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p20 (14)
這個意思,”邱思明頓了一下,艱難的說,“我當然很高興你回來——你媽媽不在了,也應該由我這個父親來盡點責任;我……對你們母女不起,姍姍,你就給爸爸一個補償的機會,好不好?”
家樂只覺荒謬,“補償?怎麽補償?你要怎麽補償我媽媽——下去陪她算嗎?”
邱思明頹然道,“姍姍,你回來,不是真的打算要老爸這條命吧?”
家樂冷笑,“看把您吓的,我還怕你污了媽媽的眼睛呢。”
邱思明沉默一下,說,“姍姍,請相信我跟你一樣痛苦,但就算失去了至親,我們依然還有自己的生活,要懂得放下,要……向前看。”
“你才不痛苦,你前方是下任院長的位子,你當然可以向前看,何況後面還有一個溫馨的家。”
邱思明苦笑,“姍姍,你一定要看到老爸潦倒困頓、流落街頭才開心嗎?你現在不也很好?你有青春,有相貌,有這麽好的學歷,一流的導師……雖然爸爸錯過了你的成長,但看到你現在出落成這樣,我心裏是驕傲的;你媽媽在天有靈,也會無比欣慰吧。”
他觀察着家樂的表情,“你現在來了江城也很好,作為副院長,雖然權力有限,但如果這裏缺什麽設備,或是遇到什麽麻煩,我可以幫忙——對了,姍姍,有多少人知道……你的情況?”
家樂微笑着說,“我很低調的,我還默默等着認祖歸宗呢,外公是老院長,父親很有可能是下任院長,說出去多有面子,是不是?”
邱思明臉色一滞,“你是我女兒,這個當然沒得跑……但,二十多年前的事,再要追究,有很多技術性細節需要考慮,也會牽涉到其他人;我覺得,我們還是慢慢來——”
家樂恍然道,“嗯,也對,等你先選上院長再說比較好。免得爆出您過河拆橋、背信棄義、其身不正、抛妻棄女的黑歷史,那就等于是親手把靶子送到對手面前,不劃算啊對不對。”
邱思明用盡全力才忍住了那口氣,“……姍姍,當年你還小,大人的事你不清楚,有所誤解也不奇怪,這些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解釋清楚,我們慢慢來,好不好?”
家樂不語。
“對了,你跟婷婷已經見過了吧——就算我們大人千錯萬錯,至少婷婷是無辜的,你不要把氣撒到她身上,這幾天她茶飯不思,覺也睡不好……”
看着家樂沉默的樣子,邱思明又說,“這樣吧,雖然不一定要馬上對外公布,但你跟我們始終是一家人——我回去準備一下,找個合适的時間,你過來吃頓飯,也見見你妹妹和……阿姨。”
家樂再也忍不住,“我跟你們?一家人?妹妹?阿姨?拜托,我可高攀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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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怎麽稱呼你随意,但一家人,不可能裝作不認識,還是要走動的——或者找天……她不在的時間,你就當來認個門、做做客。”
“做客?”家樂無辜的問,“是說碧湖花園桂枝巷9號的別墅嗎?您确定您是以主人身份,邀請我去‘做客’?”
邱思明臉色一變,“姍姍,你這是什麽意思?”
