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場節外生枝,戴嘉辰的心緒也不是特別穩定,但好在他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态,盡力克服,筆試發揮正常,模拟手術也進行的特別順利,的确得到來觀摩領導的稱贊,不出意外,他認為自己會獲得這場培訓綜合考試的第一名。

本來彭主任是帶着盛怒而來,但和D大舉辦方的幾個老熟人吃了頓便飯,談到戴嘉辰時紛紛表示不但有印象,而且對他交口稱贊,彭主任又把這個情況給賀雲陽反映了下,表示能不能從輕處理,賀雲陽正要到外地開會,來匆匆看過賀寧西後并無暇他顧,只囑咐彭主任把賀寧西轉回A市第一醫院的骨科,因為那裏骨科最好,且他與骨科主任是大學同學,對戴嘉辰就留了一句話:“随便吧,你看着辦。”

于是彭主任大喜,對戴嘉辰道:“知道嗎?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賀院長那裏才把你留下來,你以後啊,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吧!”他想,戴嘉辰怎麽也得領他這個人情,領賀雲陽這個人情,甚至是領賀寧西的人情。

戴嘉辰也的确像是領了的樣子,他回來西壇沒有請一天休假,哪怕頭受了傷,依然立刻投入工作,對自己在培訓期間的風光絕口不提,當然也許那是因為賀寧西的受傷為他的成績蒙上了一層陰影,而顯得有些毀譽參半。

戴嘉辰自動自覺地幹起了賀寧西的那份工作,好在賀寧西的活兒也不算多。

這天下午,彭主任進來,提議大家到醫院去看看賀寧西,畢竟賀寧西轉到A市第一醫院誰也沒有去看過,全科人一致響應,唯戴嘉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沒吭聲。

彭主任叫了他一下:“小戴啊,你也一起去吧?”

戴嘉辰這才擡頭,面色很平常地指着排班表:“主任,今天是我值班。”

“今天怎麽能是你值班呢?”彭主任想戴嘉辰剛剛值過班,這就是逃避,結果旁邊有誰小聲提醒道,“今天本是小賀的班。現在小賀的班都是小戴在值。”

憋得彭主任說不出話,尴尬地擺擺手:“那,那什麽,你看看這弄得這個事兒。”

他把戴嘉辰叫出來,到走廊深處,語重心長道:“你看,誰不去都可以,你不去,你讓小賀心裏怎麽想,畢竟是你倆一塊出的問題嘛。”

戴嘉辰面色隐隐透着難看,過了一會兒,從兜裏摸出錢夾,把裏面僅有的兩張大紅鈔票全部掏出:“主任,要不你拿這點錢給賀醫生買點土雞蛋,牛奶之類的,算是我的一份心意。況且,我不覺得他會想見到我,讓他好好養病。”

彭主任知道他家庭條件不好,錢包裏沒了這兩百塊,那就還不如一個初中生體面,覺得戴嘉辰也怪可憐的,畢竟誰得罪了自己大領導的小少爺,還能面無愧色,心态平和地過去看他呢,以戴嘉辰這個年紀的人,沒鍛造出這樣的心理素質是正常的,于是嘆了口氣:“好吧,我會跟他轉達,另外我也會告訴他,他的工作都是你在幫他做,我想他會體諒你的。”

戴嘉辰幹巴巴擠出兩個字:“……不用。”

“其實小賀心不壞嘛,你和他共事這麽久,應該清楚,不管他是什麽身份背景,你知道他不會故意為難別人。”

“我知道。”

于是,晚上下班,彭主任率隊走了,剩下戴嘉辰一個人坐在辦公室,他啃了兩口面包,不自覺地,盯着賀寧西那張空蕩的辦公桌發呆。

彭主任一行人到醫院病房時,賀寧西正從水房回來,彼此互望,都吃了一驚。

“喲,小賀,你怎麽自己還去打水啊?”

“哦,想着洗澡不方便,起碼左胳膊還能用嘛,說先打好自己擦身體用。”

賀寧西指着座位:“來,坐。”

心外的人都知道賀寧西母親早逝,賀雲陽工作繁忙,但沒想到賀寧西生着病也是靠自己,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彭主任道:“你這也太辛苦了吧,怎麽不叫保姆來照顧你?”

