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家客人是閻王
這少婦人本家姓史,兩年前嫁給當朝宰相許漢源,夫妻琴瑟和鳴,因長女即将滿月遂親自去郊外的觀裏求了個寄名鎖,住了一夜方才趕路,不料在路上“救了”霍輕瞳。
霍輕瞳不好表明身份,只好道:“家父罹難,我被歹人帶到這裏,他們見我身患頑疾,又命不久矣,怕拖累他們就把我扔到了路邊。恰逢夫人相救,實在感激,來日定當重謝。”
她極力推脫史氏的好意,直說自己尚有親眷在世,可以自保。可史氏熱情善良,擔心她身體羸弱,又憂心她再遇到歹人,幾番挽留終究将她帶到了許府,霍輕瞳一踏進許府大門,這才發現原來史氏正是女屍的轉世——許花朝的生母。
傍晚用過飯,霍輕瞳臨窗而立,心裏正盤算着史氏說的京城少女失蹤案,突然聽到虞人自言自語道:“真是麻煩,真是麻煩!咱們施個追蹤術,循着那老賊的物什找到他的所在,把他關起來不就完了嗎?非得搞的這麽啰嗦,真是讨厭。”
霍輕瞳知道虞人這是在抱怨她不讓用法術的事情,輕輕地瞥了眼虞人依舊看向窗外的海棠,“闡壘元神滅,蠡帝入魔障,始于四十年前的那樁公案。如今蠡帝逃出了酆都,我們稍有不慎,恐怕又要攪得天翻地覆。”
她一直懷疑蠡帝和闡壘當年還做了別的交易,直到蠡帝順利逃出酆都,她才敢确定蠡帝就是在下一盤大棋,棋局裏是埋藏在蒼生的禍端。
岫澤雖是小國,卻是上古大族,座落在酆都的西南方。京城更有皇室血脈,如果蠡帝想要起事,勢必會生出許多人神共憤的慘事。抓捕蠡帝不難,難的是将他的棋局一一破解,真到了生死相搏的時候,也不至于被以萬民要挾。
“那幹嘛不讓我使用法術啊?”虞人氣呼呼地大口喘氣,看樣子很不理解,霍輕瞳解釋:“人間有人間的規矩,俗話說入鄉随俗,我們随便使用仙法一定會破壞三界平衡,又要惹出多少是非,生出多少事端?”
何況,他們此行若是被蠡帝察覺,敵在暗我在明,恐怕到頭來又是一場空。
霍輕瞳揉揉太陽穴,走到廊下扶着欄杆坐下,繁花之下綠草如茵,她着一襲銅綠長裙,罩着一件繡着翠竹的鴨卵青褂子,側影映照在湖面,更顯得清清冷冷。
虞人看不出霍輕瞳在沉思何事,心裏嘟哝了一會也覺得主人說的有道理,雖然她不必想那麽多的蒼生大事,但是霍輕瞳的殚精竭慮她卻是看在眼裏的,此時更加覺得自己很不懂事,于是悄悄攀着欄杆挪了挪,“主人……我知錯了,你別生氣了。”
霍輕瞳何曾生氣,随即掏出一方好墨,虞人看到吃的比什麽都開心,滿把抓着把霍輕瞳誇了個遍,順便提到:“我聽說明天是許花朝的滿月宴,你不去看看她在凡間的模樣嗎?”