家樂不以為忤的說,“我還以為,那是外公當年以院長資格購入并贈予我媽媽的房産,只是不巧被他人名不正言不順、厚着臉皮占住了二十年呢。”
當時邱思明的臉,一下子慘白得可以媲美走廊上剛粉刷過的牆壁。
——想着幾天前跟生父的短兵相接,家樂忍不住慚愧。
媽媽,對不起。
盡管是為您出氣,也希望您沒有真的看見我這副尖刻不饒人的嘴臉。
不過,也是要那樣,才讓邱思明悻悻而歸,沒有繼續糾纏、說出更多恬不知恥的話來。
聽陳寬說,邱心婷這幾天也是魂不守舍,遲到早退,讓老師同學各種差評。
兩只驚弓之鳥,當然又比一只驚弓之鳥好玩。
反正彈弓在她手裏,她就好好欣賞一下吧。二十年都過來了,還真不急這一時。最近吃飯她刻意換了好幾個時間檔,都碰不上公主,說起來還有點懷念呢,幹脆哪天也去觀摩觀摩公主的外科實習好了,看看邱思明保護下的這個無辜小女兒有多給他長臉。
家樂把這段思緒整理了一下,回到現實。
現實是在江城口院的學術廳,有個交流學者來做報告,此時尚在德國的安德魯教授特意囑咐家樂過來學習。不得不說,大學醫院就是這點好,坐擁主場之便,學點什麽不用跑來跑去。
既然是導師囑咐,樓上樓下也不遠,家樂就以編外學員的身份過來聽。這天剛好是艾文迪來兼職的工作日,當然他也沒錯過這個機會,此刻就坐在家樂旁邊的位子。
座位比較擠,他們去的時候只剩角落。
家樂本來也是半聽報告半想心事,倒是無所謂。
想完心事,打算看看學者的病例展示,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胳膊被旁邊那人貼的緊緊。
家樂以為是他個子高坐的不舒服,于是往旁邊讓了讓。
但并沒讓出多少空間,那只胳膊迅速的貼了上來。
因為正在放ppt的病例圖片,會場關了燈一片黑暗,仿佛電影放映廳,根本沒人注意到這個不起眼角落裏的小動靜。
家樂看了某人的側臉,他正聚精會神的盯着ppt,若無其事。
黑暗中,他的胳膊卻實實在在的貼住家樂。
家樂冷靜的判斷了一下形勢。
她左手邊是個陌生的研究生,再往那邊移動一定會影響別人。
何況她又是江城的編外學員,實在不宜在這麽嚴肅的會場因個人私事鬧出太大動靜。
于是她只能隐忍。
容忍是罪孽的溫床。
艾文迪不光胳膊貼了上來,甚至若無其事的抓住了她的手。
家樂不動聲色的掙紮了兩下,當然是掙不脫。
不但掙不脫,還被他更進一步,分開指縫十指相扣。
不但十指相扣,還被他捉着手,繞過座位中間的障礙,放到了他自己的膝蓋上。
不但放到了他的膝蓋上,還被他帶着往上移動,直到腿根……
黑暗中,觸覺被放大了無數倍。
家樂從一開始就失去了主動權,此刻也只能僵着胳膊,被他牽制着,在他腿上摩挲。
好吧,他是穿了醫師制服,下面的褲子整整齊齊,也沒有移到真正讓人羞恥的位置,但家樂卻感覺自己在摸一座即将噴發的活火山……
她根本聽不清臺上的人在講什麽。
直到啪的一聲,室內重現光明。
原來已經結束了報告,衆人鼓掌致謝。
家樂如夢初醒的抽回自己的手,加入鼓掌行列。
有人上去問問題,其他人魚貫散會。
艾文迪轉過頭來,認真的說,“他用的工具不錯,我看我們也有必要弄一套,像下周三黃先生那種病例就很适合。”
家樂無語的看他一眼,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他是在炫耀他可以一心兩用、遠比她淡定就對了?
好吧,她還真沒他這麽……
說實話,她剛剛用那手鼓掌,都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場報告。
報告結束,回到5樓的診室,雖然沒有約病人,但畢竟離下班還有點時間,總有些事可做。
家樂也沒等艾文迪,徑自上樓。
走的匆忙,都沒聽見陳寬的叫喚。
倒是走在後面的艾文迪頓了一下,攔住陳寬,“你們外科這麽閑,也有時間過來聽?”
艾文迪之前對陳寬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但奇怪的是,自從那天跟家樂……之後,他再見到陳寬,倒是莫名其妙的覺得他順眼了那麽一點點。
想不到自己居然也具備很多男人骨子裏的劣根性,艾文迪只能醉了。
陳寬笑笑,“再忙也要來充電啊,畢竟不是人人都像艾醫生你這樣,有能力自由執業。”
艾文迪誠懇的說,“哪裏,我覺得外科才是醫學之本。”
兩人不鹹不淡的扯了幾句,各行各路。
家樂回到診室,剛才的事讓她有些心煩意亂。
琳達有事情彙報,“對了a,剛剛周小姐打電話,說她生理期提前,原本定在周末的手術需要改期。”
家樂點點頭,“好的,空出來的兩小時,如果有客人要臨時加塞,就優先考慮。”
琳達點頭做記錄。
剛好經過的護士小昭就笑道,“所以說女人姨媽這事真沒個準的,就像我,算好了應該是前天,啥都準備好了就等恭迎,但它偏偏就是不來——”
家樂跟她們談笑一陣,看到艾文迪上樓的身影,于是噤聲。
男神雖然帥,但有些體己話也不方便當着他的面聊。
家樂見他走進來,有些不自在,連忙到一邊看預約日歷。
看着看着,她忽然心中一沉。
——她自己的生理期,已經遲了快一周!
