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富小景接過顧垣的灰色大衣挂在櫃櫥裏,“那你想喝點兒什麽?要不要喝粥,我熬了些薏米粥,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去給你盛一碗。”
“我自己盛吧。”
富小景坐在顧垣對面拿勺子攪咖啡,腦子裏都是布朗夫人那句“凡是知道他過去的人,他都疏遠了”,一個外鄉人在紐約立足腳跟,運氣再好,也是要吃些苦頭的。
他肯定是付出了很多代價,至于是什麽代價,他并不想讓她知道。
“你說,人是不是很容易對長得像自己的那些人有好感?”
“那你覺得我哪兒像你?”
富小景微笑,“你的眼睛像我,都長在眉毛下面。”他倆可一點兒都不像。
“你怎麽突然有這種想法?”
“我也不知道,蹭地一下就冒出來了。”富小景托着下巴貌似無意地說道,“我昨天看了一本書,有個女人,年輕的時候給老家夥做情婦,後來老東西死了,她成了有錢人,出于內心補償機制,開始養起小白臉來。以前是男人玩她,現在是她玩男人。”
顧垣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襯衣,袖子卷到手肘,當初她燙的煙疤早已經淡了。
他從碗裏搖了一口粥送到富小景嘴邊,“你這是變着法的嫌我老?”
“我沒有。”
勺子到了嘴裏,富小景只好把粥咽了下去。咖啡配粥,味道并不太美妙。
她吃完粥,顧垣抵在她嘴邊的勺子并未撤回去,而是在她的唇上輕一下重一下地按,富小景被按煩了,伸出手去搶勺子,這時候顧垣适時地收回了勺子,在碗裏攪了攪,盛了一勺粥喝了下去。
顧垣拿着勺子在粥裏慢悠悠地攪着,“我雖然比你大上幾歲,體力還是夠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富小景抽出一張餐巾擦嘴,“你想哪去了?我不過是想和你交流讀書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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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垣十指交叉撐着下巴繼續打量富小景,“那然後呢?”
她預感今晚顧垣不會放過她,可仍大着膽子繼續說,“接下來的故事不過是換湯不換藥而已,這年輕男人靠着女人的資助,脫胎換骨成了成功人士,一看見老女人就想起自己不太光彩的過往,于是能不見就不見。另一方面出于內心補償機制,他年輕時被老女人玩了,等他成功了,就開始玩年輕女人。都是女人們欠他的,他一點兒錯都沒有。”
富小景做田野調查時,不僅接觸過糖妞,也接觸過糖兒子,後者的平均價碼還要更高些,如果願意滿足糖爹糖媽不為人知的特殊癖好,價錢只會更高。對于絕大多數從業者來說,這都不算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盡管他們能為自己做這行找到充足的理由。但當他們離開這行時,很少有人願意坦誠過往經歷,
她終于在顧垣臉上捕捉到了一絲不耐,這表明他在忍受她。可即使這樣,他仍是好看的,要是出去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富小景為顧垣的行為找到了一個還算合理的原因,可她并不為此感到高興。她很慎重地沒提到布朗夫人,她知道,如果她提了,今晚她可能就過不去了。
顧垣喝完了最後一口粥,他把骨瓷碗遞給富小景,“小景,辛苦你再去給我盛一碗。”
富小景的粥熬多了,鍋裏至少還剩下兩碗。
顧垣坐在富小景對面慢悠悠地喝粥,“小景,能不能把你剛才的書借給我看看?”
“我在朋友的書架上随便翻的,連名字都忘了,哪天我去她那兒,要是書還在的話,我可以把書借過來給你看看。”
“你還發燒嗎?”
“我早好了。”
“體溫測了嗎?”
富小景把手放到額頭,“一點兒都不燙。”
“那還是得量量。”
顧垣喝完粥,非要給富小景量體溫。
“我不發燒,而且我卧室裏有耳溫槍。”富小景下意識地抱住胸口,“我回去測體溫了,你把碗收拾了吧。”
說着富小景扭頭就要走,顧垣一把把她按在椅子靠背上。
富小景背對着顧垣,下巴抵着椅背邊緣,顧垣把嘴貼到她耳邊說道,“我怎麽覺得你耳朵燙得厲害?”
