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靜谧是因為好些人根本就沒聽過這個規矩。

而且,放眼今下,雖庶民家貧,少有妾室,文人惜名,有妾之人也不算太多,但論及王公貴胄,甚至是當今聖上,家有美妾,實屬正常。

便是宣采薇的父親,也是有妾室的。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這個規矩,會否太過苛刻?

然當年确實是這麽定下來的。

先前也提及,“棋彩臺”這一盛事,是由開國皇帝同其皇後一并商定舉行的,定于七夕,本是寄予給天下有情人能終成眷屬的美好祝福。

可開國皇帝和皇後為何有這樣的想法呢?

這原因便追溯于兩人之間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人愛情。

難得帝王家出了個癡情種。

大魏開國皇帝有兩件事為人稱道,一便是一手建立了承平盛世的大魏朝,二來便是同帝後的伉俪情深,傳至百年佳話。

“棋彩臺”這一盛事的建立,起初便定下了只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者參與,其實也是隐喻紀念傳頌開國皇帝和帝後的琴瑟和鳴。

希望如他們一般“一生一世一雙人”者可以收獲圓滿。

所以,“棋彩臺”舉辦的前些年,奪得彩頭的人,均會受到宮中專人的調查,如不是專一癡情的人,便會取消其獲得彩頭的資格。

然而,願望和憧憬都是美好的。

現實卻因為年深日久,再加上後來的皇帝也沒有遵循“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規矩便漸漸被人遺忘,淡出了衆人的視野。

直至如今,幾乎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規矩了。

但不知道,不代表它不存在。

因為,這個規矩只是被遺忘了,但并沒有被廢除。

中年男子娓娓道來這條規矩的由來,周遭衆人的表情也從一開始的迷惑轉而清晰,一群黑不溜秋的腦袋點了點。

像是被科普歷史的學生們。

連帶着玉冠裏的宣采薇都忍不住想跟着大家點點頭。

不由贊嘆道,原來“棋彩臺”背後還有這麽一段佳話。

但知道歸知道,這規矩既然沒被廢除,眼下被金紋面具男子重提,他們也認可。

可,這又跟姚擎有什麽關系呢?

姚擎可不就是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者嗎?

于是,便有人冒頭大膽質問。

“便是有這個規矩,姚公子恐怕是在場四位中最為符合這一規矩的人,我瞧着姚公子再适合不過了,哪裏能稱得上不配?”

在這群圍觀群衆看來,目前進入的決賽四人,孟長思是個不開竅的,好不容易對宣采薇好些,也是因為恩情,他這“瓢”連撈水的步驟都沒到。

無名武士黑乎乎一張臉,誰都沒能認出他是誰,更是不知底細。

六爻門這位金紋面具男子,大家雖然知其出身,但也正因為知其出身,也覺得他不算符合。

因為六爻門弟子大多專注修道,無心男女情愛,說穿了,跟“和尚”沒太多樣,只是和尚是有戒律約束,六爻門弟子是自我約束。

所以,六爻門弟子大多連“瓢”都沒準備。

姚擎因為對宣采薇的深情不渝,不離不棄,在京師的風評可謂是極佳,更是好些貴女心中向往的如意郎君。

便是在出類拔萃的世家子弟上流圈子中,姚擎的重情,都使得他成為了難能可貴的白玉蘿蔔,更別說是相較于這樣的三個對手而言。

當然,誰都想不到,表面上堪稱“京師癡情第一人”的姚擎,竟然會盼着自己的未婚妻死,還同未婚妻的庶妹有了首尾。

變成玉冠的宣采薇默默吐槽中。

只是,宣采薇吐槽歸吐槽,但如果她沒變成玉冠,她也會像這些圍觀群衆一樣,被姚擎的假面所欺騙,可六爻門這位“面具仙師”是如何得知姚擎對她不忠呢?

難不成,算出來的?

有那第一個質問的人,便有第二個,周遭的質問聲越來越大。

金紋面具男子卻面不改色,雖然也看不着他面具下的臉,但他露出來的那雙眸子,睫毛連顫都沒顫一下。

片刻後,金紋面具男子微微擡了擡頭。

“勞煩先生将對面那盤棋挪到中央。”

金紋面具對面那盤棋,便是姚擎布下的棋局。

沒有人知道金紋面具男子這個舉動是何意,但中年男子還是依言辦了。

兩個壯漢擡的極穩,姚擎的棋局,一顆子的位置都沒有被挪動。

直至到了金紋面具男子跟前,也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

金紋面具男子垂眸,只看了一眼棋局上棋子分布,便道。

“牆內養花,牆外栽樹。”

“待到樹成,擇外舍內。”

“身旺傷旺,利刃雙面。”

“腳踏雙船,命犯桃花。”

四句話,清清淡淡,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也讓場中央的姚擎眼皮微微一顫。

姚擎從一開始就十分自信金紋面具男子手中沒有他的把柄,所以才是頻頻直擊,挽回顏面,贏得輿論聲望。

可打從金紋面具男子提及“棋彩臺”的規則時,姚擎眉心一凜,總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直至後面金紋面具男子觀測姚擎棋局後,吐出了那幾句“批語”。