☆、55|6.14|
家樂停好車子走出來,還沒進門診大廳,就被人叫住。
“……許小姐,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看着面前富态豐腴的半老徐娘,家樂不禁冷笑。
終于輪到這個女人出場了嗎?
邱思明老婆的出現,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往這邊張望。
家樂看看時間,走到人少一點的角落,“我只有十分鐘。”
邱夫人雖然不悅,但也只能亦步亦趨的跟過去。
“你的事,我已經聽我老公說了。”
家樂注意到她刻意強調了“老公”這兩個字,于是淡淡的說,“是麽?”
“知道你忙,我就長話短說吧,”邱夫人頓了一下,那張臉難得沒有堆出一點笑意,“關于你媽媽,我很遺憾……但是,畢竟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們一家過的很好,我也不希望再被人打擾。你是聰明孩子,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
家樂茫然道,“我是聰明,但臉皮不夠厚,哪裏知道你們這種人的龌龊想法?”
邱夫人臉色一暗,放棄了僞裝出來的端莊,“許小姐,你也合适一點。”
家樂笑了,“我好好的上着班,突然被人拉住,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是誰不知所謂呢?沈護士。”
“……”
邱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這個稱呼剝去了她如今光鮮亮麗的外表,讓她瞬間變回20年前那個叫做沈蔓莉的小護士。
須臾間,面前的許家樂仿佛變成了當時那個文靜美麗的女醫生,“沈護士”,當時那個醫生也是這麽叫她。
但是不一樣,當年的女醫生,用邱思明略顯老派的話來說,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完全不像眼前的許家樂,周身帶刺,眼中閃着嘲諷的光。
沈蔓莉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是你媽的授意?讓你來翻案,一定要鬧的天翻地覆、大家都不開心才罷休?”
家樂搖頭,“不,我哪會不開心,會不開心的人都是活該。”
沈蔓莉緊緊抓住手袋,“你就……完全不為邱院長、你父親考慮一下?現在正是他的關鍵時刻,這種事曝出來有什麽好處……再說,你媽在天有靈,會希望看到你們父女反目?”
家樂幾乎笑了出來,“是啊,你搞了那麽多小動作,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當年的知情者要麽被惡心走,要麽被穿小鞋,好不容易把這事壓下去——如果現在曝光了,可不就前功盡棄?”
沈蔓莉終于忍不住了,“……那是你媽自己蠢!她跟邱思明是夫妻,為什麽遮遮掩掩的不敢公開?後來邱思明回頭求她、不想離婚,還不是她自己堅決要離?怎麽,她想離就離了,還不準前夫再婚麽?院長的女兒就這麽了不起?!”
回答她的,是一個響亮的巴掌。
掌風過處,沈蔓莉本能的捂住臉,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大廳保安聽到動靜,往這邊走過來。
“不好意思,”家樂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聽不得別人說我媽壞話,尤其是那些沒臉沒皮、骨頭沒有三兩重的女*表*子……咦,好像驚動保安了啊,不過沒關系,你可以跟他們解釋,為什麽會挨我這一巴掌——”
說話間保安已經到了面前,其中一個認出沈蔓莉來,“邱夫人,發生什麽事了?”
沈蔓莉臉上還留着指印,胸口起伏着,但她掙紮再三,最後只得緩緩的說,“沒事,小小誤會。”
兩個保安面面相觑,最後還是決定不蹚這渾水,裝作無視的走回大廳,而且若有似無的擋住了好奇者朝這邊投來的視線。
沈蔓莉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好,當年是我對不起她,我就受你這巴掌——但你來為你媽讨公道,就算讨到了又怎樣?你媽難道還能從地下起來,跟邱思明複婚嗎?”
