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雖然大西洋城號稱旅游城市度假勝地,但并沒有什麽好逛的。不過抱着來了就得打卡的想法,富小景還是建議顧垣去徒步踩踩海灘。
她在街邊老店買了一包鹹水太妃糖,邊走邊吃,吃完一顆就偷偷把糖紙塞到口袋裏。直到發現顧垣在看她,才把整包糖塞到口袋裏。
此刻她的背包被顧垣拎在手裏,她從包裏拿出相機,戴着顧垣給她的手套笨重地手持相機尋找角度。
冬季的沙灘不比夏天,人也寥寥。
海水拍着海岸,富小景舉着相機屈膝蹲在地上仰頭看顧垣,“沖我笑一個。”
“你想要什麽樣的,要不你給我示範一下。”
富小景想了想,笑得見牙不見眼,顧垣的手在她頭上拍了一下,便丢下她往前走,只留一個背影,她呆在那兒,等醒過來,人已經走遠了。
她撇了撇嘴,對着背影抓拍了幾張,又跑着去追他。
“想不想放風筝?”
“放風筝?”
在街邊一家華人開的店鋪,富小景買了一只熊貓風筝。
海風很大,她手裏的風筝卻怎麽也飛不起來。
熊貓在顧垣手裏終于升上了天,富小景接過線軸,腳踩在灰色的沙灘上,仰着頭邊看天邊往後退。
熊貓越來越高,離她也越來越遠。
冬季白晝很短,沒一會兒太陽就慢慢向海平面靠近。
富小景把風筝交給顧垣,拿着相機去捕捉落日。
Advertisement
“你有沒有試過邊騎馬邊拍照?”
“那也太喪心病狂了吧,摔死怎麽辦?”富小景可不想死在這兒。
沙灘上可以付錢騎馬,富小景從自己的錢夾裏取出五元紙幣獲得了短暫騎馬的資格。她騎在馬上,手裏端着相機,捕捉越來越紅的太陽,太陽像是長在中國畫的畫幅上,而後這畫幅浸了水,周邊慢慢被這紅色浸染,海水不斷拍擊着海岸,天與地縮成一個小小畫框。
她是畫框裏微不足道的一點。
下馬時,盡管有顧垣幫牽着馬,富小景也極其小心翼翼,生怕再重新上演從自行車上跌落的窘态。
等他們回到賭場,富小景得知一個十分不幸的消息,她錯過了大巴,下一班要等到明天。顧垣馬上告訴她一個好消息,今天是周四,她可以以一個極其低廉的價格訂到一間海景房,明早正好在房裏看日出。
“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節儉的人,所以我給你定了這裏最便宜的房間。”
“謝謝。”
“何必這麽客氣?”
顧垣在頂層的套房很大,富小景坐在足以容納十人的圓桌前嚼漢堡,“你今天贏的錢是不是快要花光了?”
“我也想省錢,但是我想你肯定不願意同我住一間房,所以我就定了兩個房間。你要願意的話,我可以把你那間退掉。”
“我住的那間我自己會付的。”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見,你要不要來根薯條?”
有人在按門鈴。
顧垣去開門,侍應生捧着一個銀質大托盤進來,白蘭地旁邊放着一大桶冰塊和酒杯,顧垣從錢包裏抽出紙幣放在托盤上。侍應生拿到小費後祝他們夜晚愉快。
從酒店的頂層陽臺往外看,可以看見半輪月亮跌在海裏。富小景站在陽臺,從兜裏取出一根發繩,随手那麽一捆,整張臉便露了出來。她面對着天上那輪無限接近于圓的月亮發呆,顧垣從身後遞給她一杯酒,“要不要玩紙牌?”
兩人面對面坐在波斯手工打結地毯上,顧垣從口袋裏拿出一盒紙牌,“玩過猜數嗎?”
“這個還需要玩過嗎?”
“如果你猜對了,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
“讓你一年不進賭場也可以?”
“任何要求。”
“如果猜錯了呢?”
“那你就吃一顆葡萄。”
和白蘭地一起送來的還有大粒葡萄。高腳銀碗裏的葡萄個個顆粒飽滿,果肉像是要把皮撐破似的。
富小景點頭,“那你豈不是很虧?”
“你也可以選擇別的方式。”
“那就這樣吧。”富小景從盤裏拿出一顆葡萄,“我肯定猜錯,我決定先吃一顆。”
顧垣把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富小景記得就是這只手直接把老黑給弄脫臼了。
他把抽走的大小王上下晃動展示給富小景看,“你猜中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富小景開始還很開心地吃葡萄,後來好勝心被激發出來,集中全部精力來猜,但還是接二連三猜錯。
她覺得很沒面子,“一點兒提示不給,你也不可能猜對啊?”
“那咱們試試。要是我猜對了,我讓你做什麽你可就得做什麽。”
富小景眼珠轉了一圈,最後眼睛定格在紙牌上,“也行,不過這牌不能用了,咱們得換新牌。你要是輸了,得聽我的。”
顧垣給服務臺打電話,讓他們送一副未開封的撲克牌過來。樓下就是賭場,自然不缺這種東西。
富小景撕開包裝,确認紙牌沒被人碰過。這次她的贏面要大得多。她想一個人的運氣不至于好到這個地步。
她不斷地洗牌,眼睛時刻掃射顧垣以防他偷看,“你能不能閉上眼?”
