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擲骰子停下來的格子,上面是這麽寫的: (3)
別是我和朝比奈學姐抽簽配成一組,漫無目的閑晃的那一天回憶。就算我的頭蓋骨曾受到輕微的撞擊,也不至于會将那麽難忘的記憶從腦海裏撞得一幹二淨。
沒錯。我們現在和那時候走的正是同一路線。我會覺得懷念,是因為今天和朝比奈學姐舊路重走的情況和那天大同小異。雖說那天距今還不到一年,我卻覺得那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朝比奈學姐是未來人的身分至今已毋庸置疑,可是當時我并不知情。直到在花季過後的櫻花樹并排的河岸長椅上聽到驚人的宣言,我才知道她不是單純的娃娃臉兼大胸脯玩物。
全都都是過往的景象。完全的過去式,難怪我會覺得懷念。
不出所料,朝比奈學姐正朝印象更深刻的地方走去。只是大草原的草食動物探頭探腦的模樣依然健在,現在又加上了頻頻注意手表的動作。
就算出聲叫她,恐怕也不會有響應的怪模怪樣持續進行中。
不斷吐出白色氣息的我們,默默繼續往前走,最後終于來到了那個處所。
河岸的櫻花步道。
就是去年施工完畢的春秋二季天然染井吉野櫻散步步道。花季能延長到今春就好喽。
雖然我感觸良多,朝比奈學姐卻不在乎。經過丢出那個未來人宣言炸彈的長椅時也是似乎沒有察覺。現在的朝比奈學姐可說是心不在焉到極點。到底是什麽事讓她如此分神?
我不禁感到有點落寞,此時,突然聽到聲音細微的喃喃自語:
“還沒嗎……?”
朝比奈學姐又看着手表。
“時間差不多了……可是……讨厭。”
學姐似乎沒發現自己說出了口,嘆了一口氣,又再度東張西望。
我決定繼續假裝沒注意到,專心走路。
唉唉唉。約會的好心情轉眼成空,成了遙遠的過去。雖然希望散步能散得有情調一點,無奈老天爺就是不讓我如願。算了,人生不就是這樣?
別說是花瓣,連片葉子都沒有的櫻花枯樹就這樣一棵棵被我們抛到身後。
朝比奈學姐朝河川的上流走去,再繼續走就會看到熟悉的建築物,也就是長門的寓所。再往上走搞不好可以通到北高。
拜認真散步之賜,身體也暖和起來了。只是我的暖源并不光是來自于身邊的朝比奈學姐。
最後我們從河岸的散步步道下了河堤走到縣道。這回是沿着民營鐵路走。對了,記得有天我也和春日走過這裏。
回憶接連不斷湧現,我的心神也開始有點渙散。
“阿虛,這邊!”
“啊?”
朝比奈學姐如果沒拉住我的衣袖。我就直接走過去了。
“我們要過馬路。”
我們目前位于鐵路平交道附近的十字路口。朝比奈學姐指着縣道對面,斑馬線旁的信號燈已亮起禁止行走的紅燈。
“啊,對不起。”
我連忙道歉,走回朝比奈學姐身邊。我們要通過的車道冷冷清清,連臺車影子都沒有,一板一眼的等紅燈變綠燈,的确很像是朝比奈學姐的作風。
等不到十秒吧,縣道的紅綠燈由綠轉黃,很快又變成紅色。相對的,行人燈號則變成綠燈。
我和朝比奈學姐幾乎同時間跨出過馬路的一步。
就在那時候——
從我背後竄出了一條小小的人影。
“啊。”
發出這小小一聲叫喊的是朝比奈學姐。
人影從我旁邊跑過,沖到斑馬線上。是個像是小學生的少年。年齡乍看和我妹好像差不多,大概是小四或小五,很活潑的四眼田雞。
“啊!”
這次發出大聲叫喊的也是朝比奈學姐。而且那聲叫喊還混雒了難聽的噪音傳到我的耳朵,讓我不由得睜大眼睛。
一輛車子以極快速度從平交道沖出,輪胎壓着地面右轉駛來。縣道的信號燈是紅色。照闖不誤的那輛車——苔綠色的廂型車——橫沖直撞駛進斑馬線,而且一點都沒有減速。
那時候——
已經跑到縣道路中央的少年察覺到危險,停了下來。
車子逼近。無視燈號急駛而來的那輛車的司機似乎也無意遵守道路限速。我想象得到少年被撞飛出去的身影,可是在想象的同時,我的身體已經有所動作。
“你這個王八蛋!”
