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六、到達
使團浩浩蕩蕩到來，恰好趕上長安鎮第二場雪。
長安鎮屬于溫帶偏亞熱帶氣候, 春夏秋冬四季分明, 跨入十一月, 氣溫便持續下降。
去年第一場雪在十一月初落下，今年整整遲了一個月, 人人都說是神使保佑，時玉和霍辭的聲望再一次拔高，畢竟在平民心目中, 大雪意味着冰冷和死亡。
和視雪為苦難的居民不同, 從王城來的貴族們對着潔白的雪贊嘆不已。
蜜金王城四季溫暖如春, 從來沒有過寒冷，更不用說雪了, 對這些在王城長大冬日很少出門的貴族來說, 這是他們第一次親眼看到下雪。
黛麗德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顧不上寒冷的風, 将車窗打開一道縫，驚嘆的看着呼嘯的冷風卷着雪花飄落進來。
這一次依舊是奧菲娜陪伴她, 她輕輕提起面前暗紅的桌布一角, 讓它置身到窗縫前, 雪花落在深色的桌布上, 并沒有立刻消融, 而是顯現出了一個個形狀不一的冰花。
“天哪！愛神在上！”
黛麗德公主滿眼驚豔，抛開矜持探頭仔細去瞧：“太美了，原來雪花真的有這麽多形狀……”
她蹙起修剪姣好的眉, 抱怨：“那些關于雪的畫根本沒有表現出雪花真正的美……”
畫師們畫雪，大都是遠近不一的雪景，從來沒有人将一片雪花的樣子畫下來。
黛麗德公主不喜歡抽象虛無的畫作，更青睐将看到的東西完整誠實的還原出來、沒有畫師自作主張添加或減少事物的畫作。
這樣她才能知道城堡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
她想要看到真實，而不是編撰想象的虛假。
奧菲娜對她的喜好了如指掌，笑着說：“您說的對，但優秀的畫師都聚集在王城，王城溫暖如春，又怎麽能畫出雪花來。”
這倒是。
Advertisement
黛麗德公主煞有其事的點頭，然後用手指好奇的點着雪花，看着雪花在指尖一個又一個消失，說：“幸好我這次過來帶了很多畫師，讓他們将雪花真正的樣子畫下來，帶回去給父王和母後看。”
自從遠行過一次後，她就愛上了四處游覽，再也不覺得旅行是一件痛苦的事，回到王城的幾個月，她已經游遍了蜜金堡四周，才發現從前看厭的景色，換個角度有另一種美麗。
可惜父親和母親只能待在城堡裏，尤其父親，連和他們一起下樓去野餐都做不到，太可憐了。
要讓爸爸也看到王城外面的美景。
這是黛麗德臨行前暗暗做下的決定。
她說的天真爛漫又理所當然，奧菲娜幾乎已經看到接下來畫師們蹲在寒冷的雪地裏拿着畫筆仔細觀看雪花的情景。
若放在從前，她并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有些時候，她也會交代給畫師類似這樣的任務，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泛起一絲古怪的說不出的感覺。
或許因為她在長安鎮待了幾個月？
不應該這樣，不要學她。
心裏冒出一句微弱的聲音。
奧菲娜一驚，壓下古怪的情緒，對黛麗德公主露出一個笑：“好主意。”
伴随着簌簌下落的雪花，使團終于到達到了長安鎮。
黛麗德公主一眼看到了站在雪地裏的雷奧尼斯。
他穿着長到膝蓋的厚重衣服，頭上戴着有像兔子耳朵一樣耷拉下來包住耳朵的帽子，脖子上圍着一圈兜布似的東西，顯得臃腫又滑稽。
黛麗德公主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或許這一路太放松，她竟然忘了用羽扇遮掩，在雷奧尼斯看過來才急忙打開羽扇。
這種能折疊起來的扇子還是雷奧尼斯送給她的，是神使拿出來的神國産物。
躲開雷奧尼斯的目光，她才後知後覺看到了高聳宏偉的城門。
黛麗德公主抽氣。
奧菲娜适時的做講解：“這是神使用神術建造出來的城門，算上城樓，總高十八米，橫寬四十六米，縱寬十二米，有三個門洞，叫做長安門。”
黛麗德公主仰頭，飛檐翹起的城樓被白雪覆蓋，巍峨的城牆上紅色繡龍的旗幟在風中獵獵飄揚。
她被震撼到，無法用語言表達此刻的感受。
和她一樣震動的還有身後的貴族和大主教們，雖然他們已經知道長安鎮有了新的城門，但遠沒有親眼看到來的震撼。
幾個曾經恰好趕上城門建造的貴族便有些優越的跟旁邊的人講解。
車隊裏，戴着面具的男人看了眼手中畫卷上的城門，再看向前方氣勢恢宏的實物，綠眸幽深。