“……”想不到她被打臉之後居然能滿血複活,家樂都有些驚訝,一時無詞。
沈蔓莉打開錢包,自得的一笑,“我說嘛,還能為什麽,不就是為了錢嗎,你要多少?二十萬夠不夠?五十萬呢?拿了錢,請你以後再也別來騷擾我家——”
家樂奇怪的看着她,“護士的門檻是沒醫生高,但你數學也不能這麽差吧——五十萬?光你們現在住的那個‘家’,五十萬的十倍都不止吧?”
“你——”沈蔓莉的手卡在包裏,沒辦法,手太肥,包太小。
“可別告訴我,你既不知道當年勾搭的醫生是有婦之夫,也不知道後來住的房子根本沒你們這對狗男女的份兒吧?”家樂好整以暇的笑笑,“我媽被你們惡心的連房子都不拿回來就走,不代表那房子從此就變成你們的了。”
沈蔓莉看着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家樂嘆息,“我看,你還是回去複習一下小學數學,算算這二十年來的房租是多少吧。”
她繞開沈蔓莉,往電梯的方向走去,忽然想到什麽停下來,“對了,那位嚴女士好像是你的朋友?她兒子前幾天還打電話約我吃飯呢——你說,我要不要順便告訴他,他媽媽那天不舒服的真正原因是什麽啊?”
呆若木雞的沈蔓莉仿佛終于醒過來,“……你不要動cindy。”
“那就看你表現了,沈護士。”
上到5樓,因為跟沈蔓莉的一番糾纏,晚了一些。
家樂把自己關在相談室裏,打開電腦,心中卻是起伏不定。
不得不說,那一巴掌着實解恨,仿佛穿回20年前,替媽媽出了一口惡氣。
只是,她永遠不可能像媽媽那麽溫柔善良、以及好騙了。
——為了維護丈夫所謂的自尊心,寧願答應不公開結婚的事實,以免“院長女婿”的包袱讓自己深愛的男人遭受非議。
——在醫院裏裝作和他只是同學同事而非夫妻,懷孕之後主動離開醫院,防止關系暴露。
這些事,都是媽媽最後在病床上跟女兒說的,包括她對亡父的歉疚,因為在當時女兒的追求者裏面,邱思明并不是最被老院長認可的一個,知道女兒的戀愛對象是他,老院長認真的勸過她,說邱思明這個人盡管英俊有才,卻急功近利、善于逢迎,并非良選。但到底還是拗不過女兒的堅持,不得不接受這個女婿,甚至在自己病重之時還不忘為女婿鋪路、幫他争取出國進修的機會……
可是換來了邱思明怎樣的回報呢?
妻子懷孕期間,就跟小護士勾搭上;家樂兩歲的時候,又多了個無法承認的女兒……
“a,安德魯教授和艾醫生來了。”前臺琳達過來提醒,才讓家樂從回憶中醒轉。
算了,先別想那些陳年舊事吧,現在驚弓之鳥又多了一只,也算好事。
家樂收拾心情迎出去。
安德魯教授剛下飛機,卻毫無倦色,跟艾文迪邊走邊談,“……口腔界材料技術發展真是日新月異,這次的參展商更是破紀錄……”
見到家樂,他眼睛一亮,“a,跟elvin已經見過面了吧,畢竟之前合作過,換個環境應該也很能适應。”
艾文迪看了家樂一眼,微笑的說,“許醫生每一天都給人驚喜。”
他用到了“fullofsurprise”這個詞,讓安德魯連連點頭,深表同意。
安德魯興沖沖的将兩人帶到會議室,“我這裏有一些會議的錄像和照片,我挑出了可能在現階段尤其有用的,你們也看看……”
跟他們聊了一會兒,安德魯到底還是有些疲倦,于是先行回附近住處休息,留下他們兩人,繼續學習。
家樂看了艾文迪一眼,“謝謝你幫忙接機……但這周你已經來了四天,真的沒關系嗎?”