到底是在罵小孩還是車子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沖了出去。感覺很像是慢動作播放,其實在第三者來看的話,那只是一瞬間的電光石火。
“嗚喔喔!”
總之我趕上了。我抓住呆立不動的眼鏡少年的衣領,不假思索就朝後面扔出去。力道之猛,讓我自己也跌了個四腳朝天。
猛然加速的車子,一轉眼就消失在我們面前。
我的冷汗直流。
真是千鈞一發。那輛暴沖車的輪胎一度就壓在離我的趾尖不過數厘米的地方。誠如文字所言,我要是多踏出一步,腳踝以下就會和差下鄉該汰換的鞋子一樣扁平。
時值隆冬,身上滲出的冷汗才沒有氣化。因為一個我不太想感謝的理由,全身熱得受不了。
“那個手八蛋!”
對方是不是姓王我不曉得,總之我的血氣瞬間上升到頭頂,殺氣騰騰的對着揚長而去的汽車怒吼。
“你會不會開車啊!闖紅燈就算了還超速,根本就是殺人未遂!朝比奈學姐,妳有看到車號吧?”
當時我正忙着和小孩一起跌倒,所以沒看到。我仰望朝比奈學姐,期待她的動态視力有所貢獻時——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怎樣?
愕然的朝比奈學姐眼睛睜得大大的,站着一動也不動。唉,這我倒不意外。突然在眼前發生了交通事故,會吓呆也是必然的。
讓我意外的是,朝比奈學姐睑上的表情不單單只有驚愕。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
喃喃自語的朝比奈學姐,看向那名差點就沒命的少年。
宛如天使般美麗又惹人憐的容顏,還混雜了仿佛領略了某種奇妙事物的神情。
不明究理的我繼續跌坐在地上,朝比奈學姐神色帶着幾分蒼白,以僵硬的動作走了過來,很遺憾的是,她似乎不是向我走來。因為她的視線是落在我旁邊那位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少年。
可能是差點被撞上的驚吓,使得眼鏡少年神情呆滞、臉色蒼白。直到他注意到朝比奈學姐,才眨了眨眼睛。
“你有沒有受傷?”
朝比奈學姐在柏油路上跪了下來,雙手放在少年肩上。少年機械化的點了點頭,接下來她說出的話更教我意外。
“那麽,告訴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我不明白學姐為何要問他名字,有此必要嗎?不過少年率自回答了學姐的問題。
少年的名字我肯定沒聽過,一點印象也沒有。可是朝比奈學姐的耳朵似乎不太一樣。
少年的自我介紹才聽到一半,朝比奈學姐仿佛連呼吸都忘了,俨然像是在模仿長門,動也不動,目不轉睛死盯着少年的臉,最後才用力深呼吸,說道:
“是嗎……你就是……”
少年的嘴巴還沒阖起來。差一秒就和暴沖車的車頭正面沖突的他驚魂未定,這會又出現了一位美人姊姊跪在面前問自己的姓名。不管是誰遇到這種情況都會魂不守舍吧。我能體會你的心情眼鏡弟弟。
可是,朝比奈學姐神情十分肅穆。
“那麽,你要答應我——”
她臉上的緊張表情是以往我在社團教室從未見過的。
“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特別注意車子。不管是過馬路或是搭乘公交車時。不,就算你搭的是飛機或電車也是一樣,就連搭船也要特別小心……小心不要受傷不要跌跤不要撞到……也別溺水了,無時無刻都要小心自身的安全。你可以答應我嗎?”
