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到來
曾經的香葵鎮已經在冬日那場大火中付之一炬，經過春日初夏, 一片殘垣斷壁, 雜草叢生。
香葵花并不受影響, 依舊按時盛開，連綿成片, 美不勝收。
“真漂亮。”金光華麗的馬車上，金發碧眼的少女透過車窗，欣賞着道路兩側的美景。
“果然鮮花在山野中才能展現出她的全部魅力。”
坐在她對面的奧菲娜說：“香葵花适合生長在野外, 曾經有人将它移栽到家中, 很快枯萎死去, 王都也無法種植。”
她語調誠懇的恭維：“殿下有如此感想，才是真正愛花。”
少女輕輕扇動手中的圓扇：“奧菲娜, 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 你和我一樣都是公主, 放松一些。”
不, 不一樣，你的父親是國王, 而我的父親只是大公, 完全不同。
奧菲娜心裏嘀咕一句, 面帶笑：“好的, 黛麗德殿下。”
“是黛麗德。”黛麗德公主糾正, 綠眸清澈。
單純的小公主。
奧菲娜心裏再次落下定論，從善如流：“黛麗德。”
明明來王都的時候還十分不情願，最近兩天忽然對神使來了興趣, 也不知道雷奧尼斯做了什麽，讓這位公主殿下心情好了起來。
黛麗德公主展顏，随後仿若不經意般問：“我聽說雷奧尼斯曾經在神使身邊待過一個月，能給我講講神使嗎？”
奧菲娜心中一動：“抱歉，黛麗德，我并沒有親眼見過，不如叫雷奧尼斯親自講給你聽。”
黛麗德欣喜，卻迅速穩住圓扇，遮掩住露出來的牙齒：“你這樣說的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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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奧菲娜主動提出來的，不是她，我已經很矜持了，媽媽。
奧菲娜搖鈴，叫來仆從，讓他去請雷奧尼斯。
雷奧尼斯正在兄長布萊爾的馬車中。
他父親曼傑爾德大公并沒有來，貴族們意見并不統一，最終大帝下達指令，只準許各位大公派遣王子和屬官一起陪同教廷前往。
蜜金大帝沒有成年的王子，所以只派來了黛麗德公主。
黛麗德公主從帝國來到藍頸王都心情不佳，父親便讓奧菲娜陪同，至于兄長布萊爾，卻是他自己主動要來的。
雷奧尼斯原本懷疑綁架自己的兇手是他，布萊爾是長子，然而他更受父親的寵愛，他因為嫉恨所以對他下手，但布萊爾主動跟來，又讓他不确定了。
而且布萊爾對他帶回來的神話十分推崇，還主動請他教授他神國文字。
不是布萊爾，又會是誰呢？
他疑惑。
前行的隊伍浩浩蕩蕩，蜜金帝國有六個公國，大帝指令只說準許派遣王子，卻并沒有說幾個，六個公國一共來了十六個王子。
每個王子仆從近百，騎士和護衛近千，還有屬官以及屬官的仆從，即使在紅香城被留下了一半，加起來依舊浩蕩。
相比起來，教廷的隊伍就要少許多。
十二大主教和藍頸公國十二主教，外加不到百人的神官和侍從，不及王子們的百分之一。
苦難神殿大主教屬于苦修派，十分看不慣貴族的做派，嘆氣：“奢靡造就軟弱，這些溫室中長成的孩子，根本無法承受挫折，得到神的垂憐。”
星辰神殿大主教翻着手中已經看了N遍的故事書，淡淡說：“沒關系，他們可以信奉星辰之神，星辰之神并不需要信衆遭受挫折。”
一旁的四季神殿大主教也幽默道：“四季神殿永遠敞開大門，不論人或者動物。”
苦難神殿大主教氣得吹起了胡子。
愛神殿大主教笑着打趣：“好了，馬上就要見到神使，大家精神起來，總得給我們的神使留下個好印象。”
海神殿大主教是十二神殿唯一一個不相信所謂神使的，冷哼：“我只希望他們不會讓我失望。”
其他人也不是百分百相信，大部分半信半疑，心裏有許多疑問。
與其說他們相信神使，不如說相信這些神話故事。
比起神殿淺薄的記載和教義，這些故事詳細到讓他們希望是真實的。
