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窦海

段武拉不下臉來說他嫂子,段祥可不一樣,他不能容忍他大娘為所欲為。

段祥板着臉問窦氏,“大娘,你借三輪車弄啥嘞?”

窦氏揣在袖子裏的手擡了一下,有些得意,“我去我兄弟家嘞。”

放眼整個段家莊,誰不知道她兄弟窦海是咱們平縣的副縣長?

段祥一擺手,口氣強硬,“不借。三輪車,我們還有用哩,你這一騎走,啥時候給我們還回來還不知道咧!”

窦氏繃着臉,氣呼呼的吼起來,“不借就不借,我走路去!”

說完,她甩頭不理人,大步邁開,不一會兒就走遠嘞。

畢竟是親奶奶,段勇源不可能撒手不管。他把手裏的撲克牌塞段祥手裏,“我借你家的三輪車用用,我把我奶送到我舅爺那兒,就拐過來。”

段勇源蹬着三輪車,追窦氏去嘞。

南院那邊——

愛枝擱家裏泡上床單跟被罩,拆了褥子跟被子,洗完晾完曬完,她便到南院去接小寶兒嘞。

小寶兒的腳上套了一雙美輪美奂的虎頭鞋,不止小寶兒喜歡,愛枝也可喜歡嘞。她想把鞋從小寶兒的腳上脫下來仔細看看,小寶兒居然還不願意得哼哼唧唧起來。

一問這鞋哪來的,才知道是二娟親手做的,愛枝當即掏出十塊錢,塞到二娟的手裏面,說要把這雙虎頭鞋買下來。還求她改明兒給小寶兒再做一雙合腳的。

二娟推辭不過,就把錢裝兜裏嘞。

當天夜裏,段勇源披星戴月回來。他騎三輪車走半路上,忽然就飄起來連連綿綿的小雪。

他凍得哆哆嗦嗦,進堂屋的時候白着臉,半天說不出話來。關鍵是他沒戴手套,僵硬的雙手在爐子跟前烤了好一會兒才能自由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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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着香芹倒的一碗溫開水,仰着頭咕咚咕咚一飲而盡,臉色漸漸地恢複過來。

段文從段祥那兒知道段勇源是送窦氏道縣城裏去嘞。倒是沒有想到他當天就回來。

天這麽冷,外頭下着雪。還是大晚上,半夜路上還不安全……

段文越想越感到心驚膽戰。

“你咋不擱你舅爺那兒住一晚上哦?”段文這話裏帶着些責怪。

段勇源有意無意的往櫃子上擺放端正的遺像上瞟了一下,雙眼微微泛紅,還隐隐有些濕意。

遺像黑白照片中笑的正燦爛的年輕男人是段勇源的親爹段正華。段正華的死多多少少跟段勇源的舅爺窦海有關系。

因此,段勇源對窦海有點兒懷恨在心。

段勇源一沉默,屋裏的氣氛凝重起來。

段文也不再逼迫追問,他擡手蹭了蹭鼻頭,似乎想要将鼻子裏的酸意抹去。

段勇源忽然開口,“我舅爺說,他明天要來咧。”

段文陰陽怪氣的哼哼兩聲,他一想就知道窦海是窦氏要搬來的救兵。

“回來了就趕緊去睡吧。”段文招呼着。

必須得養精蓄銳,準備迎接明天的陣仗。

第二天。天色灰藍,仍往下飄着稀稀落落的雪花。

雪花飄飄搖搖,有氣無力的落在地面。

香芹一早起來。推開堂屋的門,眼前一片皚皚。

小雪連綿不絕的下了一夜,不能說是将大地銀裝素裹,卻像是想給萬物蓋了一層純白的薄毛毯。

她抄起笤帚,将院子裏的積雪掃到大門外,又用鐵鍬把雪往樹溝裏面鏟。

一輛出租車從村子的南頭緩緩駛了過來。停在了南院的門口。

從車上下來一名中年男子,穿着加厚的中山裝。很是穩重氣派。

他跟司機打了聲招呼,便到打開後車廂的門,朝車裏頭半躺着的窦氏輕喊:“姐,到地方嘞,別睡嘞。”

香芹看見窦氏,就知道這個中年男人是窦海。

她把鐵鍬豎在牆邊,回屋裏去叫段文,“姥爺,我姥兒跟我舅姥爺過來嘞。”

段文起床,臉也沒洗,就坐屋裏跟窦海寒暄起來。

過了一會兒,段勇源也從床上爬起來,經過堂屋出去洗臉,連招呼都不帶給窦海打的。

窦海也是如坐針氈,背對着段正華的遺像,卻如芒在背,十分的不舒坦。

往年他來段家莊,從來沒有進過南院,都是擱小院兒坐一會兒就走嘞。

想着速戰速決,能早早的離開這裏就好嘞。

于是,窦海也不再跟段文繞彎子說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直接就将話鋒一轉,“姐夫,你跟我姐老兩口這是鬧啥嘞?”

