人了。”她眸中一暗，嘴角上揚，“不過啊，你還小，喜歡什麽人，還是得要為師把關才行。”

對，春花還年輕，識人不清。

謝宴勾起唇角：“诶？師父，你剛剛不是還說我長大了嗎？”

楚雲端：“……”假裝什麽都沒有說過的模樣，慢慢拿出了一只小鐵球來，謝宴見了，臉色一變，真想要破口大罵一番。

“咦？”楚雲端突然又收起了鐵球來，看向另外一邊，指尖的淡藍色光點飛出，将湖邊小築的結界打開了一個小口來，飛進來了一只信鳶鳥。

一抹神識飛入謝宴的眉心，她看完之後，不禁皺了一下眉，氣鼓鼓的轉過頭去，冷哼了一聲：“現在整個大陸的人都知道，成緒是在花神冢裏被我殺的，如今沈嫣還叫我去救命，該不會是個傻的吧？”

叫個仇人去救命，是個人都不會去的吧？

謝宴轉身就準備離開這池塘邊，到屋裏去參悟一番荒原劍招，剛走了沒兩步，就聽到楚雲端站在身後，輕聲道了一句：“當然得去。”

謝宴腳下一頓：“……”就當她剛剛那句話沒有說過。

“聽聞之前那位沈嫣對你也是頗為照顧的，魔修啊，也得知恩圖報不是？”楚雲端解釋。

謝宴回過頭來，投去探究的目光，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她不信楚雲端是這麽好心腸的人，不過楚雲端既然想要去枯桐城，那自然是有其目的。

不管楚雲端作何決定，謝宴都會去的。

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都毫不猶豫的往前走去。

楚雲端眉目溫和，仿佛眼角眉梢之間，帶着一層春風和煦，将整個湖邊小築勾勒的無比柔和。

“這兩年來，枯桐城不好過，沈嫣也不好過，金丹巅峰卻扛起了整座城，每一個人都對枯桐城虎視眈眈的，而這兩年裏，唯有祁元城與藥仙城未曾前去逼迫。”楚雲端笑了笑，“藥仙城沈宿是個淡薄性子，自然不會去，也不會幫忙，所以沈嫣不得不找你。”

說的也是在理。

不過請仇人來救命，不得不說，這沈嫣的心可真是寬廣，可是謝宴相信，楚雲端的目的絕對不在于此。

謝宴回過頭來，懶洋洋的伸了一個懶腰，慢悠悠揮了下手，頗有一絲無奈的說着：“既然沈嫣要找我救命，那老子就去一趟呗，真是麻煩。”她撅了一下嘴巴，回過頭去穿過木橋。

橋下青草濡濕，微微帶着霧氣，看着謝宴的身影消失在木橋盡頭，楚雲端眸子一暗，手指摩挲在衣袖邊上。

聽着方才謝宴所說，她是對那意中人真是喜歡得緊，若是謝宴都離開了湖邊小築，那這裏豈不是又要變成那五十年的模樣。

固然清淨，卻總歸是覺得少了些什麽。

她溫和淡然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苦惱之意，身影映在池塘裏，擡手摁了一下眉心，反過身去将魚竿重新拿起，也不管那池塘裏魚醒過來沒有，半阖着眼睛便坐了下來。

小橋過後，木屋長廊，謝宴擡腿坐在屋檐之下，烏黑色的屋檐露出了半個頭來，在這裏正好可以看到楚雲端垂釣。

謝宴伸手攥住衣角，黑色的衣衫上留下一個褶皺痕跡來，咬着唇，瞥向了另外一邊，眼神中透露出難受的光來。

她咬着唇，忽然站起身來，使勁的在地上跺了跺腳，楚雲端似有感應的轉過頭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的回過頭去。

謝宴哼了一聲，轉身離開，嘴裏嘟囔着：“老子說的這麽明白了，丫的是不是傻？楚雲端你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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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桐城成緒與沈嫣

