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思歸和毓王在這兒交頭接耳,旁人一時還沒注意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太子殿下和被他露出些許垂青之意的王蕙忻身上。

柳餘涵對趙覃笑道,“得了,你也別埋怨莫思遠只顧自己在美人面前出風頭,太子這一來,咱們全都靠邊站,那小子白出了半天力,這會兒王姑娘哪兒還記得他是誰啊!”轉眼忽然看見了正被毓王揪着說話的思歸,不由好笑,“看樣子,毓王殿下倒像是也很喜歡他出的風頭,這可要更加惦記上他了。”

趙覃幸災樂禍,“該!誰讓他沒事瞎招搖。”也低聲笑,“毓王這可是走了眼,這小子除了長相細巧,再無一毫可取之處!還勇武暴躁,脾氣上來誰都不怕,要真被毓王殿下當成能伺候人的小太監弄回家去只怕家裏要被他翻了天!”

那邊太子再和王蕙忻說幾句話之後就站起身來,“王姑娘才情學識俱佳,堪稱京城之中大家閨秀的典範。只是女子講究德容言工,王姑娘在做學問之餘也不可忘了勤修婦德以為立身之本才是!”

太子在外雖然總以謙和禮下之态示人,只是身份實在高貴,再謙和溫文,行動言語間都自然而然的氣派俨然,對王蕙忻說這些話時便帶上了少許殷切教誨之意。

于是寥寥數語聽在王蕙忻耳裏就幾乎要成了妙谛箴言,差點要惶恐起來,只恐自己之前過于沉迷詩詞學問,耽誤了學習體悟婦德之精髓,更覺得方才與一堆男子在一起笑談詩詞書畫的行為有些過于不羁,失了女孩兒家的矜持,立刻垂首道,“蕙忻一定謹記太子殿下的教誨。”

太子這便起身離去,順便帶走了那極不讓人省心的蜜桃思歸。

走了一會兒一側頭,卻見思歸的臉上竟有些氣憤之色,不由一愣,問道,“你怎麽了?”心想不就是沒讓你繼續圍着那什麽王小姐轉嗎?王小姐長相普通,本宮與她說了半天話,感覺才情也很一般,哪裏值得你去花心思獻殷勤了?至于氣成這樣?

思歸不好在太子面前擺臉色,忙壓下被毓王挑起來的不快,笑笑道,“沒事,勞殿下關心了。”

太子在心裏哼一聲,暗道算你識趣,要是敢為了個女人給本宮臉色看本宮就把你貶去扈崂關當守關的小兵。

領着思歸到了掩映在蓮池後面的一個八角翹檐亭中,正坐在裏面的九公主迎上來,“太子哥哥——”

轉眼看見太子身後跟着的思歸不由仲愣了一下。

九公主記性甚好,記得這人是上次太子專門帶去十三公主那裏給她們彈琴聽的小太監,這次怎麽換了打扮,變成了一位身材雖矮小,但卻十分俊秀的公子。

思歸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九公主。九公主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很不一般,是真正天香國色苗子,滿心的不快頓時一掃而空,對着九公主展顏微微一笑,躬身道,“莫思遠見過九公主,九公主安好!”

九公主眨眼,“你是?”

思歸道,“屬下現在太子麾下任太子府侍衛副統領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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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主輕輕呀一聲,臉上有點泛紅,“副統領?你原來不是——”沒想到這位真的并非太監。

太子看着思歸一掃方才的氣惱樣,瞬間便在臉上堆出了殷切溫柔的笑意,差點要去揉額角——他看着頭疼。不客氣對九公主道,“他就是!”

這話有點沒頭沒尾,九公主疑惑看太子,心想太子哥哥說他就是是什麽意思?

思歸本非宦官,後來又自己承認就是宦官,現在職位還不是宦官,但以後也得給他換過來之事解釋起來太麻煩,也不便對九公主一個小姑娘多說,太子便将此話題跳了過去,問道,“帶來了嗎?”

九公主神色凝重起來,從頭上拔下一只五彩攢花垂珊瑚珠串的發簪,擰開簪頭最大一朵金絲盤成的花朵,露出簪子中空的內心,從裏面小心捏出一個蠟封的小紙卷交給太子,“我昨晚說吹了風頭疼,召周太醫來診脈,他回去現制了兩個祛風止痛的丸藥,這是藏在丸藥裏交個我的。”

太子點頭,打開來,紙卷變成了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片。太子将上面幾行小字細看一遍後,半晌無語。

九公主有些擔心,輕聲問,“怎麽了?”

太子又看一遍,才擡起頭來,沉聲道,“周太醫說父皇雖然這兩日精神漸好,其實只是回光返照之象,只怕大限将至,讓本宮早做準備!”

九公主捂着胸口一聲低呼,“怎麽會這樣,我前日去向父皇請安時還看到麗妃和樓貴妃兩個攙着父皇從他寝宮出來溜達。這——”略一細思就心中發寒,“現在能近父皇身的只有麗妃和樓貴妃,太醫院中不光是咱們的人,周太醫能看出來的症狀,只怕樓家的人也能看出來,樓貴妃卻還不動聲色地做出一副父皇身體正在好轉的樣子,只怕私下裏已經——”

思歸這時再顧不得憐香惜玉去攙扶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九公主,而是一把扶住了太子的胳膊。

陛下已經燈枯油盡熬不過幾日,那接下來就是新舊皇權的交接,每當這個時候也是政局最危機四伏,易發變數的時候。

當此萬分危急的緊迫時刻,棋差一步就要滿盤皆輸,太子殿下可一定要穩住,千萬不能出差錯!否則他們這些跟着太子的人也得一起玩完!

