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1)

這邊這麽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主院那邊。

早在李潇然開始折騰着要大肆進補的時候,平王妃那邊就已經得到了消息。而自從回到京城後就和平王妃雙宿雙飛形影不離的平王爺自然也将前因後果給弄了個清楚明白。

“孽障!孽障!他要折騰是吧?那就讓他折騰去!本王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折騰出朵花來!”一開始,他便咬牙低喝。

沒過多久,等到李潇然鼻血狂噴暈厥的消息傳來之際,啪的一聲,他将手裏上好的狼毫筆給撅斷了。

時間早過了子時,早該安然入夢的平王爺現在精神抖擻,異常亢奮的背着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頭發都快因為憤怒一根接着一根的倒豎起來。“這個孽障,他是非得自尋死路嗎?本王平日裏都怎麽教他的?他全都給忘了!”

平王妃連忙送上一盞茶:“王爺息怒。潇兒這孩子脾氣就是這樣,不撞南牆不回頭。不過給他吃到苦頭了,他自然也就知道不行,以後也都不會這樣做了。”

“孩子都是被你慣成這樣的!”平王爺低吼。

平王妃一怔,眼圈兒當即紅了。

“潇兒他打小就身子不好,五六歲上又生了一場大病,自此躺着的時候比站着的時候多,吃的藥比吃的飯還多。王爺您又不在,這王府裏只有我們母子兩人相依為命。好幾個晚上他難受得睡不着,拉着妾身的手哭。妾身心疼得恨不能把五髒六腑都給挖出來,可又有什麽用呢?到頭來也只能陪着他一起哭。這個孩子都已經這麽可憐了,王爺您讓妾身如何對他嚴厲得起來?雖然這兩年他好些了,可是比起同齡的孩子來說還是虛弱得緊,就連母後都一再囑咐妾身要好好對他,不要讓他氣着累着,妾身又哪裏敢違逆母後的意思?更別說有些太醫都在說,這孩子虛弱成這樣,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妾身就這麽一個心肝寶貝,他都已經這樣了,妾身又哪裏……哪裏舍得對他……”

一字一句,越說越是哽咽,到最後早是淚盈于睫,哭得不能自已。人前高貴和善的平王妃,如今在丈夫跟前就是一個普通的為子女憂心忡忡的母親,哭得不能自已,眼淚一道道流淌下來,将臉上的脂粉沖開,留下一道道難看的痕跡,和南邊府裏那一個個即便哭也哭得梨花帶雨美不勝收的女人完全不同,哪裏還有半分風雅可言?

平王爺滿肚子的怒氣也被她的眼淚給沖刷了個一幹二淨。

臉上浮現一抹愧疚,他一把将她攬入懷中:“是我不對,這些年苦了你了。”

平王妃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忙不疊擦擦眼淚:“沒事,只要王爺您能在南邊呆的安心,妾身在這裏吃點苦也沒什麽。就是潇兒這孩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平王爺連連點頭,聲音輕柔得仿佛三月的春風,“是我的錯,這些年一直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才讓他變得如此柔弱。我不該罵他的,要怪也該怪我這些年一直不負責任才對。”

“王爺您千萬別這麽說!”平王妃趕緊搖頭,“潇兒雖然任性了些,但總歸還是個聽話的好孩子。王爺你去南邊也是迫不得已,我們都明白的。”

聽她誇李潇然是個好孩子,平王爺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但旋即又是滿目溫柔。“好了,我明白,你別再說了。這些年的确是我虧欠你們母子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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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王爺您都讓妾身別再說了,您為何還要接着說呢?”平王妃擡眼沖他一笑,淚中帶笑,朦朦胧胧,別有一番勾人心魄的美。

即便已經年近不惑,但她保養得宜,看起來也不過三十上下,風韻十足,比起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更有幾分成熟的魅惑。

平王爺眼神一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好,你說不說就不說了。本王都聽愛妃的。”

平王妃點點頭,忽的又低嘆口氣:“潇兒如今這般,明兒一早肯定起不來床了。那回門的事就只能推到一個月的時候了。”

聞言,平王爺眉頭又是緊緊皺起。不過好歹沒有再發作,只是低聲道了句:“都在京城,還沒見過誰家一個月回門的。”

“這不是潇兒身子不好嗎?”平王妃低聲道。

平王爺長出口氣。“罷了。既已至此,少不得我親自上門去道個歉。”