少年想必吓到了。因為我也吓到了。再怎樣也不用耳提面命到那種地步。如此瞎操心的朝比奈學姐實在太瞎了。
“求求你……”
聽到眼眶濕潤的朝比奈學姐使盡全力說出的請願話語,我都忍不住代少年挺身而出高喊“YES、MADAM!”了,就在我想付諸實行時……
“嗯。”
少年點頭答應。似乎也搞不清楚狀況的他,緊盯着朝比奈學姐。
“我會小心的。”
一字一句僵硬的說出。不住點頭的模樣,活像是失去平衡的平衡擺飾
朝比奈學姐似乎還不滿足,又伸出一根小指頭。
“那麽,我們打勾勾,一言為定喔。”
看到和戰戰兢兢回應的少年打勾勾的朝比奈學姐,我的胸口感到一陣抽痛。純粹是嫉妒心在作祟。我自私的希望,也是渴望,和她那樣做的人只有我一個。不過對方畢竟只是個小孩,我也不是假裝跌倒好打斷他們的小鬼頭,好不容易等到朝比奈學姐站起來,我才松了一口氣。
看來我離成熟大人的境界還差得遠哩。這到底是好或壞,我也不曉得。
不過我想到另一種方式打斷他們,我仰望信號燈說:
“朝比奈學姐,燈號快變了。待在路中央很危險。”
斑馬線的綠色燈號已在閃爍。
“嗯。”
站起來的朝比奈學姐,眼睛還是直盯着眼鏡少年不放。少年似乎有着善于察言觀色的天賦,一顆頭垂得低低的。
“非常謝謝你們在千鈞一發時救了我。我以後一定會小心的。”
以老成的語氣,禮貌的态度說:
“那麽,我先告辭了。”
再度鞠躬行禮,小跑步跑向縣道對面。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朝比奈學姐一動也不動。眼神像是在注視珍貴的寶石,定睛望着那位表現出小朋友特有的機靈後就消失在遠方的少年的背影。
我實在看下下去了。
“朝比奈學姐,紅燈了。請快過來。”
我将身穿冬季便服的美麗背影強拉回人行步道,任我擺布的朝比奈學姐的身體軟綿得像是不知何時溜上我床的三味線。這時候抱住她的話感覺一定更加美好。但我是不會這麽做的。
燈號完全變紅的同時——
“嗚……”
我的斜下方傳來嗚咽的聲音。起源來自于朝比奈學姐,聲音悶悶的可能是因為她的睑就壓在我的手臂上。
咦?——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
朝比奈學姐臉埋在我的臂彎裏,肩膀不斷抽動。看情形應該不是在笑。
“嗚嗚、嗚~嗚嗚……”
緊閉的雙眼滴落的透明液體,沾濕了我的衣服。朝比奈學姐就像小朋友似的緊緊抓住我,珠淚不停滑落。
“妳、妳怎麽了?朝比奈學姐,妳說話呀,學姐?”
過去我也經歷了好幾次難以理解的局面,但是就屬這次的困惑是最高等級。學姐為何哭了?那個少年得救了不是很好嗎?又沒有人死。這時候應該要高興,而不是哭泣啊。還是說,目擊到當時的情景對學姐來說刺激過大,崖生了驚吓症狀?
朝比奈語帶鼻音回答。
“……覺得我好沒用。我……什麽都不懂……什麽忙都幫不上。”
不不,妳這麽一說,我就更加不懂了。
可是,她只是不停的哭,像是失去了氣力進行有意義的談話。如同被抱起來時深怕被摔下去而伸爪以待的三味線,學姐也是雙手緊抓着我的衣服,将臉深埋在裏面。
現在到底是什麽情形?
我的腦海卷起了謎樣的漩渦,只有一件事有清楚的解答。
今天的活動到此宣告結束。這個始于朝比奈學姐主動邀約的模拟約會,終于匪夷所思的散步,今天的大件事到此正式落幕。
那種程度的推理,不是古泉也辦得到。
在寒氣逼人的冬季天空下,被突然大哭的軟綿綿學姐抓住上衣,宛如站着圓寂的狀态可不能一直持續下去。
這是因為大馬路上多有異樣的目光,而且大家都對那樣的二人組投以有趣的表情,欲言又止的走過去。可以想見他們的心聲不外乎是……這麽冷的天,你們在外面幹什麽?有幾個人經過,我就感受到幾次。
“朝比奈學姐,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吧。找個能讓妳冷靜下來的地方。呃,妳能走路嗎?”