艾文迪相當淡定,“誰讓我效率高呢?診所的重點客人,兩天足以看完;至于其他的,該分流就分流——範醫生剛休完大假,也有必要忙起來。”
家樂默默為範思哲點蠟。
“對了,跟安迪聊了一路,我還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艾文迪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安德魯千裏之外帶回來的學術資料上面,他靠在沙發上,胳膊搭上家樂身後的靠背,“你導師好像有點分不清他對你的感情,是師生、父女、抑或其他……”
家樂有些不自在的離他遠一點,“——你不要亂說。”
艾文迪坐過去挨着她,“我也是為他好,四十歲找第二春并不算晚,前提是沒有被錯的人耽誤——不然我去他住的地方、登門提親好不好?在瑞典他照顧你頗多,我可以接受他牽你進教堂。”
家樂忍不住站起來,“你別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艾文迪沉聲道,“我在求婚。”
“……”家樂心中一片茫然。
半晌她想起來,她今天在來的路上買了驗孕棒,打算一早過來測的,但在樓下意外被姓沈的絆住,以至于上來之後心神不定,完全忘了這事,後來又見到導師和艾文迪……
“現在也許不是最好的時機,我也沒來得及準備戒指和玫瑰,但是我,真的沒辦法等了——”艾文迪雙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緩緩的半跪下來。
前臺琳達有事找家樂,在會議室門口見到這一幕,吓的連忙捂住嘴,對上艾文迪的眼神,立刻非禮勿視的後退,關上門之前,還靈機一動、對艾文迪做了個手勢。
艾文迪從善如流的在桌子上的花瓶裏抽了一枝粉色假花,舉到家樂面前,“——要答應我這個糟糕的求婚嗎?”
被他們冷落的筆記本,還在忠實的播放着安德魯千裏迢迢帶回來的會議錄像,視頻中的學者妙趣橫生的講述着業界新知,不時引起觀衆默契的笑聲。
家樂心潮起伏,愣愣的看着艾文迪,和他手上那枝粉色的塑料花。
☆、56|6.14|家
家樂看着單膝跪地的艾文迪,和他手中的假花。
為什麽是現在呢?她怔怔的想。
為什麽一定要在她剛跟沈蔓莉大撕一場之後、又在她想要用那根驗孕棒之前?
如果改變任何一個條件,也許都……
但是,真的有關嗎?
家樂閉了一下眼睛,睜開來,“——艾醫生,你就是這麽随便的人嗎?”
艾文迪微微一愣,保持着那個姿勢,沉默的看着她。
家樂有些艱難的開口,“随随便便跟人求婚,還有之前……随随便便跟人上*床,你就是這樣的人嗎?”
艾文迪低下頭,把花放到一邊,緩緩站起來,“你覺得我現在是随便跟你求婚,之前也是随便跟你上*床?”
“難道我說錯了嗎?”家樂轉身側對着他,苦笑道,“對了,你不是問我那個試驗的結果?其實結果我們都很清楚——你就是那種會被任何一個護士吸引,滾上牙椅的醫生啊。”
就像……邱思明和陳寬一樣。
艾文迪沉默半晌,“我不知道你之前受了什麽誤導,但身為卡羅林斯卡的畢業生,你可不可以不要偷換概念、降低智商——你是‘任何一個護士’嗎?”
“謝謝提醒,對了,我當時還是客串的假護士呢,甚至比不上專業的真護士,”家樂嘆息一聲,“但就算是客串的護士,也跟你……不是嗎?”
“吸引我的不是‘任何一個護士’,‘客串的假護士’,或‘專業的真護士’好不好?”艾文迪忍耐的說,“是你,許家樂a,或者邱什麽的……你搞清楚沒有?”
家樂臉色一白,咬了咬嘴唇,随即迅速的道,“好吧,承蒙錯愛,但是我……我不喜歡你,恕我不能接受——”
“你不喜歡我?”艾文迪逼近她身前,伸出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居高臨下的俯視她,“你不喜歡我——那告訴我,為什麽我受傷時,你會那麽緊張?”
——他想起來,對,就是那天下午,他手受傷時,家樂在鎮定處理他的傷口之餘,流露出的那絲難得一見的脆弱和慌亂,狠狠的擊中了他,讓他那一刻無法思考其他,只想立刻、馬上、緊緊的擁有她!