平王妃聞言微怔。“王爺您這樣也未免太禮賢下士了點。還是讓管家去吧,備上厚禮,将事情都說清楚了,再多說上幾句好話,他們自能理解。”

平王爺低頭看她一眼,似是無奈的嘆口氣,壓低嗓音道:“秦家人手中握有兵權,千萬不能得罪。再說了,若是能盡快将他們拉攏過來,這對咱們也是一大依仗。”

平王妃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妾身愚鈍了。”

“你是身在局中,當局者迷罷了。”平王爺柔聲道。

平王妃連連颔首:“王爺您說的是,妾身差點就壞了您的大事了。這樣吧,明天一早妾身就親自備上一份厚禮,也好給您送到秦家去。”

“如此就有勞愛妃了。”平王爺也不推辭,只握緊了她的手一臉感激。

平王妃一臉嬌羞:“王爺您這是什麽話呢?能為您做點事情,妾身求之不得。”

平王爺臉上滿是動容。“娶妻如此,真是我此生之幸啊!”

平王妃滿面桃紅。“王爺您別再說了!都老夫老妻了,說這種話也不怕被孩子們笑話!”

平王爺一把摟住她:“再老夫老妻也是夫妻。我現在還記得你剛嫁給我時的模樣呢!”

“王爺……”

這一晚,平王府裏來來回回的折騰了一整晚自是不提。反正到了第二天一早,不僅李潇然倒下了,就連曾經被敵軍圍困一天一夜也不曾倒下的秦明蘭秦大将軍也終于支撐不住,一頭睡倒在床上。

等到她一覺睡醒之時,太陽都已經偏西了,平王爺也早已經從秦家拜訪完回來了。得知秦明蘭起來了,他便将她叫了過去,一臉感激的道:“這件事是我們王府不對,還好親家爺爺為人寬厚,并不為此生氣,反而再三交代我們要好好照料世子。”

秦明蘭受寵若驚。“父王多慮了。世子也實在是身子不好,我娘家人都能理解。”

“但三日回門之日未能幾按時回去,總是我們不對。”平王爺道,“不過我已經請了秦家人過兩天過王府來玩兒。雖然你回不去,但讓他們來看看你也是可以的。”

“真的嗎?”秦明蘭立馬興奮起來。

雖說才離開家裏三天,但她卻覺得仿佛過了有一輩子這麽長。從小生長在那個簡樸的家中,和叔叔弟弟們相親相愛,雖然偶爾也有點小沖突,但姐弟間的感情卻是再真誠不過了。如今冷不丁的離開了,她才發現自己有多想他們!

原指望着今天回去好好和他們敘敘舊,可誰曾想李潇然昨天晚上那麽一通鬧騰,太醫說至少又要躺上一個月。自己也被他折騰得夠嗆,現在還有點頭重腳輕。一早王妃就派人來告訴他們不用回去了,一個月之後再說。那一瞬間,失望,失落,無助,無數的負面情緒盈上心頭,她別提多難受了。

結果就在她都要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的時候,平王爺突然又來了這麽一句!

這不啻于雷雨交加之時天空中突然出現一道彩虹,然後馬上陽光明媚鳥語花香,這次第,怎一個舒爽快意了得?

見她如此,平王爺也不覺唇角微勾:“秦老将軍親口答應的,那還有假?”

自家爺爺對外一向一言九鼎,那倒是沒錯。

秦明蘭大喜,連忙道謝,這才喜滋滋的離開了。

等回到院子裏,李潇然在睡了近十個時辰後終于也醒了過來。見她這般愉悅,便問了一句。等得知了前因後果,他便不由冷笑一聲:“老爺子倒是會賣人情。”

秦明蘭笑意微收:“你怎麽能這麽說自己爹呢?”

“我說錯了嗎?”李潇然重重喘一口氣,“這種事情,我娘來告訴你就行了,可他偏不,非要自己說,這是幾個意思?有當公公的和媳婦說這種家務事的嗎?”

對呀!秦明蘭恍然大悟。“可是……”

“你別和我說什麽你和尋常女子不同的話。現在既然你嫁到我們王府了,那自然就是王府的人,你就是我的媳婦,他們的兒媳婦。有什麽話,理應我母妃來和你說才是。無論是出于甕媳避嫌還是軍權上的交割,他都不該和你多做接觸。可是現在你看看他這樣做,為的是什麽?”

