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秋季多暴雨，只是很少見到如此大雨瓢潑、雷鳴電閃的晚上，晚自習結束後當林西出了教室門後看着外面的天居然有種世界末日的幻覺。
教學樓的走廊裏擠滿了避雨的人，眼看着大雨持續了半個小時也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有個別同學心一橫就低頭沖進雨裏。
雨傘在這種天氣裏發揮不了任何遮擋作用，不僅擋人視線還要另外費力和飓風對抗。
有的男生護住女朋友一起往外跑，單個女生一踏進雨裏就搖搖晃晃起來，艱難前進的樣子讓林西不敢往雨裏沖，她左右看看想找個同路人結伴走，心裏不禁想起魏津離，這種時候青梅竹馬不就該英雄救美麽！
正這麽想着林西就瞥見陳愛君的身影，她旁邊站着的正是魏津離，還沒來得急叫住魏津離，他們兩已經一起沖進了雨裏，林西心裏一涼呆站着繼續等。
“雨好大啊！”
林西轉頭看見旁邊蔣萌萌微笑的臉。
“啊，是啊，都不敢走。”林西是真有點害怕打雷，她現在看着蔣萌萌親切的臉更覺得她像個天使了。
“看這樣子肯定一時半會停不下來。”蔣萌萌說着便蹲下去卷起褲管。
“你準備就這麽回家啊？”林西有點難以置信。
“恩，等着也沒用，走吧。”蔣萌萌說完率先沖進了大雨裏。
林西張口結舌，但是最後的希望魏津離都已經當別人的護花使者離開了，好不容易有個認識的一起走，她也沒耐心再等下去，兩個女生好歹可以壯壯膽。
林西拔腿就追上去，大雨打在臉上生疼，跑了幾步眼睛就完全睜不開，每次狂風卷過身體都會止不住搖晃，林西漸漸覺得腿不聽使喚邁不開步子，她眯着眼睛看到前面一步步走的很穩當的蔣萌萌覺得自己實在遜透了。
出了校門後情況更糟，街道積水成河，在路邊街角的下水道入口形成漩渦，一腳踏下去水都能漫到小腿。
“小心點。”蔣萌萌回過頭提醒林西，她居然還是微笑着的樣子。
蔣萌萌眯着眼睛狼狽至極，長發浸濕完全貼在臉上，但林西覺得她此刻美得驚心，她的眼神裏沒有半分害怕，走路除了比平時慢點以外沒有任何異常，這讓林西感覺安全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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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有微弱的夜盲症，一到晚上不僅看不清還特別沒平衡感，風和日麗的晚上沒有太大影響，但在這種惡劣的天氣裏，就比一般人顯得笨手笨腳多了。
街道上的垃圾都漂浮起來纏在腳下，一腳深一腳淺，身體冷得發抖還得努力保持平衡，失重感眩暈感一起襲來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林西簡直有點痛恨起魏津離了，雖然知道即使魏津離在旁邊也不會有根本改變，但重要的是人心，什麽叫見色忘義？這就是！
林西走得越來越慢，反正全身都濕透了也不着急趕時間了，她寧願被淋成狗也不要一跤摔倒在泥水裏。
“沒事吧。”耳邊傳來洛超淡淡的聲音，林西覺得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扶住了，她側過頭便看見洛超近在咫尺的臉。
洛超的頭發全部塌下來貼在臉上，整個人看起來顯得頭部特別小，但是即使在黑夜裏他的眼睛還是散發着精光，眼神少了平日的試探多了一份安撫人心的鎮定。
看着洛超同樣狼狽但是英俊的臉，林西吸吸鼻子居然有種很受委屈想哭的沖動，人在脆弱的時候特別容易感動，以至于林西沒像以前那樣心髒亂跳。
“沒事，就是雨太大了，風又刮得走不動，謝謝你啊！”
洛超沒說話，就這麽繼續拽着林西的一只胳膊走。