驟變突生,太子心裏也确實是翻天覆地地激蕩,不過腳下還穩着,但也沒覺得思歸忽然伸手攙扶着他有什麽不對,任思歸牢牢托着自己的手臂,只是在凝眉思索。

從太子和九公主的寥寥數語裏,思歸也大致能聽明白形勢在忽然之間危急到了什麽程度,當此争分奪秒之際,晚一刻就會少一分勝算的情況下,實在顧不上恭敬守禮那一套,舔舔嘴唇,開口直言勸谏道,“殿下,當此危急之際,應當立刻調兵進京!”

太子也知道應當立刻調兵進京,但他能在自己的母後薨逝後有驚無險地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了這些年,一來是因為他自己謹慎精明,二來也因為他是皇上第一個嫡子,從小受到皇帝寵愛,這二年雖然因為猜忌疏遠了他,但兩人間總還有幾分父子親情割舍不斷,若是在皇上還活着的時候就調動兵馬控制禁宮京師,那父子間的那點情誼必然會随之消失殆盡,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

“殿下!!”

太子忽然聽得耳畔有人沉聲喝了一嗓子,胳膊也被使勁抓住晃了晃,是思歸實在急了,顧不上冒犯不冒犯,想要提醒他快做決斷。

太子深吸一口氣,将心底那點他奢求不起的父子之情壓下去,揚聲把守在外面的李固叫了進來,吩咐立刻派人去找元辰,命他即刻調集手下所有的宿衛營兵勇待命!

又從懷中拿出一塊金牌交給思歸,“你拿去交給葛俊卿,命他即刻帶人啓程去扈崂關見穆将軍,告訴他按照本宮之前的吩咐行事!”

思歸接過令牌,應道,“是!”轉身就走,耳聽得身後太子一連串吩咐下去,“讓人去找柳餘涵,告訴他立刻去見安南侯;派人去通知樞密副使杜慶之,兵部尚書盧傑今晚務必來太子府見本宮;命趙覃即刻回金陵,和平陽候準備————”

思歸利落離去,知道雖然事發突然,但太子為了這一日已經做了無數的準備演練,好比箭在弦上,成敗在此一舉,只等着看最後是否能穩穩的彎弓一射了。

快步圍着牡丹園繞了一圈,在假山下的石鎖橋頭找到了葛俊卿,身邊自然還有跟他跟得十分緊的杜若蘭。

思歸徑直上前,對杜若蘭道,“葛公子有要事要辦,你自去找你家二哥吧。”一把拉了葛俊卿就要走。

杜若蘭看到思歸過去臉色就是一變,待發現她拉了葛俊卿就要走後頓時不答應起來,一把拉住葛俊卿的另一條胳膊,嬌聲叫道,“你幹什麽!俊卿表哥正在和我說話呢!你怎麽能這樣無禮!”

思歸這時可沒工夫和她多糾纏,眼看周圍沒人,幹脆來個直截了當的,忽然出手一把揪住杜若蘭的衣襟,惡聲惡氣地道,“我姐姐屍骨未寒你就在明目張膽勾引她的相公!臭丫頭,趕緊滾一邊去,再讓我看見你死不要臉地糾纏我姐夫我就揍得你滿地找牙!”說完使勁一搡,将她推開幾步,拉了葛俊卿迅速離去。

杜若蘭畢生沒受過這樣粗魯的威脅,被罵得差點哭出來,想向葛俊卿求助,卻見思歸向葛俊卿晃了晃手裏一件什麽東西後葛俊卿便順順當當被思歸拉走了,都沒顧上再回頭看她一眼,她也不敢去追,跺跺腳,只得滿心憤懑委屈地去找二哥杜牟之。

誰知杜牟之好似也遇到了什麽重大事情,臉沉似水,見她去了,二話不說,叫過一個家人來将杜若蘭交給他,“立刻送小姐回府。”

杜若蘭開口想抗議,杜牟之卻再顧不上理她,早快步走遠了。

這一邊毓王又在牡丹園中玩賞了一會兒,因為再沒見到思歸,覺得頗沒有意思。他來鹿韭詩會純屬為了做做樣子,穩住太子,現在已經在詩會上露過了面,又待得十分沒勁這就準備打道回府。

想起那被思歸在臉上畫了妖豔花朵的小厮,心頭有些癢癢的,暗自決定回去後也要挑出個白淨小太監來在他臉上照樣子畫上一副蝶戲牡丹,讓他帶着這幅畫伺候自己肯定有趣味得很。

低頭尋思着出了牡丹園,有毓王府的馬車駛過來,內侍放下腳凳請毓王上車,毓王心不在焉,擡腳上去,剛要探身鑽進車中時忽然覺出不對,那駕車的車夫臉生得很,并不是自己府中的人,身子一頓,停住後撤,想要先下去再說。

車廂內忽然伸出一雙白嫩的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抓住他,揪進了車中,跟着一塊帶有異香的手帕就捂在了毓王的口鼻處,毓王只吸了少許香氣進去,就覺得天旋地轉,四肢發軟,耳邊響起了思歸帶着得報一箭之仇快意的聲音,“風水輪流轉,上次在宮中你硬抓了我一次,這回原樣奉還,我也将王爺帶回去一次。”

毓王大驚,奮力想要掙紮,怎奈吸進去的迷藥藥效十分霸道,渾身越來越軟,不一會兒的功夫就連一個小指尖都動不了,失去知覺前隐約聽到思歸又說道,“我怕王爺日後是威風不起來了。怎樣,這番我要是再對王爺說,你可以考慮考慮日後不妨跟了我,總算不得是在放肆找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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