不就簡單說了幾句話嗎,他至于想這麽多嗎?

秦明蘭暗想,但腦筋早不由自主的順着他指導的方向旋轉過去。“你的意思是說,他……”

“想要拉攏你啊!”李潇然道,“不僅是你,還有你們秦家所有人他肯定都不打算放過。”

秦明蘭心微微往下一沉。“我才嫁過來幾天,他這舉動未免也太着急了點。”而且,之前每次相見,那一位不是都刻意和她保持距離的嗎?害得她還一度以為平王爺對自己這個內定的兒媳婦有意見。

“你以為他不想慢點?可是他沒有時間了!”李潇然輕笑,“如果我料得沒錯的話,這兩天他就要走了。”

“走?”

“回南邊啊!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婚事,他早在兩個月前就該離開了。現在多留了兩個月,皇上叔叔不知道看他有多礙眼呢,他當然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肯定不會再留超過三天。”

秦明蘭眉頭微皺——為什麽,這男人突然又像變了個人似的?這侃侃而談指點江山的架勢,讓她有些接受不能。

不過,接下來的事實證明,李潇然說得完全正确。

就在平王爺親自上秦府拜望後的第二天,皇宮裏的皇帝傳來口谕邀他進宮一敘。兄弟倆私底下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麽,反正折騰一直到天色擦黑平王爺才回來,并帶回了一車的賞賜。

将賞賜中的一半分給李潇然秦明蘭小夫妻。再第二天,平王爺就帶着這半車的好東西往南邊去了。和他一道離開的,還有他生在南邊長在南邊的幾個兒子。兩個女兒卻是留在了京城,道是年紀差不多了,讓平王妃幫忙相看人家,免得耽誤了女兒們的大好韶華。

這一日,李潇然身體虛弱,自然是無法起床相送的。因而王府裏只有平王妃,秦明蘭還有李嫣然李夷然姐妹倆一幹女眷拖拖拉拉的将平王爺送到城外,這才相互攙扶着回到王府。

平王妃當是傷心過度,進了門便回房去閉門歇息了。李嫣然姐妹倆殷勤的攙扶着平王妃回了院子,又柔聲勸慰了一番,便也手拉着手走了。

秦明蘭當然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前腳剛跨過門檻,後腳青蔥就迎了上來:“世子妃,世子找你呢!”

找她幹嘛?

從前天晚上開始,他不是就跟條被抽幹了骨頭的死狗一般除了睡和哼哼其他什麽都不會幹了嗎?當然了,除了昨天下午突發奇想和她說了一通話。

心裏想着,腳下卻早不受控制的朝寝房走了過去。

此時的李潇然早不複早上她離開時那要死不活的樣。小臉上雖然還是看不出多少血色,但一雙眼卻圓溜溜睜得大大的,眼珠子咕嚕咕嚕轉轉悠悠,精神至少還不錯。看看,都能坐起來了!

秦明蘭微愣:“你好了?”

“老頭子走了?”李潇然問。

秦明蘭點頭。

“好喂!”李潇然立馬一蹦三尺高。

這架勢,說他精力充沛都不為過啊!

秦明蘭瞬時明白了什麽。“你是假裝的!”

李潇然立馬一手撫胸,笑嘻嘻的看着她。“愛妃你這話怎麽說的?就不能是太醫妙手回春,開了一副絕世好藥讓我藥到病除了嗎?”

世上要是有這麽牛叉的大夫,那麽到了現代也不會還有那麽多無法攻克的頑疾。秦明蘭撇唇:“老實交代,到底怎麽一回事?”

李潇然吐吐舌頭:“就知道騙不過你。”便對旁招招手,青蔥端上兩碗燕窩粥。

秦明蘭臉色一變:“你都這樣了,怎麽還想着……慢着,你的意思是,重點都在粥裏頭?”

“沒錯!不愧是我的媳婦,就是聰明!”李潇然拍手笑道,親手端起一碗拿起勺子送到她嘴邊,“來,嘗嘗看。”

秦明蘭小心的喝了一口。

“怎麽樣?”李潇然問。

秦明蘭搖頭。“不就是燕窩粥嗎?有什麽問題?”

“你再嘗嘗。”李潇然又舀了一勺送過來。

秦明蘭吃了,還是沒發覺有何不同。

李潇然便又端起另一碗喂給她吃了。“這兩碗,你有沒有發現任何不同?”