段文哼笑一聲,沒好氣的瞥了坐爐子跟前悶不吭聲的窦氏一眼。

窦海語重心長起來,“因為一臺電視機就鬧分家,這不可笑人麽!不就一臺電視機麽,我下午就叫人送來一臺。”

段文又哼笑起來,笑聲比先前的還大一些。

“我不知道你姐擱你跟前都說了些啥不好聽的話,你不知道這邊的實際情況,可別瞎參合!”段文本來就聞不管窦海身上土豪的氣息,仗着自己手裏有幾個錢,就大手大腳的胡亂揮霍開。段文可沒他那麽慷慨。“不管你送來多少臺電視機,你只要送來,我就全砸爛!”

“老夫老妻的,有啥不能好好說的?”窦海和和氣氣。

“好好說?”段文的臉往窦氏跟前閃了一下,“你問問她我有沒有跟她好好說過?成天仰着臉兒擱人家看電視,看着看着就賴在人家家不走嘞,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她把她自己幹的這些好事兒給你說嘞沒?”

望着昏昏欲睡的窦氏,窦海覺得不可思議。昨天窦氏看了大半晚上的電視,今天早上差點兒沒把她叫起來。這會兒段文那麽大的聲音跟他說話,窦氏跟丢了魂兒一樣,根本就是無動于衷!

窦海無奈的長嘆一聲,“姐,你要是不争氣,還這麽不球形,我也沒法幫你說話嘞。”

“你自己看看,跟她好好說有半點兒用嗎!”要不是看在窦海的面子上,在窦氏一進門,段文就把她轟小院兒去嘞。

這時候,香芹端來一盆溫熱的洗臉水。

盆裏有一條毛巾,還騰騰的往外冒着熱氣。

她把洗臉水放段文跟前,“姥爺,洗洗臉吧。”

窦海打量着她,微笑起來,“這是香芹吧,香芹,我給你找了個活兒,你去不去?”

香芹聽了,心裏咯噔一下,聽窦海這話背後的意思,他是想把她往段家外面趕啊。

她不動聲色,只問:“啥活兒?”

“我有個朋友,是開酒店的,我把你介紹過去,一個月八十塊錢沒問題!”這話要是擱別人跟前說,別人十有*感謝他都還來不及。窦海沒得到預期的反應,又附加了一句,“我給他們酒店裏介紹了不少人過去,都是一個月六十塊錢,你可比別人多拿二十哩!”

段文擦完臉,就把毛巾狠狠地甩進了盆裏。

只聽噗啦一下,厚重的毛巾砸進水盆裏,濺起的水花争先恐後的往盆子外面跑,把周圍的地上的都打濕嘞。

“一個月給我們一百還不去嘞!”段文怒極反笑,“你姐擱你跟前也說了不少香芹的壞話吧!诶,就她一個人是好人,別人都是孬的!聽她說啥就是啥,你出去打聽打聽——”他擡手指了着段勇源,“勇子擱跟前,你問問他,香芹到底咋樣!”

段勇源埋怨的看了窦氏一眼,心裏惱火起來,一聽窦海借口要把香芹趕出去,盛怒之下不分尊卑,直接對窦海大小聲起來,“香芹沒來莊上以前,這院兒跟我爺那小院兒,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家裏哪一個人不是勒着褲腰帶過日子。香芹來嘞,跟我們想辦法做生意,日子過好起來,現在頓頓飯菜裏頭有肉。就我奶還有我秋萍姑,我們忙前忙後的時候,她們啥也不用幹,就做個飯,就這還天天看香芹不順眼——”

段文情緒也被帶動起來,附和着段勇源,“現在周圍的人,哪一個不過來巴結一下我們,讨好一下我們香芹?最近那幾家發財的,哪一個不是跟我們香芹有關系的?多少人不眼紅我們家有個香芹,就香芹她爹李老三,跟秋萍離婚的時候,一腳把香芹從家門裏踹出來,知道香芹幫我們段家掙着錢嘞,來莊上管我們要了多少回人!這些事兒,你姐都跟你說嘞沒!”

窦海慚愧的垂下腦袋,段勇源跟段文說的這些事兒,他可是一個字兒都沒從窦氏嘴裏聽說到。

他是一肚子知識的人,知道窦氏這是“飽暖思淫‖欲”。

“香芹香芹香芹,就香芹好,我們都是孬的!”窦氏終于開口說話嘞,卻是在現學現賣,還大發脾氣。

窦海哀嘆,“姐,你要是這樣,我就沒辦法嘞。我還有事兒,這就走嘞。”說完,他往窦氏手裏拍了三百塊錢,“這些錢,你先拿住用吧。”

如今落魄的要靠兄弟接濟,窦氏心裏涼了一大截。她攥着錢的手,收得越來越緊,頓覺臉上火辣辣的一陣滾燙,像是被誰狠狠地掴了幾巴掌一樣。

見都是繃着臉,窦海知道她至少把将才他們說的話都聽到心裏去嘞。

于是他趁熱打鐵,“姐,老有所依,老有所依,你自己想想你身邊能依靠的人是誰呀,你總不能把你能依靠的人往外推吧?”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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