“啊！前面是你們班的蔣萌萌。”林西覺得是不是應該三個人一起走，蔣萌萌的家比她家還要遠，蔣萌萌整個人看起來比她還要纖細，洛超是不是應該也照顧下她。
“恩，我順路，等會順便送她。”
“這種天氣就覺得住校生太幸福了！”林西知道韓旭秒就是住校生，她想找個話題免得兩人之間氣氛尴尬。
“恩，這種天氣回家有點危險。”洛超頓了頓，“魏津離呢？怎麽沒送你。”
“額…沒碰到他，估計早就飛奔回家了吧。”林西本能地不想說她看見魏津離去送別人了，魏津離也沒有這個義務一定要當林西的護花使者。
然後兩人都不說話，等到了林西家的小區，洛超快步趕到前面跟蔣萌萌打了個招呼然後消失在雨幕裏。
高三體檢的時刻到了，只是幾周後的體檢結果給了林西沉重打擊，她拿着化驗單腦袋一片空白，血檢化驗單上的有幾項呈現鮮明的紅色陽性結果，林西不清楚這說明了什麽，只是班主任一臉凝重的叫她去辦公室讓她意識到事情可能有點嚴重。
“你以前知道嗎？”班主任的臉色有些許擔憂。
“什麽？”林西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嗯，這裏的結果顯示你有乙肝病毒攜帶，周末你去查查肝功能吧。”
林西不太記得後面的對話，她清楚乙肝的危害，她記得小學時有個女同學就遺傳這個病，當時不論是體育運動還是大掃除她都不曾參加，別的同學都對那個女生敬而遠之，好像那個女生是一塊毒瘤。
林西知道這個病會傳染，因為覺得不可能與自己扯上關系就從來沒深入了解過，放學後她拿着體檢的單子回家把這事告訴了母親，她的語氣居然很平靜，就像在說明天可能會下雨這類話題一樣輕松。
母親一瞬間被震驚地說不了話，呆了好一會才能開口，“怎麽會有這個病的？我跟你爸都沒有啊！”
“不知道，我不清楚。”林西心裏空空的，她現在只想趕快洗漱好回房間，她想上網查清楚這個病。
“不過你別想多了，這個病據說有自然痊愈的，就算不能治好也不影響生活。”
“我記得一個姑姑的表親兄弟好像有這個病，最後得了肝癌死了是吧？”林西問母親。
“恩，不過那是因為他酒喝的兇才導致的，你養成良好生活習慣的話就沒事。”
“媽，我沒事，我感覺自己挺健康的，沒有哪一點覺得不舒服！”
母親去給外地工作的父親打電話了，林西收拾好自己，躲進房間打開電腦開始搜索相關的貼子，仔細看了半個小時，越看越膽戰心驚，有了這個病的人很多都不敢談戀愛，不敢對戀人坦白，畢業後不敢進大公司大企業，生活中還擔心傳染給別人，最怕的是遭人白眼。
雖然有醫生給了科學的解釋和預防方法，但在遇到可能會危害自己健康的情況下，哪個人不是小心翼翼，不自覺表現出來的行為已經讓很多乙肝患者身心遭受打擊。
林西看着電腦屏幕上的內容，覺得周圍都開始天旋地轉越來越暗，心裏很壓抑焦躁卻又只能坐着發呆，那晚是她人生裏第一次失眠。
林西照常去上課，班級裏像她這種體檢出異常的同學只有兩個人，除了林西還有一個男生，那個男生坐在林西的正前方，中間還隔了一個人，課間休息時那個男生特意跑到林西的座位問她體檢的事。
“你也檢查出來了？”他問，臉上是笑眯眯的表情。
“恩，你也是？”林西也微笑着回應。
“恩，不過這個沒事的。”他安慰似的說了一句就走了。
林西在心裏呵呵一聲。
葉水清看看林西略顯陰沉的臉色，“你這個真沒事，告訴你吧，我大舅就有這個病，他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他兒子一點都沒被影響！”
“是嗎？”林西頓了頓，“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只不過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很健康，突然告訴我得了個會傳染的病，心裏有點受不了，我不擔心自己，而是擔心身邊的人。”