當然如果是騙子，他們将不吝啬讓世人知道欺騙神殿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休憩完畢，隊伍繼續前行，趕在夕陽西下前到達了長安鎮。
遠遠的，衆人看到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塔樓，金色的外表在陽光照射下泛起粼光。
“那是什麽？”黛麗德公主驚愕。
雷奧尼斯也同樣詫異，他離開前明明沒有這棟建築。
想起神使的口信，他說：“為了迎接大家，神使說會對小鎮做一些改變。”
只是這改變太大了些，連他都沒預想到，他以為書院已經是最大的建築，沒想到還有這樣高的塔樓。
果然不愧是神使。
隊伍在小鎮入口停下來，因為他們的馬車進不去。
來迎接他們的是兩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少年。
神使挑選的聖女和聖子？
衆人猜測。
雷奧尼斯作為代表上前，狀似熟稔的打招呼。
希爾和貝妮沒有戳破，按照之前彩排過的，送上最完美的禮儀：“請随我們來。”
馬車不能進去，大家不得不下來步行。
為表尊重，騎士和仆從留在了鎮外，王子和公主們只帶着貼身仆從進入。
“好幹淨。”黛麗德公主探出頭輕嘆。
一眼看過去，居然沒有垃圾。
她一路從王城走來，受夠了城裏的垃圾和穢物，尤其路過紅香城時，聚集來的人太多，城裏到處都是糞便，走出城門許久氣味才變得好起來。
所以她不喜歡遠行，什麽都不方便。
為什麽媽媽沒有給她生一個哥哥呢，她心想，這樣就不用輪到她來這一趟了。
她偷偷揉揉坐到酸疼的腰肢，心中哀嘆，我信奉的是愛神又不是苦難之神，為什麽要受這種罪呢？
“殿下。”雷奧尼斯主動在馬車前伸出手，優雅而紳士。
“謝謝。”黛麗德公主臉頰微紅，用圓扇遮住，只露出眼睛。
淑女要懂得矜持。
她輕擡下巴，搭上雷奧尼斯的手，由他引領着走下馬車。
衆人跟随希爾和貝妮進入城門。
頓時一座建築奇異的小鎮映入眼簾。
一排排房屋整齊排列，屋頂上閃耀着魚鱗一樣的東西，有的黑色有的青色，遠遠還看到了金色。
不知道用什麽做成的路面筆直又平整，兩邊栽種着茂盛的樹木，有幾棵格外高大，樹枝上垂下來紅色的布條。
王子們面面相觑。
奧菲娜用圓扇遮掩跟雷奧尼斯小聲說：“這可跟你描述的不一樣。”
雷奧尼斯心說如果不是希爾和貝妮，他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雖然驚疑，但身份和禮儀讓他們不會在這種時候充當傻子，貴族們微笑着面帶欣賞。
主教們卻不在意這些，智慧神殿大主教笑眯眯詢問希爾和貝妮。
“地面是水泥鋪成的，兩邊的溝渠用來排水，這樣下雨天路面不會積水，水泥是神使創造出來的一種材料。”
“閃閃發光的是瓦片，在神國，傳統房屋用瓦片來遮蓋屋頂。”
“紅色布條是端午祈福留下來的，在大樹上挂布條祈求福氣，是神國的一種信仰方式。”
“這是垃圾桶，長安鎮不允許随地亂扔垃圾，必須扔到垃圾桶裏。”
“那是廁所标志，也就是更衣室，交叉代表男人，圈叉代表女人。”
……
衆人似懂非懂的聽着。
星辰神殿大主教指了指遠處的高塔：“那個呢？”
“是佛塔。”希爾回答，“佛教用來存放經書，供奉佛像和舍利。”
是真的！
衆人一驚。
聽過神話故事的都知道佛教是什麽，現在真的出現了佛塔！
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些故事是真的？
光明神殿和苦難神殿諸人尤其激動。
在神話裏，他們一個是準提聖人座下親傳弟子，一個是接引聖人座下佛陀。
佛塔代表的是他們！
兩位大主教不約而同決定見過神使後去親眼看看這座佛塔。
經過兩片居民區，便到達了行政區。
一座金瓦紅牆的房屋映入眼簾。
希爾和貝妮向守衛亭的護衛行了禮，然後示意衆人跟他們進去。
這是神使的騎士？
衆人打量着擡頭挺胸站立筆直的護衛，懷着疑惑跟上。
