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輕舞滿懷心事地離開了禦冰堡,走在路上,她的心卻沒了上一次離開時的輕松,那時的她對愛情還是什麽都不懂的,但現在她已經明白了,自然心情也亂了,手放在小腹上,她略帶傷感的自言自語着:
“孩子,我這樣做對嗎?離開你爹,我并不感到開心,反而很難過;但留在你爹身邊,我又說服不了自己,我真得不想再留在那個禦冰堡。你說,我該怎麽辦?你幫娘選一下,好嗎?”
正說着,輕舞聽到身後有細微聲音傳來,回頭一看,淩烈的身影已經映入眼簾,只見他運用內力,箭步如飛地向她這裏趕來,嘴裏還不斷地呼喚着:
“舞兒,等一下!等等我!”
輕舞嘴角泛出淡淡笑容,她看着由遠至近的那個身影,柔聲說道:
“孩子,這就是你給娘做出的選擇嗎?還是你心疼你爹,才讓娘留下的呢?”
淩烈遠遠看到輕舞伫立的身影,腳下頓時加快了速度,而來至輕舞的近前時他竟然意外地發現輕舞在對自己微笑,開始淩烈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他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輕舞真的在笑,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呆呆地愣了許久,這才又想起此番追來的目的,他伸出右手,将牢牢攥在手裏的東西遞到輕舞面前,鄭重地說道:
“舞兒,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想幹擾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想把這個送給你。”
“這是……”
“是我娘在世時留給我的,說是用千年古玉雕刻而成,叫‘同心玉’,一共是一對,她叫我将來送給心愛之人,我自己身上有一只,而這一只我想送給你。”
淩烈成惶成恐地解釋着,眼睛一直關注着輕舞的表情,他生怕聽見輕舞婉言拒絕,輕舞将白玉從他手中拿起,仔細端詳了一下,只見那玉大小也就有二寸左右,圓潤的玉面上沒有一點瑕私,也沒有一點人為雕刻的花紋,好似它一開始就應該是這樣生成的,握在手裏有一種溫溫的感覺。她将那玉握在掌心許久,才開口說道:
“這玉我收下了。”
“是嗎?那太好了。”
淩烈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感激地望着輕舞,卻突然發現輕舞的狀态有些不對,連忙走近兩步,急切地問道:
“舞兒,你怎麽了?”
輕舞此時也感到頭有些暈,但她始終沒放在心上,一聽淩烈這樣問自己,她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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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了?”
“你的臉色好蒼白。你是不是那裏不舒服?”
“沒有啊!”
輕舞嘴裏雖然這樣說着,但身體卻已經不聽使喚了,只見她向左一晃,身體整倒向淩烈這邊,還好被淩烈穩穩地接在了懷裏。感到輕舞的手是那麽冰冷,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又連忙探了探輕舞的額頭,心裏一驚:這麽燙!淩烈連忙将她抱起,不由分說就往回趕,而輕舞則躺在他的懷中,微閉着眼睛。在回堡的路上,淩烈忽然聽到懷裏一聲輕柔的呼喚:
“烈!”
“嗯?”
“我不走了。”
淩烈一下子呆住了,他不由得停下腳步,看向懷裏的人,輕舞依舊似睡非醒地躺在懷裏,他一時間無法确定剛才是真的聽到輕舞對自己說話還是自己的幻覺,他禁不住又問了一遍:
“舞兒,你剛才說什麽?”