起身去枯桐城的時候, 荒原劍招的第四劍還尚未參透, 不過沈嫣傳信來得急, 謝宴便與楚雲端先去了。

彼時枯桐城正值隆冬, 普通百姓早已經穿上了大襖子，謝宴身上仍然穿着一件黑色薄衫, 她禦劍直接去了城主府，只留下一道彩色靈力讓人驚嘆。

許是之前沈嫣已經交代過了, 看守城主府的修士直接就将謝宴放行了過去, 再一次見到沈嫣, 再沒有當初的意氣風發，整個人頹廢得緊。

見到謝宴跟在楚雲端身後走過來, 沈嫣眸中一亮, 抿着唇，站起身來朝着楚雲端拱了拱手：“楚前輩，謝道友。”

謝宴垂着眸, 本想要說點什麽的，可是看到楚雲端看過來的眼神時又乖乖閉上了嘴, 楚雲端拂了拂衣袖, 微微笑着應答：“沈姑娘客氣了, 不知遇到了什麽難事？”

沈嫣也不客氣，有氣無力的笑了一下：“實不相瞞，自從城主……”她抿着唇，擡眼看了下謝宴，咬了咬牙, 又繼續說了下去：“枯桐城此時內外受敵，城內修為高一點的長老客卿，準備謀反，城外又有各個城主想要奪下枯桐城。”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突然飄下了雪來，晃悠悠的落在謝宴的肩頭，倏而又融化不見，謝宴瞥着沈嫣，說了一句：“那倒真是可憐。”

沈嫣臉色一僵。

楚雲端像是沒有聽到謝宴所說的話一般，依舊是面色溫和，伸手将沈嫣肩頭的塵埃拂去，輕輕開口：“那沈姑娘，希望我與徒兒做些什麽？”

“城主離開之前，曾留給我一樣東西。”沈嫣擡起頭來，眼下的烏青被謝宴看了個分明，她也擡起頭想要看沈嫣在看些什麽，冷不丁一片雪花落進了眼睛裏。

沈嫣繼續說下去：“不過城主身隕過後，枯桐城大亂，那樣東西也被人拿出去賣掉了，沈嫣不求能夠保住枯桐城，只求，能夠拿回城主留給我的東西。”

一行清淚順着沈嫣的眼角落下，楚雲端偏了一下腦袋，不明白這究竟是有什麽難過的，她伸手去，想要将沈嫣眼角的淚水給擦去，卻猛然察覺到身後一道熾熱的目光，她抿了下唇，慢悠悠的收回手來。

謝宴上前去，微微笑着，唇角的酒窩裏，像是擦着蜜糖，總是讓人禁不住想要親上一口，謝宴彎着唇角，伸手将沈嫣眼角的眼淚擦去。

作出乖巧的模樣來：“沈道友，你放心，我定會竭盡全力。”

謝宴手指的餘溫還在眼角，沈嫣神情一愣，偏了一下腦袋，不去正視謝宴的眼睛，大抵誰都想不到，面前這個乖巧可愛的姑娘，竟然将枯桐城的城主斬于劍下。

“那便多謝了。”

楚雲端從身後發出探究的眼光來，按她所知道的謝宴來講，是絕對不會管這些閑事的，何況還是如今結了仇的沈嫣。

謝宴回過頭去，對上楚雲端的眼神，也是一愣，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還以為自己的臉上沾了些什麽東西。

“咳咳，沾了一片水漬，為師幫你擦去。”楚雲端頗有一些不自在的說道，走上前來，伸出手将謝宴臉上莫須有的水漬擦去。

謝宴勾起唇角，笑得像是勾勒了冬日裏最美的暖陽一般。

“師父果然對我最好了。”謝宴笑着說。

不知為何，沈嫣見到這幅景象，臉上一紅，将腦袋偏向一邊，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成緒來。