走在後面的幾個王子驚奇的發現兩個護衛一動不動，如果不是他們剛剛向希爾和貝妮回禮，簡直像個假人。
進了執政廳，衆人來不及打量院子裏的景色，目光全部被屋中走出來的兩個人吸引。
真的跟我們長得不一樣！
黛麗德公主小小輕呼了一聲。
雖然她聽雷奧尼斯描述過神使的容貌，但并沒有相信，怎麽可能長得跟他們不一樣又很好看。
原來這個跟他們不一樣的意思并非不是人……
她悄悄打量了一會兒。
左邊的神使最好看。
她心想，右邊那個太兇了，還有點黑。
十二殿大主教也為兩人的相貌驚訝。
太年輕了！
是真實年齡還是容貌不變？
衆人心中各自猜測。
“歡迎諸位到來。”
時玉挂起标準的神之微笑，和霍辭走下臺階。
邊走邊說着準備好的臺詞：“我們等候已久，以和平女/神/的/名義，我保證你們會在這裏度過一個難忘的時光。”
順便借着站在高處，不着痕跡将這些人打量過去。
果然是上層貴族，男的帥女的美，連仆從都沒有醜的。
大主教們大都在四五十歲以上，有幾個留着長到胸口的白胡子，讓時玉想起了鄧布利多教授。
兩人相視一眼，提起了精神。
這些人可不是好忽悠的農奴，他們是這個世界知識水平的頂尖，或許知識儲量和信息量比不上被現代網絡轟炸的他們，但論閱歷和經歷，他們遠遠不及。
“見過神使，神使日安。”雷奧尼斯激動的上前行禮，虔誠至極。
時玉和霍辭坦然承受。
神使自然要有神使的架勢。
包括這些可以做他們爺爺的大主教行禮，他們也受了。
将穿越者的優越心理刻意放大，不用裝便端起了高人一等的範兒。
心裏默念一千遍我有金手指我是主角。
時玉覺得別說叫他神使，就是叫他神，他能都應聲。
這副表現落在教廷諸人眼中，對他們神使的身份更信服了兩分。
“我知道你們有許多疑惑。”時玉微笑，“我們坐下說。”
兩人帶路，帶着衆人繞過衙門正屋，從院牆開出來的後門出去，一個巨大的院落出現在衆人眼前。
這是兩人專門為招待他們改造出來的園子。
用小型園林和中型園林鋪出彎彎曲曲的湖，最後兩頭引入綠河，确保水流動起來。
然後用一進二進三進四進的四合院将湖包圍，圍牆相連，一個四四方方的園子就建了起來。
四處點綴上槐樹海棠桃樹梨樹，四角亭八角亭，假山竹木，挖來山野裏的花草栽種上。
兩人還十分不要臉的給園子起了個名字叫大觀園。
各個院子也大體仿照大觀園修整，潇湘館裏種上翠竹梨樹，怡紅院栽上桃花和海棠，蘅蕪苑移來藤蔓纏繞在假山上……
凡是能想起來的都照着放進去。
還加上了牌匾，把積攢下來的永和堂牌匾抹掉，重新寫上去。
為了這幾個字還折騰了好一通，研究毛筆研究墨汁，時玉非常感謝外公當初堅持押着他練習毛筆字。
從衙門後門進去并不是園子正門，是園子的北側門。
兩人帶着他們穿過回廊，穿過月洞門，跨過池塘木橋，來到了會客廳。
雖然只有一進，但正房被他們拆掉，在上面建造了道觀。
碧瓦紅柱的三層道觀，精美華麗。
大廳紅木廊柱環繞，足夠放得下百人。
跟随他們的衆人來沒來及的欣賞池中盛開的荷花，就被這座精致的道觀震了震。
先是佛塔再是道觀，神話故事裏描述的都成了真。
開始相信雷奧尼斯說的神使能憑空建造。
這不是靠想象就能建出來的建築。
“是不是還有廟？”光明神殿大主教問。
“是。”時玉微笑說，“不過不在這裏，在園子的另外一頭，你們可以在園子裏住下來，慢慢游玩觀賞。”
黛麗德公主顧不上失禮，驚呼：“我們可以住在這裏面？！”
從進入這座園子，她就喜歡上了這裏，一切都太漂亮了，她并不喜歡王城的城堡，城堡建在蜜湖上，總是潮濕又陰冷，四周望過去，除了水還是水。
如果蜜湖裏有這些荷花，她可能會增添一些喜愛，她想。
然而并沒有。
她連在湖裏總是亂叫的蜜鳥都很讨厭。
每年到了春天，她就別想睡一天懶覺。
她不喜歡住在高高的塔樓上，其他貴族們可以離開城堡住進莊園，王室卻只能住在城堡裏。
這不公平。
她一直期待着快點結婚，這樣就能搬出城堡住到舒适的莊園去。
但現在，她宣布她喜歡上了神國的房屋。
愛神在上，太漂亮太精致了，連牆壁上縱橫交錯的窗戶都很好看。
這是神國的美學嗎？
時玉笑着颔首：“當然可以，這裏一共有二十個院子，大小不一，你們随意挑選。”
