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李蹊想了想剛才薛波在飯桌上說的話, 确實有那麽點刻意了。
丹尼爾又道:“其實他也沒有必要貶低自己的團隊, 我聽說他們隊裏的人都很擁護他, 每次都心甘情願的把他推到中間的位置去,看起來并不像感情不好的樣子。”
夏樂問道:“那他剛才過來說那些什麽意思啊?”
“所以我才說啊,我最煩玩兒兄弟情深這一套。”丹尼爾嗤笑一聲, 眼睛看着李蹊道:“大風大浪他應該也折騰不出什麽來,但到底在一個公司,以後也免不了接觸一些, 你多當心他, 盡可能離他遠點就行了。”
李蹊點點頭:“知道了,謝謝哥。”
一聲哥喊得丹尼爾眉開眼笑, 從頭發絲舒服到了腳底板,順勢趴在椅背上晃了兩下, 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蹊道:“你再喊一聲。”
李蹊:“哥?”
丹尼爾眼睛笑的彎彎的,伸手去揉李蹊的腦袋, 把人往自己懷裏帶了一把,要不是隔着個椅背倆人幾乎要抱上了。
可憐夏樂在旁邊只有眼巴巴盯着的份兒,眼睛落在他們身上, 想過去擋在中間又不敢。已經知道對面的人是李昉, 有些話他是打死也說不出來的,而且吃人家親兄弟的醋,連夏樂自己都覺得自己是蠢瘋了。不過想到李蹊心心念念這麽多年的大哥沒有改變初衷,還是一心一意的對李蹊好,那個冒牌貨也被揍了一頓, 比賽在即,這種苦哈哈的訓練生活也終于要告一段落,夏樂的心裏一陣振奮,莫名的也就跟着呵呵樂了起來。
他在那傻樂,倒是讓李蹊有點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跟丹尼爾分開了點距離。
等到回去的時候,李蹊特意落下了幾步,和夏樂走在一處,夏樂一如既往叽叽喳喳的跟他說話,什麽事都習慣性的彙報一遍,李蹊手揣在兜裏一邊走一邊聽,忽然開口道:“我和丹尼爾沒什麽。”
夏樂愣了下,“啊?”
李蹊看他一眼,又道:“我和他是普通朋友,你不用擔心,他……他和你不一樣。”
夏樂心裏動了一下,忽然心髒砰砰跳動地快起來,李小蹊以為他吃醋呢,在跟他讨好解釋!光這麽個念頭就讓夏樂忍不住想笑,但是他又立刻繃住了笑容,扭着嘴角盡量掩飾了情緒道:“其實,不要緊。”
李蹊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大哥他離開你十年了吧?”夏樂摸了摸他的頭,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道:“你被奪走了十年的兄弟感情,現在老天爺換了一種方式來補償你,也不過分,我瞧着丹尼爾就挺好,你就當他是大哥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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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蹊哭笑不得,踢了他一腳道:“去你的,哪兒能管誰都叫哥。”
夏樂笑着躲開,眼睛彎彎的,一點都不生氣。
李蹊試探了幾句,也不見他之前對丹尼爾的那份排斥了,心裏有些詫異,也不知道丹尼爾是怎麽輕松把夏樂馴服的。不過現在這種狀況對他們小組來說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想不通透的事,他就索性不想了。
時間在一天天的排練中過去,終于到了大賽前的最後一夜。
其他組的人都是玩了命的在琴房和練習室待着,大有一副準備通宵的架勢,李蹊他們卻早早的就回了宿舍,按丹尼爾的話來說,這最後一步,就是要休養生息。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把身體熬壞了,明天臺都上不了,還比什麽。”丹尼爾優哉游哉的翹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吃着夏樂剛剛送過來的水果盒,“今晚早點睡吧——你去哪?”
李蹊坐在床邊躬身穿鞋,頭也不擡的道:“我想起來有個樂譜落在琴房了,去取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這麽明顯帶着漏洞的話,丹尼爾聽了就知道是假的,但也沒有攔着他,只是水果也沒興趣吃下去了,随意丢開叉子說了句:“早點回來,我可不會為了等你熬夜。”
李蹊心裏一暖,笑着道:“知道了,我會很快回來。”
他出去的原因,其實還是因為那個男人,剛剛那人發來了一條短信,說是讓他務必去一趟琴房。李蹊雖然已經對他失望透頂,但“李昉”這兩個字,在他心裏的分量太重了,重到他根本沒有辦法去忽略無視掉這樣奇怪的信息。
去就去了,大不了就是再失望的多一點,反正兩人之間都已經變成這樣了,再壞還能壞到哪兒去呢?