鼻子泛上了一陣酸楚滋味，誰說魔修無情，那不過是耽于業障罷了。第一次遇到成緒是什麽時候來着，啊，沈嫣想起來了。

她記得，那一天的雪，比今天還要大上許多，洋洋灑灑積了很厚的一層，她才七歲，整個人餓的倒在了雪地裏，沒有人願意給她一口熱水。

後來是沒了知覺，大抵那些百姓是覺得她沒了生氣兒，是死掉了，于是便将她給扔到了山上，任由山野中的野獸将她的屍體啃食掉吧。可是老天猶憐，她竟然沒有死，她醒轉過來的時候，正處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身上破爛的衣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可是卻沒有任何的寒意，她瞧見此時的光景，不由得一慌，掙紮了一下。

“呵，倒是醒得快。”冷冷的聲音落入耳中，沈嫣沒來由的靜了下來，擡起眼皮來看着抱着自己的女子。

一身黑衣，眉宇之間帶着陰冷的氣息，這層陰冷，将女子不俗的容顏都給掩蓋了下去。

“你、你是仙人？”沈嫣奶聲奶氣的問道。

成緒一面禦劍，一面垂下眸來輕輕笑了一聲，伸出手來在她的鼻子上輕輕一刮，出現了一道小小的紅印，只聽見她回答道：“天資不錯，等過些年，将你送去大岚城那邊，那兒資源不錯。”

沈嫣一慌，手緊緊地攥住成緒的衣衫不放。

後來沈嫣呆在成緒的身邊久了，才知道她是個魔修，也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那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可是沈嫣卻覺得，人心，比魔心還要可怕。

那時候的成緒還不是城主，還只是元嬰初期的修士，在枯桐城的山中修煉，在她突破元嬰中期的那一天，沈嫣守在洞口整整三年，可是成緒一出關，便是要送她去大岚城。

那一天天氣不好，外面打着雷，沈嫣渾身發顫，也不知是被雷電給吓得，還是因為面前的女人，三年的時間，讓曾經瘦小的小姑娘，長高了許多，也清秀了許多，聽到成緒要将她送走的時候，她想也未想，便在成緒面前磕了三個頭。

此生此世，都不想要離開她的身邊。

成緒微微俯下身來，伸出食指來将她的下巴輕輕挑起，一雙漆黑的眼眸中，映着小姑娘絕不屈服的神情。

心思微變，這是成緒修魔道以來的第二次心動，第一次，是救下沈嫣。

“魔修艱苦，你可願與我一同受苦？”

“沈嫣願意。”

“你說，此生此世，不離不棄于我，可是真的？”

“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沈嫣不知道，她小小年紀，為何會對成緒說出如此篤定的話來，只是覺得，面前的這個人，将會是她一生都不能舍棄的人。

所以她願。

成緒直起身子來，微微一笑，将眉宇之間的陰沉之色也驅散了不少，沈嫣知道，這是她答應了。

沈嫣喜極，便準備再磕三個響頭：“師父在上……”

話未說完，便感覺到一股力量将她扶了起來，她愣神看着成緒，只見成緒擺了擺手，開口說道：“不用拜師，我不收弟子。”

“那我……”

成緒惡狠狠的轉過頭來，下巴擡高，神情讓人害怕，這時候才有了魔修該有的那份狠厲，她輕飄飄的問：“我說不拜師便不拜，再多說，便讓你扔進山裏喂妖獸！”

沈嫣縮了一下脖子，便不再多說。

後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沈嫣築基中期的時候，成緒已然是枯桐城的城主，她探索着自己築基中期的修為，覺得成緒一定會欣喜的。