“那我馬上回去測。”
“我幫你降降溫。”
他親過的地方都熱得厲害,為了給她降溫,凡是她身上發燙的地方都敷了冰塊,冰塊在顧垣的手裏慢慢融化,富小景第一次體現了什麽叫冰火兩重天。
被欲望折磨的樣子并不好看。他在為她剛才說的話懲罰她。
後來兩人到了卧室裏,富小景對顧垣身上的疤突然就失去了探究的興趣,她的手老老實實地呆在那兒,任客廳裏的燈堂堂亮着,她的眼睛始終閉着,黑暗裏她的觸覺格外敏感,手指不小心碰着他的襯衫,襯衫支數比上次要低不少,上次的一揉就皺了,這次恐怕得多用點兒勁,可她一點兒都沒有揉搓的興趣。
她痛恨自己身體的不争氣,完全與內心背道而馳。她的身體過于熱情了,即使按照糖妞的職業标準,也做得也有些過了。
直到門響時,富小景的眼睛仍是閉着的。門響前,他給她掖好被角,理好頭發,嘴唇在她額頭上碰了碰。
她以為他走了,馬上把被子往上拉,蒙住臉。在黑暗裏,她計算着開庭日期,等案子了了,她得馬上離開他,這日子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幸虧床單被罩一天一換,否則他每天穿着衣服上床得帶來多少細菌。可是如果他每天都要來幾次的話,換又有什麽用呢?
她的皮膚都被他的髒衣服蹭紅了。
和這種不講衛生的男人在一起,她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再捱下去,于博那種可愛的男孩子将離她越來越遠。于博跟顧垣羅揚都不一樣,她一眼看到他,便知道是個靠得住的男人,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種。和他在一起,有房有車的幸福中産生活指日可待。如果案子結了,于博仍沒女朋友,又能接受她這段經歷的話,她一定好好追求他。她跟游悠學了一堆追男孩子的法子,總得實踐一下。
這麽想着,她又覺得幸福并不遙遠,小腦袋從被子裏探出來,準備透透氣。
床頭的燈光格外刺眼,顧垣啪地一聲關掉了燈。
原來他沒走。
顧垣親了親她眼角的汗,而後又用被子把她裹成一個圓筒,隔着被子,顧垣的手臂把她勒得很緊,頭擱在她的頸窩,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麽抱着她。
黑暗裏,她能聽得清他每一次心跳和呼吸。
“你想象力太豐富了,我沒你想象得那樣不堪。”
富小景只嗯了一聲,并沒再問下去。
沒多久,顧垣就睡着了,他的手與她交纏得極緊,她很快就麻了,可也解脫不出來。
他倆之間沒一點縫隙,以至她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窗簾微微透進來的月光。
看着看着,她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後來不知怎麽被顧垣給弄醒了,他穿着衣服鑽進了她的被子。卧室由暗轉亮,富小景終于能看清顧垣的臉。
他下了床,把被子卡到她下巴颏,關門出去了。
富小景再看到顧垣時,他已經把昨晚的襯衫換成了套頭衫,頭發像是剛吹過,大概是剛洗過澡,她隐約能聞到一股薄荷的味道。
顧垣給她煎了蛋,沒有薄荷,也沒有糊。
“我今天要去洛杉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富小景喝了一口牛奶,“我還有課。”她想顧垣坐的大概是包機,所以才不在乎臨時增減一個人。
“你母親這些年就沒有再婚?”
“你問這個幹什麽?”
“是不是因為她為你犧牲太多,所以她說什麽你都得聽?”
富小景笑,“我不是跟你在一塊兒,見天花你的錢,就沒聽她的嗎?“
顧垣拿着餐巾給富小景擦沾了牛奶的嘴角,“案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再過一個月,你就不會在美國看到她。”
“不讓她改造一番,就把她還給祖國人民,是不是很不道德?”