“我不走了。”
那聲音輕的如同天上的雪花,卻重重地打在淩烈的心上,一切來得是如此突然,突然到讓他腦中一片空白,好半天,開心的笑容才浮現在他的臉上,淩烈激動的渾身顫抖,連聲說道:
“好,舞兒,我現在就帶你回去,回我們的家去。”
輕舞沒有回應他的話,淩烈興高采烈地抱着她,飛身往回趕,而輕舞也在不知不覺中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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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将輕舞從夢中喚醒了,她輕輕地睜開雙眼,面前竟是一堵灰色的牆,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禦冰堡的牆都是純白的顏色,怎麽會有這麽一堵牆?難道自己眼花了?她又仔細看了看,沒有錯,是灰色的牆,再轉頭看了看四周,她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梅居”,而是一間昏暗的小屋,屋內的燈光很暗,四面沒有一扇窗戶,擺設也很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看樣子這應該是一間密室。輕舞想着,便起身坐了起來,正奇怪着沒有看到淩烈的身影,一面牆發出了“嘎嘎”的聲音,輕舞看過去,只見東面的牆竟然被打開了,從外面進來的人正是淩烈,他的手裏還端着一碗湯水。
淩烈一見輕舞醒了過來,連忙來到床邊,一臉關切地問道:
“舞兒,你什麽時候醒的?是不是我剛才不小心打碎東西把你吵醒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輕舞并沒有答話,而是直直的看着他的臉。現在的淩烈竟與昏睡之前的他判若兩人,只見他一臉的灰土,有幾處還被抹的黑黑的,嘴邊不知何時冒出一層青青的胡茬,眼睛略微紅腫,身上的衣服上也全是土,胸前幾塊暗色的印記似乎是血跡,只有一雙手是幹淨的,但指尖也大多留着因受傷才會留下的結痂,整個人看上去,就象是個沿街乞讨的乞丐。淩烈發現輕舞在打量自己,連忙掩飾道:
“這都是為了給你采藥才造成的,沒事,不用擔心的。”
“這裏是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輕舞并不相信他的話。
“真的沒事,舞兒,你之前是因受涼發燒才昏倒的,現在雖然退了燒,但身體還需調養。來,先把這藥喝了。”
“你說過不會騙我的。”見淩烈不肯說實話,輕舞只好使出了殺手锏。
淩烈端着藥碗的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看着輕舞正視自己的目光,他知道掩飾已經是多餘的了,于是他輕輕地把碗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神情悲涼地講道:
“這裏是禦冰堡內的一間密室,我們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天了,你要問我為什麽帶你來這裏,那是因為……禦冰堡已經沒有了。”
淩烈擡起頭望望輕舞,只見她的表情只是略帶驚疑,苦苦一笑,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回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為了不讓別人打擾你,我自做主張将你帶到這裏,因為這間密室只有我一人知道,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喂你喝了退燒藥後,我便在這裏守了你整整一夜,第二天,你的燒終于退下去之後,我這才放心回堡。結果一出室門,映入眼簾的竟是滿地的血跡,房間裏、院子裏、整個禦冰堡的地上都是鮮血和死屍,我萬分震驚,好不容易在他們中找到了蝶劍、羽劍和幾位長老,可是除了羽劍,其它人都已經死了。羽劍當時也身受重傷,她用最後一口氣告訴我,是容笑然帶着之前那批人趁夜偷襲禦冰堡,那些人個個都是武林高手,而我堡中真正習武之人之有三分之一,其餘都是普通的老弱婦孺,可是他們連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羽劍就在我的懷裏斷了氣,我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這些人就這麽躺在這裏,于是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先是用鐵鍬挖,鐵鍬不行了就用手挖,終于挖了一個大坑,我将所有的屍體都埋在了一起,又為他們立了一個碑,跪在碑前,我向那341條人命發誓:一定要為他們報仇,讓那些殺人者血債血償!”