“燒掉。”
“是。”
仆從恭恭敬敬的接過畫，丢進了腳下的小炭爐裏。
“歡迎諸位來到長安鎮。”
領頭的仍舊是希爾和貝妮，他們和雷奧尼斯差不多的打扮，雖然臃腫，但看起來便讓人覺得十分暖和。
從溫暖的王城來到冰冷的長安鎮，使團裏許多人都不适應，如果不是神使制造出來的炭爐和手爐，恐怕不會這麽快趕到。
這一次，馬車可以進入城門，但等進了長安門，發現後面居然還有一道城門，只是這一道門遠遠沒有前面的高大，而且只有中間一道洞門可以通過。
兩個城門距離約有三百米，道路兩邊寬闊的空地上整齊的排列着馬廄和屋棚。
兩列護衛在風雪中筆直挺立，在以黛麗德公主和喬伊斯王子為首的使團下車後，齊刷刷行禮。
雖然曾經已經感受過神使護衛的整齊，但這一刻，大家還是又一次被震到。
第一次見的喬伊斯王子被護衛腳下整齊劃一的聲音吓了一跳，下意識拉住姐姐的手。
黛麗德公主用扇子做遮掩，低頭沖他做出口型：“膽小鬼。”
喬伊斯王子扁起嘴：“壞黛麗。”
黛麗德公主才不在乎弟弟的小脾氣，開心的迎上走過來的雷奧尼斯。
“又見面了，殿下。”
幾個月不見，雷奧尼斯又沉穩了不少。
黛麗德公主用扇子遮掩住泛紅的臉頰：“謝謝你的禮物，我是說，送到城堡裏那些，呃，包括這把扇子。”
她有些緊張，停頓了下才補充：“我很喜歡。”
“那就好。”雷奧尼斯看起來松了口氣，然後将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快戴上這個，會暖和一點，這是新的，幹淨的。”
還是溫暖的，他心裏補充，他特意用體溫先溫暖。
“這是……”黛麗德公主好奇。
“是圍巾。”雷奧尼斯幫她在脖子上繞了兩圈，“用羊毛織成的，圍着它脖子就不會冷了。”
黛麗德公主被他的動作驚住。
旁邊的仆從們紛紛捂住了嘴。
喬伊斯王子仰着脖子看看姐姐又看看雷奧尼斯，眼珠子滴溜溜轉。
“還有手套——”雷奧尼斯在厚重的衣服外側掏了掏，從兜裏掏出兩只手套，“這是用雲朵花做成的，戴上很暖和，一直抱着手爐不方便。”
“雲朵花？”黛麗德公主腦子因為他的親昵變得迷迷糊糊。
“是的。”說起這個，雷奧尼斯有些興奮，“原來雲朵花是可以采摘來用的，用它做棉被做棉衣非常暖和，我身上穿的就是棉衣，哦，神使說在神國它叫棉花。”
雲朵花做衣服？
黛麗德公主吃驚。
她知道有些花朵可以吃可以塗嘴唇，但不知道還能拿來做衣服。
雷奧尼斯趁她震驚親手給她戴上手套，兩個手套中間還牽着一條繩子，用來挂在脖子上。
黛麗德公主回過神，立刻收回手，有些生氣：“你……”
女士沒有同意就動手，這太不紳士了。
雷奧尼斯忙解釋說：“這是禮儀，神使親口說的，兩位神使經常互相戴圍巾戴手套。”
黛麗德公主将信将疑。
一旁看熱鬧的貝妮開口：“是的，公主，這是神國冬日的一種禮儀，還有帽子，互相幫助是美好的品德。”
黛麗德公主想要用扇子遮掩尴尬，卻發現自己戴着手套沒有辦法将折扇展開，只能硬着頭皮說：“謝謝。”
雷奧尼斯目光溫柔：“願為您效勞。”
其他貴族和主教們也得到了希爾讓人送來的小禮物，帽子圍巾手套，還有一壺加了糖的生姜水。
“生姜水可以預防感冒發燒。”他解釋說，“這是我們長安鎮的特産，到了冬季會免費提供。”
智慧神殿大主教品嘗了一口，味道讓他有些驚訝，并沒有以往那些藥草的苦澀和古怪。
“這也屬于病理說？”他問。
“是的。”希爾微笑，“生姜除了用來為食物調味，也是藥草，可以煮水喝，也可以用來泡腳，尤其身體虛弱手腳冰涼的老人，每天堅持在睡前泡腳，會得到緩解。”
智慧神殿大主教眼睛一亮。
其他豎起耳朵的人聽了，立刻打開水壺喝了起來。
光明神殿大主教和星辰神殿大主教相視一眼，沒有出聲。
馬車被驿站的工人牽走，跟來的仆從們搬運行李去大觀園，大家跟随希爾和貝妮進城。
穿過最後一道門洞，豁然開朗。
映入眼簾的情形叫使團衆人一愣，然後紛紛笑了起來。
只見被打掃光潔幹淨的街道兩邊，各立着四個高大的雪人，每個都有一人高，圓滾滾胖乎乎，光禿禿的頭頂插着三根樹枝做成的頭發，貼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圍着葉子纏繞的圍巾，還有樹枝手臂。
它們有的在笑，有的在眨眼，有的在做鬼臉。
一只手腕彎下去，仿佛在跟他們招手打招呼。
歡迎來到長安鎮。
喬伊斯王子眼睛亮晶晶，他喜歡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