秦明蘭仔細品了品,還是搖頭。

她二十多年的時間裏一多半的時間都是花費在軍營裏,每天能有大米飯大饅頭吃就很是滿足了,像燕窩這種高端大氣的東西怎麽可能輪得到她?而且就算自己能得到一點,她也大都是分給帳下的将士們,大家一同分享了。那滋味似乎比這等皇家貢品的還要差不少。所以,讓她分析這種東西,那無異于牛噍牡丹,不過是給人塞飽肚子的東西罷了。

看她一臉疑惑且認真的回答自己的問題,李潇然得意的笑了:“如此看來,咱們小廚房裏果然高手雲集啊!”

秦明蘭心中一動!“這裏面有一碗是假的?”

李潇然笑眯眯的點頭。

那她就能明白他為什麽突然一下就精神起來了。可是,這兩碗燕窩粥她都嘗過了,也沒發現什麽問題啊!

“這裏面有一碗的滋味有些糙,入口不太順滑,一喝就知道是假的嘛!”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了,李潇然也不再瞞她,耐心的給她解釋起來,并又親手喂了她一口,“你再嘗嘗,看是不是這樣?”

就算給她把兩碗都喝光了她也不可能嘗得出來!這麽細致的活計,她這輩子都別指望做了。

秦明蘭将碗推開。“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就行了。現在我只問你,你鬧這一出是為了什麽?”

好端端的,就在她要回門的前一晚上鬧騰成這樣,他是存心不想去她家嗎?這個認知讓她心裏很是不爽。

“還不是為了趕緊把老頭子給趕走?他多在京城逗留一天,我的苦日子就多一天!”李潇然撅起嘴埋怨,萌萌的小模樣卻不能再勾起秦明蘭心頭的哪怕半點憐憫之意。

是啊,自己怎麽忘了,就在定下婚事之後不久他就能設計将想要除掉自己的弟弟反狠狠教訓一頓趕出京城了。這等心思狡猾之輩,自己都比不上呢,她又哪裏會吃虧?

可自己卻一葉障目,這些天看着他病恹恹軟趴趴的德行,還跟個孩子似的哭哭鬧鬧,就把過往的一切都給忘卻了,只将他當做體弱多病的玉人兒一般看待。

果真是離開邊關太久,都忘了要保持時刻警醒了。要是給爺爺知道了,他肯定又要揮起狼牙棒來揍的。

眼看那個哄騙了自己許久的小男人還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秦明蘭心中一陣不爽。“王爺雖然走了,可是那兩個丫頭還在呢!你現在這麽歡蹦亂跳,就不怕給她們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麽樣?兩個小丫頭片子,翻不出什麽大浪。”李潇然毫不在意的擺手。

“你不怕她們給南邊遞消息出去?”

“那也得她們遞得出去!”李潇然怡然笑道,“他們一大家子在南邊經營多年,可我們在京城的根基也不是假的!要是連兩個小丫頭都止不住,你以為我們母子能在京城過得這麽悠哉嗎?”

簡言之,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着跟着這個仿佛脫胎換骨的男人,秦明蘭很不爽的眯起眼。

“也就是說,你也是故意不想和我一起回我娘家的?”

李潇然猛一愣!這才突然意識到她的重點是什麽,剛才還氣定神閑的姿态頓時亂套了。

“那個,我不是……我這不是為了讓老頭子趕緊走嗎?不給他點好處,他哪會心甘情願的滾蛋?”

“那你就利用我,利用我家裏人?”

“就算我不利用,遲早老頭子也會主動湊上去的。”李潇然小聲道。

秦明蘭冷哼一聲。“反正,我家人就是你們父子用來互鬥的工具!”

“話也不能這麽說嘛!人活在世上,總得有些用處不是嗎?能給人用得上,總比連用都用不上的好。就像前些年你在邊關,不一樣也是皇帝叔叔和羅剎人互鬥的工具嗎?你們一家人也都是如此。”

“你!”秦明蘭氣得咬牙。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說得在理。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有利用價值,皇帝哪裏會對她如此贊賞?如果不是因為秦家世世代代守護邊關立下了汗馬功勞,天下百姓又如何會對他們另眼相看?可是……就算這是事實,難道他就不能換個委婉的法子說出來嗎?知不知道戳穿了華麗的外皮,把裏頭醜惡的面目揭露出來,那多讓人惡心?