如她這般的修煉速度，在大陸上也是數一數二的。

她禦劍往城主府的方向而去，守城的魔修本是準備通知成緒的，可是沈嫣要給成緒一個驚喜，哪裏肯讓，便将那魔修阻了下來。

一路而去，終于是到了成緒的院落門口。

沈嫣心思微動，站在院落門口心撲通跳動，亭亭玉立的姑娘站着，一動不動，倏而揚起笑容，推開了門。

卻見煞氣沖天，生生将她擊退了去。

如此狠厲的煞氣，絕不是成緒的！屬于合體期的威壓撲面而來，沈嫣區區一個築基根本受不住，直接吐了一口血。

“住手！這是自己人！”

成緒聲音到來，破開威壓，沈嫣神識已經不清，只記得懷抱之中，盡是成緒的味道，那般讓人着迷，讓人……歡喜。

後來沈嫣也問過那合體期的大能是誰，可是她每問一次，成緒便打她一次，如此，沈嫣便不再問了。

後來成緒煞氣常常控制不住，身體之內的靈力也是經常暴走，沈嫣隐隐覺得，這件事，與當年的那位大能脫不了幹系。

而沈嫣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幫着謝宴奪下了祁元城，若是當初謝宴消隕于荼蘼山，那該多好，成緒不會死。

沈嫣吸了一口氣，她一直有一句話，不曾對她說啊，那是很重要的一句話。

成緒一定不知道，那年她煞氣未曾控制住，靈力肆虐，她昏死過去，沈嫣偷偷爬了進來，瞧見她難得溫和一次的面容，偷偷親了一口。

也就只有那麽一口，卻可叫人此生懷念了。

她想說的那句話，卻是永遠都說不出來了。

雪依舊在下，沈嫣壓下那些紛亂的心思，回過神來瞧着面前的謝宴，謝宴站在楚雲端的身邊，目光盈盈，像是一汪春.水.蕩漾。

謝宴伸手握住了楚雲端的手，撅了撅小嘴，像是在撒嬌一般開口：“師父，人家手涼。”

楚雲端未曾放手，眼皮也不擡一下，便輕輕回應：“修為退步了？唉，為師當年收一條狗大抵也比你強了吧。”

謝宴微笑：“……”卻是心安理得的将楚雲端的手握住，暖意萦繞指尖。

沈嫣眼眸一沉，像是想清楚什麽東西似的，拂開睫毛上落下的血花，将所有的陰沉藏進了心底，而那心底，住着一個人，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那個，說好此生此世都不會離棄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異希颉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12-24 22:33:04

☆、密道之中封鎖氣息竟…

楚雲端想要幫沈嫣一把, 無非是同情心與愧疚之心泛濫, 當初成緒隕滅, 到底是有她的九成原因。

也自從謝宴與楚雲端到了枯桐城過後, 那些對枯桐城虎視眈眈的人，一下子少了許多, 顯然是忌憚謝宴與楚雲端的實力。

謝宴不想要在枯桐城多待，便将替沈嫣尋找成緒遺物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卻沒想到, 這件事卻是與天頂賣場扯上了關系。

天頂賣場, 是整個大陸最大的拍賣場, 據說其身後擁有某位大能撐腰，每個在天頂鬧過事的人, 不是無端失蹤, 便是無故隕滅。

久而久之，天頂便成了大陸上最大的拍賣場，即便天頂賣場之中藏着無數寶貝,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去招惹，就連大陸十七城, 也絕不敢輕易招惹。

“沈道友, 我這一個小女子, 怕是擔不起此等大任了。”謝宴抿着唇拒絕，顯然是不想要灘這一趟渾水。

沈嫣眸子一眯：“謝道友，不過是借道友之手，将城主的遺物買回來罷了，不算得大任。”沈嫣垂下眼, 看着地面，也不知是在算計着什麽。

謝宴揚了揚下巴，要是真的這麽簡單，她可不信沈嫣會請她來幫忙，指不定這丫頭暗地裏打算着怎麽替成緒報仇雪恨呢。

再者說，要真的只是拍賣，那還不是得花一大筆的靈石？

她一個窮人，哪兒來的錢啊！

楚雲端坐在後面，眉眼溫和，手指似有若無地敲擊在桌面上，半晌，才站起身來微微回應道：“有個條件，我便允你。”

