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忍

“我姥兒跟我姥爺,想讓我娘改嫁咧。”

大約是被爐子裏冒出來的熱氣烘的,段勇源的雙眼裏有些澀意。

這已經不算是新鮮事兒嘞,段正華去世的時候,薛家的人就有讓薛丹鳳改嫁的意思。

薛丹鳳二十歲的時候經人介紹跟段正華好上,如今她還不到四十歲,也算是風華正茂。

她跟段正華好的時候,是沒有轟轟烈烈、肝腸寸斷的戀愛經過,然而平平淡淡才是福,那不是随便說說的。

就是段正華走的太早……

段文安慰段勇源說:“你娘要是不願意,你姥兒跟你姥爺又不能逼着她是吧。”

不過薛丹鳳要是真想改嫁,離開段家,段文也不會攔着她。

段勇源一點兒也不想讓他娘改嫁,他也知道他這樣想很對不起薛丹鳳。

一向話少的薛丹鳳表露自己的态度,很堅決道:“我不改嫁!”頓了頓,她又說,“現在家裏的條件慢慢好嘞,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喝的,我還不想走嘞!”

這是她大妗子家裏頭的事兒,香芹也不好說話。

其實她心裏頭也不願意讓薛丹鳳改嫁,就拿今兒擱十字路口發生的事情來說,不知道以後還會有誰訛上這個家的錢財。薛丹鳳一旦改嫁,那男方家裏都是啥樣的人也不好說,這個拿一點兒,那個撈一點兒,段家哪有那麽多油水哦?

薛丹鳳改嫁也不急于這一時。慢慢找個好的再說這樣的話也不遲呀……

堂屋的門被推開,呼呼的冷風鑽進來,郭湘湘立在門口。先是掃了一眼,随後目光落在香芹身上,眼裏填滿了不屑。

“你就是香芹,勾|引我哥,真不要臉,你是不是看上我們家的錢嘞?”

香芹反唇相譏,“到人家家來說這樣的話。到底是誰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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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不速之客,進來就開罵。長的挺好看的一個姑娘,嘴裏卻髒的沒好話,真叫人反感。

段文不耐煩,“她是誰哦?”

“洪誠的表妹。”香芹說。

段文本來就心煩着咧。一聽來人跟洪誠有關系,頓時火起來,對郭湘湘一甩手,疾言厲色道:“趕緊找你哥去,跟他一塊兒滾,有多遠滾多遠,最好是不要再到我們莊來嘞!”

郭湘湘上下瞄他一眼,仰着臉兒用鼻孔示人,态度又傲慢又無禮。“你算老幾哦,我想來就來!”

“那你從我們家滾出去,我們不歡迎你!”段文站起來。把郭湘湘往外轟着走。到了院子門口,他嫌郭湘湘走的慢,就伸手往她背後推了一把。

郭湘湘向前踉跄了兩小步,站穩後一個急轉身,馬上就對段文還以顏色,反手狠的推了他一把。

段文向後栽去。就聽“哐”的一聲巨響,他整個人撞到了門上。

郭湘湘一臉猙獰。嘴上更是厲害道:“不要臉的老東西,還敢打我嘞,誰借給你的膽子哦!”

香芹看到這一幕,又聽到郭湘湘滿嘴噴糞,她疾步沖上去,擡手在郭湘湘臉上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外面是金鑲玉,裏頭是屎殼郎,你趕緊投胎重新做人去吧!”香芹指着她的鼻子罵道。

段祥趕過來,正巧洪誠也開車從南面的村口過來。

段祥見郭湘湘紅着眼捂着臉,心疼壞嘞,張口不問原因,就責備香芹,“香芹,你咋打人哦?”

“咋嘞?她打我姥爺,就不興我還手啦?”香芹一臉倔強。

段祥見段文靠在門邊還抱着肩膀,仍不敢相信,“不可能吧……”

洪誠把車停到邊上,下車來,就見郭湘湘一臉委屈,而香芹則是劍拔弩張。

他不怒反笑,對香芹極為讨好,“打得好,打得妙,我早就想收拾她嘞!”

“不要臉的程度還真是比地厚比天高,你們表兄妹倆一個樣兒!”香芹滿臉怒氣,轉身時化為擔心,她将靠在門上的段文扶正,“姥爺,你沒事兒吧?”

這時候段勇源聞聲出來。

在十字路口被訛上的時候,洪誠還幫着他們家說過話,段勇源本來就對挺感激的,一看院子門口這情形,馬上就翻臉無情嘞。

“咋嘞,他們還動手打人啊?”段勇源繃着臉上也挂滿了關心,“爺,摔着哪兒嘞?”

段文抱着右邊的肩膀頭子,肩膀後面将才狠狠地撞在了門上,這會兒正隐隐的犯疼。

見香芹跟段勇源一左一右攙着他、緊張他,段文由衷的感到心暖,像安慰他們一樣,輕聲說:“沒事兒,就是撞了一下。”

香芹回頭,對那表兄妹沒有好臉,“趕緊滾!”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幾乎成了香芹的座右銘。

她也想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可就是有人偏要來搗亂咧!