她依然将臉壓着我的兩只手,栗色長發微微上下動了動。
配合朝比奈學姐無精打采的步伐,我小心翼翼的走着。陪着化為跟屁蟲兼愛哭鬼的學姐,步調無論如何都要放慢,唉,這真是如我所願又沒有太如願。我現在只希望別被同校的男學生看到就好。否則我被信奉朝比奈實玖瑠原理教的狂熱信徒刺殺的可能性将大幅提升。
“去哪裏好呢……”
要不引人注目,又可以好好休息的處所,能禦寒的話更佳。綜合以上因素,我想得到的只有咖啡廳。但是和哭成淚人兒的美少女面對面坐着,也是如坐針氈吧。
其實我從剛才就注意到眼前某棟建築物了,就是長門居住的高級公寓。拜托她應該會開門讓我們進去,但是直覺又告訴我,最好是不要那麽做。
于是,我們能去的地方就只剩那裏了。長門家附近的怪胎聖地,就在前面不遠處。也就是塵封了許多回憶的那座公園。河岸的長椅已經過了,加上情勢所逼,去另一張回憶更多的長椅才是上上之策。
起碼去到那邊就有得坐了。說不定某人還會從背後的樹叢竄出來呢。
在這冷到快嗝屁的日子,留在公園卿卿我我的人果然是少之又少,那張長椅像是票券已發放出去的指定席一樣無人光顧,獨自承受山風的吹拂。
我扶朝比奈學姐坐下,故意留了點間隔坐在她隔壁。我偷看她的側臉,低垂的粉頰上仍有兩行清淚。
我搜遍了所有口袋找手帕,可悲的是指尖摸到的始終都是衣服的布料。糟糕,怎麽就今天沒帶呢。還有什麽替代布料夠格汲取朝比奈學姐的串串珠淚?就在我狗急跳牆,想将襯衫衣袖撕一塊下來時——
咚。
柔軟的觸感在我的肩上輕輕一碰,那個柔軟的物體不是別的,正是朝比奈學姐的玉額。繼嘤嘤哭泣後,這回打算找肩頭訴苦了嗎?那部分就讓我相當心動。雙眼之間就在眼前觸手可及處,但我不敢亂碰,怕會造成誤解。因為和那個很像。我就被彈過額頭,所以不太敢下于。
“我去買易拉罐咖啡給妳喝吧?”
原本以為這是個好點子,想不到栗色長發緩緩搖頭拒絕。
“還是妳想喝易拉罐烏龍茶?”
壓住的額頭不悅的微微動了一下,往左右方向。
我在腦海裏重建自動販賣機的商品項目影像,繼續探詢。
“那麽——”
“……對不起。”
微弱的聲音終于傳到了我耳中。學姐的臉仍然靠在我的肩頭,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就算沒看到,我也猜得出學姐臉上流露的是什麽樣的感情。當她說抱歉時,就是她真的感到很抱歉的時候。
我決定不說話,靜心等待朝比奈學姐發言。
“我邀你出來,只是為了救剛才那位小朋友。之前我并不曉得,可是現在我曉得了。就是為了這個。只是為了這個原因。”
妳可以再多說一點。
“我……我是照上級的吩咐約你出來的。約會地點,還有經過的景點、時間也全都照着上級的命令執行。一切就只為了不讓那孩子發生意外、平安躲過災厄……那就是我的使命。”
上級?我想起了朝比奈(大)的微笑。
“等等。既然如此,妳大可請上級說明清楚一點。像是幾點幾分,在那個十字路口守候那個叫某某某的少年,到時候再沖出去救他就好啦。”
“嗯……我也希望上級能告訴我。問題就是不行。對方什麽都不能跟我透露。一定是因為我能力不足的關系……所以我只能聽令行事。就像今天一樣。”
我的腦海裏又閃過大人版朝比奈婀娜多姿的曼妙倩影。
“話不能這麽說……”
聽了我的表面話,栗色的長發做出了今天最為數烈的左右晃動。
“不! 一定是這樣。不然像這麽重大的任務,怎麽會不讓我知道就要我去執行?為什麽……說來說去都是我沒有用……”
消失一陣子的嗚咽又再度複活。看來她的心情是随着話題而轉變的。
學姐,那個小孩到底是誰?