至少她被惡心到了。

發現她的臉色更不好看了,李潇然不由摸摸頭。“終于發現你還有點身為女人的特點了,至少和她們一樣都愛聽好話。”

秦明蘭氣得真想一拳把他給打飛出去!

跟前這個男人真是太可惡了。與其面對他,她更寧願要前兩天那個哼哼唧唧的小男人!至少,那還是個好玩無害的,也能偶爾逗自己樂上一樂。雖然那也是他裝出來的。

啊啊啊!

煩死了!

原本還說要為他身體好轉了高興一把呢,結果他一句接着一句差點沒把她給氣死!

趕緊深吸口氣。自己這是怎麽了?以往部下做過多少更惡劣、說過多少更不堪入耳的話,自己不一樣氣定神閑仿佛什麽都沒聽到嗎?為什麽這才聽他幾句話,人都快氣得爆炸了?

算了,還是別理他了,自己先找個地方消消氣吧!

便冷冷開口:“既然你沒事,那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李潇然心中猛驚,這才發覺事情好像大條了。可秦明蘭頭也不回,理也懶得理他。

目送她英氣勃勃的身影遠去,李潇然嘴巴一撅,悶聲道:“她生我氣了。”

“世子你剛才的話太傷人了。要是換了奴婢,奴婢肯定也生氣。”青蔥脆聲道。

李潇然一愣。“真的很傷人嗎?”

青蔥果斷點頭。

李潇然立馬垮下臉。“好吧,我錯了。那你說,我該怎麽向她認錯呢?要不要送她什麽東西?”

青蔥一臉黑線。“世子,奴婢不是世子妃,世子妃也非尋常女子,她的喜好只怕不同尋常。您如果想投其所好的話,不如請春花秋月過來問問?”

“你去。”李潇然道。

青蔥乖巧點頭。“是。”

不過,他們始終也沒有打聽出來秦明蘭的喜好。因為秦明蘭離開之後就直接袖了一把劍去花園裏練劍了。身為她身邊最為親近的兩個丫頭,春花秋月自然亦步亦趨,半步都不曾落下。而對于李潇然身邊的俏丫頭過來示好……這個長得比自己漂亮得多、也圓滑聰慧得多的丫頭,她們才懶得理呢!

一套穿雲劍法練下來,将身體舒展到極致,秦明蘭肚子裏的濁氣也都漸漸散去,心境霎時開闊不少。

“好啊好啊!你這套劍法也好好看!”啪啪啪,熟悉的叫好聲再次從旁傳來,秦明蘭心中一動,回頭看去,果然又看到了李潇然那張滿是羨慕嫉妒的漂亮小臉蛋。

好容易散去的怒氣不由自主的又聚攏上來幾分。她抿抿唇,正欲轉身就走,但青蔥已經捧着一杯香茶上來了:“世子妃練劍辛苦了,趕緊喝杯茶潤潤喉吧!這茶葉是去歲采了園子裏的茉莉花曬幹了研制的,今天還是第一次泡茶呢,您試試看合不合胃口。”

要是平常,自己練完劍也不過随口喝點茶也就算了。但現在,這一杯茉莉香茶……香味清淡馥郁,一朵朵花兒飄蕩在水面上,清香又雅致,勾得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捧起杯子呷了一口。

嗯,唇齒留香,入口順滑,果真是好茶。就算對這些東西沒有多少研究,秦明蘭也能分辨出這茶比起自己平日裏喝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忍不住便将一杯茶都喝完了。青蔥手腳利落的将空杯子收回:“世子妃還要再來一杯嗎?”

再來一杯?那也不錯。秦明蘭點點頭。

“不過世子妃你剛剛出了汗,茶水喝多了不好。不然您先坐下歇會吧,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喝茶,這樣也好克化。”青蔥柔柔的道,引着她往回走。

走過去了,秦明蘭才突然發現——李潇然也在呢!

這個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她,拱手對她作了個大大的揖:“愛妃,方才是為夫不對,以後為夫都不這樣惹你生氣了,你就不要再生為夫的氣了好不好?為夫向你認錯!”

秦明蘭突然牙酸得很。

她是真的很不能适應這個一本正經的男人啊!

