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媳婦只有我能找到
一襲鮮紅衣袂拖在青石板路,就像平白多出來的一道血痕,孟婆娑突然停住腳轉身望了眼閻羅殿。
巡邏的哨兵老遠看到孟婆神,紛紛挺胸昂頭作出一副盡職盡責的模樣,因而也沒人看到孟婆神臉上複雜的表情。
霍輕瞳照常跪坐案前看奏折,和孟婆娑的對話絲毫沒影響她的心緒。窗縫裏跑進來的風把簾子摔得哔哩作響,透過青白色的細密珠簾,她的形容羸弱蒼然,可纖纖玉指裏握着的卻是百世蒼生,驅之如蝼蟻。
這段日子有崔珏代她處理政務,案上的折子明顯少了很多,霍輕瞳閱完最後一份公案,一只胳膊懶懶地撐在案上,手掌拖着自己半邊臉,突然覺得有些鈍痛。
自從虞人走後,她的耳邊安靜不少。習慣了她總是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再環顧這冷清的閻羅殿,還真是覺得杳無趣味。
霍輕瞳揉揉右邊的腮幫子,慢吞吞地走到屏風後面,牆壁上滿滿當當的藏書,從天文地理到山野小志應有盡有,這是虞人來閻羅殿的第二天一時興起搬來的。
她捏起手指在空中慢慢劃開一道銀線,書架突然如割裂般左右分列,中間露出的一截牆壁,在霍輕瞳微眯起來的赤瞳看來,就是泱泱塵世。
距離邺城三百多裏地的小帳篷外面,幾個風塵仆仆的官差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滿天黃沙刮過來,拍打得他們被嚴寒凍住的厚重披甲噗噗地響。
而他們背對的那一大片暗緋色的城池,就是每一代岫澤君主弑血為盟要保護的人族命脈——邺城。目的地遙遙在望,這本該是苦盡甘來的安定,可從他們的只言片語裏,卻只能感受到無盡的惶恐。
“聽說那個邺城裏一到夜裏……就人鬼不分。”押送許府衆人中的一個衙役用刀挑着火堆裏燃盡的木頭,面無表情道,“我離開家的時候兒子才一歲,現在恐怕都能到我大腿了。”
另一個微胖的衙役嘆氣,吐了口嘴裏的沙子,歪着腦袋忿忿道,“咱們走了三四年,好不容易挨到城下,你說突然就聽說這麽個消息,這……”說着他趕緊左右看了一圈,偷偷地商量,“我看,反正咱們送到了也是死路一條,不如現在得了錢財,各自逃命吧!”
一直都沒說話的那個衙役眼睛驟然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下去,“我們逃了,哪有臉再見家裏人。我臨走的時候爹娘還說,他的擔子交到我手裏都傳了三代了,讓我好好為祖宗争光!等我回去了就用這次得的饷銀給我娶媳婦呢。”
三個人腦袋勾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也沒達成一致,栖身在風沙裏,身後的帳篷裏發出黯淡的光芒,微胖的官差突然拍了拍大腿站起來,“罷了,早知道你們一個個都這麽婆婆媽媽!不如我們早做防備,如果邺城真的那麽邪門,那我們再想辦法逃出來。咱們兄弟這麽多,還怕一群老弱病殘?”
其他兩個人嘆着氣點了點頭,目光順着他看過去,即使夜色迷蒙,也能看得清邺城正上方盤旋不動的縷縷幽光。
七天前,他們幾個擡着幾個病死的女眷去埋,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聽到同行的官差統領和另一個人抱怨。原來邺城明面上是岫澤古都的皇陵,實際上卻是陽間通往陰間的行宮,為了守護這個秘密,每年都有大量罪臣餘孽被送往邺城,繁衍生息,世代守護。
所有見過邺城的人,包括官差都是不能離開的,除非是你的屍體。這秘密保留了幾百年,靠的就是城裏百姓們世世代代的本分忠誠,誰若是選擇了背叛,自然就有比背叛更可怕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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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那些雜種就知道禍害老子!我說呢怎麽賞金那麽高?讓老子陪着那些蠅蚋賤種守皇陵,我去他奶奶的!”他一邊勒緊褲腰帶一邊咒罵,腳底下踢飛的一腳泥剛好濺到他們三人頭頂。
然而,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他們只能各懷鬼胎,繼續向前。
這些官差們從山野裏得來一絲風聲,罵聲不疊,可又不敢明着叫喊出來,于是對押犯更加苛責,稍有不順就拿他們出氣解悶。
崔珏跟着霍輕瞳來到邺城山腳下的營地,她完全摸不着頭腦。她本來還在盤查無常最近緝捕歸案的魂魄,沒想到霍輕瞳突然找她說,要去凡間巡查,巡查着巡查着就到了邺城。
在崔珏看來,邺城雖是人鬼兩界的重要關隘,但是閻君早在出事之後就封印了所有的通道,也就是說現在的邺城,在凡人看來同一個普通城池沒什麽區別。
可看霍輕瞳憂心忡忡的樣子,也不像是閑着沒事出來遛彎,崔珏跟着到了城腳還是大大惑不解。霍輕瞳走走停停像是在思考什麽要事,她突然俯下身摘下一枝結了霜的枯蒿,聞了聞方道,“崔大人,你可知道凡人一旦食用女蘿草,會如何?”