洪誠舔着臉過去,賠笑說:“別生氣嘞,我代湘湘給你們賠不是……”

香芹沒理他的臉,扶着段文往堂屋去嘞。

擱後頭的段勇源把院門一關,門闩一插,給洪誠吃了一個閉門羹。

洪誠總想給他們樹立好形象,結果被郭湘湘這麽一鬧,全毀嘞!

洪誠拐回臉,質問郭湘湘,“你都跟香芹說啥嘞,你把她姥爺咋嘞?”

他太了解郭湘湘嘞,這丫頭肯定說了不好聽的話,做了天理難容的事兒。

郭湘湘感到一陣陰寒,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在洪誠冰冷到近乎殘酷的實現下,她卻無所遁形。

她的目光躲躲閃閃,最終迫不得已低下了頭。

段祥杵在一邊,一臉的別扭。他憐香惜玉,可也心疼段文,那可是他大伯哦!

就在這時,南院的門呼啦一下被打開。

香芹露面,見洪誠跟郭湘湘還沒走,臉又拉長。

看他們一眼,就不想再看他們第二眼,香芹頭也不回的往村口走。

洪誠馬上鑽到車裏,開車追上她,并搖下車窗,灌進一車的寒風與冷意。

“香芹,去哪兒,我送你。”

“你趕緊走吧!”香芹不想跟他多說。

洪誠也不怕耗油,維持着緩慢的車速,跟在香芹身邊。

香芹抱着暖手寶,筆直的往十字路口方向走。

她露在頭發外的耳朵尖被凍的有些發紅,但是薄薄的耳垂卻像是透明的一樣,幾乎能看到血色。垂在她臉廓的頭發,比金色的麥穗還要柔軟閃耀。

洪誠看的出神,看的入迷,險些将車開到十字路口的中央。見香芹轉身,他才急忙将車停住。

香芹去診所買了幾貼膏藥,原路返回的時候,洪誠又粘上來。這一回,他沒有開車。

洪誠把車留在了診所門口,跟香芹一塊兒走路。

“膏藥多少錢,我賠給你。”

香芹沒有理睬他。

“沒事兒沒事兒,盡管來訛我吧!”洪誠嬉皮笑臉。

自以為家裏有幾個錢就了不起嘞。

香芹還是沒有理他。

“回去之後,我會好好的收拾湘湘!”

香芹依舊是對他置若罔聞,她的冷淡好像是把洪誠給惹急了。

洪誠停下腳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住的收緊力道。臉上的笑容,不知道從啥時候開始消失嘞。

“你是不是也想貼膏藥嘞?”洪誠殘忍道。

直到香芹的臉孔因為經受不住胳膊上傳開的疼痛而變得有些扭曲,洪誠才放松了力道,卻始終沒有放開手。

洪誠心裏後悔,臉上更是慚愧。

他想證明他跟郭湘湘的為人不一樣,然而他這麽說又這麽做,到最後卻是證明了香芹對他的看法——

“不要臉的成都比地厚比天高,你們表兄妹倆一個樣兒”。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紮在洪誠的心上。

“對不起……”

洪誠輕聲道歉,像是對香芹說的,卻又像是對別人說的。

香芹胸口揪緊,心髒不規律的急促跳動。不管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後,她從來沒有從洪誠的嘴裏聽到過這三個字。

此刻聽了,大約也是因為他太真誠,反而讓香芹非常觸動。

香芹對他攤開一只手,“兩塊錢。”

洪誠一怔,香芹這臉變得有些快,他沒反應過來。

香芹咂了一下嘴,等的有些不耐煩,關鍵是手擱外面放着冷得很,“你不是說要賠我膏藥的錢麽。”

“賠賠賠。”洪誠還真是一語雙關。

他掏出皮夾,剛一打開,就見一只白淨的手伸來迅速的抽走了五塊的整錢。

“不給你找嘞,剩下的就當是我們的精神損失費。”

洪誠苦笑,心裏頭卻是甜的。

洪誠跺了跺腳,哆哆嗦嗦的聳高肩膀,将脖子藏在衣領裏頭,“這麽冷,我開車過來,帶你回去吧。”

“那你去開吧。”香芹恨不得把他給打發掉。

洪誠才不笨,等他回去開車再拐回來,這會兒工夫,香芹早就到家嘞。

香芹心裏矛盾,咋說咧——

她本來不想理洪誠,可又不能不理,一看到洪誠一臉受傷的表情後,她就心軟、于心不忍嘞。

唉,這種“憐香惜玉”的心情,不是男人才有的麽……

香芹總覺得要是不理他,估計他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引起她的注意,像是翻牆頭啊,抓疼她的胳膊啊……

洪誠有時候,真真的比孩子還孩子氣,幼稚的無藥可救。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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