“我家阿姨年紀也不小了,這麽個跑法兒也受不了,不過她會送飯給我。”

“那你叫護士幫你打嘛。”

“哎呀,我自己不能弄的我肯定叫護士。”賀寧西又從櫃子裏掏出一網兜橘子,“來,大家吃橘子吧,別的水果要洗要削的麻煩,你們湊合湊合。”

幾個人見賀寧西這樣,心情一時還真有點複雜,覺得西壇少爺也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樣風光,病床前不是排着隊的人照顧探望,根本就是他自己照顧自己。

大家也沒有久坐,放下東西後,彭主任最後出來,走前他特意對賀寧西說:“唉,小賀,雖然小戴沒有來,不過你別生他的氣。”

賀寧西本來笑眯眯的,但此時表情微妙地淡了:“哦,沒生氣,這個不能怪他。”

“他是很自責的,現在你的活全部是他在做,他今天沒來,是因為今天正好輪到你的班了,他在值。”

“……”

“還有這兩盒雞蛋,酸奶牛奶,這都是他給你買的。”

賀寧西擡起眼皮子,似乎是顯得有些意外:“是嗎?”

他注意到了,這酸奶牛奶雞蛋都是頂好頂貴的,約莫要花掉戴嘉辰不少錢,而戴嘉辰窮,甚至連個早飯都舍不得吃,等着蹭培訓基地的飯。

他一時抿起了嘴,很輕地說:“我沒怪他,你讓他別往心裏去。”

“唉,就是嘛,大家都是好同事。”彭主任說完,才出去,堅持不要賀寧西送,賀寧西待人走完後,到戴嘉辰拿的那幾個禮盒前蹲着看了看。

他以為那天那麽說過之後,按照戴嘉辰的傲氣,是不會再過來找不痛快,沒想到戴嘉辰還能知道給他提點東西,賀寧西覺得神奇,他總想戴嘉辰這樣的一個人,卻很能把自己套進世俗的規則裏,一點兒也不超脫,要他這樣,他可能是做不到的。

賀雲陽從外地來電表示堅持要手術,手術打算等賀寧西胳膊消腫後立即進行,這天賀寧西躺在床上發呆,學姐打電話來了。

“寧西,你比賽選好曲子了嘛?”

賀寧西這下不得不坐起來,尴尬道:“哦,那個啊,我又突然不想參加了。”

其實他早就選好了曲目,還買了鋼琴,沒想到……等手術做完恢複好,鋼琴比賽也趕不上了,于是他只能找借口。

“哎喂!你不是吧!這多麽難得的機會,你怎麽關鍵時刻掉鏈子,讓我很心塞啊!什麽叫不想參加了,我給你打氣嘛,這樣的理由不能說服我!”

賀寧西知道學姐是為了他好,在學姐的軟磨硬泡下,賀寧西不得已道:“我現在在醫院呢,胳膊受傷了,得手術,其實估計就後天的事兒。”

“什麽?”學姐的聲音猛然變大,“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在哪兒啊,我在你手術前一定抽空來看你。”

賀寧西住院的事兒在醫院傳了個七七八八,都知道他要做手術,只是那算事不關己,所以高高挂起,因此一切運行的正常有序,心外也不例外。手術的前一天和平常一樣到來了,早晨大家正在座位做自己的準備工作,戴嘉辰像往常般給飲水機換水,結果水筒咣當砸在地板上。

一聲巨響驚動所有人,大家紛紛圍過來:“哎,小戴,沒事吧?”

戴嘉辰覺得自己什麽問題也沒有,不知道剛剛手腕突然一軟是為什麽,他搖搖頭,笑着說:“沒事沒事,我晃神了。”

“你看這個送水的讨不讨厭,每次扛兩桶,另外一桶就要我們自己裝卸。”女醫生氣鼓鼓地說。

“小戴是還沒調整過來吧,前段時間又是培訓又是值班的,這兩天你沒值班,也沒睡好嘛?”

“……”戴嘉辰很含糊地嗯了聲。

其實他這兩天每晚都去第一醫院,從門診繞到住院部的花園,坐在花壇裏抽煙,一坐就坐到十點多,不過他從來沒有上去過。

骨科在九樓,仰望着,每個窗戶都是亮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賀寧西住的究竟是哪一間。

賀寧西在幹嘛呢?戴嘉辰往往想,他真的跟科室裏的人說的一樣,什麽都自己做嗎?賀雲陽的關心也就像是蜻蜓點水,來去匆匆,對他這個親生的兒子也就不過如此嗎?

戴嘉辰兩天以來,被這樣的疑問困擾的睡不好覺。

下了班,他在路邊攤随便吃了一碗拌面,騎上車子又去了醫院,在花壇下坐着,他想,萬一賀寧西有個什麽需要的,自己可以第一時間就出現在他面前幫他解決,戴嘉辰不去想自己心裏對賀寧西的愧疚,雖然它的确是真實存在着的。

他坐在那兒發呆,直到聽見一個聲音——

“哎,你是……賀寧西那個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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