虞人半晌沒得到回應,手裏抱着墨塊啃了一會,擡起頭便看到霍輕瞳那看不出情緒的眸子正冷冰冰地盯着她,她連忙立正站好,只聽霍輕瞳敲了敲她的腦袋,道:“哪有女子與女子成婚的?你休要信口胡說。”
說到這種奇聞異事,虞人可就有得說,把墨往屁股底下輕輕一墊,就開始深挖上古洪荒到如今的風流妙事,從人皇禱天娶妹、姜原履足感孕,到凡塵傳頌的傳奇佳話無所不談,無不議論,臨了還補了一句,“遠的不說,咱們就說說您這小媳婦兒,她也是……”
虞人脫口而出,忽然覺得不太合宜,連忙補道:“總之,感情這事兒,無關種族,無關身份,無關風月,無關時運脾性。關乎心,關乎命。心智不堅,有緣無份,終究是很難在一起的。”
“但是啊,我悄悄給你洩露個天機,你和許花朝啊有緣分的!”虞人說得興奮極了,背過身踱着步子像極了私塾先生,她激動得差點就要把心掏出來給霍輕瞳看,結果轉過身卻看到主人一只手托着下巴,不知何時已經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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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主人也是累壞了,難得偷得半日閑,她還是乖乖的不要打擾吧。虞人認真地思考,也盤腿坐下,撐着下巴打量霍輕瞳。
霍輕瞳在閻王殿辦案時一向都以法相示人,難得現出本身也總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原本一頭烏青的長發,草率地綁在後背,衣飾穿着也多以黑色、玄色為主。
虞人認真地看起來,主人就是生的太過蒼白,隐隐透着股陰森森的感覺,與她面對面站着,明明挨得很近,卻仿佛隔了一個輪回。她想得入神,突然想伸手摸摸霍輕瞳。
她抿緊嘴唇輕輕地動了動腳尖,但是看到霍輕瞳的眉頭突然皺了皺,她立刻就不敢再上前了。主人不喜歡別人太親近她,虞人想到剛開始相處的時候,她夜夜被從床上扔出去,就生出點怯意。
臨陣逃脫的虞人失落地靠在柱子前,她心裏又開始亂了,可是她的檀姐姐正忙着抓鬼呢,沒人幫她解決小心思。主仆二人就這樣在清風裏坐着,不知不覺就過了半個時辰,霍輕瞳從花香裏醒來,低頭看到自己的倒影,浮在水面的海棠花瓣擋住了一半的容顏,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虞人睡得不沉,聽到動靜以為是霍輕瞳喊她連忙回答,“怎麽了怎麽了,我不小心睡着了。”
霍輕瞳站起身,遙遙看到有個眼熟的丫鬟帶着人匆匆走了過來,虞人趕緊隐身躲了起來,那丫鬟正是早上在馬車上那位雲兒姑娘,她指着身後一整套幹淨的雲被說,“夫人說姑娘身上有傷,衣飾單薄恐怕夜裏再着了涼,讓我給您送過來一些。夫人還說‘姑娘來者是客,不必客氣。我見你便覺得有緣,就當這是自己家就好’。”
霍輕瞳有些受寵若驚,她施施然道:“多謝你,替我謝過夫人。”
雲兒扶着霍輕瞳坐下,讓小丫鬟們進屋收拾,才得意道:“我們夫人吃齋禮佛,是個一等一的大善人,姑娘能遇到我們夫人真是幾世修來的好福氣。”等到仆婦們安置妥當,雲兒才行禮告退,但是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
虞人等她們都走了,才冷笑道:“這些凡人真是可笑,還‘這是你幾世修來的好福氣’?明明能遇到主人,是她們的福氣!不識好歹。”
霍輕瞳拾起裙角,淡淡地看了眼虞人,覺得她今天仿佛格外浮躁:“你何必跟凡人計較。”
虞人想說又不說,咬咬牙變成米粒大小鑽回了霍輕瞳耳中。
她剛回到自己藏在主人耳廓裏的住所裏,從細縫入有暗光索然,随即眼前一亮,萬花萬木萬物生生不息,虞人的身體也像是長大一般,穿梭在芸芸衆生慢慢汲取它們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
這是大千世界,與俗塵平行,虞人之所以能通曉古今未來,皆是因為修習的術法可以帶她來到此處。
她有點悶悶不樂,走着走着忽然腳底一縷白煙徐徐而上,出現一只朱燕,飛到她的的面前,大喊:“虞人你闖禍了,師父叫你回去呢!”