女蘿是魔界聖物,如同冥界的彼岸。若果真的有凡人誤食,沒有仙法加以引導克制魔性,那凡人就會慢慢失去靈魂,變成一個被女蘿控制的軀幹。
崔珏想到這裏,突然驚醒道,“難道這才是蠡帝的真實目的?”她略加思索,稍有遲疑地感慨,“他一界凡人,縱有帝王野心,怎麽可能知曉魔界妖族。難道他不單單與闡壘勾結,還招惹了魔界?”
如果蠡帝當真這麽可怕,那凡間可能又要遭遇一場大亂了。
霍輕瞳往前走了幾步,邺城守衛森嚴,遠遠看上去壁壘重重,無懈可擊。崔珏的想法她并不認同,可她現在毫無證據,只能慢慢調查,這件事急不得也慌不得,稍有不慎就會落入敵人的陷阱。
“我已經通知無常去凡間各地查探,再發現有百姓所用的龜蒿裏混入女蘿,立即銷毀。”霍輕瞳看上去疑慮重重,回頭看向崔珏,又掃了眼身後城池,淡淡地道,“邺城安則天下安,邺城危則蒼生滅。”
崔珏被霍輕瞳眸光裏的森意駭到,微微抿了抿嘴唇,仿佛端出了渾身的威嚴,道,“崔珏明白。”
君臣二人相視一笑,崔珏尤其覺得她好像突然讀懂了霍輕瞳身上那種舉重若輕的蒼涼。
“閻君,您跟我去見個人。”崔珏豁然開朗,再說話已帶着幾分志在必得,她伸手指路,踏莎而行,不一會兒就到了幾裏外官差送囚的駐營。
因為許漢源一事牽連甚廣,此次押送的除了許府還有皇家道觀的幾百道士。此行五年有餘,原本襁褓嬰兒早已立地成人,少小離家的孩童也被蹉跎成七尺男兒。官差們安營紮寨的時候,會将所有小孩子用鐵鏈鎖起來趕到外面放食,十個人的糧食,一百個人搶,其殘忍不輸豺虎。
霍輕瞳同崔珏現在樹蔭之下,官差喝着水大聲叫罵,“小犢子!再過三四天就到地兒了,給老子們省點糧食。”
因此,一百多雙眼睛盯着的只有那五六個人的幹糧,硬梆梆地發着黴的幹糧卻像是撒了花椒和茱萸粉的白面餅子,散發着勾人的誘惑。
崔珏背過手,盯着一圈孩子轟然聚向一點,塵土飛揚,臭罵聲,鎖鏈絞跘聲,嘶吼聲,慘叫聲就像有連綿不斷的蚊蠅懸于顱頂。
這樣的場景每天都會發生,最強的那個也并不是最開始就最強,最弱的那個也不是一直都最弱,大多數孩子都會不擇手段地哄搶,從地上,從腳下,甚至從別人的嘴裏。
而霍輕瞳卻清楚地看到有個孩子在人堆裏匍匐着,悄悄地解開了自己的腳鏈,另一個孩子大聲叫喊,“她逃了!大人有人要逃走!”
那孩子嘴角皲裂,眼神堅定而又倉惶,兩只手提起系着旁邊夥伴手臂的鎖鏈不停地抖動,大聲地呼喊。果然有個帶鑰匙的官差帶着人趕了過去,那孩子被當場踢的半死,嗚咽着被提了回來。
官差擡起官靴,鄙夷地踩他手背碾了幾圈,啐了一口唾沫,獎賞似的從懷裏掏出吃了一半的新幹糧,塞到了那個報信的孩子手裏,“小畜生,做的不錯!”
崔珏悄悄朝着霍輕瞳望去,她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堅定不移,于是她笑道,“閻君還認得哪個是許花朝?”
作者有話要說: 莫方抱緊我:親親瞳瞳,你是怎麽知道花花是哪個的?
霍輕瞳:因為我媳婦身上有我的味道~
莫方抱緊我:你……你的味?什麽鬼?
霍輕瞳:你們這些單身狗不會懂的……嗯嘛……就是,我媳婦一個眼神,就會讓我有種羞羞的感覺(=^▽^=) 癡漢臉……
莫方抱緊我:這采訪沒辦法做下去了,樓下來……
許花朝:咦?誰在我衣服上灑了一盆狗血∪?ω?∪
圍觀群衆:大概是某個人神共憤的單身狗吧( ?? ?)
崔珏:so,各位你們猜出哪個是花朝大人了嗎?
PS,每章第一個留言贈送萌萌小劇場一枚,雖然發揮不太穩533最近牙齒病了,今早五點去醫院挂號,所以昨晚沒更新!抱歉。下次更新應該還是白天,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