太棒了！
黛麗德公主心裏歡呼一聲，優雅行禮：“感謝您的慷慨。”
進了道觀，時玉和霍辭自然而然坐到上首。
王子們猶豫，大主教随意挑選桌椅坐下來，還饒有興趣的觀察了一會兒身邊的桌椅。
雷奧尼斯引着黛麗德公主在另一邊坐下來，安排姐姐奧菲娜坐在公主旁邊，自己和哥哥布萊爾坐到了兩人身後一排，他前面正好是黛麗德公主。
其他王子見狀心裏罵一聲狡猾。
他們這次千裏迢迢趕來，除了面見神使，還為了黛麗德公主。
帝國的明珠即将成年，長子娶了她，繼承權再無動搖，或許還能得到更多的封賞，次子們也摩拳擦掌，若能打動黛麗德公主，他們可以進入蜜金國，入住王城。
封地哪有王城繁華熱鬧。
來見神使只是滿足好奇心，是真是假與他們其實并沒有太多關系，黛麗德公主對他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偏偏被雷奧尼斯處處搶了先。
為什麽神使不是出現在他們的領地！
黑石公國的兩個王子仗着是雷奧尼斯和奧菲娜的表兄，蹭到兩人身邊，占據了旁邊的位子。
往上算兩代，我也是他們的表兄呢，慢了一步的綠針公國的王子腹诽。
剩下屬官們才挑選空餘的位子坐下，仆從被留在了道觀外。
衆人坐定，便有早早準備好的仆人端着茶盤上來，輕輕放在每個人的桌前。
“這是……”
黛麗德公主疑惑，這是杯子和壺？
可不是銀器也不是金器。
仆從掀開其中一個小圓杯，用兩根奇怪的工具夾出幾片樹芽？？
然後掀開杯蓋，将樹芽放進去，再拎起瓷壺，滾燙的開水沖進去，那些卷曲的樹葉被沖的翻飛，然後慢慢舒展開，變成了綠色的嫩芽。
黛麗德公主不禁驚嘆出聲：“好漂亮！”
意識到自己失禮，立刻用扇子掩住唇，聽到身邊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又放松下來。
呼，還好，不是她一個人失禮。
雪白的杯子裏躺着碧綠清透的水，中間浮着幾根嫩綠的樹芽，有一種古怪的香味飄出來，像是樹葉的氣味，又不完全是。
“這是什麽？”
智慧神殿大主教問。
“這是茶。”時玉解釋，“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在神國被稱作八大雅事，茶是飲品，采集茶樹的嫩芽炒制沖泡，喝茶可以清目潤肺，消食解膩保護牙齒，還能預防許多疾病。”他看向兩位少女，“也可以減肥美容。”
兩位少女眼睛一亮。
智慧神殿大主教以贊嘆的目光看着茶水：“原來如此。”
財富神殿大主教拿着茶蓋仔細研究過，問：“這種杯子是否也是神國的器物？”
“是。”這回換霍辭開口，他簡潔冷淡道，“這叫陶瓷，金銀俗氣，神國并不喜愛用金銀。”
金銀俗氣？
衆人嘩然。
黛麗德公主咋舌，貴族誰不以擁有金器和銀器自豪，沒有金器和銀器，根本稱不上貴族。
大約也只有神使會這麽認為吧。
雷奧尼斯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這裏待過一個月，為什麽從來沒有見過這些。
衆主教也感慨，就連最挑剔的海神殿大主教也熄了懷疑的心，從進入長安鎮，處處都透着神異，讓他們不得不相信。
茶水微微涼了些，大家端起來品嘗。
第一口有些苦，但仔細品味又帶着淡淡香。
主教們很喜歡。
貴族少年少女們卻适應不了，尤其兩位少女，因為苦澀皺起了眉。
時玉知道這個世界的人口味偏甜，招招手，又讓仆從将準備好的奶茶端上來。
“這是什麽？”品嘗到甜，黛麗德公主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這是奶茶。”時玉笑說，“許多年輕人并不喜歡直接喝茶，用牛奶熬煮出了奶茶。”
“謝謝，我喜歡它。”奶茶加了冰，冰冰涼涼，黛麗德公主舒爽的眯起了眼。
喝完茶，談話正式開始。
光明神殿大主教開口就問出一個讓人一悚的問題：“神真的存在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