琴房的路他已經走的輕車熟路,沒一會兒就到了門口,房門虛掩着,裏面沒有流瀉而出的鋼琴聲,只有男人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站在窗邊,背對着李蹊,手裏還拿着一張報紙一樣的東西。
李蹊推門走了進去,靜默了幾秒鐘後,梗在喉頭的那個字卻是怎麽也喊不出來了,只是幹巴巴的招呼了一句:“我來了,你要對我說什麽?”
“你來了,先坐吧。”男人轉過身來,語調平和,跟前幾次對待他的苛刻态度截然不同,甚至還帶了幾分溫文,只是嘴角還帶着傷,比往日的風度翩翩多了點狼狽。
李蹊盯着他臉上的傷看了一眼,對方卻偏頭躲開了,眼神裏帶着點懊惱。這樣的“大哥”,對李蹊來說熟悉又陌生,卻讓他感覺更不自在和不适應,皺了皺眉說:“你的傷……算了,到底要說什麽,我沒有那麽多時間,我明天還要比賽。”
“我知道,就是因為你要比賽,我才無論如何都要在今晚把事情告訴你。”他垂下眼眸,将手中的報紙遞給李蹊,道:“你自己看看吧。”
李蹊半信半疑的接過來,看着這張平平無奇的舊報紙,驚訝的發現年份居然是六年前的。上面滿是英文,邊角都已經暗淡泛黃,卻仍然保存的十分完整,一看就是精心收存下來的。
“……威斯汀國際鋼琴比賽……”李蹊的英文還算不錯,報紙上的內容也沒什麽太過高深的生僻詞彙,他一下就看懂了版面頭條上這則有關青少年鋼琴大獎賽的文章。
文章配圖是一張全體參賽選手的合影,像素模糊再加上人數衆多,李蹊根本辨認不出哪一個人是誰,不過這張照片也并非重點。
在文章的第二段裏,記者特意提到,分別拿下冠亞軍的兩名少年,都是美籍華人,兩個人還是同一個姓氏,一個叫李昉,而另一個叫李承澤。
李蹊的手開始有點發抖了。
“這是當年我和李昉第一次在大賽中碰面,我差他非常小的分數,評委們都說我們的技巧接近,可是在感情層次的駕馭上,我卻比不過他。”
李昉,哦不,應該是李承澤。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聲音寡淡的幾乎沒有起伏:“之後我就開始跟着老師學習,也就是你和李昉的母親,她是我一直以來的偶像,在我心裏是殿堂一般的存在。可惜,她的眼睛裏也只看得進李昉,我彈的再好,永遠也只能是第二名。”
“我對李昉,其實并沒有那麽多的不滿和敵意,他彈得比我好,我不想承認,但參加了那麽多的比賽,成績和衆人的評價是我扭轉不了的。所以我不得不認,他确實有比我更精湛的地方,或許是比我更加有天賦。可是有一天的時候,他忽然告訴我,他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做平等的對手看,在他眼中,能夠和他比肩的人,只有一個。”李承澤說着,緩緩将目光移向李蹊,嘴角挑出一抹譏諷的笑意,“你應該能猜得到,他說的人是誰。”
李蹊張了張嘴巴,只覺得幹澀艱難,說不出什麽來。
李承澤沒有理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活在李昉的陰影下,不覺得有什麽丢人的,我已經認清了這件事,但是如果在李昉眼裏,我竟然還不是第二順位的話,那我沒辦法接受。尤其是,像你這樣一個,從來沒有在什麽比賽上拿過獎項,一看就資質平庸的人,我怎麽可能會輸給你。”
李蹊道:“所以你就來冒充我哥哥?頂着我哥哥的名字羞辱我?”