姚擎下意識心頭一慌。

他忽地回憶起,早先博文侯對“六爻門”諱莫如深的态度,只同他說了一句,如非必要,這些方外人士還是少接觸為妙。

幼時的姚擎不懂其意,如今卻恍然大悟。

這種随意便能被窺測內心的蔔算之法,宛如芒刺在背,終是寝食難安。

方才金紋面具男子的舉動,已經讓姚擎知道金紋面具男子通過觀測棋局蔔算出了他的情路。

身在玉冠的宣采薇也同樣明晰,她下意識想張大嘴,表示自己的驚訝。

于是,彌勒佛似乎笑得更開心了。

“棋子蔔算”,這種方法,她可是只在書本裏見過,便是書本裏,也是說僅僅只是個傳說,是否真有,還未從考證。

可宣采薇卻覺得“面具仙師”定是會這種方法。

因為,姚擎這個黑雞蛋,就是“腳踏雙船”的主兒。

其他幾句宣采薇都沒太聽明白,就這一句,她聽得明明白白,要是她現在有手,說不準就藏在衣袖裏,暗自為“面具仙師”鼓掌。

而周遭衆人,顯然跟宣采薇一樣,就聽明白了最後一句,但也知道是個什麽意思了。

一時之間,圍觀群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的詫異,令他們無法言語。

一方是“京師第一癡情好男兒”,一方又是蔔算之術神乎其神的“六爻門”弟子。

他們游移不定,不知道應該相信誰。

同樣,姚擎雖心裏慌,但也在腦海中快速思考應對之法。

忽然,一物出現在姚擎眼前。

讓他驚慌的眼一頓,下一刻眼神閃過一絲狂喜。

須臾之後,姚擎擡眸,故作處變不驚道。

“仙師可是在與我玩笑?”

“什麽腳踏雙船,什麽命犯桃花?這些怎麽可能同我姚擎沾上邊。”

“仙師還是慎言的好,你方才之言,不僅于我有礙,更是傷及我同宣三小姐之間的感情,即便她如今昏迷在床,我也不允許有人诋毀我同她之間的感情。”

說到最後一句時,姚擎倒是染上幾分怒氣,好似真為宣采薇考慮一般,讓變成玉冠的宣采薇都止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怪惡心人的。

不過,姚擎的話并沒有說完。

下一刻,他下巴微揚,眸中壓抑住幾分不屑道。

“況且,我并不認為一位連彩珠都無的六爻門弟子能精通如此精妙的蔔算之法。”

“妄下判斷,批以錯語,你莫非想砸了六爻門的招牌不成?”

“仙師,你可曾當得起這一句仙師?”

姚擎的一番話,讓衆人一下子關注在了“金紋面具男子”腰間的六爻門标識上。

先前,他們只是看到“六爻門”弟子标志性的三枚銅錢,因為離得不算近,也沒有細細打量。

包括宣采薇亦然,她倒是忘了打量了,主要是“金紋面具男子”一出來就自帶仙人氣息,她便沒有留心他的等級腰佩。

要知,六爻門按“赤橙黃綠青藍紫”分級,會對對應等級的弟子分配對應顏色的彩珠懸挂在三枚銅錢之下。

但這位“金紋面具男子”的腰佩上,除了有三枚銅錢外,連彩珠都沒有。

這在“六爻門”中,便定性為無,即是剛剛入門的弟子,連等級考試都還沒來得及考。

所以,剛剛姚擎驚慌失措的內心,在看到金紋面具男子腰佩上沒有彩珠後,一顆心頓時安了下來。

不過是一個剛入門弟子誤打誤撞的結果罷了,他大可說他是随意胡謅。

以他連赤星級弟子都達不到的水準,沒有人會相信他的。

就是有一事,姚擎心裏有些犯嘀咕,他忍不住看了金紋面具男子所戴的面具一眼。

只是眼下容不得他尋思。

罷了,一個連彩珠都沒有的弟子,給予他這幅面具,可能多半是貌醜吧。

果然,姚擎一說完,衆人立馬看向金紋面具男子的腰佩,然後,輿論瞬間傾倒在了他這邊。

咒罵,不屑,替姚擎打抱不平的聲音層出不窮。

而金紋面具男子卻沒說話,整個人像是陷入了夜色。

瞧金紋面具男子不反駁,姚擎只當自己說對了,還真是個濫竽充數的玩意,許是他名頭高,這人想踩着他揚名罷了。

于此,他越發得意嚣張,只是面上還戴着虛僞的假面,假意安撫衆人的情緒,實則是顯出自己的心胸寬廣,讓衆人越發攻擊金紋面具男子。

然而,金紋面具男子也不知怎的,倒是放任姚擎去說,一直也沒打斷。

一旁的中年男子有些訝異地看向場中央的金紋面具男子,雙唇剛剛準備張。

耳朵邊,就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

是從姚擎方向傳過來的。

這一聲不大,但所有人都好似聽到了。

一時,衆人齊刷刷朝着姚擎所在的位置看過去。

而方才還侃侃而談的姚擎,見着地上靜靜躺着的玉簪和玉簪旁邊的一物。

話語,戛然而止。

臉色終是忍不住——

驚變。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怎麽打渣男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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