鼻子不斷傳出抽噎聲的朝比奈學姐,隔了好一會才說:
“……那位小朋友對未來的我們是非常重要的人。因為他,我才能來到這個時間帶。假如他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聲音越說越小,小到幾乎要消失。
“抱歉……我不能再說更多了……”
也就是說,不管那名少年是誰,就是不能讓他在此時死于非命。于是為了防患未然,朝比奈學姐才臨危受命帶我到那個地方等待良機——就是這個救援計劃的全貌。
萬一,我遲了一秒才抓住那名少年的背部,他就會和那輛暴沖廂型車的保險杆撞個正着了。那名少年結果會如何不得而知,但我想結局一定再悲慘不過。沒發生奇跡的話,少年被迫跟這個世界SAY GOODBYE的機率相當高。
“嗯?”
等等,哪個才是正确的歷史?我救了少年。這是剛剛發生的事實。那麽,未來呢?在朝比奈學姐所處的未來,這名少年在今天遭逢意外早已是既定的歷史了嗎?可是那樣一來就糟了,所以未來人才會利用朝比奈學姐和我去救那名少年……
不對不對,怪怪的。
我救了那名少年,就表示他及時躲過了車禍,這應該是歷史上的事實。也就是說未來所認定的歷史也是如此。否則,未來的朝比奈學姐就無法和這個時代建立起地緣關系。可是那樣就變成在未來認定的歷史中,少年并未慘遭意外,那就沒必要特地回到過去救他……可是這麽一來,少年又會發生車禍……
“好痛……”
頭殼的芯又開始隐隐作痛。
怎麽想都不對。我只要一思考高難度的事情,耳朵似乎就會飄出燒焦的煙味。
“實在想不通。”
幹脆用問的比較快。
“那個小孩到底會不會發生意外?哪個才是正确的史實?我完全都搞胡塗了。”
迷惑的搖了搖頭,朝比奈學姐以水滴般斷斷續續的聲音說:
“從未來過來的人不只有我們。也呈有不希望我們有未來的人……所以……”
苔綠色的廂型車。殺氣騰騰的狂飙方式。
“難道……”
形形色色的記憶都指向同一件事。
其一就是朝倉涼子。那女人隸屬于和長門理念不合的咨訊統合思念體內的激進派。
另一個可能性就是古泉所說的“機關”以外的另一個組織。古泉玩笑似的談起兩造猶如鴨子劃水般的角力,我仍記憶猶新。
還有一個,也是最新的記憶。就是那座雪山怪屋的造物主。對方創造了連長門也無法解析的謎樣異空間。“我們”(SOS團)的敵人——古泉是這麽稱呼的。
才過沒多久,手又在癢了是嗎?敵人。真讨厭的名詞。
将本來活得好好的,且一定得活着才行的人,硬要在過去的階段就抹殺掉。讓那名少年活着會如此困擾的那群人究竟在哪裏?
不希望我們有未來的人——
那群人指的到底是誰?
“那是……”
朝比奈學姐的櫻唇微微的顫動着。看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馬上放棄。
“……現在的我不能說……應該說是還不能說。”
又進入了嗫泣模式。
“就是這樣我才覺得自己沒用。真的。我很沒用。我什麽忙也幫不上。就算想讓你了解,我也無能為力。”
沒那回事。
朝比奈學姐才不是沒路用。是妳受到的限制讓妳無從發揮。而限制妳的人就是朝比奈小姐,比未來的妳更未來的妳本人。
可是,我不能說。
最初的七夕騷動時,我在這張長椅上答應過大人版朝比奈。我們還打勾勾約定過。
“請別讓她知道我的事。”
這個約束得遵守到何時,我不知道。既然不知道,我就不會告訴這位朝比奈學姐。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如此堅持。但是我有很強的直覺,不說絕對會比較好。
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待我的沉默的?朝比奈學姐用難為情的聲音繼續說道:
“就像剛剛,救了那孩子的人也是你,阿虛。我們未來人能直接幹涉的,受到相當嚴密的限制……”
是嗎。
“能夠改變過去的,唯有生在那個時代的人。除此以外的作法,全是違反規則……”
所以才得由我出面是嗎?