清清淡淡的聲音穿過謝宴，到達沈嫣的耳朵裏，她擡起頭來看向楚雲端，示意繼續說下去，楚雲端輕輕笑着說：“但求一觀成緒城主的院落。”

說出這個條件的時候，謝宴與沈嫣都是驚訝了一下，謝宴本是以為楚雲端要點靈石作為補償的，可是如今這枯桐城幾乎是已經熬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別說補償了，怕是連進天頂賣場的靈石都付不起了。

可是沒有想到，楚雲端會提出這麽一個要求。

沈嫣抿着唇，許久也想不明白楚雲端為何要提這麽一個要求，成緒院落裏但凡是值錢些的東西，都被人給拿走了，剩下的一些，連那些外門弟子都不稀罕。

至最後，沈嫣還是答應了楚雲端這個要求，可是暗地裏卻是派了人守在院落外面，楚雲端沒有說什麽，謝宴自然也不會在意。

雖然說成緒不是什麽好人，可是品味倒是不錯，院落裏種着熒光草，若是有機緣，在夜裏倒是能夠看到它們散發出熒光的模樣來，像極了九天之上的極光。

這種草在大陸上還算是值錢，卻沒想到成緒居然弄了這麽多栽種在此，謝宴不免多看了兩眼，想着将來也要多抓點魚回家放在池塘裏。

那樣，大抵楚雲端也會歡喜的。

沈嫣從後面走過來，看着一院的熒光草輕輕笑着道：“曾經看到過這草一夜閃光的模樣，真的是好看極了，只可惜那一夜，城主修為出了岔子，沒能見到。”

說着，沈嫣垂着眼眸伸手摸在螢火草上，抿唇笑着。

謝宴愣了一下，回過頭來去看楚雲端，已經走過了幾步去，卻見到謝宴未曾跟上來，便又回過頭來，朝着她輕輕揮了揮手。

謝宴不搭理沈嫣，擡腿走過去，風鈴響動，驚走了一院的飛鳥。

沈嫣沒有與楚雲端一同進去，反而坐在院落裏，風吹來了螢火草的青草氣息，格外讓人懷念。

成緒的房間裏很亂，像是被打劫過了一樣，事實上也确實是被打劫過了，值錢的東西都不在了，謝宴嫌棄的瞥了一下嘴巴，将剛剛拿過的一把廢劍給扔掉。

“啧，真是可憐，那沈嫣攤上這麽一個城主，也的确是可憐。”

楚雲端一笑，并未多說，陽光透進來，屋裏塵埃亂飛在她的身畔，陽光将那些塵埃照得金黃，飛舞不停。

謝宴走上前去，抿唇笑着說道：“所以能夠遇到師父，也不知是修了多少輩子的福分。”

楚雲端青衫一拂，将身邊的塵埃拂去，一邊将手放在牆上，一邊回過頭來微笑着說道：“的确，為師也不知是造了多少孽，才遇上你這般糟心的弟子。”

謝宴嘴角一松：“……”

現在楚雲端除了每日垂釣，還多了一項樂趣——日常黑弟子。五十年前楚雲端還沒有這般癖好的，謝宴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時候，牆壁發出了“咔嚓”一聲響動，牆壁上緩緩推開了一道門，謝宴驚訝地張了下嘴巴，顯然沒想到這竟然有一個密室。

楚雲端輕笑着解釋：“外面看着，這堵牆便過寬了些，為師便想着，這裏大概是有密室的。”說着，她指尖劃過一道藍色的光，将整個幽暗的密室照得透亮。

謝宴撅了下嘴巴：“老子早就想到了。”