正想着呢,下一秒李潇然就臉兒一變,碧波蕩漾的眼中又漾起了淺淺的淚意:“你,你要是不原諒我,我就哭給你看!”

六月天娃娃臉變臉也沒他變得這麽快的!

秦明蘭驚嘆之餘,也着實和他生不起氣來了。

也是。都成夫妻了,生這點小氣有什麽用?反正到了晚上還不得一張床上睡的?

這樣想想,她就收斂了心思,大刀闊斧的坐下了。

李潇然連忙親手給她夾了一塊點心:“這是王記點心鋪子裏的東西,可好吃了!尤其是桂花糖,甜而不膩,好吃得讓人流口水,你趕緊嘗嘗!”

秦明蘭嘴角抽抽。“我不愛吃甜的。”

李潇然立馬又撅起兩瓣紅滟滟的唇,眼看又要撒嬌賣萌。秦明蘭扛不住,趕緊送進嘴裏吃了。

結果不吃還好,等東西送到嘴裏,才沾上舌尖,糕點立馬便化了開來,桂花的香味彌散,滿溢着口腔,果真是好吃!

“怎麽樣,好吃吧?”看她雙眼舒服得微微眯起,李潇然也跟着笑眯了眼。

秦明蘭淡淡白他一眼,李潇然趕緊又剝了一顆果子送過來。“這果子也好吃,你嘗嘗?”

秦明蘭無語看着這個殷勤得過分的小男人。“你從哪弄的這些東西?”

“叫人去買的呀!”李潇然道。

李潇然眉梢一挑,還沒說話,就又聽到他道:“本來我還打算和你一起出去好好吃一頓的呢,結果還沒和你說你就走了。沒辦法,我就只好叫人買了點東西送進來。”說着,又沖她擠擠眼,“我還叫人去買蘇記的燒雞了。晚上母妃肯定也不會叫咱們過去用飯,咱們偷偷的吃,就當加餐了!”

才轉眼的功夫,他又現出一副狗腿樣來,秦明蘭簡直目不暇給。

這男人到底能變幻出幾張面孔?

暗暗握緊拳頭:“王府裏難道還會少了你一只燒雞吃嗎?”

“那不一樣!蘇記的燒雞可是京城馳名的,一天就賣一百只,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呢!那滋味王府的廚子根本就做不出來。”李潇然道。

秦明蘭眯起眼。“那這麽晚了,你的人還能買得到?”

“那當然!我是蘇記的常客了,早兩天就已經叫人過去給他們打過招呼,他們肯定會特地給我留下一只的。”李潇然傲然道。

秦明蘭差點以頭搶地。

早兩天?也就是說,他早就料到平王爺今天就會走,所以早早的把一切都給預備好了!

自己還能說什麽?

算了,還是什麽都不說吧!反正算計也算不過他,說也說不過他,那她還是保持好本心好了。

默默的将三四盤點心掃了一半進肚子裏,剩下一半賞給了春花秋月姐妹倆,兩姐妹喜不自禁,狼吞虎咽連說好吃。

李潇然看在眼裏,一雙眼都快笑眯了。悄悄蹭到秦明蘭身邊:“其實你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對吧?”

秦明蘭淡淡瞥了他一眼,轉開頭去。

李潇然也不逼問,只樂呵呵的拉上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手上的柔軟令秦明蘭一愣,下意識的想要推開他,但李潇然仿若未查,還興致勃勃的道:“今天就當是為老頭子離開默哀吧,咱們不出去了。明天咱們去酒池肉林,那裏的青杏酒乃京都一絕,好喝得不得了!還有那裏的烤羊肉,也好吃得不行,你一定會喜歡的!對了,後天咱們就去老楊頭的湯鋪子裏,他們家的鍋子做得好,現在天冷,吃點這個正好。嗯,大後天去哪呢?讓我想想啊……”

“你爹才剛走,你就在京城裏上蹿下跳,給別人知道了也不大好吧?”秦明蘭忍無可忍開口問道。

李潇然腳步立馬一頓,回頭笑眯眯的看着她:“終于肯和我說話了?”

原來他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秦明蘭一愣,突然發現自己連氣都氣不起來了。

這男人怎麽能這麽狡猾呢?哦,也有可能是自己太笨了。

“沒事的啦!”而馬上,李潇然又開口了,這次是回答她的問題,“咱們偷偷的去,他不會知道的。那幾個鋪子都是自家開的,裏頭的掌櫃和夥計都是聰明人,知道什麽該說不該說,你就放心吧!”