“上級交待我這麽做,就算蒙着頭我也得照做。但我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行為有何意義。這麽一想,我就覺得自己……很白癡。”
沒那回事。
“我希望上級能多跟我透露一點,所以很努力的寫了申請書,但總是被駁回。上級肯定是認為我很沒用。一定是這樣。”
就跟妳說不是嘛。
我終于忍不住開口:
“學姐才不是什麽忙都沒幫上。事實上妳做的夠多了,不管是對我或是SOS團甚至對全世界都極有貢獻。妳實在不用自尋煩惱。”
朝比奈學姐突然拾起頭,可是濕潤的雙眸很快又看向地面。
“……可是,我只是不停的換裝,我也只會這件事而已……”她的聲音聽來十分消沉。“況且……‘就連那個時候’,我也是什麽都不知道……”
關于這點我可以解釋。‘十二月十八日那時候’——
“才不是!”
這在我而言,算是相當嚴明的表态了。想必朝比奈學姐也是如此認為,才會驚訝得擡頭起來看我。
我敢斷言,朝比奈學姐的功用絕對不只是茶水小姐兼吉祥物。我的腦海裏浮現出成長為笑容豔麗的性感美女朝比奈小姐的倩影。
白雪公主。我能平安和春日一同從被封閉的閉鎖空間歸來,就是因為她那句暗示。
三年前的七夕。和朝比奈學姐一同進行時間回溯的我,跑去找朝比奈(大),向待機中的長門尋求協助。
然後,歷史改變了的世界,才又恢複原狀——
對了,那件事我還沒跟大家說。因為說來話長,我本來打算過陣子再好好說明的,簡單說就是冬季合宿結束後,我們就過去拯救世界了。我和長門、朝比奈學姐三人一起回到過去那時,在那裏我遇見了奄奄一息的我,長門遇見改變後的自己,将所有該做的事一次做個了結。到這裏為止,相信這位朝比奈應該還記憶猶新。只不過她并沒有像我和長門一樣,察覺到未來的自己也在當場。這是大人版朝比奈故意安排的。
我敢确定大小兩個都是朝比奈。可不是連我都不認識的那個時空改變的朝比奈喔。以長門的話來解釋,就像是異時間同位體那種東西吧。
現在的這位小朝比奈只是不明究理照着上級的命令行動而已。但我心知肚明,封她下令
的。恐舊就是大朝比奈。大人版朝比奈清楚知道什麽事該效,什麽事又是不該做的。畢竟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最清楚。
假如是現今的小朝比奈可以知道的事,大朝比奈早就跟她說了。既然大朝比奈沒透露,我自然也不能跟小朝比奈講只字片語。“起碼當時在場的人是誰,這時候還不能透露。”因為那是大朝比奈的期望,我也答應她了。
的确,我大可告訴學姐妳,妳未來成了比現在還更誘人的大美女,從未來的時空過來幫了我許多忙。這在我來說很簡單。有多簡單?就像第二次回到三年前的七夕夜裏時,我也可以跑過去叫醒在公圓長椅上睡卧美人膝的“我”,一五一十對“我”全部吐實那樣簡單。當然,我沒有那麽做,也沒人叫我那麽做。正是因為沒人叫我那麽做,就表示不可以做。相對的,我當時也确實做了我該做的事。
現今的小朝比奈總有一天會回去未來,然後以大朝比奈的身分再回來協助我們。确實就現在的狀況而言,說SOS團專屬女侍是她的天職也不為過;但也不能因此就暴殄天物。畢竟這是環環相扣的。有現在,才會有未來。要是在此加入了不同的要素,未來自然而然也會變得不一樣吧——
想到這裏時,我驚覺到一件事。
“對喔!”