說到最後淩烈絕望地大聲叫喊着,雙拳死死地攥着,那眼神中有着無限的悲傷與痛楚,讓輕舞感到心疼,她飛身來到淩烈身邊,将淩烈的身體緊抱在懷裏,讓他的頭緊緊地靠在自己的胸前,希望能夠減輕他內心的傷痛,嘴裏輕輕地念着:
“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沒事了——”
被輕舞這樣主動抱着,是淩烈從前夢寐以求的願望,但此刻的他卻沒有那份閑情。許久,淩烈的情緒才慢慢平撫下來,淚水無聲地從臉上劃落,他卻毫無知覺,只是喃喃地說道:
“現在的我倒是很羨慕你,對于任何事都能坦然處之,似乎永遠也不會有大喜大悲的情緒,若我能像你一樣的性格,現在也就不會這麽難過了。
輕舞看着懷裏無助落寞的淩烈,卻不知該說什麽來勸慰他,只能默默地抱着他、守着他、陪着他,心裏的某一處也同時被深深刺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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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了半個月的路程,淩烈帶着輕舞來到了杭州西湖畔的一個莊院——綠翠閣。這裏是禦冰堡分布在外地最大的一個據點,表面上,這只是一個經商的年輕女子居住的莊園,實際上,莊園的這個女主人只不過是淩烈手下幾個貼身婢女之一,同樣身為禦冰堡護法之一的侍劍。此時侍劍正在書房整理帳簿,突然接到下人來報,當她一聽到是淩烈來了的時候,臉上立刻現出喜悅的神色,連忙出門迎接。可當她一見到淩烈時,卻被着實吓了一大跳,只見面前這個人灰頭土臉,雙目無神,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本色了。這哪裏還是江湖人稱“冷傲公子”的堂堂禦冰堡堡主?若不是侍劍自幼便侍奉淩烈十餘年,只怕也無法認得出來。侍劍只是微怔片刻,反應還算機敏,連忙上前跪倒施禮:
“侍劍不知主人大駕到此,未曾遠迎,請主人治罪。”
淩烈只是擺了擺手,便獨自先坐在了正中央的椅子上。看到主人如此奇怪的表現,侍劍隐約覺得似乎是堡內發生了大事,但見他一臉疲憊不堪的樣子,侍劍又不敢開口詢問,一轉身,她看到了陪同淩烈一起來此的輕舞,才第一次見面,侍劍只一眼便被輕舞超凡脫俗的樣貌和氣質所深深吸引,看到眼前的這白衣女子,她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若真有仙女下凡,眼前這位便是了。想到主人向來喜歡獨來獨往,而此女子卻是與主人同來的,身份必定不一般,于是她十分恭敬地向輕舞施禮問道:
“這位姑娘,侍劍這廂有禮。”
“侍劍姐姐不必如此客氣。”輕舞也飄然回了一禮。
“恕侍劍冒昧,借問姑娘芳名,與我家主人的關系。”
“我叫輕舞,與你家主人是……”
輕舞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侍劍眼尖地瞄見了系在輕舞腰間的白玉,立刻有所醒悟,連忙賠禮道:
“姑娘不必多言,剛才是侍劍出言無禮,請姑娘多多包涵。”
“沒關系。”
看了看依然坐有椅子上一言不發的淩烈,侍劍有些擔心,她連忙向輕舞詢問:
“姑娘,可否告之侍劍,我家主人為何會變成如此模樣?”
輕舞無奈地嘆了口氣,并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提議道:
“侍劍姐姐,烈他這一路一直沒好好休息過,也不肯換衣服,也不肯吃飯,你還是先為他安排個房間,讓他休息一下,其他事情稍後我來解釋。”
“是嗎?主人怎麽可以這麽不愛惜自己?來人!快将東廂房簡單打掃一下。”
“是。”
下人答應着,立刻忙碌去了。不一會兒便回來複命,侍劍來到淩烈身邊,扶着他說道:
“主人,您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淩烈的身體一動也不動,就像是被點了穴一樣,侍劍有些着急地看向輕舞,只見輕舞倒很冷靜,只是輕聲地說了一句:
“烈,你已經累了,先去休息吧!”
這句話還真是好使,淩烈立刻站了起來,聽話地在侍劍的攙扶下走向後院,而輕舞則一直跟在身後。在确定淩烈已經熟睡後,兩個女子才悄悄離開了房間,來到花園之中的涼亭內,彼此落座後,輕舞便将之前自己親眼看見容笑然來堡鬧事,以及後來淩烈敘述的血洗禦冰堡全部講了一遍,還未等輕舞說完,侍劍已然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她哭着說道:
“我們禦冰堡從來與人沒有什麽過節,主人雖處事孤僻特異,但也向來不與人結怨,可沒想到還是會有陰險小人從中作崇,力争将其毀于一旦,只可憐了堡中的老老小小三百餘人。蝶劍、羽劍,你們死得好冤啊!唔……”
輕舞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并不勸慰,等侍劍哭夠了,情緒穩定下來後,輕舞才開口告誡道:
“侍劍姐姐,你心裏難受就盡管哭出來,但千萬不要讓烈看到,他受的打擊比你大,我們此時不能去揭他心裏的傷。”
“我明白的,姑娘放心就是。”
侍劍抹了抹臉上未幹的淚珠,拍着胸膊做了保證,輕舞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侍劍領命去辦後,輕舞便又回到了淩烈的房間,坐在床邊耐心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