“讓你誤解,很抱歉,”家樂垂下眼睫,“但我緊張,只因為……因為我……是一名……醫療工作者。”
艾文迪怔怔的聽着這個答案。
家樂笑了一下,“不管當時的我是護士、還是醫生,在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流血受傷,甚至可能有未知的病菌感染,都會緊張的,不是嗎?這是……我們這個職業決定的吧?”
艾文迪握住她肩膀的手,仿佛驟然失去了力氣。
家樂擡頭看他,“如果當時換成任何一個護士,她也會像我一樣……緊張,會第一時間給你消毒、包紮,會問你有沒有抗體、要不要打疫苗,我沒有說錯吧……那你是不是,也會被她們每個人感動、誤導,跟她們一一滾上牙椅?”
艾文迪盯着她的眼睛,緩緩道,“你明知道你在強詞奪理、扭曲事實。”
家樂苦笑,“但你卻沒有辦法否定。”
艾文迪的聲音不像他平日的淡定,“你要我怎麽否定?你的試驗根本從一開始就不合格,你連起碼的對照組都沒有,就擅自宣布了這個錯誤的結果——”
家樂搖搖頭,“你要對照組麽?那我們假設一個好了……如果當時在場的不是我,是沈琳,你說她會不會比我更緊張?比我更擔心?會的,是不是?哈,她甚至有可能……更奮不顧身,直接幫你吸掉手上的血,是不是?而你,真的可以做到像你說的,這麽淡定、不為所動嗎?”
艾文迪沉默半晌,忽然擠出一絲微笑,“不要告訴我,你在吃她的醋?”
家樂無奈,“随便你怎麽說,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轍。”
艾文迪苦笑,“你确定,這是你媽媽想要看到的——因為不巧見過兩個敗類,你就要否定全天下的男醫生?”
家樂扭開頭,“見過兩個敗類,對于一個人的一生已經夠多,就算用相關性分析,這種高危險因子也不值得再去冒險。”
“是麽?”艾文迪重重的坐在沙發上,煩躁中找到一包煙,打火機在手中開開關關,終于點上一支,夾在指間,用力的深吸一口,吐出來,“那你打算找多麽讓你有安全感的男人?蔣憲彬那樣的?”
家樂嘆氣,“我就這麽膚淺——是的,至少,像他那樣的職業,身邊的危險因素要少的多。”
“哈,”艾文迪笑了一聲,“他那麽安全,還不是借着看牙,勾搭上了你這個‘小護士’?你确定他每天上班、下班,在地鐵裏、在電梯上,他的同事、客戶裏面,絕對不會出現可以吸引他的女人?”
聽了他的話,家樂無言以對,情急之中只能硬着頭皮說,“——不管怎樣,他也至少……比你安全。”
會議室有那麽一瞬間的沉默。
就像是大雨将至前的那種窒悶。
讓人透不過氣來。
然後家樂聽到了仿佛撕開一切的那個雷雨聲。
“好,好得很!”艾文迪從沙發上站起來,将只抽了兩口的煙按滅,“那你去跟他結婚吧!”
“對不起,我既不可能毀容,也不可能放棄這個工作——我達不到你的要求,公主殿下。”艾文迪苦笑的說。
家樂感受到他讓人顫栗的氣場,本能的往旁邊退一步。
“去吧,跟你那安全無比、從無菌實驗室裏培養出來的裸鼠寶寶結婚去——”艾文迪經過她,停下來對她說,“不用感謝,我會在他的賬單裏加上一筆,作為我應得的媒人紅包。”
被他帶起的風掃到,家樂扶住桌子,悵然的想,他說的沒錯,她認識蔣先生,無他,因為蔣先生首先是艾文迪的客人。
不知過了多久,琳達出現在門口,小心翼翼的問,“a,這是……什麽情況?艾醫生他——”
怎麽回事?她以為自己即将見證一場成功的求婚,都在計劃包多少禮金了……
卻不料,硝煙散盡,走出來的不是一對洋溢着幸福微笑的準新人,而是拂袖而去的艾文迪,和仿佛石化的a。
她沒有錯過艾文迪之前的眼神警告,沒敢偷看偷聽,不知道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家樂努力對她笑笑,“做你的事,我只想靜靜。”
琳達忍了很久,才沒吐槽那句“靜靜是誰”。
因為此刻家樂的表情,她從沒見過,幾乎可以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溜回前臺,琳達趕緊反省,難道這事敗在自己的馊主意?讓艾醫生用一支假花跟a求婚?太逗比了吧……萬一問題真是出在那朵花上面,她可就罪過大了。
雖然繼續做她的事,但琳達小心翼翼的豎起耳朵,關注着家樂的動靜。
家樂出來喝水,但她接了水卻放下;她進了更衣室,她去了洗手間;她走出洗手間,她忘了她的水杯……
琳達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仿佛夢游的a。
然後,家樂朝她走過來了——
“我看看這周的預約。”
家樂平靜的打開頁面,表情淡定,仿佛剛才沒有被人求婚,沒有跟求婚對象一拍兩散。
她的目光忽然定在其中一個項目上,“何先生後天要即刻種植……對了,我們訂的微創拔牙器械到了嗎?”