圍觀的花鳥精怪只聽到一陣唧唧喳喳的聲音,虞人就同那小鳥消失在了眼前。
霍輕瞳在院子裏轉了轉回到房裏,忽然覺得耳內有須臾涼意,她手指微微一僵,立刻擡起頭看向窗外,一阕琴曲悠揚入耳,春景猶在,然而她又成了孑然一人。
晚間等許府衆人都睡了,霍輕瞳才傳喚無常兄妹。
白檀檀比她哥哥更随性大膽些,說完正事就開始圍着霍輕瞳八卦,“我聽說閻君這次是專門來看夫人的啊?”
她悄悄觀察霍輕瞳的神情,一面從妝臺上拿起梳子,一面說,“閻君穿這身衣裳真好看,我就說您生得這麽美,整天穿着陰沉沉的可惜了,您照照鏡子,若是說整個酆都還有比您更美的,我就把腦袋砍下來給您玩。”
霍輕瞳由着她擺弄,心裏正苦思冥想着一件事情,她看着鏡子裏的白無常,有些緊張地問:“岫澤京都,最近可有奇怪的事情?”
突然聊到公事,白檀檀立刻警惕起來,拿了冊子翻了翻,“說來奇怪,我們最近碰到很多少女魂魄游蕩在山野無處可去,聚衆哀泣吓得百姓夜裏不敢出門。我和哥哥查看生死簿,可她們的陽壽分明未盡。陽壽未盡,魂魄無所歸,問她們都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此事,崔珏可知道?”
白檀檀道:“我們已經遞了折子。”
少女無故失蹤,屍首全無。霍輕瞳聯想到自己初來人間的經歷,低聲囑咐,“你們到佘山附近查,不要打草驚蛇。”
白檀檀又問蠡帝的事情如何,霍輕瞳回想道:“城隍廟裏的那個只是個障眼法,想故意引我們上鈎。随同蠡帝出逃的那批惡鬼都不是等閑之輩,過了這麽久恐怕早已遍布九州各國。我總覺得他們還有下一步動作,所以我們一定要快。”
“臣明白。”白檀檀觀察霍輕瞳眉間似有清愁,左右看了一圈才想到,“今天怎麽沒看到虞人?她不是最愛圍着人叽叽喳喳的?”
“她回去了。”
霍輕瞳淡淡地回答,伸手翻出手心,立刻出現了一沓帛書,那是九州昭仁殿管轄範圍內的鬼星圖。
白檀檀還想追問虞人回哪了,突然看到霍輕瞳拿出了鬼星圖趕緊迎了上來,鬼星圖上可以查到轄地任何一個人的生死期限,按區域劃分。而現在這片袖澤的圖裏,從京城到各縣郡,白色的星光裏頻頻閃現黑斑,這就是凡人正常壽終的速度。
無常按照生死簿将鬼魂帶回閻王殿進行審判,四大判官按序懲處獎賞,善者歸陽享榮華,惡者服刑判輪回,白檀檀伸手點了點京城的位置,卻看到城內大量本該亮着的星辰如今晦暗無光。
“她們大概就是那些失去肉身的少女。”霍輕瞳沉思道:“你們先好好保護她們,等查明真相還她們一個公道。”
她們正說着,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白檀檀隐了仙身,立于霍輕瞳一側。只見珠幔突然晃動起來,不知道哪飛進來一只七彩蝴蝶,緊接着就看到一個奶娘抱着襁褓直接掀了簾子走進來,口內還嚷嚷着,“大小姐別哭,我這就給你抓起來,抓起來咱們玩啊!”
作者有話要說: 許花朝(怨念臉):檀檀,說好的加戲份呢!最後一個鏡頭!還不給露臉算什麽?為什麽是滿月!不是爆破少女嗎?!你嗦你嗦你是不是收了閻王的錢,專門欺負我?
檀檀(真相臉):養成才是正道,咳咳你稍安勿躁-
感覺人物挺多,我給大家列個表:
按照官位高低排序
酆都大帝
五方鬼帝(五個人)
閻羅王:霍輕瞳
首席陰律司判官:崔珏
懲惡司:鐘馗
賞善司:魏征
察查司:陸之道
感謝莫方抱緊我,門前,不可思議的教室friend的地雷!收藏到30啦!開森!麽麽噠今天提前更,晚上要出去嗨π_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