葉水清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很多事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就不能理解那種痛苦，感同身受這個詞其實很虛無飄渺。
林西覺得以後的工作和戀愛肯定會受影響，至少她現在已經因此斷絕了在畢業後對洛超表白的想法，她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主動追求心儀對象的權利。
林西現在最怕放學後看到母親擔憂的臉，母親已經盡力表現得跟往常一樣，但林西看得出來，她覺得自己給家裏添了一個大麻煩。
“媽，以後把我吃飯的餐具單獨分出來。”林西臉上挂着沒心沒肺的笑，說的雲淡風情。
“有啥啊？完全沒必要，都一起吃了十幾年我跟你爸都沒事！”
“還是盡量分開好吧，反正也不會很麻煩。”
周末林西說服母親不用陪她去醫院，她想一個人去，想聽聽醫院醫生的說法，跟家人一起去讓她心酸，她害怕看到母親戰戰兢兢的樣子，害怕母親面對醫生各種叮囑時的小心翼翼。
從自家小區走到醫院大概要半個小時時間，林西沒有坐車，她正想趁此散散心。
中途魏津離打來電話。
“林西，在哪呢？”
“去醫院檢查，學校體檢的結果你應該都知道了吧。”對着魏津離，林西沒有絲毫壓力，她覺得自己什麽都敢跟魏津離說，沒有傷害也沒有同情或者憐憫。
“我陪你去吧，你現在具體位置？”
“中心的十字路口。”
“我就在附近，等會啊，五分鐘！”
林西在十字路口站了幾分鐘便看到魏津離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跑到她面前。
“走吧！”魏津離手一揮，大搖大擺走在前面，他的樣子一點不像是陪林西去醫院，反倒像是結伴去游樂園。
花了一下午時間，拿到化驗結果時林西心裏出奇的平靜，她看着那一大堆不知道什麽意思的指标發了一會愣，才遞給醫生。
穿白大褂的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頭發白了很多，看着很親切，他推了推眼鏡仔細看了一會化驗單。
“恩，你這個屬于大三陽，傳染性比較強。”
林西抿了抿嘴唇。
“不過肝功能正常，平時多注意下，沒有太大問題，這個病不是很容易治愈，注重日常調理。”
林西點頭，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或者問點什麽好。
“醫生，那這個平時具體要注意些什麽呢？”魏津離很有禮貌的笑問道。
“不要熬夜，不能喝酒，少吃脂肪含量高的食物，注意休息，保持好心情。”
“脂肪含量高的食物是指？”林西問。
“像花生肥肉之類的，這類東西吃多了容易轉成脂肪肝，不用太擔心，中國人有這個病的很多。”醫生說着已經開始收拾桌面上的東西，并把化驗單遞回給林西。
“哦，謝謝。” 林西拿着單子起身拉門離開。
“謝謝啊，謝謝。”魏津離對着醫生點頭哈腰、連聲道謝後才跟着林西出門。
回家的路上，林西一直沒說話，魏津離走在旁邊，時不時踢踢路邊的小石子。
“魏津離，你說以後要是有喜歡我的人，我是該一開始就告訴人家我有這個病呢還是等了解一段時間再說？”林西突然轉頭看了魏津離一眼問道。
“等了解一下再說吧，有了感情這都是小事！”
“那這不等于是欺騙嗎？”林西不贊同這種做法。
“算不上吧，哪有一開始就全部攤出來說的，這也算是隐私吧。”魏津離笑笑。
林西又沉默了。
“林西，別擔心哈，你這根本不算個什麽事。”魏津離放大聲音，他看着林西，眼神裏居然有種感同身受似的痛苦。
“我只是擔心身邊的人，我說不清這種感覺，就是心裏難受。”
“我知道。”魏津離居然說他知道。
林西看了魏津離一眼沒有接話，她眼圈開始泛紅，現在只想安靜一會，說什麽都沒用不是麽，說什麽都改變不了她得了傳染病這個事實。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