他的睫毛可夠長的,富小景不免有些嫉妒。
“現在你可以睜開了。”富小景從五十二張牌裏抽出一張,放在毯子上,很欠扁地說道,“給你三分鐘的思考時間,當然你需要的話,也可以給你延長到五分鐘。不過你只有一次機會,說錯了可就沒有辦法了。”
她用濕紙巾擦了擦碰過牌的手,又去銀碗裏揀葡萄吃,邊吃邊盯着牌看,等她的手再一次觸到葡萄時,兩根修長的手指捉住了她食指,她還不及臉紅,手裏的葡萄就被奪走了,她眼睜睜地看着顧垣吃了本應該到她嘴裏的葡萄。
“這位顧先生,三分鐘已經過去了,當然我還可以再給你三分鐘。”
“葡萄不錯,你多吃點兒。如果我猜對了,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你不反悔吧。”
富小景深吸了一口氣,“那……當然。不過你也要記住你剛才說的話。”
顧垣從碗裏抓了幾顆葡萄,握住,然後攤在掌心,“你能告訴我這是幾顆葡萄嗎?”
“八顆。”富小景內心竊喜,心想你還不是和我一樣猜不出來,而且這意義重大,顧垣今天贏了錢勢必自信心爆棚,這也好殺殺他的氣焰,正好告訴他世上沒有永遠的運氣。
顧垣從掌心裏揪出一粒葡萄放到嘴裏,“那你告訴我現在是幾顆?”
“七顆。”
富小景竭力維持剛才的面部表情,“不變了?”
“不變。”
“你就這麽确認?”
“揭牌吧。”
牌面是紅桃七。
顧垣給富小景斟了半杯白蘭地,“你要不要再來一點兒?”
“喝一杯酒就好?”
“當然不是。”
“那我不喝了,說吧,你想要我幹什麽?違法的事兒我不能幹。”
“你之前怎麽不說?”
“我以為這是默認的。但我現在覺得還是直接說出來比較好。”她壓根就沒想過自己會輸。
“在這裏,賭博是合法的。你介意跟我去一樓玩幾圈嗎?”
顧垣揀了一粒葡萄擲到白蘭地的杯子,酒水濺出來,偶有幾滴落到手工反複的波斯地毯上,“你總會彈曲子吧。”
富小景确實會彈,但會得實在有限。
空蕩的套房裏想起激昂的《保衛黃河》。
這首曲子富小景從小就練得極熟,小學時她還一度是班裏的鋼琴伴奏,後來到市裏文藝彙演,鋼琴伴奏就換成了副校長的女兒。她沒好意思告訴富文玉自己被撤了,富文玉還以為女兒要在市裏露臉,特意找關系要票帶了一幫姐妹去看她。那天她沒敢回家,一個人背着碩大書包在商場瞎逛,等到商場內響起肯尼基的《回家》,她才不得不面對現實。
顧垣手裏捧着一杯白蘭地頗有興味地捕捉富小景臉上的表情,她一臉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手指在琴鍵上翻飛。
兩只外來的手指按在琴鍵上,琴聲霎時碎了一地。
“為什麽要打斷我?我還以為你聽到會很激動。你難道不覺得很熟悉嗎?”說着富小景唱了起來,“河西山岡萬丈高 河東河北高梁熟了 萬山叢中抗日英雄真不少。”
“你彈得很好,但是能不能換一首,這個地板恐怕沒有想象中的隔音,你這樣會打擾樓下人休息。”
“那你想聽什麽?”
“你還會什麽?”
“要說現在還能完整彈下來的,恐怕就這一個。”
富小景試着憑記憶彈《彩雲追月》,但短短一分鐘就錯了兩處,她懊惱地甩了甩頭發,“抱歉,能不能給我時間讓我看看譜?”
顧垣斜靠在琴架上,手裏端着盛葡萄的高腳銀碗,揀起一粒放到富小景嘴裏,“算了,你還是繼續保衛黃河吧。”
富小景瞪着眼睛把葡萄咽了下去,葡萄汁在她嘴裏炸開,滿嘴都是熟透的葡萄味,“沒事兒,我找到琴譜就沒問題了。”
顧垣又揀了顆葡萄遞到富小景唇邊,那顆葡萄在她下唇逡巡了許久,連上唇都癢得厲害,她一把搶過葡萄放嘴裏嚼,“能不能麻煩你離我遠點兒?要不我彈不下去了。”
顧垣後退了一步,往自己嘴裏放了顆葡萄,沖着她笑,“那你繼續。”
以極其業餘選手富小景的标準來看,這架三角鋼琴肯定前不久被行家校過音。這間房得多貴,才會在廳裏放這麽一架鋼琴。富小景嘆了口氣,靠着手機上的鋼琴譜和以前的底子終于把《彩雲追月》彈了下來。
“我看手機上琴譜還挺全的,你還想聽什麽我現在都可以給你彈。”
她好久不碰琴了,最早練琴時用的是最普通的立式鋼琴,她忙着考級時對音樂倒沒多大感覺,等徹底脫離了功利角度想彈琴時,也沒琴可彈了,大學琴房總難搶到,在琴行練琴價格貴不說還得跑老遠,她索性就當起了純粹的聽衆。
“你這麽挽留我,我都不想走了。”
“這不是你的房間嗎?”
“現在是你的了。樓下按摩師在房間等我,你也早點兒休息吧,明天記得邀請我來你房間看日出。”
富小景刷地從琴凳上站起來,“算了吧,我可住不起這麽貴的房子。”
“這間是送的,不信你可以去問前臺。而且,樓下房間裏那位按摩師是男的,你要願意試試他的手法,可以跟我一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