楚雲端沒說話，自顧自的便下去了，謝宴看了一眼坐在院子裏的沈嫣，也跟着進去，反手便将密室的門給推上了。

這個密室，大抵連沈嫣也不知道，若是知道，怎麽會如此輕易便放她們二人進來。

密室之中沒有光，唯一的光芒便是楚雲端指尖那一撮微弱的藍色熒光，謝宴走在身後，反手祭出一道鬼火來，于是幽暗的密室裏，瞬間變得五彩斑斓。

五彩之色将楚雲端的臉照得明媚無比。

“果然還是春花的鬼火明亮些。”楚雲端笑着說，繼續往深處走去。

密道很窄，只能允許一個人通過，楚雲端走在前面，謝宴走在後面，這一路上竟然沒有什麽危險，到後來，密道越來越寬，大抵是要走到頭了。

卻沒想到，悠長的密道裏突然想起了一聲響亮的鳴叫聲，席卷着一股腐爛的味道，楚雲端停下腳步，回過頭去看。

謝宴眼神一動，這個聲音是，是食屍飛蟲！

說是食屍，其實啃食的卻是活人，這是魔修最喜歡養的一種怪蟲，體型不大，可是卻長着一雙翅膀，發出鳥一般的怪叫。

而這種蟲，最喜歡的便是啃食道修之人！對它們來說，那種正義凜然的肉身，是最佳的補品。

謝宴回過頭來，正好撞入了楚雲端的眼眸之中，溫和的讓人心神一暖，怪叫越來越近，謝宴滅掉鬼火，幾步走過去，一把将楚雲端撲倒在地。

“春花你……”楚雲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掉。

一雙微微薄涼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帶着寒意，謝宴埋下頭來，伏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是食屍飛蟲，你別動。”

若有若無的氣息打在耳畔，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楚雲端便一動也不敢動了，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與人處的這麽緊……

身上的重量帶着熟悉的氣息，明明修心已經修的很好了，紅塵世俗都渺如塵埃，卻偏偏此刻，卻是讓自己心慌意亂。

怪叫一路而來，謝宴抿着唇，埋下頭去，雙唇相接，楚雲端唇上的暖意讓謝宴沒忍住笑眯了眼睛，只可惜楚雲端此刻被捂着眼睛，是看不到了。

雙唇相接的那一刻，楚雲端只覺得腦子裏炸開了，多年的修心清淡無為，都被風吹散了去，臉上竟然慢慢爬上了紅暈。

有什麽東西從兩個人的頭上飛了過去，只是停頓了片刻，便又飛走了去，聽到食屍飛蟲遠去，楚雲端趕緊将身上的謝宴推開，從地上站了起來。

臉上紅暈未消，她運轉靈力，将這股躁動壓制下去。

謝宴踉跄了幾步，穩住身形，舔了下嘴唇，都是楚雲端的味道，她眯起眼睛笑了起來，反手将鬼火點了起來。

五彩的靈力在幽暗狹小的空間裏亮了起來，帶着謝宴微微的呼吸聲，格外讓人耳紅，謝宴朝着楚雲端看去，面色如常，溫和不變，一如既往。

心中帶着一絲失落感，不禁垂眸，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句：“食屍飛蟲不會攻擊魔修，所以方才封鎖了師父你的氣息。”

楚雲端眼中溫和蕩漾，輕輕笑着：“為師知道。”她微笑着轉過頭去，攏了攏袖，心中卻不像是面上這般坦坦蕩蕩。

封鎖氣息，為師自己不會嗎！

封鎖氣息，用得着這樣嗎！

食屍飛蟲，為師會打不過嗎！

楚雲端一路向前走，再也沒有回過頭來，謝宴又舔了一下唇，似乎是在回味方才聞住楚雲端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按捺下激動的心思，緊緊跟在楚雲端的身後。

“師父，你為何要查看成緒的東西？”謝宴見到楚雲端許久沒有說話，追上去問道。

聽到謝宴的聲音，楚雲端身形一滞，還是回過頭來輕輕笑着回答：“不過是想要看看，成緒身後那人，是不是帶走肖城魂魄之人罷了。”