“也只能這樣了。”顧垣伸手去捏她的下巴颏,“放心,她就算回國,也不敢對你家人怎麽樣。”
“你怎麽知道她對我的家人下手?”富小景心裏一緊,疑心顧垣早就對自己做了背調,自己和家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
她已經把火力的一半轉移到孟潇潇身上,如果富文玉足夠聽她的話,願意在許薇母親面前多罵幾句她這個不孝之女,應該不會受到什麽波及。
顧垣當然比她有能力保護富文玉,可前提是他們的關系會一直持續下去。否則他參與過多,只會多個後患。
靠別人終究不如靠自己。
“你不就是擔心這個嗎?再說知道這一點,需要多麽高深的智慧嗎?”
“謝謝你為我想得這麽周到,可你怎麽知道她不敢?”
“我和她父親有一點業務往來。而且,你以前那位室友是家裏第四個孩子,她下面還有一對雙胞胎弟弟,物以稀為貴,她父親願意為她犧牲的很有限。她母親也蹦跶不到哪兒去。”
富小景用叉子去叉雞蛋,低頭說道,“我倒不擔心我媽,我比較擔心我自己。我媽年輕時是街上有名的小太妹,每天上下學書包裏都帶□□的。現在更是誰都不怕。她要知道咱倆這種關系,咱們倆誰都跑不了,都得被她給打死。”
顧垣舊話重提,“你就這麽怕你媽?要是你媽要你馬上離開我,你是不是也會馬上走人?”
富小景的回答也毫無新意,“不讓她知道不就完了。”
“要是咱們一直在一起,她總有一天要知道。”
富小景覺得顧垣這話有點兒怪,什麽叫一直在一起,最長也不過到今年夏天,何況她現在已經快忍不下去了。
她擡頭看顧垣,“她不會知道的。咱們倆在一起還是分開都跟我媽沒有任何關系,感情的事我還是能做主的。”她在明示顧垣,不要因為她找她母親的麻煩。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當然。”
“我跟那個人完全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你不要老胡思亂想。還有,和她搞在一起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富小景最後把“你和她到底有什麽關系”咽了下去,轉口說了個好字。
她想,布朗夫人可能對她撒了不止一個謊,但那句“凡是知道他過去的人,他都疏遠了”應該是真的,估計沒多久,顧垣就會讓她滾蛋。
照顧垣這麽喂她,估計到時她會非常圓潤地離開。
富小景請布朗夫人一起去定房間壁紙。
布朗夫人今天背的是一個鴕鳥皮鉑金包,與她身上的珍貴皮草很搭。
“您的包真是太漂亮了。”
還沒等布朗夫人說話,富小景便很沒眼色地問店員,有沒有40厘米泰坦綠鴕鳥皮鉑金包的現貨。
店員很肯定地告訴她沒有,但是現在還有其他尺寸和顏色的鉑金包可以給她看。
貴賓室裏,富小景一邊吃甜點一邊看包,布朗夫人不悅地皺了皺眉。
她在橙色牛皮鉑金包和大象灰鱷魚皮鉑金包間猶疑不定,“泰坦綠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貨,我準備先買一個湊合。您覺得我買哪個好?還是我兩個都買?”
布朗夫人的眼睛在富小景身上打量了一番,笑道,“你還是背你之前的包比較好,現在這個不太适合你。”
“為什麽?”
“你的氣質不适合。”
“那我兩個都要了。多背背氣質就培養出來了。您覺得我說的對嗎?”
富小景特意買了一條真絲方巾送給布朗夫人做禮物,“謝謝您抽出時間來陪我。”
布朗夫人暗嘆這個女孩子真是蠢,如果顧垣知道她主動來找自己,估計很快就會把她給甩了。可惜顧垣到底要面子,不會把花出去的錢要回來。
富小景寫了個地址,約定了時間讓店員把包給她送過去。
她十分客氣地為布朗夫人開了後車門,“還得麻煩您和我去看看家具。”
“這車是你的?”
富小景坐在駕駛位上啓動車子,“顧垣本來打算為我買新車的,我想着他這麽多車,我找一輛舊的開就行了。他就算再有錢,我也不能随便花。您覺得呢?”
布朗夫人內心冷笑,一個随手就買了兩個包的女人說自己不會随便花錢,實在是個笑話。
“您和顧垣認識多久了?是他去波士頓之前還是之後?”
“我和他認識的時間要比你想象得早得多。”
“不會是他在中國的時候就和您認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