我想說出來。但是我說不出口。因為不能說——我總算明白那種心癢癢的感覺了。就是那樣。
我回想起去年春天的第一屆不可思議探勘之旅。我與朝比奈學姐并肩走着,在花季過後的櫻花樹下,聽她表明自己是未來人和說明時光旅行的原理。那算不算是說明尚有待商榷,總之就是時間平面怎樣又怎樣,不得要領又出人意表的講解。
當時,不管我怎麽問她,她的回答都是:
“無可奉告。”
我現在的感覺,應該就和當時的朝比奈學姐差不多。沒錯,現在的确不是将事情全盤托出的時候。
“朝比奈學姐。”
不過,我還是想安慰她,于是我開了口。
“什麽事?”朝比奈學姐一雙淚眼睜得大大的,凝視着我。
“呃……是這樣的。事實上呢……朝比奈學姐……該怎麽說呢。妳絕對不是春日的玩具替代品。而是那個……那個叫什麽來着?就是水面下還是背後的什麽……呃,嗚~”
邊說邊遣詞用句的結果,就是掰到中途就斷頭了。不行,不管我說什麽,都可能會洩漏天機。這種情況真是讓人焦躁難耐啊~我只想得到在社團教室讓她忙得團團轉,就無暇去自怨自艾的保守型安慰法。假如古泉在,他一定能講出一打很中聽但不順我耳的安慰詞。但,不管是那小子或長門,都不是我有難時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對象,做人要懂得分寸。畢竟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話雖如此,但這就像是給日本猴子高性能PC,卻不教牠們正确的使用方法一樣,我的腦袋瓜實在無法輸出什麽有利于打破現狀的語彙來。
“那個……不是……”
我想給予肉體上的刺激,或許能使電流走得更快一點,于是就抱着頭旁敲側擊,同樣也是敲不出什麽東東來。
“……嗚——嗯嗯。”
結果,我只是嗯嗯自語個不停,持續按着太陽穴。
直到朝比奈學姐這麽說——
“阿虛,你不用再說了。”
我連忙擡起頭,只見朝比奈學姐美目迷濛,但是臉上卻挂着微笑。
“你不用再說了。”
又覆誦一次。
“你想說什麽,我都明白。”
寬慰的笑容之餘,用輕輕點了點頭。
你明白了?明白什麽?我又什麽都還沒說——
“你真的不用再說了。這樣已經夠了。”
朝比奈學姐緊閉的櫻唇緩緩綻開,對我投入溫柔的視線。她的眼底有着一抹淡得微乎其微、又柔得無以複加的諒解。
我又察覺到了一件事。
什麽事?這還用問嗎?
我察覺到的正是——朝比奈學姐察覺到了。
她可能是從我欲言又止的言語和态度,領悟到我想傳達給她的訊息。那肯定是得以讓她将渾身無力感抛得遠遠的訊息。可是我沒有說出口。為何沒說出口?這個問題的解答其實并不多。
“啊。”
就在我張口之際,朝比奈學姐一只手優雅地動了起來,碰觸我既冰冷又溫暖的兩瓣嘴唇以豎起的食指堵住我的唇。
夠了。
因為,沒有必要再解釋下去了。朝比奈學姐已接收到我說不出口的心意。我就是知道她接收到了。我們兩人都沉默不語。
“嗯。”
朝比奈學姐緩緩抽離了手指,然後将那根指頭點在自己的唇上。接着又送上不是很熟練、甚至有些笨拙的秋波。
“是啊。”
我也言盡于此。
現在正是無聲勝有聲的境界。難道不是嗎?天底下沒有對着捕手咆哮接下來要投什麽球之後才準備投球的投手。這世上有個很方便的東西,名叫暗號。假使最低限度的傳達事項不需要言語,最好就不要用言語表示。
為什麽?因為無需言語,彼此就已心領神會啦。
那正是“奇檬子”這種東西的特質,不是嗎?無需言語的心電感應。既然如此,就讓一切盡在不言中吧。不必用到字彙。多餘的饒舌不只是長舌,更是白費唇舌。
朝比奈學姐在微笑。
我所能做出的響應,也只有微笑以對。
這樣就夠了。言語的缺漏,是可以用心意來補足的。
隔天,星期一。
現在是放學時間。大家一如往常待在sos團總部,品嘗完昨天剛買來的新茶種之後,團長閣下發話了:
“喂,阿虛。”
不同于向來耐心品茗的我,從不知感激為何物的春日約莫二秒鐘就喝光了将近七十度C的煎茶。一百公克就要日幣六百圓,拜托妳也嘗一下味道行不行。
“幹嘛?”
我一邊回答,一邊用眼尾捕捉儀态優稚如最佳窈窕淑女,笑盈盈的學姐的倩影。
“啊,要續杯嗎?”
朝比奈學姐将茶壺拿在手上,正想在春日的茶杯裏倒入新茶。
原本不可一世地向後靠坐在團長席上的春日,突然傾身向前,将下巴頂在交錯的雙手上,道出了奇妙的話語:
“我這個人呢,向來有自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