叽裏咕嚕,哇啦哇啦。

他這半天說的話都能抵得上之前那麽久加起來的總和了!

秦明蘭無言看着這個徑自說的眉飛色舞的男人,突然心中又浮上一抹不忍——一個人在偌大的王府裏長大,身邊除了母親就是一大幫子的丫頭小厮門,其實他心裏也是很孤獨的吧?現在好不容易抓住一個能說話的,他就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滔滔不絕。

而且說句心裏話,他這樣的态度也并不算讨厭。至少,自己是不讨厭的。

不管怎麽說,他這樣也是在竭力讨好自己啊!

想着,秦明蘭的眼神不由溫柔了。沒辦法,上輩子的她從兩歲半就被送到幼兒園,一路披荊斬棘,讀完大學考研,讀完研究生找工作,工作兩年之後稀裏糊塗就穿了。活了将近三十年,身邊朋友少的可憐,區區幾個說得上話的都是女性,幾次相親也都以失敗告終,那幾個歪瓜裂棗……算了,不提也罷。這一輩子,她身邊男人倒是多了,但那一個個粗野的漢子們啊,根本都不把她當男人看,那叫一個口無遮攔,好多次她都忍不下去。

嗯,簡言之,就是她活了兩輩子,也從沒遇到一個正經男人——當然,老爹和弟弟們除外——對自己這麽好過。如今這個長相不俗,氣度也還不錯的男人前前後後的哄着寵着自己,這讓她心底早被壓抑下去的女性自覺不由的翻身冒泡,一絲若有似無的甜味漸漸在心房裏蔓延開去。

而李潇然這在一邊滔滔不絕的說着,一邊不住觀察着她的反應。當發現她的眼神越發的柔和起來時,他眼中一抹得色一閃而逝,嘴上卻說得更起勁了。

但很有一句俗話說得好,計劃趕不上變化。

第二天一早,平王妃就将秦明蘭給叫了過去,将一只古樸的小匣子塞到她手裏。

“這是什麽?”秦明蘭打開看看,發現裏頭裝着好幾十只小小的牌子樣的東西,而且都是成雙成對的。看起來倒是和她以前用的令牌有幾分相似。

“這是對牌。”平王妃柔柔笑道。

昨天送走平王爺之時那個哭得雙眼通紅幾乎站不住腳的女人,今天确實精神奕奕談笑自若,分毫看不出昨天依依不舍的影子。

秦明蘭還是不明白,平王妃身邊的李嬷嬷便認真給她解釋了一通,秦明蘭才算是懂得了這些個東西是幹什麽的。立時,心跳微微加速。

千萬不要告訴她,事情是她想的那樣。但下一秒,殘酷的現實還是狠狠的擊中了她——

“阿蘭。”平王妃執起她的手,一臉柔和的凝視着她,“從今往後,這個王府就交給你管了。你這麽聰明,都能将幾十萬大軍管理得井井有條,區區一個王府肯定不在話下。”

別呀!

秦明蘭的小心肝都快蹦出來了,趕緊把小匣子退回去。“這個……我只是遵照祖祖輩輩留下來的軍法管制他們罷了。這個後院……我是真不懂!”就她嫁過來幾天的觀察來看,這後院裏頭百分之六七十的都是些嬌滴滴的姑娘家,她哪裏能把她們和那些胡打海摔慣了的糙漢子們一樣折騰?

“不懂沒關系,你慢慢學就是了。”平王妃又将匣子推過來,“咱們王府裏人口不多,也沒多少亂七八糟的關系,你想怎麽管就怎麽管好了。只要潇兒喜歡,我不說什麽,那就行了!”

“可就算這樣,外頭那些人情往來我也不懂啊!”秦明蘭都要哭了。婆婆大人這是閑的沒事故意來折騰她的嗎?天知道她是寧願提槍上陣和敵人明刀明槍的幹架也不願意和那些人做些表面功夫的。

“這個你也不用擔心,凡事都有定例,一切照着那個走就不會出錯。再說了,王府裏還有這麽多老人呢,他們都會幫襯着你的。而且說句實在話,如今王爺遠在南邊,咱們王府和外頭的交際也都少的可憐,也不過是偶爾進宮坐坐罷了。”

“但是……”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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