“什麽？你是說……”

“嗯，當日在玄火墓室，為師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

謝宴在身邊乖乖地應了一聲，模樣乖巧，在五彩的光芒中更是顯得嬌憨可愛，楚雲端心中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這是道心不夠堅定。

方才春花不過是情急之下才這般做的，可是自己卻道心不定，胡思亂想這麽久。

這一想之下，楚雲端越是覺得自己對不住謝宴，一邊往前走，一邊對謝宴輕聲說着：“咱們師徒之情，此生不變。”

說完，楚雲端偏了下腦袋，眼神一慌，匆匆往前走去，謝宴站在原地一愣，眨了下眼睛，趕緊追了上去。

等等楚雲端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成緒密室知是舊人來

成緒的密室做了一個小陣法, 倒不是多複雜, 楚雲端向來喜歡研究結界陣法一類的東西, 這一個小陣法在她的眼中, 不過是一點小事。

她指尖輕點在陣眼之中，那防禦法陣便破了。

這個密室不大, 卻是五髒俱全，中間有一張石榻, 占據了一大半的空間, 密室四周還有書架, 書架上帶着古樸的紋路，想必年代久遠。

謝宴走進去, 直接坐在了石榻上, 手撐在身後，微微仰起頭來，楚雲端走在身後, 慢吞吞的進來，第一眼便看到了書架上的各種功法。

“诶, 師父, 你準備怎麽找啊？”她微微擡起下巴, 光潔的下巴宛如白雪，楚雲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當時在花神冢中，謝宴也咬過這裏，不知為何，臉上竟然一熱, 楚雲端趕緊轉過頭去，佯裝在書架上找着些什麽。

這時候，謝宴歪着腦袋瞥向書架上，一個雪白的瓷瓶正擺放在群書之中，擺放得極為顯眼，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

可是楚雲端卻在那瓷瓶的面前翻翻找找了許久，謝宴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從石榻上跳下來，幾步走過去将那瓷瓶拿了下來。

“喂，師父，您老最近眼神不好？”謝宴伸手去碰了下楚雲端的肩膀。

還在想着方才在密道中被親的那一下，一時之間沒有回過神來，被謝宴這麽一說，連連退了許多步。

她伸手接過瓷瓶，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指尖微微泛白。

謝宴玩味的笑了笑，眯着眼睛走過去，可是比楚雲端矮了一些，不得已擡起眼皮來笑着說：“師父方才，可是羞了？”

眼中的玩味神色甚重，楚雲端捏緊瓷瓶不禁惱了，吸着鼻子，轉過頭去，修長的手指靠在書架上，輕輕一動，整個書架毫無預兆的四分五裂了去。

楚雲端起身離開，回過頭來又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輕輕笑着：“成緒城主真是摳門，竟然買了個如此不堪的架子，不關為師的事。”她沉下眼眸，想了想，還是繼續說了一句：“為師沒有靈石。”

謝宴眼角一抽：“……”

楚雲端似乎是将心神恢複了過來，打開白色瓷瓶輕輕嗅了一下，淡淡的藥味萦繞在鼻尖，卻不是什麽讓人喜歡的味道。

謝宴也将瓷瓶接過來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下，篤定的說道：“當初肖城的密室裏也有這種藥，不過我覺着不是什麽好東西，就給扔掉了。”

楚雲端颔首，将裏面的黑色藥丸倒出來一顆，捏碎了又仔細嗅了下，秀眉緊蹙，轉而看向癱倒的書架之中，催動靈力，将亂作一團的書一本一本的翻閱着。

謝宴在一邊不敢打擾，便坐在石榻上凝神參悟荒原劍招第四劍。

見到謝宴阖上眼睛，楚雲端才敢看過去，閉上眼睛的謝宴，比平時多了幾分乖巧，嬰兒肥也也很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