琳達連忙回神,“哦,剛打過電話,業務員說最近缺貨,要下個月才能到。”
家樂聞言皺眉,“——下個月?”
琳達忽然靈機一動,“這種器械一般診所都常備的吧?不然a你臨時找人借一下?”
比如……艾醫生的診所就肯定不會缺。
家樂看她一眼,讓她心中那點小九九無所遁形。
琳達讪讪的低頭,好吧,她就是不忍心看着好好的男神和女神就這麽吹了啊……
“對了,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下樓找外科的人借。”家樂拍拍她肩膀表示感謝,随即走出門。
路過樓下的衛生間,家樂忍不住走進隔間關上門,再把那個驗孕棒拿出來看一遍。
一道杠。
。
家樂緩緩的松了一口氣。
感謝上帝。
她這個時候真的分不出多餘的心思,來為另一條意外的生命做主。
……如果她早一點知道這個結果,剛才會有不同嗎?
家樂茫然的思緒被兩個實習生的聊天打斷。
“知道嗎,邱院長正在外科門診視察呢!”
“哇,皇帝下江南?真難得啊。快去看熱鬧——”
“皇後涼涼也在,你确定要去?”
“額,那還是算了吧……咋這麽大陣仗?有領導來參觀嗎?”
“噗,因為公主正在外科實習輪轉。”
“額原來如此……那更別去了,要是一不小心看到公主出洋相,搞不好要被遷怒的,還是等內線彙報吧。”
兩人說笑着離開。
家樂心中一動,邱思明和他老婆怎麽今天跑來看女兒實習了?
難道上午那場撕*逼是沈蔓莉……順路麽?
想着自己要去借工具的地方正好就是公主實習的科室,家樂本來有些猶豫,但馬上就到周末,怕耽誤了更加麻煩,只得硬着頭皮下樓。
借個工具要不了幾分鐘,她來無影去無蹤就是了。
江城口院的一樓正是外科門診,主營業務:拔牙。
走廊盡頭的開放式大廳,就由帶教老師領着一群實習生、進修生工作。
家樂遠遠的望見了邱思明。
在陳寬和另一個弟子的陪同下,他緩緩經過大廳中間的過道,時不時停下來,跟年輕醫生們打個招呼,寒暄幾句,倒也顯得氣質卓然,派頭十足。
家樂也看到了沈蔓莉,她沒有跟老公走在一起,卻駐足在一臺牙椅後面,微笑的看着女兒。
在邱副院長到場的壓力下,帶教老師也聞弦音而知雅意,不得不退遠一點,留出空間給公主。
邱心婷正在看一位拔牙患者,打好了麻藥,問患者,“——嘴唇麻不麻?舌頭呢?”
患者搖搖頭,“只有一點點。”
邱心婷有些不悅,但還是勉強笑道,“你平時一定經常喝酒吧?”
“額,喝的很少,其實不常喝。”
“喝酒的人就是對麻藥吸收不好,我們再加點。”邱心婷淡定的說,随即用眼神示意附近的錢護士,讓她再去拿麻藥。
錢護士大約四十多歲,跟沈蔓莉差不多歲數,但顯然沒有後者保養的好,有些猶豫,“再等一下吧,有的人五分鐘才起效。”
邱心婷注意到老爸有在往這個方向看,郁悶之下也放棄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