“羞辱?我從沒想過羞辱你,我只是想看看李昉口中天賦異禀、無人能比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實力。”李承澤坐在椅子上向後仰去,發出了一聲自嘲般的笑,“可惜了,我找上你的時機不對,而且注定沒有證明我能贏過你的機會。最難超過的不是多高深精湛的技巧,而是絕響,那種聲音和記憶會一輩子留在人的腦海裏,即便已經模糊的一塌糊塗,卻依然無法抹去,更無法被超越。”
李蹊看着眼前的李承澤,心情複雜的不知該從何處說起:“所以你今晚找我來說這些是為什麽?按照你的邏輯,你應該很讨厭我才對。”
“我不讨厭你,你是跟我毫不相幹的人,我在意的只有音樂。”李承澤擡手蒙上眼睛,沉沉的說道:“你明天要比賽了,讓你背負着對李昉的恨上場,我做不到這種事情。音樂其實就該是最純粹的東西,之前是我糅雜了私心,這件事我做錯了,今晚告訴你這些,就當是我跟你道歉吧。”
他的這一套邏輯李蹊似懂非懂,覺得這人有點偏執的過分了,可又莫名的恨不起來他:“你只說這些麽?不要求我別告訴我哥?”
李承澤說:“你哥他已經知道了,所以你不用多想,我沒有那麽多顧慮,也沒有——”
他的話還麽說完,忽然就被李蹊沖到面前拎起領子,一雙眼睛死死的緊盯着他,聲音幾乎在發抖:“你說什麽?我哥知道了?”
李承澤:“你……你幹什麽?我告訴你李蹊這屋裏有攝像頭!”
“我哥在哪?他也在這裏是不是,他和你們一起回來的是不是!”李蹊根本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完全無視了李承澤的話,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我哥人呢?他為什麽一直沒露面,他知道你在冒充他,為什麽自己不來找我?為什麽!”
“……你先放開我!”李承澤這幾天前後被三個人鎖喉教訓,實在有點吃不消,用力把李蹊推開後,皺眉揉着喉嚨道:“你那麽激動幹什麽!”
李蹊道:“你剛才說我哥知道你假冒他的事情,要是他人不在這,他怎麽可能知道?告訴我他在哪?!”
李昉看了他一會,忽然開口冷笑道:“我什麽時候說過你哥回來了?”
李蹊道:“你剛才說……”
李承澤道:“他知道自然有他的原因,這個問題我無可奉告。”
李蹊氣急敗壞道:“你不是說怕我明天比賽分神嗎?丢出這麽個重磅炸彈又不把話說完,你根本就是故意來給我搗亂!”
李承澤:“……我沒提你哥哥在國內還是在國外的事情吧,你自己瞎激動,關我什麽事?”
李蹊:“你——!”
“我該告訴你的事情都已經告訴你了,其他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李承澤理了理領口,若有似無的瞥了李蹊一眼,清清嗓子道:“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如果你明天贏了比賽,李昉他……應該會露面的。”
李蹊已經迅速收起了剛才覺得李承澤不讨厭的想法,他現在真是想照着李承澤的臉就狠狠的怼過去一拳。
“那要是他沒有出現呢?”李蹊不死心的問。
李承澤有些不耐煩道:“那就是他不想見你,這種事情我怎麽管的了,你別太過分了,我現在已經不想再蹚你們兄弟這趟渾水了,話說完了,你快回去吧。”
就算是李蹊隐忍多年,這會兒脾氣也快炸了:“你,你到底說不說!”
大約是看他一副刨根問底的架勢,再加上自己剛剛确實也松口說了一些題外話,李承澤與他對視了半分鐘後,總算是模棱兩可的給出了一個還算過的去的答複:“想知道李昉的下落,就拿明天的比賽成績來換,沒拿到出線資格的話,就別再問我李昉的事情,問了,我也不會說的。”
“激将法?想鼓勵我好好比賽?”李蹊嗤笑了一聲,兩人之間的氛圍卻沒有剛剛那麽劍拔弩張了,“你圖什麽?”
李承澤不悅道:“什麽也不圖,就當是看在李昉的面子上,再給你個機會,讓我看看你還有多大的能耐。”
“我就算拿到出線資格也不是為了你,我只為我在意的人去努力。”李蹊雖然嘴硬着,但還是果斷答應下來,“明天比賽完,希望你別又慫了不認賬。”
李承澤糾正道:“我從來沒有慫過,只是騙了你一陣子而已。”
李蹊:“……”
明明是他騙人在前,怎麽現在還能這麽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勢?
李蹊不難想象,李昉在和他相處的時候一定也沒給過李承澤什麽太好的臉色,實在是你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之後,就算想跟他友好的玩耍都友好不起來!
這人簡直就是欠教訓!
作者有話要說: 李承澤:哼,唯有音樂才是我的歸宿。
丹尼爾:……真的,要不是我小時候和我弟分開,你早就被我倆揍死了。
李蹊:我哥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